《[崩铁] 阳光普照我的战友砂金》 第1章 [bg同人] 《(星穹铁道同人)[崩铁]阳光普照我的战友砂金》作者:万里丹霄【完结】 文案: 牢营、锁链、废墟遍地、扬沙漫天…… 这个陌生的星球,在寰宇边际正上演着一张激烈的厮杀。 砂金双手困于铁链,被迫双腿分开,跪坐在笼中。 黑暗中,一个红头发的难民小姑娘在囚笼中偷偷凝视着他。 他心里的情绪她都能看见,“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 但并没有用,她的国家遭到侵略,家园被焚毁,民族被压迫,亲人被屠戮。 于是,当那个男人在心里计划逃跑时,她也趁乱跟了出去。 “先生,如果您也有家人被捕,就会理解我为什么一定要救他们。” *剧情为主,感情为辅 内容标签:热血 读心术 锦鲤 星穹铁道 主角:艾尔西,砂金 一句话简介:寰宇指引光明 立意:和平与爱 第1章 命运悄悄做了交易 营地的大门缓缓开启,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 昏暗中一名红发少女艰难地睁开双眼,本能朝光源方向望去,只见两道高大壮硕的黑影缓缓走进,和昨天不同的是,其中一人肩上好像还扛着什么东西。 那人肩膀一晃,就将东西重重砸在地,带起一阵尘土。 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定睛仔细看才发现,被扔在地上的,竟然是一个人。 那人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四肢完整,但看不出生命体征如何。金色的短发遮住五官,身上衣服精致整齐,看起来还很昂贵,除了袖口有灼烧过的痕迹,手臂上混杂着泥土和血污的伤口,没有半分像他们整日疲于逃命的帕克斯难民的样子。 更像是寰宇中的来客。 可这里被战火摧残了三年,早没有往日的富庶繁荣,怎么还会有人来做生意呢? 走进来的这两名士兵皆是身着严密武装,从头到脚被遮得密不透风,根本分不清,也看不出是不是昨天抓她的那俩人。 刚想收回酸疼的手臂,却牵动捆在手腕上的铁链零零作响,因为担心被士兵注意,她忙用另一只手捂住。 自昨天被抓来这里,这只手就一直被绑在笼子顶端,被迫长时间维持着这个不舒服的姿势。 环视四周,逼仄昏暗,全是冰冷的钢铁墙壁,虽然和她一起被关在笼子里的还有许多人,可他们却安静得诡异。 艾尔西用另一只手撑着,坐在笼子里的屁股一点点朝后挪动,后背还是不小心碰到了别人。 下意识转头道歉,却在视线触及到对方的那一刹那,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人看起来约莫和自己差不多大,仅有十几岁出头,却是一双呆滞空洞的眼神,脸色苍白,干枯凌乱的长发像一束腐朽衰败的花枝一样垂落脸庞,在肩头处披散开来,刚好盖住宽大而破旧的衣服领口。 脸上麻木的表情看得人心下一惊,连接触牢笼底座的脚心都像沾到了冰一样,浑身打了个冷颤。 许是因为逃亡生活的终结,也或许实在是饥饿困顿到了麻木的地步,才有如此平静到可怕的状态。 就连心底,都是一滩无波无澜的死水。 没有任何情绪。 她终究没说出一个字,身体朝另一侧稍稍倾斜,瘦削的肩膀刚好能倚在笼子的两条铁栅栏之间,连年战火导致她和母亲、妹妹居无定所,食不果腹,连活命都成问题,更别提有没有营养。 “这人看着挺瘦,没想到这么重啊。” 其中一个士兵对着地上咋舌一声,揉捏着肩膀,来回活动被压麻的手臂,边抱怨边抬脚踩在地上那人的腰窝处,隔着特制的硬质鞋底,故意用脚尖碾压着脚下的柔软。 令人意外的是,他脚下的人竟丝毫没有反应。 见状,另一个士兵脚步微微停顿,回头问道:“他是死了吗?” “不会吧。” 说着重心下移,几乎将半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脚下人的身上,蹲下身抓住金色的发丝,提起埋在地上的头颅,疑惑着拍了拍那张灰扑扑的脸。 “我费劲背回来的,难道没用了?” 掌心触及温热,确认人还活着,便更用力地拍了两下,“哎,醒醒。” 这下被关在牢笼里的艾尔西终于看清,金色短发下掩盖的是一张俊美小巧的面容,如旋涡般勾魂摄魄的双眸微微绽开,像是早有预料似的,眼含笑意。 他是她见过的,世上最好看的男人,没有之一。 艾尔西屏息凝神地盯着笼子外,两个高大魁梧的武装士兵垂头注视地上的男人。 “别装死。” 那个士兵嘴里夹杂着恶狠狠的咒骂,勾缠在他发丝间的手指越发收紧,迫使砂金不得不随着这股力道仰头。 其实在被扛到这里之前,他就恢复了些许意识,但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昏迷之前,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两个系统时以前,他刚完成公司派发的项目,打算享受这悠然短暂的假期,正漫无目的地驾驶着飞行器,却突然被一股莫名的巨大引起干扰。 操作台随之信号失灵,连星际坐标都未来得及看清就被迫颠簸跃迁。 期间因飞行器部分结构受损,在接近地表的空中还引燃了一小段舱室,害得他新买的昂贵外套被溅上火星,自顾不暇,也未能安全着陆。 再清醒之时,便是被带来这里的路上,这两个打扮怪异的男人并没有过多交谈,听不到任何有用信息。 在接连毫无善意的对待之后,砂金只好选择佯装刚被叫醒的模样,试图打探到对方企图,方便进一步打算。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艾尔西却从他半含笑意的眼眸中感受到截然相反的情绪。 [茫然] [冷静] 前者转瞬即逝,很快被后者取代。 快到她误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担心这与生俱来的独特天赋也被残忍剥夺。 他们帕克斯人自诞生之初便是“感知”的信徒,又自星神湮灭之时起,成了祂的遗孤。 渐渐地,失去了感知心声的天赋,在寰宇中寂静,在人群中黯然。 艾尔西是百年间的例外,自能有记忆以来,她展现出远超常人的感知力,凡是眼前所见之人的情绪,她都能感受到。也正因如此,她从小就成为父母心中的希望,被他们看作是祂的赐福。 只是还未等到成年接管家中生意,战争便爆发了,到处乱作一团,所有开采工作和相关贸易全面暂停。 这一停,就停了三年。 “别耽误时间了,快把他塞进来。” 另一名士兵打开牢笼铁门,不耐烦地回头催促。 不远处的同伴不为所动,依然勾着砂金的下巴端详。 “可惜了。” 砂金借力顺势爬起来,笑吟吟地看着他说:“不可惜,二位救了我,我还没报答你们呢。” 原本还在可惜砂金这张脸怎么没长在女人身上,听他这么一说,那名士兵瞬间来了兴趣。 盔甲下贪婪的双眼微微眯起,忍不住上下打量,他们出任务捡到砂金时,就趁他昏迷,搜刮了他身上一切值钱的东西,小到戒指、手表,大到巴掌大的宝石。 “哥们儿,”他语气中略带些不可思议,朝着自己的同伴喊道,“他说他要报答咱们。” 但站在牢笼一侧,正操控数据面板的士兵无暇顾及,没做出任何回应。 “与其说报答,不如换个说法。”砂金掸了掸衣服上粘的尘土,“我们谈笔交易怎么样?” 原本还心情不错的士兵,迅速恢复了冷静肃杀的语气,捏着砂金的下巴,差点就要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隔着厚厚的盔甲,艾尔西也能想象出那副恶心的嘴脸。 “你**别想耍什么花招。” 他威胁的声音传到艾尔西耳朵里,瞬间替瘦弱的金发青年捏了一把汗,但没想到那双迷人的粉蓝色眼眸中没有丝毫惊惧,甚至都没因为这份挑衅而生气。 更令她感到奇怪的是,他不光嘴角笑意灼灼,心中也生出得意。 临危不惧值得敬佩,但这般处境下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她只当他是个搞不清楚状况的疯子,而不远处的砂金垂眸,瞟了一眼被士兵揪在手心的丝绸衬衫,仍不紧不慢地笑着举起双手,神态自若。 “只要你回答几个问题,信用点、豪车、宝石……你想要的都可以说出来,我保证你会得到想拥有的一切,再也不用做这些卖命的工作,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在星际和平公司给你找一份合适的工作,足够你安稳度日。” 醒来时身上所有财物都不翼而飞,他不可能没有所察觉,世上动荡不安,更不乏有这样年轻的雇佣兵,无所事事却幻想一夜暴富,为了赚笔大的,不放过老板承诺的那点可怜薪水,专门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 不过话又说回来,砂金才不在乎他们要做什么,他只想找机会知道这里是哪里,如果能再找回飞行器离开,那撒一点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信用点,全当是救济,又何乐而不为呢。 第2章 至于鄙夷和嘲讽,他早就不在乎了。 从小到大见惯了人性的低劣,如今这点口头上的侮辱根本算不得什么。就如风过无痕,不疼不痒。 但观望着这一切的艾尔西显然不这么想,站在眼前的是毁灭她家园的入侵者,是长达三年来无恶不作的铁影军团,尤其是听见那副令人憎恶的铁皮铠甲下蓬勃跳动的心脏,以及只有她能感受到的兴奋。 她看得出,那名士兵对金发男人开出的诱惑心动了。 然而下一秒,另一名士兵走过去,照着金发男人的腿弯就是一脚,冰凉的刑具拷住手腕,铁链缠绕,从背后捆住了他,从未参与过话题的那名士兵足够理智,扭头给禁不住诱惑的弟兄当头一击。 “蠢货,还等什么?你也想被回收啊。” 他推着砂金走近牢笼,熟练地将手铐的另一端拴在笼子顶端,另一个士兵就傻乎乎地跟在后面嘟囔。 “反正这些人也够了,你看他的穿着,说不定说得也是真的呢?” 那士兵先前从砂金身上尝到了一点甜头,这会儿也不管是不是空头支票,反正内心已经默认遇到了富豪,没准真的就天上掉馅饼,让他今后发家致富呢。 金钱的诱惑在心底叫嚣着,忘乎所以,早就抛却了真正的任务使命,将自己也当成是战争中普通的雇佣兵。 艾尔西锁在不远处时刻观望,虽然处境不容乐观,但她始终心系妹妹。 第2章 “就让我死在这里吧……” 昨天找食物的时候不巧遇到那群巡逻的铁影士兵,逃跑的途中她们朝着两个方向分开跑,最后她被逮到这里,关押时也没见到妹妹的身影。 妹妹一定已经脱离追捕,回到她们平时安身的小家,她一定还在抱着破旧的毯子,时刻担惊受怕地等着自己。 艾尔西只能在心中这样祈祷。 如果这个金发男人能有办法逃出去,说不定她也可以趁乱,借机一起逃出去。 见士兵态度松动,砂金脸上挂着亲和的笑,心里却满是得逞的快感。 在士兵的武力推搡下钻进铁笼,转身笑道:“我只是想问,飞行器残骸里那箱宝石还在吗?” 话音刚落,铁笼重新合上,锁扣“咔”得一声闭合,落在艾尔西耳朵里无比刺耳。 她偷偷紧盯眼前的男人,即使被敌人无视也毫无愠怒,仍是面带微笑,情绪温和。 比起那些一眼能望到底的情绪,他的表里不一比外表更能吸引艾尔西的关注,眼前这个举止优雅、神情从容的男人正在心中孕育着反击的念头。 “你还真听他忽悠,看看他脖子上的编码。”那个稍有理智的士兵说。 他转身面向自己的同伴,用银质软甲一样的手套指着对方胸口,像训斥下级一样。 “那是象征奴隶的印记,搞不好就是从哪里逃出来的奴隶,偷了主人家的钱财逃到这里,他的花言巧语你也敢信。”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艾尔西一眼看清他说的那串编码,在白皙的皮肤映衬下异常明显。望着那片伤痕,不难想象曾经赤红滚烫的烙铁所带来的疼痛。 这么好看的人,原来曾经也过得很辛苦吗? 更令她不可思议的是,难得的愤怒终于在他微笑的面具下悄悄滋生,不为其他人知晓。 不知道是因为伤疤被揭穿,还是谎言被识破,他才会如此恼羞成怒。 艾尔西正疑惑着,两个士兵不知小声商量了什么,竟齐齐看向笼子,她蹲坐在边缘的栏杆之间,极力用两颊头发掩饰神情,降低存在感,生怕被他们注意到。 那名金发的年轻人却不一样,拴住手腕的铁链紧紧缠在顶端栏杆上,他只能双腿分开,被迫跪在低矮的笼子中,即使看起来落魄,但脸上仍洋溢着漫不经心的微笑,周身气质和心底的情绪已经波涛汹涌,只差一个契机,便会爆发。 “我的话可不可信,自有证明。” 清越动听的尾音轻轻上扬,抬手一个响指,便不知从哪变出一枚像铜币,但明显比古铜币要大许多的东西。 那枚“铜币”在他指尖来回滚动,跳跃,最后停在手心,消失。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得艾尔西眼花缭乱,而对面士兵还在原地愣神,就被猝不及防一声尖叫唤醒。 之前相信砂金的那个士兵对着掌心大叫一声,惊慌失色地后退两步,口中喃喃自语。 “这,这怎么跑到我手上的?” “慌什么?废物。” 始终敏锐镇定的士兵也十分惊讶,但很快意识到之前小瞧了砂金,一把夺过同伴手中的“铜币”回头。 “你不就是想逃出去嘛,我告诉你小奴隶。” 那人身上看似厚重的盔甲弯下来,内里看不见的双目直视着砂金,略带嘲讽。 “没有人能离开这里,你,还有你身边的这些人,马上都要被回收了,你就别白费力气了。” “看来,你是要拒绝交易了。”他上扬的唇角愈发张扬,似乎没有恐惧。 见砂金终于不再伪装示弱,那名士兵嗤笑一声,闪着寒光的手穿过牢笼栏杆,玩味地捏着他的下巴。 “你拿你这张脸去骗骗小姑娘还差不多。” 他的声音隔着特殊材质的面部盔甲传出来,如幽深矿洞里的鬼魅低吟,在艾尔西头顶炸开。 她蜷缩着蹲坐在笼子一角,生怕和他对视上,双腿更用力地往回收拢。 虽然不清楚即将要遭遇什么,但仅从这两个士兵的心声来看,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们冷静的外表之下,是一颗忧惧焦躁的心,尤其在笼子前站着的这人,说出“回收”二字时,他的内心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平静,甚至带有畏惧。 这倒让她担忧,被抓走的人都要经历什么,竟然也会让无恶不作的入侵战犯感到害怕。 “哎哥,反正原来这些人也够了,不如就把他留到明天再送走吧。” 后面的同伴凑上来,认真商量的语气中透着憨傻,听得艾尔西不免眉头一皱,偷偷偏过视线。 眼前跪坐的金发男人笑容诡谲,迷人的眼底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紧握栏杆的手掌已然松开,悄无声息地攀上束缚着自己手腕的刑具。 他还不知道自己早已落入了一个帕克斯女孩的眼眸,艾尔西虽不能完全看穿他的诡计,但自从看见他就不能将目光轻易移开。 因为他耀眼也神秘,不同于从前见过的所有人,更何况他此刻的举止实在怪异。 一成不变的假意笑容下,是一颗变幻莫测的心。 笼子外两个士兵低语着走向旁边操控台,随之而来的是铁笼顶端的轰鸣和巨风。 牢笼底座猛地晃动几下,就像某个螺丝松动了一般突然脱离地面,缓缓升起。 艾尔西本能地紧紧攥着手中栏杆,但颠簸不止,抬头望去,头顶一片漆黑,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扑面涌来,仿佛从天而来的猛兽张开巨口,似是要将他们所有人吞入腹中,啃食殆尽。 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回收”吗? 眼看笼子被高高抬起,越来越靠近无尽的深渊,周围原本麻木的囚徒也都开始恐慌,场面嘈杂起来,突然一缕金光闪过,艾尔西望着胜券在握的金发男人只愣了一瞬,就慌忙大喊,试图引起士兵的注意。 光芒登时湮灭在砂金掌心,循声望去,他这才注意到角落的红发少女,瘦弱娇小,嗓门却不小。 其中一个士兵闻声掏出腰间的枪,枪口对准笼子底座虚晃一枪,虽无人伤亡,但震慑效果明显。 “吵什么吵,你们马上就要迎来‘新生’了。” 另一士兵忙上前按下他的手臂,“别冲动,这时候要是死了一个半个,咱们不好交代。” “说的也是。” 他们俩互相看着对方的心思落入心底,勾起了艾尔西的好奇,她愈发想知道被抓走的人都去了哪里,既然不是被杀害,那究竟要经历什么。 来不及多想,笼子已经被漆黑的钢铁巨兽缓缓吞没,只留下半笼身,透过栏杆间的缝隙,还是能看到有人走上前来,查看笼中囚犯的情况。 金色的光芒倏然膨胀,随着几声哀嚎,铁笼载着数十人急速下坠,“轰”地一声跌在了地上。 重新坐稳后,艾尔西仿佛受过重创般,感觉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脑中一片空白,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再睁开眼更是惊得动弹不得。 拴着手腕的铁链纷纷断裂,像秋天的落叶似的一碰就化为灰烬,笼子顶端更像是被谁给撕开了一样,原先笔直的铁栏杆此时扭曲着,出现好大一个缺口,所有人都不再被束缚。 金发男人不知何时跳了出去,手持枪支被士兵从背后拦腰擒住,两人扭缠在一块儿,一时难分彼此,而枪筒冲着的方向处,另一个士兵仰面倒地,捂着心口的位置不住抽搐,也就眨眼的功夫,终是咽了气。 淡黄色的血液从他胸口、手臂汩汩涌出,蜿蜒潮湿成一滩水洼。 第3章 艾尔西胸口也跟着剧烈起伏,她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得那样用力,好半天才晃过神,忙合上微张的嘴唇,起身要逃,站稳的瞬间发现其他人还坐在原地。 “还等什么?快跑啊。” 锁住他们的铁链已然消失,军团的士兵也死了一个,虽说现在外面战火纷飞,没有一寸安宁之地,但哪怕有一线生机,也总好过落入他人之手,任人摆布来得强啊。 此时另一名士兵挣扎着从喉咙间发出嘶吼,抬腿击中那个金发男人腿弯,手腕一转便将人按倒在地,某种无形的震慑力笼罩过来,叫人挪不开一步。 大家围坐在残破的铁笼之中,你看我,我看你,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有零星两三个人好似终于睡醒,率先爬起来,甩开身上的枷锁,大步朝营地出口跑去。 而后众人纷纷跟上,什么也顾不得似的,连滚带爬地往外跑,期间有人路过铁影军团的尸体旁边还摔了一跤,忙哆嗦着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继续奔逃。 捂着被撞疼的肩膀,艾尔西踉跄两步,险些摔倒,回过头,身后仍不断有人冲出去,但唯独有一个人很奇怪。 就是先前在笼子里,她不小心碰到的呆滞少女,此刻依旧静坐不动,眼神空洞地望向某一处地面,面对逃生的机会无动于衷。 艾尔西望向前面几步远的金发男人,见他仍有招架之力,略微迟疑了一秒,又掉头回去。 没想到刚把那个女孩儿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还没站起来,就手心一空,还被她一把推坐在地上。 女孩的眼神瞬间清明,直勾勾盯着自己。 “原来你能看见,那你不赶紧逃还愣在这儿干嘛?” “逃?”女孩的眼中泛起泪光,话一出口便难掩哭腔,“逃去哪里?” “哪里还有生存的地方?” 看着她泣不成声的样子,艾尔西瞬间也有些哽咽,常年逃亡的恐惧、悲伤还有愤怒,一股脑地涌来,面前的女孩子就像他的妹妹、她的朋友、甚至是自己的缩影。 骨节明显的手指覆于脸上,泪水不断从她指间滑落,泥泞了掌心,原本满是脏污的双手露出几块斑驳的、白腻的肌肤。 “我的家人都死了,都被杀死了,妈妈就死在我眼前,我亲眼看着她……就让我死在这里吧……” 说到此处,女孩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遭遇,心中的堤坝彻底崩塌,随之,泪如雨下,再也说不下去。 第3章 不收无用之人 蹲在一旁的艾尔西几度哽咽,即使对方不说,她也能真切地感受到痛,仿佛切肉磨骨的痛楚,像有无数只细小虫体啃噬心脏。 滚烫的清泪溢出眼睑,砸在地上,无声无息。 但只有半分钟,艾尔西迅速恢复了理智,她咬紧牙根,胡乱用手背抹了一把脸颊,握上对方湿透了的双手。 “就跟我走吧,以后你做我的家人,替他们好好活下去。” 女孩儿犹疑地缓缓抬头,望向艾尔西坚定的神情,蓄满水的双眸逐渐干涸,重新燃起火苗。 就这样,一个将信将疑地伸出手,另一个迅速抓在手心,两个十几岁的女孩在战乱中结识,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像两只疲乏羸弱的幼鸟,朝着牢营外的广阔天空扑展羽翼。 此时人都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她们俩和那个金发男人,他翻身压上铁影士兵,手肘抵在对方脖颈处猛烈挥拳,快如流星,连特制的盔甲都露出破损。 几声顿响之后只听那士兵口齿不清地呼救,却再无任何还手之力,只能颤抖着试图举手求饶。 砂金脸上的笑意如春风化雨,手中力道却未减分毫,一字一句冷冽彻骨。 “现在,你没机会和我做交易了。” “你的飞行器……我知道……” 又是一次锤击,生生截断了他的呼救,慢慢的,连哀嚎也变得微弱,而落于盔甲上的顿响声频频不止。 再强壮英勇的士兵也抵挡不住来自基石的力量,更何况还是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 砂金就像疯了一样,忘记疲惫和疼痛,一味地进攻,手起拳落。 铁影军团中的每个人都经过首席的严格训练和技术改造,出于再造之恩,誓死捍卫首席尊荣,此刻被按在身下被打得无法招架,他只觉浑身发冷,视线模糊。 头部因受力而偏向一侧,几近扭曲,凭着最后一丝意识摸到先前被甩出去的手枪,直觉带领他抬起枪管,扣动扳机。 子弹随之跃出。 而他自己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淡黄色的液体直涌而上,顺着口鼻喷洒出来,透过特制的盔甲面具,像一座失去控制的小型地面喷泉,溅了砂金满脸。 浓浓的血腥味和火硝味在空气中弥漫,只差一步就能踏出昏暗冰冷的营地,艾尔西却感觉手中拉着的人身形一顿,步伐迟缓了许多。 还没来得及回头,艾尔西手心牵着的女孩便步伐停滞,直直朝后倒去。 子弹贯穿她的腹部,鲜红粘稠的血液浸透衣服,染出一朵妖冶异常的花,黑洞洞地吐出花蕊。 艾尔西嘴唇不受控制地张着,却仿佛被什么卡住喉咙,半天里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一双琥珀般的瞳孔瞬间瞪大,脚下一软,差点在冲过去的时候跌倒在地。 “不,你不要死……” 在她颤抖的呼唤中,女孩的上半身被搂进怀里,单薄又脆弱,像夏日里从莱瑟河畔盛开的花海上飞舞过的蝴蝶。艾尔西慌张地找到伤口,想要极力捂住,但温热的鲜血还是不听话地从各处缝隙间溢出,红艳艳地沾染上衣袖。 怀里的人虚弱地微笑着,“谢……谢你……” “你睁开眼,不要睡,求你……” 很快,女孩的双手变得冰凉,但艾尔西就是不死心地一遍遍呼唤,直到一双眼彻底空洞,望着她们再也无法企及的蓝天。 痛和泪水都来得毫无预兆,她实在无法接受,脑海里飞快地闪回爸爸葬身火海的虚影,尽管她已经见过太多次死亡,但仍然不能说服自己麻木。 泪水打湿污浊,视线中模糊一片,痛哭流涕后她只能颤抖着抚上脏兮兮的脸颊,但那张面孔在血色的映衬下越发苍白,再也不能给她任何回应,即使是年幼的生命,也永远失去了归处。 她最终还是死在了这里。 更令人心痛的是,艾尔西能真切感受到那具躯壳里的生命,哪怕在最后一刻也没有痛苦和挣扎。 仿佛没有求生的意识,就那样轻轻地被碾碎。 外面郎朗日光,再也没有一缕能照到她的身上。 回头是曾经囚禁她们的铁笼,上方罩着一圈钢铁管道,此前被那束光芒穿透,留下巨大的幽暗空洞,边缘的铁板诡异地弯曲炸开,仿佛长着大嘴在嘲笑什么。 怀中的尸体渐渐失去余温,但仍散发着淡淡的哀伤和感激,一丝一缕将艾尔西缠绕、包裹,托着她摇摇晃晃站起身,缓缓朝着已经没有了气息的铁影士兵走去。 金发男人口中的笑声邪魅骇人,长时间的暴力击打让手下的人面目模糊,而他自己手上也渗出鲜红血珠,血腥味混着士兵体内流出的液体气味,慢慢溢散开来。 “他死了。” 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一处,像是要看穿似的,声音却异常平静。 既像是在陈述,又像在安慰谁。 “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看着地上那副躯干,瘫软得仿佛要与周围的液体一样融化消失,另一个士兵的尸体就在她脚边,一只手臂早被炸成齑粉,不见踪影,空余一个碗大的横截面,淡黄色的液体不舍疲倦地从里面渗出,空气里都飘散着不明液体的气味。 不知怎么,艾尔西忽然感觉不再害怕铁影军团了。 任何生命都那样脆弱,转瞬即逝,像莱瑟河岸边鲜艳娇嫩的福玻斯花。 她的话提醒了砂金,这个一直被忽略的小女孩终于唤回他的理智。 沾染着血沫的眼皮掀起,眼神重归清明,仔细想来,就是这个红发少女吸引了士兵的注意,才让他有机可趁,还能近距离偷袭了其中一个蠢货。 如果不是侥幸,那她可不简单。 “对呀。” 砂金在士兵身上摸索了一阵,似乎找到什么东西后笑吟吟地直起身,沾染着血渍的手背拂过脸颊,留下更惊心的颜色。 “他们都逃了,你为什么不跑?” 尽管他看起来狼狈、残忍,又充满狡猾可怕的计量,可艾尔西一动未动,甚至没有朝后挪动半步的打算,望着那双旋涡般充满迷惑性的眼眸,镇定自若。 她就定定地站在那,仿佛要将他看穿。 “我想跟着你,先生。” 砂金脚步一顿,颇有些意外。本想恐吓她,方便套些有用的信息,却没有得到预想中的效果,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挂不住了。 “跟着我?”他眼眉一挑,扶着地面缓缓起身,“你知道我是谁吗?” 第4章 “你是救命恩人。” 恩人。 砂金很少,不,几乎是从没听过有人这样称呼自己,他神色一怔,嘴角浮起浅浅笑意。 摩挲着手心巴掌大的绿色宝石,缓步走近,声音听起来从容闲适。 “我可没打算救人,只不过,是想拿回我的东西而已。” 先前溅在他脸上的淡黄色的液体顺着发丝、脸颊滴落,笑眼微抬,暗藏着未知的危险。 瞬间激起艾尔西心底的防线,但超出常人的感知天赋告诉她,眼前可见只是假象。 他并无恶念。 “但你还是救了我们,”她顿了顿,“而且也不会杀我。”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艾尔西勾起唇角,坦率地说:“在我没有利用价值之前,你不会杀我。” 这话正中砂金下怀,薄唇微抿,心想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他阴差阳错跃迁至此,对这个星球一无所知,又搅乱了这帮半人半智械的牢房,杀了他们的人,倒不如就留这个当地人在身边,日后还能借她所说的救命之恩要她帮忙。 正盘算着,嘴角弧度越发明显,行至日光下的金发灿然生辉。 “你有什么价值?” 她抿了抿干得裂开的嘴唇,“先生,现在我们得赶快离开这儿,他们的牢营都有留影设备链接铁影军团的总控中心,说不定很快就有增援从附近赶来。” 看她四下张望的眼神,还有担忧的语气,应该不是撒谎唬人。砂金回头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没想到初来乍到就惹了个这么了不起的团体,还是得尽早想办法找到飞行器,和公司取得联系。 回忆刚清醒时,他被扛在肩上的整个视野都是眩晕颠倒的,凭借一丝本能,只记得附近有很多花。 “带我去你们这里有花海盛开的地方。”边走边说,“一片只有艳丽红色的花海。” 他补充完,回头发现她攥着衣角留在原地,并没有跟上,还以为这么快就反悔了,就见女孩澄澈的眼眸在他和牢营门口间徘徊。 “先生,能不能等我一会儿。” 她在砂金的注视下,跪在那名死去的女孩身边,俯身托起她的上半身,额头相抵,寒凉之意从那里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愿莱瑟河洗去爱恨,载你重归路克斯的怀抱,愿我们亲密相拥,永远在一起。” 她结束祈祷,缓缓睁开眼,最后一次深深看了看女孩失去血色的面容,强压住哽咽。 “我艾尔西发誓,一定要将铁影军团的人赶出这里,让他们付出代价。” 路克斯? 砂金双手环于胸前,静立于几步开外沉思,原来这里就是以宝石开采贸易闻名寰宇的路克斯星球,但看这四周狼藉,俨然失去了曾经该有的繁华,别提贸易,恐怕现在连能不能开采宝石都是个问题。 看着浑身脏兮兮的红发女孩轻轻整理着死去女孩的遗体,起身向自己一步步走近,他若有所思地眯起双眼,明知故问。 “你刚才在做什么?” 如果没记错,公司的资料库里记载,世代生活在路克斯的帕克斯人,拥有感知生命情绪,倾听生灵心声的能力。 第4章 最值得信任的陌生人也值得怀疑 “我在告别。” 每一个帕克斯人出生后,都会被亲人们带到莱瑟河边,用河水浸润皮肤,额头相抵,在阳光下倒映着金色波纹的莱瑟河会为它的每一个孩子赐福。 艾尔西刚才就是在做相似的祈祷。 因为他们始终相信,生命是一个轮回往复的过程,告别旧的,迎来新的,无论多么欣喜或不舍,都要尊重自然的规律,给彼此祝福。 所以即使在生命的尽头,也要像当初迎接它那样郑重地,与之告别。 “享负盛名的宝石之都竟然不是信奉生意经?”砂金忍不住好奇,边走边偏头打趣。 艾尔西却不以为意,“您说的那是路克斯主星。” “这里不是?” “这里是路克斯的第42号卫星。” 话音刚落,艾尔西就被猛一回头的金发男人吓得动作停滞,连步伐都僵了一瞬,但很快两人都恢复如常。日光下澄澈的琥珀色眼眸闪烁,看向破败砖瓦中飘舞着的孔雀绿耳羽。 在风中摇啊摇,透着比宝石还绚烂的光泽。 人人都知道路克斯的彩宝名贵独特,却鲜少有人知道它们真正的产地,累世经营宝石贸易的家族会在主星外的42个卫星中留下旁支,再由各个旁支分散开采、管理矿产,艾尔西所属的家族就是其中之一。 她跟上砂金脚步,羞怯地低下头不再和他直视,裹着细沙的风拂过脸庞,阳光很快将沾着鲜血的衣服晒干,凝成一片坚硬厚实的暗红色粗布,拨开额角的红发。 “先生,您要去的地方在那边。” 砂金朝她手指着方向望去,远处似乎有条长河,河堤与营地相邻的路上平坦开阔,仿佛一眼就能望见宇宙,走得稍远些还能看到沿途一滩滩排列整齐的废墟。 这些原本是一幢幢住满人的房屋,却在累年战争下只剩满目疮痍,脏乱到连铁影军团的人都鲜少来这附近巡逻。 某个大块砖石堆砌的三角结构中铺满了被褥和毛毯,就像周围的水泥石墙一样,无论从前是什么款式,如今都是灰扑扑的、破碎的,从某一处针线缝合中钻出棉絮的。 偶然看到衣衫褴褛的长发女人抱着一团棉絮,目光怯生生的,探头看见砂金立马缩回石板后面,顺着女人原本要走的方向,隐约能看见几个大人和小孩在一片垃圾堆一样的废墟上扭打,似乎是在抢夺什么东西。 曾经熟悉的经验告诉砂金,他们在抢食物。 一些他现在看来是一文不值的残羹冷炙。 “先生,我能问您为什么独自来这里吗?” 最开始战争刚爆发的时候,偶有商贩或代购的身影,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再去主星采购,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到卫星的原石资源,总之急匆匆来,也急匆匆去。 待到当地人发现自家矿产莫名被盗后,那些人早就消失地无影无踪,无从查找。 起先严加看守还有点效果,但后来战争愈发激烈,人们无暇顾及,甚至还会发生矿洞白天抢劫这样的事。 艾尔西当时更为年幼,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记得大街上人人惶恐不安,空气里充斥着恐惧和悲伤,连同战火硝烟,一切都压得人透不过气。 随着战事愈演愈烈,少部分帕克斯人寻机乘飞行器离开了这里,而那些精明邪恶的商贩和代购也再没出现过,只剩一群执拗着对抗还不肯走的,亦或无力抗争只能到处躲藏求生的帕克斯人。 眼前这个金发男人,是这两年来艾尔西唯一见过的外地陌生人,奢侈的打扮让她重新想起那些商人,狡猾自私、唯利是图。 “您也是为了宝石来的吗?” “那我现在才来,是不是晚了点儿?” 砂金嘴角牵动,声音随性慵懒,余光看出她提防的小动作也不甚放在心上,他比更多人能明白这里曾经可能遭受过的不幸。 反倒是艾尔西,待仔细观察过他的神色才稍稍安下心来,虽然此人心思捉摸不定,总以假意微笑示人,但望向前路的眼神总归还是有一丝善意的。 如果真的有那么蠢的商人,会冒着生命危险独自来这片战场,只是为了贪图被强盗瓜分得所剩无几的那点矿产宝石,那也太不会做生意了。 “先生,如果您愿意帮我,将铁影军团打倒,让入侵我们的敌人败逃,我一定将我仅存的所有宝石都无偿赠送给您。” “艾尔……西?”砂金不确定似的尾音上扬,嗤笑轻声从鼻尖哼出,“你有什么自信,相信我会答应你的条件?” 她高高眉骨上两条秀眉蹙起,显得十分为难,“那您想要什么条件才愿意帮我?” 她和妹妹藏在地下的宝石本来就所剩不多,这下也不知道够不够用,要是妹妹知道她就这么全都拱手送人,不知道会不会支持她的决定。 “我可不缺那种东西。” 他眉尾一挑,露出些许得意,落在艾尔西眼中,不仅不讨厌,反而还像是定心丸一样的存在。 想起他在牢营里对那两个士兵说过的话,这个陌生的金发男人飞行器里都能有一箱宝石,如果是奴隶偷出来的,自然会狮子大开口,但若不是奴隶,想必一定身价不凡,自然也看不上她攒下的那点碎屑。 这样也好,那宝石还能留在她们手中,赶走敌人后,妹妹也一定不会责怪自己。 “我刚救了你,现在你却想和我谈交易,光是这点诚意可不够啊。”砂金的尾音轻轻上扬,挑动她的思绪。 “可是,我没有别的更值钱的东西了。” 她低下头,声音也随之弱了下去。 “我开玩笑的。”他声音轻松,似乎是在安慰,“异地他乡能有人相互照应也不容易,只是,反抗铁影军团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总要让我了解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来自哪里吧。” 第5章 艾尔西眨巴着眼睛摇头,连母亲也不知道铁影军团是什么人,又从何而来。 她只知道,他们像早有预谋般地,一夜之间登入这片土地,抢夺矿石资源和土地,将他们从住得的地方赶出去,烧杀那些不服驱逐的人,后来还要抓捕他们。 没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也没人知道他们怀着怎样的目的。 “哼,”砂金轻轻笑出声,“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想打倒他们?” 眼前空旷的路上恍惚间闪过人影,那个满脸哀伤的女孩容貌没有丝毫衰老,口中仍念叨着“卡卡瓦夏,你要活下去”之类的话。 但也只是恍惚一瞬,像日光正盛时蒸出的虚幻泡影,使劲眨眨眼便消失不见。 “可帕克斯一族总有人要站出来。” 为什么就不能是她呢,艾尔西心想,带着这样无畏的稚嫩勇气,步伐都轻快了。 身旁的人悄悄偏头,瞥见她正为这份决心而暗自开怀,望着前路嘴角弯弯的模样,陷入沉默。 良久,艾尔西望见黑压压一片的铁皮堆,下意识加快了步伐,回头刚想催促金发男人,这才注意到他在流血。 鲜红的血液一直从他手背的皮肤里渗出来,尤其是缠满铁链、紧握砂金石的那只手,从里到外都是血,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无声地滴落了一路,在他们身后的来路中星星点点蜿蜒成一条曲线。 [急切] 耀眼的发丝在风中舞动,她一眼看出了他的急切,二话不说,转身朝铁皮堆跑去。 见到眼前这一幕时,砂金在风中顿了几秒,扶在耳边确认通讯设备的手微微收紧,金色的光芒从手心中积蓄,急速旋转出不容小觑的风暴。 但很快,艾尔西就停在那堆铁皮旁朝他招手。 她高举两根柳条似的细长手臂,在空中用力交叉挥舞,无声提醒他赶快跟过去,随后又像狭小街巷里的野猫,转身滋溜钻进了几块铁板中。 等砂金走近,她又猝不及防从几片倾斜的铁板中出现,双手捧着一个格纹布包,各种凌乱的包装纸和拆过的药盒堆叠在里面,顶端还露着半卷胡乱缠在一起的纱布,也不知道是从哪收集来的。 艾尔西将这些一股脑都塞给他,从里面翻出巴掌大的一个棕色瓶子,用胳膊和身体夹着瓶身,使劲拔出瓶口橡胶塞后示意砂金把手给她。 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她便直接抓起他两只手背,仔细上药。 “现在消毒药水越来越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捡到一瓶,只能给你沾一点点用。” “你把我引过来就是为了这个?”砂金盯着浸上药水的伤口,褐色的液体沿着皮肤的纹理勾勒出一条条细纹。 这点小伤对他来说早已司空见惯,比起从前的经历,他甚至都不觉得疼,但此刻垂头看着认真给自己上药的艾尔西,不知道这怪味难闻的药水怎么刺得伤口沙沙得疼。 “先生你放心,这个药水的味道虽然奇怪,但这几年我和妹妹每次划伤都会用到,非常奏效。” “我是说,我要找的红色花海在哪?” 很显然这里都是些大型武器淘汰下来的钢铁,有些铁板外裹满层层红锈,翠绿的苔藓混杂着泥土从一些破损的孔洞中钻出,显然废弃已久,不止三年。 抬头望向头顶,一条狭窄的天空没有云,也没有任何飞鸟的踪迹,周围静得能听到风刮过铁板的声音。 “就在前面,只有莱瑟河岸才有你说的那种花。” 她低着头边上药边回应,结束后小心翼翼塞回橡胶塞,将一大坨纱布留给他自己包扎,转身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来回乱转,砂金不确定她是不是撒了谎耍他,也不明白她在磨蹭什么,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你在找什么?” 第5章 无路可退 狭窄铁板夹出的过道中,弯腰才能看出下面还有一层木板,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几块木板交叠,形成一块看似既稳定安全又十分隐蔽的三角形区域。 最底下还铺着看起来用了很久,已经不太蓬松的被褥,角落里堆了些杂物,一看就有长期生过的痕迹。 艾尔西在几条窄路中来回穿梭,透过子弹穿过的孔洞看向铁板外,四周也没有人影。 布包里吃剩的两块饼干还没人动过,周围东西一样没多一样也没少,现下不见妹妹踪影,她只能急得在附近几块迷宫一般的小路上来回转圈。 “我在找我妹妹,她还没有回来。” 明明是一起出去找吃的,为了躲避追捕才分开跑,原以为自己被抓,正好引开了铁影军,难道妹妹也不能幸免吗? 她夺过砂金手里用剩下的纱布,看也不多看,转身胡乱卷成一团,塞回布包里。 妹妹一定是被抓走关起来了,或许是当时侥幸躲过了追捕,但回来后发现自己一直没有音讯,就冒险按路返回寻找,这才不幸铁影军给被抓走了。 她一定是被抓走关起来了。 带着这样的噩耗,再回想起自己待过的那所铁笼,阴暗闷热的监牢里,凶狠黑恶的铁影军要将囚犯“回收”。 光是想象这些画面,就感到绝望,可想而知妹妹现在的处境还有多凶险无助。 作为唯一可以相依为命的亲人,她这个姐姐不但没保护好妹妹,更无法和已经遇难的父母交代,边想边攥紧头发,陷入了无助和自责的巨大深渊之中。 去年春天,铁影军团从莱瑟河对岸向难民区再次发起猛烈的进攻,那时妈妈还有她和妹妹三人还栖居于一处显眼的废墟下,为了给姐妹二人创造更多逃跑的时间,妈妈以血肉之躯抵挡敌人视线,才让她抱着七岁的妹妹从墙根溜走。 事后夜里,艾尔西安顿好妹妹后还偷偷去过母亲倒下的地方,尸骨无存。 她连与母亲做最后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却连苦哭都不敢放声。 艳丽的红发丝纠缠在指间,即使被拽得头皮生疼,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未减,好像这样转移痛觉便能有效地安慰自己。 “等等,先生。”艾尔西转身看到砂金的背影,如旋风飞卷般地追上去,缠住砂金手臂哀求,“我带您去您要去的花海,您能不能帮我,只需要帮我找到妹妹,救她出来就行。” 尽管她眼神真诚,言语恳切,但金发男人仍不为所动,哪怕他带着一贯友好的微笑,但低垂的眼眸中透着淡漠。 她当然知道这样求人,效果甚微,她甚至透过粉蓝色眼眸中清楚地看到疏离,一个来历、意图都不明朗的外族人根本不可能会轻易答应帮她,可这是目前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亲眼见过他的能力,就想不到别人了,她只能紧紧抓牢男人的衣袖。 可砂金还是无动于衷,“你现在应该去找你们帕克斯人的武装力量,我可不是乐于做慈善的宇宙商人。” 转身要走,袖子上两只小手却仍紧紧抓着,不肯松开。 照理来说,他作为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的人,无利不起早,再说这样一个黄毛小丫头的力量微弱如萤火,光靠他也很难对抗那些盔甲人。 从先前营地里的短暂交手中他也察觉到一些异样,虽然靠着对方轻视和偷袭的方式侥幸占得先机,将两个人一举拿下,但能明显感觉他们身上覆盖着的盔甲有极大保护作用。 甚至砂金第一下攻击都是冲着一击毙命去的,没想到只是将对方打成重伤而已。 回想起死去的两人身体中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淡黄色液体,砂金还从未见过那种生物,同时兼具了智械的外观和身体素质,又有着真实的器官构造。 他回忆起手上沾染过黄色液体的气味,抬手细嗅却被一股浓浓的冲天苦味呛住,差点干呕。 “没有了,去年就没有反抗军了。” 艾尔西说完,眼神黯淡,情不自禁流露出哀伤。 “我爸爸就是在反抗的时候牺牲的。” 前几年铁影军团刚出现的时候,有好几个势力的武装力量组织过大规模反抗,但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最终不是被杀,就是被抓走。 年幼的艾尔西曾在夜里虽大人们逃难时见过,远远一团火焰中无数人高声哀嚎,母亲柔软的掌心盖住眼眸,她哽咽着安慰艾尔西姐妹两人,但耳边凄厉的声音仍旧不能平息,它们传过莱瑟河岸,夜夜在河谷中四处回荡,化作一片片不甘心的灰烬,落在路克斯的每一寸角落。 至今无法让人遗忘。 晶莹的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无声浸润了脚下的土地,砂金使劲抽回手,盯着缠在上面歪歪扭扭的纱布沉思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自己什么时候成好人了。 艾尔西眨着红红的双眼仰头看他意有松动,心中窃喜这招果然有用,而后就算男人没有明确表示过态度,也没有再赶她。 就这样揣着最后的粮食,又带了一把短小的匕首防身,她亦步亦趋跟随砂金,二人迎着金灿灿的晚霞,沿莱瑟河堤逆行而上。 第6章 说是逆行,实际上全凭艾尔西自小的记忆,因为走近就能发现,如今的莱瑟河早已干涸,无波无澜,十几米宽的暗红色河床,因为干燥而开裂出大小不一的纹路,每一道都像是路克斯星球上被硬生生剖开的口子,在夕阳下无声袒露着自己的不幸。 这具古老的尸身上不生一株草木,却在四周布满了红色的小花,成片成片的红色绘成一滩滩血迹,围绕在莱瑟河岸附近,艳冶非常,晃得人眼睛疼。 “这些花叫福玻斯,只生长在莱瑟河附近,从前河水还没干透的时候,它们还是白色的。” “没干的时候?”砂金敏锐地眯了眯眼,扭头问,“那莱瑟河是什么时候干的?” “不知道。”艾尔西怔怔地摇摇头,显得呆呆的,细想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大约是父亲去世后的几个月。” 她也记不清了,严格来说,莱瑟河的干枯并无预兆,也没有任何过程,就像铁影军团的出现和进攻一样,仿佛就是一夜之间。 突然的、猝不及防的,一切就都变了。 “先生,那是您要找的东西吗?” 砂金的思绪被她一句话打断,循着手指的反向望去,他的飞行器就躺在前面,冒着滚滚浓烟。 他还未作出反应,艾尔西就从身旁冲了出去,“我们好像来晚了,您装宝石的箱子不见了。” 她言语间略带可惜,蹲在飞行器跃迁时撞击地面留下的深坑旁,好像丢失的是自己的财物。 但砂金嘴角高高扬起,并不在乎。 本来就没有什么装满宝石的箱子,他那么说也只是欺骗那两个贪慕他身上财物的蠢货,却不成想并不奏效,看来所谓的铁影军团并不是普通的雇佣兵,而普通的侵略的战争更不会引起星球地质在短时间内发生巨变。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 他盯着艾尔西的背影,和他们面前闷闷灼烧的飞行器,舰身上的痕迹显然是二次灼烧,有人在他被带走后来过这里,发现并且试图销毁这架飞行器。 这种对星际和平公司势力也毫无忌惮的行为,更加勾起砂金的兴趣。 可偏偏这种时候,他和公司的通讯都联系不上,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艾尔西无意的回眸中,她虽然不能完全看透他想做什么,但能明显感觉到,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慢慢沸腾。 浓烈的情绪积蓄,在烧毁的飞行器旁悄悄迸发。 第6章 打不过就加入 带有星际和平公司标志的飞行器燃烧殆尽,在艳丽的红色花海中升腾出滚滚黑烟,艾尔西捂紧口鼻起身,隐约望见浓烟后现出的黑压压身影。 “不好。” 砂金蹲在坑底察看飞行器灼烧最严重的部位,捻摸指尖粘上的灰烬,闻声探头眺望,几名身着铁影军盔甲的人影正朝他们的方向靠近,与刚才营地那两个不同的是,这群人手持长枪,更有利于远距离射击。 艾尔西看清后先一步反应过来,深深吸了口气,惊恐万分,“他们不是普通的巡逻兵和哨兵,先生,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躲躲吧。” 定是飞行器烧毁的浓烟引起了敌人注意,但没想到会有野战士兵赶过来,毕竟就算舰仓内有物资可收,也只会派后勤兵来匆匆抬走,不至于各各手持重械,大张旗鼓地来。 没等砂金作出决定,他们侧后方就传来一道粗粝的喊声:“你们没有地方可躲了。” 乘着最后几声火焰中的噼啪声,飞行器机翼轰然断裂,拖着烈烈焰尾坠落,砂金敏捷地闪身避开,腾地跃出坑底。 夹击他们的铁影军举起步枪,进入瞄准的预备阶段,警惕地不再向前一步。 砂金冷笑一声,小声说道:“来得正好。” 正愁找不到彻底焚毁飞行器的正主,偏有不知好歹的上赶着来触他霉头,殊不知他笑吟吟的表象下掩盖的是永不为人所知的凛冽。 金色的额发被风扬起,薄唇微抿,眸光如箭,就连站在他身侧的艾尔西,也被震得心底一颤,说不出话来。 她想这个年轻漂亮的外地人初来乍到,还没见过铁影军真正进攻时的惨烈,只凭解决了两个营地小兵就信心大涨,将所有敌人都归为一谈,低估了真实实力。 未及劝阻,指尖堪堪触碰到他的外套下摆,人已经越过她,站在她身前了。 另一侧手持军械的铁影军早已分成两股阵型,步步逼近,围在他们四周。 砂金背对着她,一副胸有成竹之势,大方喊话:“这就是你们帕克斯人的待客之道?” “你是谁?来路克斯第42号卫星所为何事?” 为首的士兵似乎是他们的军官,胸前盔甲比旁人多了一层银色的镀层,率先站出队伍,单手持枪,枪口直冲天际。 说话时的回音也格外特别,不禁让艾尔西好奇这位大叔的真面目。 只是更令她困惑的,是他的态度。 为什么他们明明是外来的侵略者,有这么强大的武器装备,又人多势众,本该自信而直率地袒露真实身份,却在明知被误解后没有丝毫反驳之意,反而顺水推舟承认自己是帕克斯人。 对比之下,砂金则比她看起来平静,仿佛是第一次听说一样,自然而然就接受了对方的“谎言”。 他偏头瞥了一眼身后燃烧殆尽的飞行器,脸上挂着平易近人的微笑,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对他们没有任何攻击和威慑的意图。 “长官别动手,我是星际和平公司派来的资产调查员,还烦请各位能协助我的工作,带我去见你们的上司。” 对面持枪的首领大叔镇定自若,回头巡视一圈,便稳住手下骚乱,纷纷坚定对准枪口,直冲目标。 大叔一只手抚上枪筒,“我们不需要公司的资助,更不合作,路克斯上往来贸易从来不受公司管辖,更别说卫星上的资产,你请回吧。” 砂金举手做投降状,笑道:“咱们都是为人效力,各有难处,我就这么空着手回去,很难对领导交代啊。” 他温和地笑着,刚前进几步,脚边“砰”得一声被子弹击中,激起一缕烟土。 “再往前走一步,子弹就不只是打在地上那么简单了。”盔甲内传出森然警告。 看不透表情的盔甲映出一道寒光,艾尔西清晰得看出他的[怀疑]。 对面没有信服。 她也不由得攥紧拳头,回望四面围攻,枪械森森,也不知砂金是何打算。 “等等,”砂金点点头轻笑,举着双手后退几步,回到了原点,“长官,您看我的飞行器现在烧毁成这样,我就是想走,也走不掉啊。” “那可不关我的事,你们公司这点办法还没有嘛。” 他扶正枪筒,傲慢地半仰着头,似是故意插着腰看笑话。 艾尔西仰头看向砂金,不知道他能不能察觉到异常,她总觉得铁影军带这么多人来,总有什么别的目的。 “不如这样。”砂金噙着笑悠悠提议,“长官,您回去和您上司说说,即使他最后还是不愿意见我这么个小人物,但要是能派飞行器送我回回去,也算我没白来一趟,日后有任何想法,我代表公司随时欢迎联络。” 砂金这么一段表演,诚意十足,说得不仅对面有些犹豫,就连艾尔西都心生疑惑,不辨真假。 她就算年纪不大,星际和平公司的名号总还算知晓,若金发男人所言非虚,那他可比她认知中的宇宙商人厉害多了,铁影军再怎样嚣张,也不敢公然和宇宙中财力、势力第一的大公司作对,杀了他们的职员吧。 带着这种侥幸,艾尔西脸上也洋溢起信心。 然而身前人接下来的对话却当头泼了她一脸冷水。 在拥有多年阅历的成年人中,即使能迅速感知旁人情绪,也不敌时间累积沉淀下来的经验和见识有用。 对面那人的冷笑声从鼻子中哼出,穿透盔甲,“拿我当瞎子还是当傻子,你身后那个孩子分明是这里的难民,恐怕你的身份也是假的。” “这可就是误会了,我既然说是星际和平公司的职员,就一定能够证明身份。至于身后这人,我和她才刚见面几分钟,并不认识,我无心、更无意干涉你们自己的统治。” 闻言艾尔西浑身一哆嗦,抬眼撞进砂金的回眸,夕阳下粉蓝色的螺旋眼眸闪着晦暗不清的光。 [紧张] 在看清他的情绪前,她比他更紧张,只是看清后心情也没得到多少缓解,仍带着警惕,在四面众人都看不清的贴身距离内,悄悄伸手接过一枚货币。 虽不清楚砂金意图计划是什么,但他反常的紧张倒是提醒了艾尔西,前面那些话或许都是假的。 她犹疑着用眼神确认却没得到回应,低头再看手心,沉甸甸的、冰凉的金属货币外圈一轮黑色,又镶着金边,倒比一般她见过的钱币都要精致沉重。 正来回端详,不远处传来盔甲大叔的喊声:“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先跟我们回去修整一番,待禀明坦桑女王,再送你回公司吧。” 第7章 他没说“你们”,言语间只单请砂金一人,而作为他先前口中的难民,艾尔西的命运自然用脚趾也想得到。 随着他一步步走远,艾尔西环顾四周敌人无数,双手捧着那枚货币,满心仓皇,一时不知该如何逃命。 第7章 “这里是流放地。” 望着砂金风沙中慢慢踱步走远的背影,艾尔西只能在心中祈祷他回头,哪怕一次。 只要一次,看透他的紧张也好。 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反正自打两人从营地中出发,并肩同行了这么一小段路程,她就把他当成是能够并肩作战的伙伴。 只是这没来由的信任还缺乏许多默契支撑,眼见他走至铁影军长官身边,艾尔西彻底死心,扭身拔腿就跑。 如果此时妹妹还在身边,一定会嘲笑自己是被迷惑了心智,什么人都能轻易相信,连被人卖了还担心他拿不到好价钱。 想到此处,艾尔西稚嫩的小脸浮现出一丝不符合年龄的苦笑。 要不是妹妹还太小,又遭逢战事,父母皆丧,说不定家里生意都是要指望妹妹接手经营的,也就没有自己什么事了。怪只怪她当时不该自作聪明,和妹妹分头逃跑,害得她没有照应,如今不知道在哪里独自担惊受怕。 在现今这个朝不保夕的路克斯42号卫星上,还是血缘至亲更靠得住。 话虽如此,眼下形势危急,来不及为从前的愚蠢后悔感伤,还是逃生要紧。 艾尔西回头看向围堵上来的兵卒,心中衡量片刻,闪身穿过层层阻挡,以娇小身躯对抗冷硬盔甲,妄图从中脱身。 面对蜂拥而上的一群铁影军,艾尔西虽然瘦弱矮小,但胜在灵巧轻便,左右腾挪间,晃身从两人胳膊肘下钻出,正要朝着反方向虚晃个敌人措手不及,以此突出重围。 也是这次机会,她隐约感觉到往日向来令人恐惧的铁影军,似乎也有弱点。 正恍惚思索之际,腿弯处猛地钻心一颤,脚下虚软便单膝跪在地上,回头正好看见逆光下,一道高大黑影收起自己的枪杆,像看着心怡可口的午餐般满意。 他满意地点点头,手边另外两个铁影兵迅速上前,按住艾尔西双肩,掏出腰后备着的短链手铐,将她拷上。 无论艾尔西如何奋力挣扎,都摆脱不掉被束缚的事实,在两双穿有特制盔甲的手掌下,她的力气简直就如蚍蜉撼树,甚至被按倒的时候不小心吃进嘴里满口的沙子,还没吐干净,就又毫无防备地被扯着铁链一把捞起。 众人嘲笑着,任由她手蹬脚踢。 远远望去,就像个小鸡仔儿似地那么被拎在铁影军手上,砂金盯着她慢慢洇出血迹的裤腿,凝视片刻,察觉她嘴唇微动,似有咒骂,不禁敛眉低笑。 两个亲兵见砂金走近,速速跟在身后,虽然没有多余举动,但明里暗里透着押送犯人的态度。 身旁高出许多的铁影长官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兀自说道:“跟我走吧,等到了坦桑女王面前,你最好真的能拿出佐证你身份的东西。” 砂金礼貌点头,笑着问候:“在下砂金,不知道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看都不看他一眼,“亚瑟。” 砂金也不在意他如何傲慢,一面笑眯眯地跟在他身侧,一面偷偷回眸,忽然漫不经心地问:“像她这样的难民,平时都可以到处随意活动?” 可能是没想到砂金会突然这么问,行进动作一滞,视线微微偏转,透过黝黑的盔甲瞥了砂金一眼,却让人辨不清态度。 “当然不是。” “我猜的果然没错,她一定是私自从你们征用的难民奴隶中逃出来的吧。” “你们公司的人懂什么,我们才不需要奴隶。” “那你们要抓她去哪?” 亚瑟冷哼一声,“难民都该自生自灭,自然是送她回她应该待的去处。” 砂金见他话里话外都透着虚假,还警惕程度颇高,回答滴水不漏,一时摩挲着下巴沉思,却突然被身后的巨响打断。 两人与众兵卒并未走远,回头间一幅稀罕的画面映入眼帘。 红头发的小姑娘被黑压压的铁影军簇拥着,负手高高蹲坐在一具铁影盔甲之上,那铁影盔甲四肢扭动,在她手心紧握的短刃下扑腾出阵阵沙尘,最后归于平息。 握着短刀匕首的指尖微微泛白,她看不到背后刀刃刺入的情况,只能从身下颠簸挣扎的剧烈程度来判断他是死是活,风将她披肩的长发揉乱,看不全周围对准自己的枪口。 一时间,耳边尽是父亲模糊的教导,骚乱中她合上双眼,微微扬起下巴,想象自己正骑乘于猛兽后背,在座下彻底安静后,手腕猛地发力,旋出血刃。 只是不出意外的,血刃上半点红色也没有,只有浑浊的黄色,如夹杂泥沙的河水,从伤口中涌出。 她是怎么做到的? 所有人都在震惊,艾尔西是怎样刺穿密不透风的特制盔甲时,唯有砂金面不改色,仿佛一切早有预料般地微笑着。 艾尔西再睁开双眼,光下无数枪口悬于眼前,黑洞洞的透着硝烟味。 她已经见过、闻过许多了,倘若这就是她短暂人生的结尾,不甘心也无可奈何。 距她一步开外的黑色货币幽幽泛着光泽,先前挣扎间不小心被抖落在地,此刻已经半截埋进沙里,静静躺在铁影军脚边,连同被折断的福玻斯花茎,一齐颓丧。 自打这群血腥暴力的坏人踏上路克斯的土地开始,艾尔西就没再睡过一个好觉,环视周围的一切,她觉得这样的日子太漫长了,漫长到泥土变黄沙,骨肉皆散尽。 可正当她决心接受命运时,所有人慌乱惊恐,她垂头看向自己,居然周身散发着浅淡的金色光芒,弹丸无伤。 无人在意处,砂金远离亚瑟的那一侧,手腕翻动。 簇拥着艾尔西的铁影军彼此对视,齐齐后退两步,也有不信邪的继续扣动扳机,却仍然不能打穿能层金光。 砂金会心一笑,身旁的亚瑟却早已冲了过去。 但为时已晚,埋在黄沙下的筹码“砰”得一声炸开,波及之大,连站在最远处的砂金都要抬手护住自己的脸。 没等所有人站稳,忽然天摇地动,好像这一声爆炸打开了地下的某处入口,所有人不受控制地随流沙漂浮、旋转,朝下坠去。 黄沙漫天,卷起巨浪。 最终,许多铁影军就此越陷越深,仿佛化身沙盘中的玩偶,哀嚎着被其吞入腹中,不见踪影。 亚瑟随手揪住身边一个被困士兵,按住他的肩膀,拼力从旋涡中挣脱,下一秒迅速反应过来,抬枪愤然对准砂金,直抵他胸口。 “你们是一伙儿的。” 隔着轻薄光滑的丝绸布料,砂金先是身形一颤,随即抬起一只手,像变魔术似地从掌心亮出一枚黑色筹码。 “困兽犹斗,怎么能怪在我身上呢?” 金色的两点从他手心掷出,借着黄沙搅乱视野的时机,亚瑟捂住盔甲头嚎叫一声,栽倒在地。 原来黑压压的一片铁影军,已经在黄沙中所剩无几了。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心,艾尔西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放弃与沉重又无处不在的沙土对抗后,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连压迫着胸腔的那股劲儿,也奇迹般地消失了。 随着猛烈的巨咳几声,她睁开眼,周围竟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不知道是不是吞了许多沙子,这会儿只觉得唇干舌燥,顾不上害怕,兀自双手撑着爬起来。 “有人吗?”她的声音沙哑颤抖,“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流放地。”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得进副本了 第8章 她不能放弃 一道略显沙哑但仍铿锵有力的女人声音划破黑暗,片刻后传来微弱的回音。 艾尔西顾不得腿弯处的枪伤,吓得几乎快要一跃而起,却因大半个身体都陷在细软沙体中而力不从心,狼狈跌倒。 “谁?你是谁?” 她坐在沙子中一边挪动身体,一边戒备地盯着四周黑暗的虚空,侧耳辨寻声音的源头,被束在背后的双手握紧匕首,从深埋的沙子中飞快拔出。 没记错的话,明明是和一群铁影军落入了流沙,怎么醒过来乌漆嘛黑,不知道身处何处,旁边还有个女人。 铁影军里也有女人吗? 可惜从前艾尔西都是躲着他们走,接触的机会不多,很少听过他们说话,但从外观体型来看,那么高大凶狠、杀人不眨眼的士兵不会是女人吧。 也许是听出了她声音中的稚嫩,也或许是闻到了稀薄空气中的淡淡血腥味,那人很快放下警惕,轻轻叹了口气。 温声说道:“你别怕,我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的。” 说话间,一簇火苗倏忽绽放,映亮这个困住两人的空间。 艾尔西眯眼适应了一会儿才重新睁开,面前的女人和自己一样,半边身子都陷在沙里,只能看出上半身身着姜黄色素布短衣,外罩银色护甲,墨发在耳后高高挽起,露出一对硕大的银色耳环,通身不像是帕克斯人的装束打扮。 第8章 “你是什么人?” 艾尔西还未从落入流沙中回过神,惊魂未定,扑腾着正要爬起来,这才发现先前缠住自己的不光有脚边的流沙,还有一只手。 “我叫金越,是一名巡海游侠,你叫我阿越就好了。我不是坏人,你放心。” 金越看出她受了伤,使不出力,俯身靠近帮她拨开腿边的砂砾,两人齐力将对方从沙子中拔出来,周围的空间已经极其狭小,仅限两人坐着交谈。 “我叫艾尔西,是在这里出生的帕克斯人。” 自从路克斯42号发生战事以来,沙土化的范围也在逐渐扩大,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死人尸体混在其中,随着年月,在干燥的环境中隔绝空气和细菌,成了干尸。 艾尔西借着火光,扭过身子拂了拂那只手腕上的沙子,细看风化得皮包骨的手还连着四肢,手腕露出的衣服早已褪色,不像是最近的产物。 流沙塌陷本是常有的事,但发生在莱瑟河畔却并不寻常,毕竟这里曾是何等葱郁富饶,水源充沛。 再想想如今河水枯竭,福玻斯花变红,一切事物都朝着异常的方向发展,令人惶恐。 “这里是什么地方?” 经历从沙中抽身的这段过程,艾尔西四肢疲软,连伤口都麻木到没有痛觉,瘫坐在沙堆中仰望头顶。 四周密不透风,仅靠阿越燃起的火苗在虚空中漂浮照明,周围墙壁似的泥土与沙土颜色不同,看起来她们像是被流沙冲进了一个早就存在的洞穴。 “先别管这个了,我行走宇宙,略通一点医术,赶紧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说罢,阿越凑近她的腿边细看,甚至顺着破碎的粗布纹理扯开一条更大的口子,将血洞完完整整摆在眼前。 艾尔西愣愣地盯着她半明半暗的脸庞,明艳精致,鼻梁高挺,眼尾上扬,算是少见的美女。 意识到自己心里的判断,不免脸色一红,僵硬地吐出两个谢字。 “这有什么客气的,举手之劳而已。”阿越头也没抬,歪着头察看伤势,“我从小就行走宇宙,你这种小伤我早就见怪不怪了,只不过……” 她从怀中的银色护甲内掏出一只绿色葫芦瓶,在手心倒出白色的粉末,“只不过会有点疼,你忍着点啊,我得先帮你把子弹取出来,不然化脓溃烂,腿就保不住了。” 艾尔西见她借走自己的短刀,在腿上比划,刚想推拒,一听她后半截话又立马乖乖闭了嘴,紧紧抿着嘴唇忍住。很快一枚指甲大小的蛋壳被扔在地上,阿越将早就倒出来准备好的药掩在伤口上,直到感觉手中捂着的伤口不再流出血水才松开。 她笑着用手背抹了把额角,语气轻松:“虽然是被子弹打中,但好在没有贯穿,甚至没伤到筋骨,你真是幸运。” 幸运吗? 艾尔西想起此前经历的背叛和殊死搏斗,差点以为自己就要完了,现在却好端端坐着,不光遇到了好心人,连枪伤也被治好了,不免盯着伤口陷入沉思。 阿越却像不知疲倦似的,连口气都没缓,转头打量起四周环境。 “我们现在被困在沙穴里,得赶紧想办法出去,不然很快就被闷死了。” “可是怎么知道从哪里能出去?”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们可以先拨开沙子,看看还有没有与这个孔穴连在一起的地方。” 看阿越言之凿凿、早有准备的样子,艾尔西别无他法,虽然心中说不出的奇怪,但还是听从指挥,跟着照办。 照顾到她双手被困,又有伤在身,阿越将自己随身带的铲子借给她用,两人就沿着泥土墙壁的一边使劲向下铲动,看不到孔洞就再换一处,最后无非是在原来受困的沙穴中来回搬动沙子罢了。 费了半天力气也一无所获,四方四正的土墙壁也只翻找了两面,还有两面墙壁,艾尔西累得筋疲力尽,再加上出汗,伤口一时火辣辣的,像是有些感染发炎。 她背对着墙壁卸了力,手中铲子也有些松脱,整个人半倚着大口喘息,质疑这样做的可靠性。 “阿越,你为什么说这里是流放地?” 从开始到现在始终都充满干劲,不肯放弃的金越半跪在她旁边,仍用断刃拨着沙土,埋头苦干。 “因为困在这里的,都是被流放了的人。” 这么说还挺文艺的,艾尔西只读过几年书,学的更多是宝石鉴赏和经营贸易,这种文绉绉的表达还是很少接触,乍一听觉得很是新奇,于是不疑有他,暗暗点头肯定。 现在的路克斯42号,似乎已经不再是他们帕克斯人的家园,而自己可不就是被流放的难民嘛。 “但我还有个问题,早就想问了。” “你说。”顾不上抬头看她。 “你说我们会被闷死,那为什么那团火能一直燃烧啊?” 她指的是虚空中漂浮的那抹亮色,火光灼灼,不像是要熄灭的样子。 “这可不是一般的火。” 听阿越如此自信,艾尔西循声扭头看去。 金越咬牙拨开一大抔沙土后,也靠着墙壁侧身坐下,“这可是我用战技点燃的火。” 闻言艾尔西无奈笑笑,只觉说话都耗费力气,扔下沙铲,抻着胳膊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两块饼干,分给阿越一块。 金越凑近她并肩坐下,接过饼干后扯下腰间别着的水壶,因为艾尔西腾不出手,便就着阿越递过水壶的手大口吞咽,但又不好意思浪费,只喝了两口就匆匆移开脸,不肯再喝。 阿越怕她见外,将壶口又往她嘴边送了送,多番被拒绝,也不再固执,转头咽了两口水,顺下饼干。 “多谢你的饼干,活着可真好啊。” 活着确实很好,艾尔西仰头盯着墙壁上闪烁的火光,再偏头看向身旁的人,[疲惫]、[不甘]。 两股力量不停冲撞交织,像那忽明忽暗的光影一样在她心里拉扯。 她不能放弃,那么多困难都克服过了,铁影军都被她亲手杀死一个,这点沙子算不得什么。更何况,妹妹还在外面等着自己,还有那个出卖自己的金发男人,她出去的第二件事就是要找他算账。 就算投靠了铁影军也救不了他。 她还没有倒下,歇过这一程,还能继续。 第9章 实话只说一半,或许就是谎言 宇宙曾经是一个浩瀚却孤独的混沌世界,直到开拓星神阿基维利驾驶列车穿行其间,在一个个独立星球中穿针引线,开辟出无数航道,供人通行交流。 早在小时候刚接触到来自寰宇其他星球的异乡人时,艾尔西就散发出无限热情和好奇,但父母告诫她不要过分表现出来,传授心得,辨别善恶,全都是为了在买卖宝石中更快更好获得最大收益。 比如,仙舟联盟的人们复杂多样,但大多豪爽友善,往来交易最为愉快;星核猎手中各有各的疯癫追求,沟通需要谨慎;匹诺康尼的四大家族古老而富有,不能小觑…… 而寰宇中最不能轻视的星际和平公司,父亲曾经说过,要是遇到公司的生意,一切都要谨慎小心。 艾尔西从来没遇到过来自公司的顾客,主要原因大概是她年龄还小,没机会去过主星,而穿梭在各个不起眼小卫星的人大多只是星际代购。 砂金就是公司众多高管中直接和星际代购联系的其中之一,有时现货不满意的,还会托代购寻找路克斯主星的设计师选取五星级别的宝石,精心定制。 虽然不了解这么多卫星的状况,但从小在茨冈尼亚的经历告诉他,流沙塌陷后的去处极有可能是地下。 此时仰躺在坑道中,砂金在一片漆黑寂静中醒转过来,在确认周围安全无人时,他缓缓坐起身,摸了摸自己额头。 前不久飞行器彻底被毁,想尽快修缮后离开这里已经是不可能的了,目前最好的选择可能是留在路克斯42号,见机行事,徐徐图之。 恰巧碰上铁影军送上门,砂金顿时心生一计,亲自到虎狼窝里看看他们耍的是什么把戏,至于那个缠着自己不肯走的红头发女生,趁机让她深入敌营,自己找她妹妹的下落,仅存的好心也只够他留给她一枚筹码当做武器,以备危急时间下保命所需。 没想到她竟然当场手刃敌军,着实给了砂金意外的惊喜,忍不住暗自窃喜她将算是个得力的帮手,同时,也不能亲眼看着她被杀却什么也不做。 而最受命运眷顾的砂金,幸运的宠儿,突现的那场流沙让他毫不费力地解决了几百个铁影士兵,那群怪物所剩无几后,亚瑟也不足为据。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砂金顺势击倒亚瑟,从艾尔西消失的地方一跃而下,不过陷落的速度超出想象,不至昏迷了多久,砂金晕晕乎乎站起身摸黑触到四周墙壁,似乎身处人为塑造的泥土穴道中。 他会心一笑,仿佛心中已有答案,又抬手摸了摸头顶的土壁,土质坚硬,不似散沙。 朝上挖出去不就好了。 第9章 艾尔西休息片刻,重新恢复了冷静,她忍着疼,慢慢屈起腿,察看伤口,血肉模糊的一截小腿上覆了一层药粉,像度过寒夜后结了层白霜,药粉下粘稠的血液粘结成团,隐隐约约透着黑。 瞟了一眼阿越,她已经换了新的一面墙壁继续,背对自己跪在那儿挖着沙子。 艾尔西扶着身后的墙壁艰难起身,弓着腰用铲子够头顶压下来的泥土,因为双手被反剪于背后看不到的地方,好几次铲不到的时候都极力扭着脖子探看,但那条伤腿每每使不上力气,差点让艾尔西一头撞向旁边的土墙。 “你干嘛!”阿越听见动静回头,见她踉跄,忙扔下手里的短刀奔过来抱住她肩膀,“咱们被困在这里只是暂时的,千万不要寻短见啊。” 艾尔西被她强制按住,再次倚着墙边坐下,唇边泛起浅淡的笑容。 不光是因为她奇怪的误解,也因为她这份乐观的强大心态。 “谁说我要寻短见了。”她微微喘息着调侃。 “不是就好,我可不想看到眼前有两具干尸。”说着扬了扬下巴,指向先前扳倒艾尔西的那具干尸。 父母教给艾尔西的多年经验,再加上她感知的天赋,于是小小年纪,便拥有超出常人的智慧和判断。 眼前这个仙舟打扮的阿越显然不对,与其说她是乐观,不如说是愚昧固执。 既然不知身处何处,应该恐慌无措才是,但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这个外乡人却十分笃定,沿着墙边挖下去就能找到既有的出口,显然不够聪明。 如今挖了这么久还一无所获,艾尔西冷静下来,怀疑这搞不好是脚边那具干尸的墓穴,向下挖只是徒劳,唯有朝上才能有破土逃生的可能。 虽然帕克斯人一贯的丧葬传统都是将遗体置于莱瑟河中,任其顺流而下,交由自然轮回,但若这是外乡人的习俗也未可知,毕竟她听说过,仙舟人就是讲究入土为安的。 路克斯主星在发现自己拥有几十个卫星前,传统的帕克斯人在那里辛勤耕田劳作,也享受闲暇生活,只是寰宇中众多平凡星球中的一个,直到有人从主星被流放到卫星,又在土壤中挖出了五颜六色的矿石,找到生财之道。 开采、净化、切割打磨……一系列加工工艺手段应运而生,头脑灵活的人借助宇宙航线,很快将极品的宝石极其宝石制品销售到各个星球,从此吸引来无数消费者订购,主星也以其极大的先天优势成为消费主战场。 几个琥珀纪下来,路克斯各处也生活着许多外乡人。 艾尔西抓住金越衣袖一角,真诚建议:“我们这么挖下去不是办法。” 瞬间,她就从那张半明半暗的脸上读出[焦急]和[担忧],阿越神容一顿,似乎并不同意。 她飞快地攥住艾尔西的手,“你要相信我,还有最后一点,我们一定能找到出口。” 阿越激动得不同寻常,声调都高出许多,让艾尔西颇为意外,尤其是自己一只手被她双手紧紧包裹着,因为长时间的体力运动,那双手汗涔涔的,还沾着一层细沙,隔在两人皮肤贴合处粗粝地磨着她的手背。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想先朝上挖挖看,也许能更快出去。” “不行,”她更加激动地甩开艾尔西的手,“不能朝上。” 第10章 啊!得想个办法悄悄打败他 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金越松开手,不敢再直视艾尔西的视线,声音也柔缓下来,甚至有点心虚。 “我的意思是说,朝上挖也没什么用。” “还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行?”艾尔西直起腰探身靠近,“我刚才铲了几下,是黏土,不会再次塌陷的,但是我背对着不方便。” 即使她认真计划着从哪里找角度开始挖,金越也是无动于衷,眉心微蹙,垂头说道:“就算现在是黏土,但你怎么确定黏土之上还有没有石板压着,就算没有石板,也有可能是凌乱的废墟,根本出不去。” 说完转身回到墙边,摸到刚扔下的短刀继续挖。 在两人之前达成的共识中,她们是经由流沙的契机被冲到这里的,有入口就有出口,而出口一定被流沙掩埋,需要自上而下挖出来。 但世上唯一不变的事就是一切都随时会变,人要学会变通。 见劝不动金越,艾尔西无奈地坐在摇曳火光中,盯着她的背影,看她肩头随手臂微微耸动,仿佛不知疲倦。 “可是这样挖下去不是办法,不如就换……” “换什么换?为什么要换?我们不是就快找到出口了嘛。” 毫无征兆的,阿越猛然转身怒吼,她的情绪宛如一根被拉扯到极限,紧绷到不能再绷紧一分,却突然反弹的皮筋,瞬间崩溃。 随手掷起的短刀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沙尘纷纷扬扬,细小坚硬的颗粒中还夹杂着点点火星。 金越失去理智般,挥手在空中点燃起无数到火焰,连同先前那束照明的光亮一齐,有的落入沙地后逐渐微弱,有的却越发炙热,舞动着爆裂的焰苗,似乎下一刻就能在她们之间燃起一堵火墙。 艾尔西本能想抬手挡脸却意识到双手不能动弹,也就是眨眼间,她意外注意到阿越身旁墙根处,一团火苗从小到大,正以极其不寻常的速度灼灼舞动。 被束在身后的双手抵住墙壁,她咬牙挺身,踉跄了几步,最终用肩膀拼命撞向金越腹部,将她撞翻在地,打断了未说完的话。 “你一定要相信我,只有我可……” 根根红发丝如火焰般耀眼鲜艳,艾尔西再次与沙地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那团正在猛烈燃烧的火焰就距离头顶一步之遥。 她抬头啐了一口,甩甩满头红发,大口喘息着,“你快看。” 普通的沙土是烧不起来的,除非…… 金越顾不上扶艾尔西起来,看到灼灼不肯熄灭的火苗那一瞬间,整个人便愣怔在那儿,好像丧失了一切语言和行动的能力,直到伸手被烫伤,才恍然回过神。 艾尔西凭那条没有伤的腿扭动,借力翻身坐起来,回头间正好瞧见金越瘫坐在那儿,无措地望着火势扩大,急得大喊。 “用沙子扑灭,用沙子啊,愣着干什么?” “哦……哦好。” 连同火焰一起被扑灭的,还有她们心中燃烧的希望,因为那根本不是期盼已久的出口,甚至连缝隙中飘过来的一缕可燃气体也算不上,那只是一只手。 正是艾尔西初次醒来时,扳倒她的那只手,此刻在火苗的焰心奋力跳跃,挣扎了最后两下后,最终露出了扭曲而绝望的焦黑指节,还有它主人的半边躯干。 她失望地叹了口气,金越却不行,她忍不了命运一次次的戏弄,给完希望又无情收回是何其残忍。 从踏上这片该死的倒霉星球起,她预想的新生活、新人生不但没有开始,反而还越来越糟,她怎么能甘心就这样被困住,无力回天。 怎么能甘心就此悄无声息地死去。 拳头落到沙地上,却像砸在了棉花上一样,一股血气涌上心头,眼前瞬间变得模糊,泪水便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 艾尔西挪动膝盖跪着凑近,想安慰她,一时却伸不出手,“阿越……” “砰”。 随着一声震天巨响,瞬间地动山摇,感觉这里就快要塌了似的,两人的头顶和肩膀被撒下无数泥土和小石子,背后涌来的气浪差点将两人推到在地,缓过来后,应声朝后望去,墙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大窟窿。 烟尘散尽,两人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黑影,一名铁影士兵有气无力地仰躺在地上。 “铁影军?!”金越脱口而出,“怎么这里也有?” 她狠狠咬着牙挡住艾尔西的视线,右手一挥,自空中燃烧出一柄炽热的炎铁长剑落于手心。 艾尔西浑身紧绷地瞧了她一眼,英气秀美的侧脸中流露出说不清的[愤怒],又稍稍放下心来。 “忘了告诉你,我就是和铁影军一起被流沙卷进来的。” “什么?” 她在金越耳旁弱弱解释,换来金越先是惊讶地偏头看了她一眼,又在对视中瞬间冷静下来,转头挥剑对准侧身爬起来的铁影军,准备作战。 “这帮该死的臭虫。” 金越一边低声咒骂,一边提剑走近,被她护在身后的艾尔西留在原地,愣愣地看出她身旁若隐若现的命途标志,听说那是巡猎的象征。 正义的战士,扫平宇宙一切不公。 在艾尔西走神的这两秒内,一道金色的光芒在兵卒的头顶闪现、落下,瞬间将他击碎,但金越还没有靠近。 她似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立时愣在了原地,低头看看手中长剑,又回过头找寻艾尔西的身影。 而艾尔西并没有比她好多少,此刻也是跪坐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兵卒哀嚎倒下后那个黑窟窿的方向,除了[茫然]还生出一丝对于未知的恐惧。 第10章 然而很快这些想法都被抛之脑后,从那面残破的土墙中传出一阵轻柔而熟悉的声音,黑暗中一双粉色的眼睛亮得瞩目,闪烁着危险又迷人的色彩。 “好巧啊,原来你在这里。” “什么人?”金越仍旧谨慎地举着长剑,寒芒直指来人。 面对刺向眼前的武器,砂金没有丝毫惊惧,微微歪着头徐徐靠近,脸上仍旧挂着标准的迷人微笑,逼得金越一小步一小步不断后退,直觉自己要败下阵来。 “你别逼我啊,我告……” “先生。” 与金越完全相反,艾尔西是三步并作两步,拖着疼痛的伤腿冲过去的,她娇小的身躯一下撞进砂金怀中。 整个人的重心前移,再加上助跑的速度,这不亚于一锤正面打在砂金身上,震得他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惊讶的不止砂金,还有金越,她嘴巴张得大大的,手中长剑的剑刃还卷着火星,一时半会儿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你,你认识他?” 砂金耳上的孔雀羽耳环在艾尔西颈间轻轻摇曳,每划过肌肤一下便带起一阵战栗,挠得她心虚,但她仍是使劲踮着脚,紧紧抿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可能会露怯的声音。 起初,她怀疑过这个金发男人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计谋,但直到最后,她沦为铁影军手下的猎物,被无数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眉心,那一刻才深刻感受到被背叛的绝望。 那种感觉,比从未信任一个陌生人还要后悔,后悔到恨不得从第一面就杀了他,哪怕永生永世都得不到莱瑟河的祝福,哪怕此刻就要失去生命,也要用尽浑身最后一丝力气,将他困在身边,斩杀于手下。 可她现在还杀不了他。 艾尔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脑中却不停转动思考,她现在走路都费劲,别提握着短刀战斗了,怀中这个男人更是连铁影军都能打败,她又如何能是对手。正如金发男人之前说的,她空有一腔怒火和勇气,却没有那个实力。 所以在保证有能力血刃对手以前,她必须伪装起来,麻痹对方,直到有把握取得全部的信任,才能给他致命一击。 “对啊,我们认识。” 砂金坦然回答,清越温柔的声音在艾尔西耳边响起,激起她浑身一颤,还没等他双手环上腰际便像个兔子般撤出去一步,然而枪伤在身,活动间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倒。 好在砂金眼疾手快,扶她靠墙坐下。 第11章 三角形试探 四目相对,艾尔西见砂金笑得像只狐狸,一时难以猜出他究竟是什么想法,除了看起来[心情不错],似乎没有任何异常。 既没有因为自己刚才的冒失举动产生厌恶或诧异,也没有在亚瑟面前那么无情,要不是身处逼仄又伤痛难忍,她都要以为先前的那些只是一场幻觉,思来想去,不由心生疑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出神。 对于这么快地顺利重逢,砂金内心远比表面看起来要意外得多。 前不久他醒来发现被困,正摸索出路,一道黑影突然从天而降,不由分说朝他冲过来,好在流沙似乎卷走了那个铁影士兵的配枪,赤手空拳的在砂金面前根本不是对手,三两下便被击溃在地。 那铁影兵见打不过就想着逃跑,可环顾四周全是死路,情急之下攀着土墙就想往上爬。 砂金微抬眼眸,看他手指挣扎着去够的方向,唇角轻扬,嘲笑不自量力还想逃出生天。 “陪你玩玩。” 胡乱缠满纱布的手抬起,弹指一响,将其狠狠嵌进身下正匍匐攀援的墙壁中,不得动弹。 他没想到铁影兵的身体条件都出奇得好,在那样的攻击之下非但没死,竟然还有余力想要摆脱桎梏。 一般像反物质军团手下的小喽啰们,遇到这种情况早就灰飞烟灭了,但如果是丰饶孽物倒是有可能苟延残喘,再挣扎搏斗一番。 更让砂金意外的还是接下来发生的事,那铁影兵形神不散,侧脸趴在墙壁中,从喉咙中迸发出一声长长怒号,机械组合而成的腰臂看似笨重,实则提供了绝佳的力量辅助,挺身腾挪间便轻松摆脱。 那面墙壁原本还算坚固,但架不住接二连三的重创,最终还是在他脱身后从人形的轮廓处寸寸裂开,不规则的破裂处露出几束微弱的光,不算明亮,却十分稀奇。 后来的事,艾尔西和金越也都看见了。砂金迅速了结了那名铁影兵,厚重的身躯彻底撞破墙壁,彻底打通两个狭小的空间,她们来回翻挖的细沙也如水般缓缓流动,从高到低,依地势填平了两边的差距。 “哇,看来公子你身手不凡啊。”金越单膝跪在艾尔西右侧,两眼放光,“那我们出去之前就靠你罩着了。” 说罢手腕一转,收剑入鞘,闪着火星的长剑重归暗淡。 砂金对此不置一词,上下打量了金越一眼,点头说出“砂金”二次,便继续垂头检查艾尔西的腿伤,血痂和皮肉周围泛起红肿,轻轻触碰就能察觉到温热得有些异常。 空气凝滞,金越却不急不恼,仍旧是笑呵呵地朝砂金伸出右手,“别拘谨嘛,既然有缘能够相遇,你又和艾尔西早就认识,那我们一定是天注定的朋友,我叫金越,是来自仙舟联盟的一名寻海游侠,你叫我阿越就行。” 看着她悬在空中的手许久没有得到应和,艾尔西都捏了一把汗,这情形她熟悉啊,这不就是刚从敌营死里逃生后缠着他不走,却还得不到准许的自己嘛。 比自己当时的状况还要差一些,砂金甚至都懒得和金越讲条件,蹲在她身侧头也没抬,轻声说道:“我要是小姐你,就在没办法出去之前保存体力。” 这是暗示金越不要和他说话吗? 不过金越也是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人,丝毫不介意他这种夹枪带棒的说话方式,虽是初次见面,却像认识多年,早已习惯似的充耳不闻,干笑了两声,搓着双手,起身跑去墙壁破裂之处勘察。 艾尔西观察着他的情绪变化,没注意到他其实在思考怎么处理自己的伤势,还暗自感叹他短短几分钟内能由晴转阴,不愧是神秘莫测的金发男人。 直到腿上的刺痛提醒她收回视线,这才慌忙阻止他已经掐在脚腕上的手。 “你干什么?” “你说呢?” 粉蓝色的眼眸下神色复杂,艾尔西只是轻轻触及就匆忙避开,还在心里一本正经地自我安慰,都是因为害怕被识破想要报复的心思才会这么心虚。 于是小声解释:“阿越已经帮我把子弹取出来了。” 薄薄的血痂刚刚成型,可不需要再有“好心人”诊治了,先前强忍着冰凉的刀刃没入血肉,剜出子弹的痛楚仍让她心有余悸,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但砂金支起一条腿坐在地上,附在她脚腕上的力道丝毫没有松动之意,艾尔西暗暗抽动两下也没能挣脱,望着他定定的眼神忽然凑近,心脏都不受控地偷偷多跃动两下。 “你对这人知道多少?”砂金轻声问。 言下之意,是向她打探金越。 艾尔西原先因为身处困境,身边只有金越一人,所以才选择信任她,此时经砂金这么一问,她内心的机警再次苏醒,琥珀色的瞳孔倒映出一道浅淡的人影,不远处的女生正扶着残垣断壁,踮脚朝头顶张望。 她迟疑着轻轻摇头,“我和你知道的都差不多。” 言下之意就是她也所知甚少,不由听得砂金嘴角含笑,微微眯起双眼。 金越似乎发现了什么,转身折返回来,吓得艾尔西迅速收回视线,却又正巧撞进砂金眼眸,浓浓的危险与压迫感扑面而来,差点让她窒息。 随着砂砾摩擦形成的独特脚步声走近,艾尔西背后的手铐也在一簇金色光芒中碎成粉末,她揉了揉被铁链磨得通红的手腕,稍微活动几下肩膀,迅速拨开附在腿上的两只手掌,心里多少有些不适应。 从金越的角度,转身时恰好看到了这亲昵的一幕,望着砂金背影的眼神中划过一丝异色,但很快又恢复了融融笑意,行至墙根与艾尔西并肩倚墙坐下。 冲着坐在对面的砂金扬了扬下巴,笑问:“我是不是回来太早了,还不够你们两人悄悄叙旧的?” 听出她故意打趣,艾尔西偏头嗔视了一眼,手肘狠狠捅向她却被掌心有力抵住。 “诶?”金越指着她,笑得更加起劲,“我开个玩笑,你脸红什么?” 艾尔西又急又恼,双手的手背附在脸颊两侧,蹙眉喊道:“你看错了,是火光映得发红。” “你就别狡辩了,快让砂金看看你的脸。”她想伸手去扳艾尔西的脸却被轻松躲过。 见状砂金却没什么反应,手搭在膝盖上看两人就快打闹起来,才轻声打断:“请问,用在她腿上的就是从仙舟中带出来的金疮药吗?” 金越兴致盎然,提起仙舟似乎更加[得意],抬手捋了下高高束起的马尾,甩开发尾说道:“没错,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金疮药,包治大小外伤。” 第11章 “在下听说仙舟的药石珍贵稀有,千金难求,找专业代购都有可能拿到假货,能如此慷慨,想必金小姐是认识丹鼎司调配此药的龙女大人吧。” “啊?” 艾尔西也渐渐冷静下来,从旁默默观察,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 只见金越神色一顿,目光闪烁,竟然有一丝谎言被戳破后的[慌张]。 第12章 “我怎么记得,是你先抱我的。” “假货?”金越惊愕地拉住艾尔西胳膊,“这药是别人给我的,还从来没用过,艾尔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有没有副作用?” “伤口有没有恶化?” 金越边说边紧张地上手察看,将艾尔西从头到脚,从头发丝到开线的裤脚边都摸了个遍,生怕出现了药物的不良反应没被发现。 “阿越,我没觉得不舒服……” 艾尔西手忙脚乱也没将她的动作打住,弱弱解释又被砂金打断。 他声音沉缓,不疾不徐,“目前来看不像假药,但伤口还是出现了感染,需要再用点消炎药物。” 艾尔西抱着头的手缓缓放下,看出砂金像是故意使坏,没有马上点破,只是安静坐在一旁看金越松了口气似地拍拍胸口,旋即又蹙起双眉。 “可我身上没带消炎药,现在我们被困在这里,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怎么办?” “所以得尽快想办法出去。” 艾尔西瞅准时机,立马转入另一个话题,“阿越,你刚才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铁影兵能从上层破洞而出,显然说明向上挖或有一线生机,看金越刚才去检查的认真程度,应当有些许收获。 只要能出去,找到附近曾经建有医疗药用的废墟遗址,总能找到需要的药品,再说铁影军入侵的这几年,她受过大大小小的伤也有过不少,这点感染总不至于严重到要了她的命。 金越闻言挠了挠头,显然有些支吾,“我看上面隐约有光源,但又不像是太阳那么强烈刺眼,反倒……” 一听有光源,艾尔西更坐不住了,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臂问:“那是不是说明我们朝上找才是有希望的?” “哎呀,也不是啦。”金越满脸写着为难,捉住她的手说,“我觉得有些蹊跷,就算有光也不能代表这上面就直接对应了出口。” “你想想,铁影军的人都是从那里跳下来的,万一这就是他们诱捕的陷阱怎么办?” 随意还是不能轻举妄动,听完她这套想法,艾尔西燃起的希望再次熄灭,整个人像蔫了的福玻斯花一样垂下头。 砂金听了许久,适时抬眸微笑,“那金小姐有什么计划,能让我们尽快安全逃生呢?” 金越嘿嘿一笑,“我们可以从周围突破,正好你可以打破墙壁,也给我们省了不少力气。” 她说得轻松,但结合之前的徒劳,艾尔西总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嘴唇翕动,正要说些什么,却听砂金直接赞同了。 “可是,那顶上破的洞怎么办?”她面色凝重。 “以防万一,先给它堵上是最好的选择。”金越说道。 *** 命运悄悄做了交易 路克斯42号的地表上如今最高、最完整的建筑当属前矿石交易中心,这里有最华丽耀眼的建筑外观,曾聘请数十位宇宙闻名的优秀建筑设计师参与设计建造,其中最值得瞩目的当属宛如城堡高塔的观赏性建筑上,那枚路克斯独有的罕见宝石—日光石。 关键这里还有最先进完备的检验和粗加工设备,配有大约能容纳两万多工作人员的行政工作间,保证矿石交易的进行。 但在三年前遭到入侵时,这里已经人去楼空,被铁影军迅速占领,成为部队战略部署入侵计划和日常生活的地方,也正是这个原因才能让它完好无缺,没遭到太过毁灭性的破坏和打击,成了现如今这个破败星球上最和平繁荣的角落。 当夕阳余晖洒满路克斯42号,金色的阳光与塔尖橙黄色的日光石交相辉映,静静观望着这个曾经富极一时,现在却衰颓不堪的星球。 高塔看台中伫立着一位金发女孩,她的指尖穿过发丝,柔软顺滑,停在发梢间来回打圈,时不时用食指勾缠出一卷,在阳光下仔细欣赏。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杀了亚瑟就消失不见了?” 女孩儿柔软的声音随清风递来,听得身后两名士兵身形一颤,簌簌拜倒脚边,繁重的盔甲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 “是……是的,女王大人。” 她头也不回地用余光斜乜一眼,一言不发,像是厌恶,也像是在享受沉默的权利。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斜落,高塔之暗淡了许多,迎面吹来的风也夹杂着丝丝凉气,两名士兵中终于有人忍不住动了动,带起一声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你们俩……给亚瑟当亲兵的时间也不短了,我看是时候去回收室帮他一把了。” 两人一听“回收”二字,迅速领会话中意图,全都战战兢兢地开口承认:“是属下一时口误,当时飞沙走石一片混乱才让嫌犯有机会逃脱,但就算他们躲到石林,属下也定当竭力搜捕,捉拿回收。” “很好,以后办事不利就不要再来挑战我的耐性,自觉投身回收池就好了。” “是,女王大人。” 两人恭敬地俯身拜别,迈步刚下两级台阶却突然被女孩叫住,不敢有丝毫怠慢,迅速躬身倾听。 “那男人说他是星际和平公司的专员?” “没错。” 女孩眺望天际泛起的淡蓝色夜幕,声音如暮秋落日般冷沉,“抓到他之后别急着回收,先带来给我见见。” “是。” *** 命运悄悄做了交易 地下不知名的一角,砂金和艾尔西等人放弃了头顶已经破裂的曙光,还在积极寻找其他能重回地面的途径。 “好了没?找到最薄的地方了吗?” 金越迫不及待地跟在砂金身后,他走到哪面墙前轻叩,她就跟到哪面墙前倾耳,侧听回响。 “这面墙的回音不一样,对面是空的。”说完推断,砂金体贴地回头叮嘱,“为了安全,请金小姐还是后退一点。” 艾尔西待在墙根处,静静看着他们俩在这两个逼仄的小坑洞里饶了一大圈,终于停在其中一面墙前,随着金越后退几步,那面墙轰然一声倒塌,天地震动,头顶再次簌簌落下许多泥沙,撒得她满头都是。 金越勉强站稳,朝砂金竖起大拇指,“果然厉害呀。” 说完兴冲冲跑了过去,看到炸开的洞口堆着的东西却当场傻了眼,砂金挥动的手腕也蓦然顿住,停在空中片刻才堪堪收回。 “这,这是……日光石?” 边缘泛着金黄的矿石原料一眼望不到头,满满得堵住了洞口,让人无法通行,仅在矿石堆与头顶土层之间有不到一米的空隙。 “让我看看。”艾尔西支起一条腿,想扶着墙站起来。 日光石乃是路克斯42号的特产,寰宇仅此一处,因其在光下耀眼美丽的透光性而备受喜爱,但开发产量稀少,售价及高,这里这么多原料,说不定只是其他相似的矿石,金越这样不通辨别的外乡人没看出来而已。 她扶着墙没走两步,一道身影迅速扑了过来,在她面前弯腰垂下一头金发。 “你干嘛。”艾尔西想推开砂金的手,但无济于事。 他小心避开她腿弯的枪伤,轻松将她拦腰抱起,“别动。” 在他低声威胁下,艾尔西不敢挣扎地太过明显,担心被金越看出端倪,怀疑他们俩人关系并不好,于是暗暗揪住砂金的衬衫领口,由于衣服的独特设计,掌根触及到皮肤时传来一阵酥麻,差点心中一慌松了手。 实在是顾不上那么多了,她面上强装镇定,但贴在他耳边说话时都在咬牙切齿,“你想干什么?” 砂金抿唇轻笑,故意模仿她的动作,在她耳边低声调侃:“我怎么记得,是你先抱我的。” 第13章 一步之遥 以前这里平和安宁没有战事,又托是矿石原料出产地的福,往来人员既没有主星那么多,也没有那么杂。 艾尔西刚刚懂事,总会忍不住产生好奇,缠着父母,求他们回答她千奇百怪的问题。 诸如宇宙中的星球如何运行才能维持轨道秩序不相撞,人种繁多的星球如何维持和睦没有冲突,仙舟联盟到底比莱瑟河上的船舶大多少…… 问得父母不胜其烦,只好为艾尔西订购了天才俱乐部发售的寰宇奇妙知识解读大百科,可每期书刊到手也只够打发一小段时间,没能解决疑惑反而让艾尔西见识了更广阔的世界,生出更好奇的想法。 比如,智械是否真的拥有像她一样的灵魂,天环族头顶的天环能否发出她识别不了的心声光频,还有,路克斯所有的矿产加起来能否比肩星际和平公司的财富…… 这些问题如今想来,有些可笑,许多已经得不到答案,甚至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第12章 不过有一点现在就可以确定,那就是砂金很反常。 书上说过,除了智械等特殊生命体外,其他所有生命所拥有的大脑都有一个极其复杂的结构,分管众多功能。 其中最基础也是最古老的区域在大脑最下面,负责控制情绪等功能。如果在事故中脑部受伤,很有可能性情大变,行为也变得难以理解。 墙被打通以后,她和金越原先所处的空间内由于黄沙太多,从墙破之处滑过去不少,起身的姿势也不必佝偻,但比她们稍高一些的砂金并没得到多大改善,他此刻抱起自己都得低着头。 何必呢。 当初他在亚瑟等铁影军前面出卖她的时候可是无比干脆,现在当着金越一个小姑娘的面,没道理非要装作很亲近的样子套近乎。 他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良善,而且又不像她一样,没有实力报仇才想到假装亲近,博取信任。 生平这还是第一次,她懊恼自己的感知天赋不够强,要是能直接听见对方心里想什么,那该多好。 艾尔西按在他衬衫领口的手掌用力推拒,得以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透过眼底,她始终不能完全看穿他的心思,最后猜测他或许是吃这一套。 兴许她凑近乎的伪装真就奏效了。 正暗自得意,很快注意到砂金眸光流转,嘴角含笑,艾尔西别过脸,偏头去找金越,才发现对方背对自己,蹲在那堆密密麻麻的矿石原料前,不知在做什么。 索性也没剩两步路了,她小幅度拍打了两下砂金的肩膀,示意放自己下去,“你太夸张了,我这不是还有一条腿。” 一瘸一拐地到了金越身旁才看见她掌心燃腾着火焰,正对着一块巴掌大的矿石原料灼烧。 她脸色“唰”得一下变得极为严肃,一把拍开矿石训道:“阿越你这是干什么?” 金越蹲着仰头解释:“我试试能不能把它熔化了。” “这是熔点不低的矿石,哪是随随便便就能熔化的,更何况现在也不确定究竟是哪一种,万一它真的是日光石,强行高温熔化会产生大量有毒气体,到时候我们还没走出去就都被熏晕了。” “那怎么办啊。” 她蹲在地上泄了气,茫然和颓丧从言语间显露,与之前一直充满干劲和自信的金越判若两人,听得艾尔西说不出来的难受。 她踉跄着前进两步,伏在堆叠得有一个成年人那么高的石料堆前拾起一块,拿在手里左右掂量,棱角分明但不规整的边缘隐隐约约透着橙黄色的光芒。 正打量着,本就昏暗的视野突然再添阴影,砂金不声不响走到她身侧,似乎对这些原材料也很关心。 不过想想他的身份也能理解,不论是个普通商人还是真的星际和平公司的专员,这么多矿石对他来说都无疑是一种天降横财。 “能确定这是什么吗?”他问。 “有点困难。”艾尔西坦言,“这里没有检验工具,光凭肉眼判断可能会失误。” “如果能直接看到横截面呢?” 他叉着腰垂头说完,金越突然站起来,上扬的眼尾重新生动起来,很激动地问:“对,你能砸开这面墙,那是不是也可以砸碎这些石头?” 打破一面土墙的难度肯定和堆叠码放在一起、一眼看不到头的石头没法比,金越问完,面对两人欲言又止的眼神,也像个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眉眼瞬间耷拉下去。 “这些太多了,我明白,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吧。”她转头捡起被艾尔西拍飞的石块,寻了个墙边靠坐沉思。 “你能把这个砸开?”艾尔西不确定地询问砂金。 他点点头从她手中接过,淡淡的光芒在他掌心汇聚,溢散出星星点点的光亮后倏忽一响,金石碎裂,细小如指甲盖大小的边角料应声掉落,原先的一大块也分成好几小块。 艾尔西双手并在一起捧着接过,抱在怀里从其中挑出能透光看横截面的一片碎料。 对着头顶土墙看,对着脚下黄沙看,再正对着砂金的脸看…… 许久,他清越的声音隔着橙黄色石头传来:“看出来了吗?是什么宝石?” 通体呈现橙色,隐约可以透过宝石看见对面景象,基本可以初步断定这就是路克斯42号独有的特色矿石,但还是需要谨慎一些才好。 艾尔西拿开碎料,默不作声看了他一眼,转身朝身后走去。 不远处一小束光线投射下来,那是先前铁影兵跳下来时打破的地方,因为也找不到趁手的东西将这个窟窿补上,索性就一直任它存在着,此时正好能发挥点作用。 她扶着伤腿走了两步,身后很快多出一双手,艾尔西顺势将怀里多余的碎料塞给砂金,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将他递来的一只胳膊当拐杖似的扶着。 对准隐约投下来的光,艾尔西将半透明的横截面举至头顶,手中的碎料顿时泛着如玻璃般晶莹的光泽,时有闪烁,没有小圆气泡,只有日光石中该有的长板状晶体,虽然没有辅助工具,不能看得特别精细,但现在她可以很肯定这就是日光石。 “这就是日光石。” 她递给砂金,仰头望着那块窟窿,奇怪这束光的确不像日光那么强烈。 带着天然追逐真相的好奇心,艾尔西呆呆地望了片刻,耳旁两人在说什么也没听清,兀自攀着身侧破碎的残垣往高处走,差一点,就差一点钻进去了,一股力道拉着她的手腕拽了下去。 “你看到什么了?”金越关切地问。 “阿越,我在想,”艾尔西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规整的坑道,还有这么多日光石,肯定是人为挖好,放在这儿的,按照我们帕克斯人的习惯,这里一定还四通八达,还有别的矿洞,我先从这里钻过去看看。” 第14章 不装了,摊牌了 “你等一下。” 艾尔西只觉得头顶亮光一晃,近在眼前,身体却似有千金重般,正是金越一把扥住她宽大粗糙的袖口,将人整个拽了回来。 她干笑了两声,“你有伤在身不方便,我去吧。” 金越一脸正气凛然,正要迈步站在光斑下,但砂金站在艾尔西另一侧,一手攥着她袖口,另一只手护在腰后,神情平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正好我略通些逃生技巧,还是我去吧。” “敢问公子从事什么工作,居然还懂这些?” 砂金无视金越上下打量的眼神,得意挑眉,“在下不才,来这儿之前在宇宙间到处穿梭,做点代购生意罢了。” 艾尔西的视线随着两人争执而不停左右移动,直到听到砂金说出这番话,眼神忽地顿住,盯着他眨巴了许久,赞叹他不愧是只狡猾的狐狸,竟然什么话都能张口就来,连耳朵都不带红的。 看他年纪也不大,要是按他的说法,短短二十几年应该是过得精彩纷呈,可惜现在从他口中出现的半个字都没办法相信了。 金越洪亮的一声唤回她的思绪。 “你也知道你是到处做生意,但我可是在这里生活过几年,关于矿洞、暗道,总比你了解的多吧。” 艾尔西看她扬着下颌,眼角眉梢都不服气地吊起来,抬手摊开掌心便有一束小火苗从中跳了出来,火光映得两人的脸色变了又变,不知怎么两人间突然火药味浓重,就差一个斗武场了。 “既然是矿洞,你们当中肯定没人比我这个帕克斯人懂得更多。”打完圆场,还不忘拍了拍左右两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放心,找到出口我一定回来,不会丢下你们自己跑掉的。” “不行,”金越咬了咬好看的唇角,眼神一转,赶忙找补,“呃……我不是那个意思,艾尔西,我是担心万一你像他那样遇到铁影兵,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快,所以还是我先上去看看,有消息立马下来告诉你们。” “可是在下的战技,也不逊色。”砂金轻快地打了下响指,转头笑眯眯地盯着艾尔西。 两人目光齐刷刷看过来,艾尔西夹在其中觉得自己像个道德的天平,左右摇摆。但转念一想,很快萌生出一个想法,直接让她控制不住嘴角,勾起坏笑。 “要不还是我和砂金先生一起去吧。” 这样既解决了软硬实力不平衡,她还能继续趁机和砂金套套近乎。 她歪头浅笑,就差快要靠进砂金怀里,腰间的手却忽然被抽走,前一秒还笑着提议,下一秒就被心里破碎的算盘珠子崩地冷下脸来。 艾尔西垂头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手心,自己又不像金越似的,手心能燃起火苗,怎么这人刚才却像被什么烫了似的,蹭一下就从她手心里抽走。 带着不解再瞧砂金,满心狐疑顿时可解。虽然他此刻看起来佯装镇定,可惜她一眼看出他的[害羞]。 想不到一个打扮阔绰花哨、满嘴跑火车的帅哥竟然这么轻易地就会害羞,那想获得他的信任,可能比之前想得还要轻松。 砂金抽回手后握成拳头,放在嘴边清了清嗓子,算是掩饰也算是找时间冷静下来。正当艾尔西暗自窃喜他肯定会同意的时候,对方却出乎意料地否定了她的提议,不但如此,砂金还平静地提出不如他和金越一起。 第13章 艾尔西虽然颇为惊讶,但想想他又是个能随意出卖别人的骗子,倒也不必用常人能理解的思维去向他,或许他的做法从来就是不想逻辑的。 也是拗不过金越,见她[热切],艾尔西干脆嘱咐了几句靠风向、水源之类判断出口的方法,还有帕克斯人爱用的几种暗道机关,提醒他们注意谨慎,便倚墙站着看两人依次爬上去,消失在自己眼前。 不消几分钟,艾尔西靠着墙的身子慢慢下滑,坐在绵软的沙地中耳边没有一点声音,什么风声水滴都不存在,她只生出活在真空里的恐惧。 之前有阿越在旁边的原因,即使两人不说话也能相互依靠,有个心理安慰,但现在周围静得可怕,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书里说,我们每个人都生如尘埃,在浩瀚静渺的宇宙中漂浮、碰撞,最终找到相似频率的星火,结伴同行。 为了防止成为那个被抛弃的尘埃,艾尔西玩起手边的沙子。 一把又一把的细沙跟随她掌心悬空,又迅速从指缝滑落,无数个恍若日升月落的轮回,艾尔西望着某处定定的眼神逐渐空洞,连意识也开始模糊。 簌簌摩擦声像往日她与妹妹依偎着,在废弃铁板下共度的晚风。 然而,这里不是她和妹妹的藏身的废铁区,在空寂的虚无中连时间的概念仿佛都要消逝了。 四下环顾,除了她,倒是还有两具尸首。 一具不知来历的干尸和一具砂金打死的铁影兵。 抱着积攒许久的怨恨,艾尔西对着铁影兵尸首旁拳打脚踢,可泄愤般的力气也让她结结实实吃了点苦头,为此她想揭开盔甲,却对手下的景象大惊失色,一屁股朝后坐了过去。 *** 命运悄悄做了交易 砂金和金越从洞口一跃而出,眼前是一条看起来蜿蜒曲折但墙壁完整的单行道,他们之前看到的光源其实是挂在墙上用以照明的灯具,周围看不到其他岔路口,路的两端虽说不至于昏暗难行,但一眼望不到头。 二人默契对视,迅速达成一致,齐齐朝着对应了下层日光石堆积的方向前进,途中时刻放轻脚步,提防万一再吸引铁影兵突然破墙而出,对他们攻击。 也不知道有没有半个系统时过去,越走越昏暗,最终是一条死路,金越悬空点燃的火光在随行中烈烈燃烧,两人头也不回,迅速调转方向,朝后奔去。 终于在另一边方向,离他们钻出来的地方大约一公里外,找到第一个分叉口。 站在三岔路口前,金越驻足不动,似有犯难,但砂金微笑着掏出一枚古铜币。 “你拿这个出来干嘛?” 金越不可思议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嚷嚷着铁片能当饭吃的疯子,然而砂金视若罔闻,抬手抛掷空中,仰头似笑非笑地望着那道金色的弧线。 “正面就朝右,反面就朝左。” 金越双手环于胸前,旋即了然一笑,“这不会就是你所说的逃生技巧吧?” “如果金小姐有更好的办法也可以提出来。”砂金抬手接住古铜币,另一只手顺势盖住,抬眼看向金越,“金小姐猜猜,是朝右还是朝左啊。” “哼,我不用选。”金越挥手划过虚空,一段火星化作长剑,直直朝砂金刺去,“看招。” 他面带笑容,并无意外,左右腾挪间轻松闪躲,还有余力劝道:“不满意古铜币,我这里还有别的筹码,金小姐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呀。” “把嘴闭上,我忍了你很久了,星际和平公司的走狗。” 她一面怒骂,一面挥剑劈去,逼得砂金沿着原路步步后退。 终于,砂金在听到她这句话后欣然一笑,周身泛起金色的光芒,“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装不下去了。” 艾尔西找到金越和砂金时,他们还未分出胜负,只见抬眼一抹火光冲天而来,在黄土细沙中燎燃数米,难挡的灼热扑面而来,砂金被围困其中,周身散发的金色光芒,一时让人分不清那是自保的手段,还是要被烈烈熊火就此给融化了。 在这段空寂的地下通道内,无一可燃物,却无处不可燃。 火舌贪婪地吞噬着,以迅捷之势攀上砂金破碎脏污的裤脚、袖口,金越提剑斩过,却未能伤他分毫。 任她招式千变万化,火势蔓延下砂金自岿然不动,时不时抬手一挥,撒出筹码金芒,哗啦啦地砸向金越。 两人打得有来有回,艾尔西扶墙远观,靠近的每一步都心急如焚。 一方面是看出金越满腔[怒火],急于调停,另一方面也是心里揣着个大发现,想快点让两人知道。 就在她顶着热浪快要靠近之时,原本一直处于劣势却无败迹的砂金突然身形一晃,周身包裹的光芒如韧度极低的宝石般轻轻碎裂,从他左肩命中的伤口处寸寸崩裂,溢散于无形。 “阿越住手—”艾尔西焦急中呐喊,指尖陷入土墙中,抠出几个不起眼的浅印。 “艾尔西?” 本该顺势架在他脖子上的火刃,在金越闻声晃神,抬眼去找艾尔西身影时略一停顿,就被砂金瞅准时机。 他趁金越分神之际,侧身弹开剑刃,遍身上下重汇金光,单手遏住她持剑的手腕,牵着整个人的重量,反手一扭欲将人重摔在地,却被金越奋力摆脱,凌空一跃,回身抽到再来。 “住手,都住手。”艾尔西跌跌撞撞奔过去,挡在两人之间,“出口还没找到,怎么就先内讧了?” “你来这儿干什么?” 砂金擦拭过血痕,站定在她身后,面色冷淡,语气中却难掩责备,仿佛是在怪她舍身犯险。 艾尔西不以为意,回头间的琥珀色眸子清亮亮一闪,不自觉露出美救英雄地得意之色。转头再看金越的方向,刺眼寒芒却朝她迎面而来,千钧一发之际,金光倏忽闪现,卷着烈烈火舌的长剑被艾尔西的短刀接下,轻松弹开。 “阿越,你为什么要动手?” “艾尔西你让开,这个家伙完全是骗你的,他根本不是什么宇宙代购。”金越退身站定,执剑直指她身后砂金所在,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分明是星际和平公司的高管,专门清算盘剥别人资产的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在最后补了一小段 第15章 很难绷的一集 “我不让。” 艾尔西嘴角抽动,暗暗吸了一口冷气,刚才的动作牵动了伤口,疼得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濡湿了鬓边两卷细软的红发,震惊之余执刀防御的姿势未有松动。 “有本事你站出来啊,告诉她我说得没错。你就是石心十人之一,砂金。”金越轻蔑地嗤笑一声,与她面对而立,手中寒芒对准她身后的砂金,随着手腕一颤,长刃振出点点火星。 艾尔西稚气的脸上写满认真,眉睫沉沉,侧目回头瞧了砂金一眼,却也只是瞥见他垂眸揩拭血迹,那是一种满不在乎的[坦然]。 “但你不能动他。”她的语气一如眉眼坚定,“星际和平公司与帕克斯人有过盟约,我们绝不背弃盟友。” “别傻了艾尔西,盟友会放任你们的家园被入侵,三年都不伸出援手吗?盟友会眼看帕克斯人被斩杀驱逐,却无动于衷吗?说到底,他们只是一群唯利是图的家伙罢了,连主星都放弃你们了,还是赶紧认清现实,放弃维护你口中所谓的盟友吧。” 金越说得绘声绘色,英气的眉心微微蹙起,显得她越发愤怒,“说不定,说不定,那些可怕的铁影军还有这场战争,就是他们这些家伙一手操作出来的。” “你错了,阿越。我不知道这场战争和公司到底有没有关系,哪怕即使有,也不妨碍我站在这里维护砂金先生。主星永远不会放弃她的卫星,永远不会抛弃帕克斯人,这是我们自古以来的共识,靠得不是盲从而是信仰。我们信仰绝对的感知和联结,断不会因为表面一时的现状就动摇。” 说到此处,她视线微微偏移,瞥向身后。 “砂金先生曾救过许多帕克斯人,我不能坐视不理,更何况,我们从来不祈求得到别人的救助,而且我相信,我们一定能靠自己的力量度过这次考验,将铁影军统统打败。” 话毕,忽然肩膀上搭下一只手,手上还凌乱缠着的纱布渗出血色,血腥气和她之前给他用过的浓浓药味掺杂在一起,说不上来的难闻。 “没错,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不良资产清算业务,很高兴认识你金越小姐,有合作我可以给你优先折扣。” 他拨开艾尔西,站至身侧,指尖划过她在热浪中飞扬而起的红发,抬眸时果决凌厉没有留恋,似是不经意捻过。 “呸,谁稀罕。”金越飞扬的眉眼更加凌厉,写着挡也挡不住的怒意,“从我第一面看见你的时候就在怀疑你了,当我看见诡弈砂金的基石,就更加确定,你就是害了钱船长还有还好几个水手的那个骗子。” “血口喷人谁不会,三个人当中又不是只有我骗了人,难道金越小姐就够坦荡吗?” 第14章 他眉梢轻挑,唇边挂着浅淡的笑意,言语间透露的挑衅再次点燃了金越满腔怒火,挥剑便是一束火光。 “小心!”艾尔西紧张地对砂金喊道,伸手拦在他身前却本能地闭上了双眼。 火热的灼痛感并未如预料中那样袭来,再睁眼,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切都被挡在一道崭新的金色屏障之外。 她不可思议地低头反复审视双手,片刻,忽然恍然大悟,从牢营铁笼中遇见砂金的那时候开始,所有她察觉或未曾察觉过的金色光芒,全都来自于他。 包括散发金光的黑色筹码,也包括陷入流沙前没被子弹射穿腿骨的薄盾,全都是因为砂金。 金越眼神慌乱,执剑的手腕不自觉缓缓垂下,神情里掩不住的[恼羞成怒],“我,我哪里不够坦荡?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仙舟联盟金越是也。你呢?” “你的身份没有问题,可真正在仙舟生活过的人都知道,丹鼎司的龙女不开药方,只开食谱,金疮药这种制作技艺早已成熟的小事,都是交给专门的人制作和分发。可你听了竟然没有反驳纠正我的说法,而是将话题转移到她身上。” 砂金蓝粉色的眸子闪烁着,再出口的话语如恶魔低语般骇人,甚至不带疑问,而是肯定的陈述。 “你其实一直都在利用艾尔西。” 金越脸色一变,眉毛都要竖起来了,艾尔西看过去的时候瞬间了然,不多追问。 相比于金越的伪装,她又何尝不是呢? 细想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还是知之甚少的外乡人,既没有参与过她和砂金被铁影军围捕的现场,更没有前因后果,两人就这么被困在了一处,艾尔西最初刚醒过来的时候,也是抱着十二万分的警惕,怀疑过她别有居心。只是很快打消了而已,并不比阿越好多少。 此时不知为何,竟然能生出一丝快慰,仿佛互相欺瞒就不算一种罪过。 与其说金越需要得到她的原谅,不如说她刚好找到借口原谅了自己。 原谅自己的不真诚纯粹,原谅自己因天生富有的敏感而多疑。再转念一想,如果当时一见面金越就开诚布公,她会不会爽快答应帮她。 “是,我的确不想出这座矿洞,但是我没有说过谎,我是仙舟长生种,只是从小就跟着父母漂泊在外,对仙舟内的人事细节不了解而已,你凭什么质疑、否定我的种族。” “我在这片秘密的流放地已经十几天了,她打乱了我的计划,难道不该帮我继续挖通地道救人吗?我要救的又不是别人,是他们帕克斯人自己的反抗军。而且你怎么不说,我还是她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我及时取出子弹,她早就伤口溃烂,疼痛难忍,需要截肢保命了。” 似乎是看出艾尔西相信了砂金所说的一切,没有丝毫辩解和开脱,金越和她深深地对视着,将一切大方承认了。 最后说完唇边却泛起一抹苦笑,转而冲着砂金指指点点,“倒是你。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是埃维金人吧,人们口中的骗子、小偷、交际花,口蜜腹剑,说的就是你吧。” 闻言砂金良久没有接话,不置可否也看不出喜怒。直到艾尔西忍不住好奇,偏头看去,仍是表面波澜不惊的微笑,仿佛近乎[麻木]的[平淡]。 她收回视线,暗自叹了口气。 原来他是埃维金人,曾经寰宇中最富商业头脑的种族,却被外族在短时间内以各种极其暴虐残忍的手段赶尽杀绝,而面前这个男人就是茨冈尼亚的唯一幸存者,卡卡瓦夏。 她再次偏头去打量,琢磨他究竟强在何处,因何逃出升天,又因何逆风翻盘。 毕竟无论人在什么阶段,都会乐衷于欣赏强者的成就,即使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也试图从中挖取一些爽感,幻想自己亦当如此,至于过程中的风雨跌宕,好像都不重要了,也或许都被善于观赏的人给刻意忽略了。 艾尔西认真琢磨了许久,视线却总是不受控制地越过他右耳下飘飘荡荡的孔雀绿耳羽,最终落在那耳羽之后若隐若现的奴隶编码上。 不知道场面寂静了多久,也或许只是她思绪荡漾出去后的一瞬间。 砂金轻声哼笑,仿佛自嘲般眯着眼睛说:“我还以为路克斯42号落后到没人能认出我呢。” “废话,印着你穿睡衣照片的三流杂志扔的满宇宙到处都是,随便一处垃圾桶都能看到,想认不出来都难。” 金越吐槽的越是嫌弃,艾尔西就越是困惑,一时又陷入沉思。 为何自己从前没留意过家门口的垃圾桶,只肯在战争发生以后,才成天忙着翻越一座座废墟山,在每个落日前细数自己的拾荒成果。 那些自幼她习以为常、从来不会多留心的吃食和用品都不再熟悉,不再可有可无,转而代替的尽是些残破的、变质的亦或是需要抢夺的必需品,在战争的三年中逐渐腐烂成她的日常,变得极为重要。 人只有失去才能品味其中的价值,这好像是个永远不能打破的真理。 “那是《星穹美学期刊》,很难登上的。” 耳边再次响起砂金笑吟吟的声音时,艾尔西瞬间警醒,所有人都脸色一变,感觉到不妙。 从远处熟悉的脚步声中辨别,那一定是铁影军金属盔甲摩擦出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个,正迅速朝他们靠近。 她下意识转身往回跑,却被砂金拽住手腕。 “那边是死路。”他看了一眼面前三岔口的右侧通道,“我知道你腿很疼,但是得忍一会儿。” 来不及反应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种什么样的情感,艾尔西人已经被带出去好几米,她咬牙紧跟,因为剧烈动作带起的疼痛,浑身都起了一层热汗,可她愣是一声不吭。 这种时候,只能选择坚信砂金。 金越紧随其后,没过太久,他们身后出现十几个铁影兵的追击身影,看数量像是一支巡逻小队,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三人刚才争吵和打架的声音吸引而来,总之,紧追不舍。 眼看是甩也甩不掉了,金越最为落在最后的那个,时不时停下来挥出火团,但似乎对周身被特制盔甲保护的铁影兵来说没有太大威胁,仍是步步紧逼。 砂金频频回头,孔雀绿耳羽在金色发丝间翩然翻飞,偶然间看清这一幕,突然轻笑,“你怎么不拿出刚才打我时用的功力。” “废话,”金越边挥剑斩向追在最前面的铁影兵,边回头恨恨瞅了砂金一眼,“我是巡猎,对单当然比对群有优势。” 艾尔西偶然回头,急得大喊:“对了,我来找你们就是想说,我发现那些盔甲和他们的身体是连在一起的,好像那就是他们的皮肤。”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之神啊,请眷顾你的信徒我吧,请你睁开双眼看我一眼,我不信你两眼空空。(对了,上一章结尾增加了八百多字,希望不要有不知道的小可爱错过) 第16章 “毕竟要论幸运,我从来都是赢家。” 砂金缄默无声,拉着艾尔西的手腕继续奔跑,她惊觉自己这一发现竟然惨遭忽视,无人回应,扭头去寻金越是何反应。 金越回身抽剑,火刃自下而上划过就要追在最前面的铁影兵,他胸前盔甲登时出现一条巨大的灼热伤痕,银黑色的盔甲开裂处透着滚烫的红光,那名铁影兵在痛苦中扭曲着倒下,伴随着金属内的哀嚎声,叮叮咣咣落下的一地残肢陋铁还燃着余烬,后面紧跟他的两三个铁影兵反应不及,迅速被绊倒在地。 “这群家伙还没完了啊。” 她忿忿咒骂,朝身后仔细张望,还有不到十人左右的铁影兵在狭小过道里拼命奔逐,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越逼越近。 艾尔西一路咬牙坚持,喉咙中有股血腥味蔓延开来,而腿上刚凝结的血痂也因这一趟剧烈的动作崩开,从中溢出的鲜血湿湿滑滑,流到了脚踝,在她每一步极其短暂的停歇中亲吻泥土。 再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说不定还会吸引更多铁影兵注意,眼下看似是他们人多势众,但兴许也可以搏一搏,毕竟她已经得知了他们看似无坚不摧实则一击毙命的软肋。 晃神之际,艾尔西不小心脚下虚软差点跌倒,另一只手本能覆上砂金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掌,骨节修长,汗湿的温热触上皮肤透着点凉意。 在她模糊的视线中,砂金回过头,眼神在短暂茫然中汇聚于艾尔西身上,见她摇摇晃晃还大口喘着气。 “还能坚持吗?” 他停下来,双臂微微展开,然而她恍若没看见,用衣袖胡乱抹了一把额角留下来的汗珠,眼神坚定地点点头。 “不过我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对付他们。” 话音刚落,砂金的视线越过她肩膀,在他们身后,一个巨大的阴影正在金越头顶上空攀升、笼罩,她屏息凝神,抓住时机,转身横剑抵之,特制盔甲在与刀剑的快速摩擦中撒出火星。 “别看了,快来帮我一把。” 第15章 她咬牙顶住铁影兵的一记铁拳,却由于力量悬殊,火刃在拳下直直倒向她眼前两公分的位置。 眼看后面几个也要追上来,艾尔西急得正欲拔出腰间别着的短刀冲过去,耳边突然响起一声脆响。 在砂金的助力下,那正与金越对峙的铁影兵被轰然弹开,踉跄着朝后连连后退几步,顺势正好挡住后面的追兵。 他们继续朝着主道的方向跑去,途经一条条分叉口,但砂金看都没看一眼,只顾向前。艾尔西尽力跟上,边跑边喊着她知道的铁影兵弱点和想到的办法,奔跑间的风迎面袭来,口中血腥的气味更浓,引得她咳嗽了两声。 而后他们来到一条与周围泥土墙壁浑然一体、紧密相连的螺旋楼梯,但这个楼梯只有向下的台阶,没有向上的通路。 这意味着此处仍不是能逃离的地方,尤其在身后有追兵的情况下,越向未知的地下探索,越有可能是自寻死路。 楼梯边缘没有栏杆,探身朝下张望,在层层照明的台阶下,深不见底,不禁让人能联想到某种神秘而诡异的去处。 于是他们三人不约而同抬头,齐齐看向头顶,那里没有任何缝隙可以窥见天光,也没有任何依凭可以攀援接近。 “退后点,我来砸开。”砂金严肃地松开艾尔西,声音冷沉。 没等他尝试,身后追赶声音临近,金越转身挥剑,烈焰沿着剑刃腾地一声剧烈灼烧,在挥舞的风中嘶鸣,“来不及了,别赌了,你先带艾尔西下去,我来断后。” “阿越。”艾尔西执拗地站在原地,因胸腔上下起伏,声音都透着喑哑乏力,“我不走,我可是把你当朋友的。” “快走。” “现在可不是你一个人逞英雄的时候。”砂金把玩着指尖的筹码,徐徐靠近金越身边,将艾尔西护在身后。 金越微微偏头用眼角余光斜乜了他一眼,哼笑道:“别多想,我可不是为了救你。” “我也不是为了帮你,”他抬手将筹码朝前抛掷空中,“毕竟要论幸运,我从来都是赢家。” 随着金越不屑的一声笑意,不停旋转的筹码在空中炸开,给了冲至最前的铁影兵猝不及防的当头一击。 随后不到十人的小队陆续赶来,堵住了小小的一方楼梯顶层平台,在砂金的护盾加持和辅助攻击下,一直嚷嚷着对单没有优势的金越打得游刃有余,兴头充足,这方空间内一时金光与火光忽明忽灭,艾尔西看得目不暇接。 她不光被两人护持身后,没有铁影兵近身,砂金还给她套了一层盾,此时只能双手握着刀柄,呈警备状态观战。 虽然有砂金的保护在,暂时他们还不能收到直接伤害,可铁影兵也不是简单的对手,金越的火如果不搭配上剑招,也不能直接烧穿盔甲,给他们造成伤害,很快他们就靠数量和绝对力量的优势占据优势。 只见两名铁影兵趁金越分身乏术,绕制身侧,准备偷袭。 受视野局限,再加上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身前和砂金的配合下,攻击单个敌人,根本没发现侧后方两道黑影快速移动而来。 幸好艾尔西像个棋盘外的看客,敏锐纵观到全局,迅速冲到两道黑影身后,一边还紧张地大声提醒:“背后!他们靠近腰的地方都有个凹下去的按钮。” 她是准备冲上去先刺中一个,但没想到那两个铁影兵反应极快,扭身挥拳让她飞出去好远。 脸上结结实实的一拳远不及这一跌来得更疼,霎时间,艾尔西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浑身跟散了架似的,不知道是因为重重摔在地上,还是因为跌落之后又滑出去摩擦了一段距离,胯骨身下一片麻木,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周身金芒褪去,打斗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又渐渐止息,她咬牙用胳膊肘撑起身体,眼前的地面忽然暗了下去,伸过来一只缠满纱布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快乐!假期快乐!下一章会轻松许多,唉,虽然我笔力有限,但是祝你们阅读开心! 第17章 窥见一隅 艾尔西仰头看清砂金面容,他笑眯眯地垂眸伸过来一只手,大气都不带多喘一口的,要不是脸颊一侧赫然淌下粘稠的淡黄色水渍,先前的追击险境仿佛就是一场幻梦,而她,似乎只是跑得太急,眼前恍惚才不小心跌了一跤。 “站不起来了吗?”他关切的声音轻柔响起。 她回过神,递上双手,就着砂金送来的力气顺势起身,也顺便将他手背外侧松散的纱布一角重新系好。 四下望去,这方小小的楼梯平台上,尸骸散落满地,火焰烈烈燃烧后的焦味还在弥漫,充斥着淡淡的刺鼻气味。 金越单膝跪立在平台末端,他们身后来处的甬道交界处,狭窄而拥挤,此时堆叠了三具铁影兵残破的躯体,其中最上方的那副盔甲中央燃烧着浓浓的烟尘灰烬,而这一切的力量源头都来自艳丽火焰中那把铮铮长剑。 艾尔西看她双臂撑起身体,却差点半途跌坐地上,忙走近上前。 金越虽然有砂金护持,更有艾尔西在敌人围剿之下从旁协助,破解危机,纵然最后毫发未伤,但体力毕竟有限,此时已经能感到手脚微颤,身体开始吃不消了。 但汹涌的喜悦从胸腔中迸发,她一手撑着膝盖站直身体,唇边情不自禁漾起嫣红的笑,长舒一口恶气后,重新握上剑柄,痛快地将剑刃从铁影军的身体中拔出。 长刃卷着腥红的火星骤然熄灭,恢复了原本朴素的模样,重归金越手中。 她挽剑收鞘,眉梢飞扬,“多亏了你呀,艾尔西,你是怎么发现他们背后都有个弱点的,真就能一击毙命。” 说着抬腿使劲踢了一脚被压在最底下的那个铁影兵的肩膀,层层堆叠的尸体纹丝不动,仍旧坚硬如铁。 从前金越势单力薄,碍于实力和武器悬殊,不敢贸然动手,见到铁影军多的地方常常躲着走,顶多偶尔能借着地势环境趁机偷袭,将多名士兵一网打下,方能险胜。极少有这种与多人正面硬碰硬还能全身而退的机会,还从来没留意过这群该死的铁虫竟然有如此简单的弱点。 如今她杀得痛快,一时兴头正盛,竟然将碰上铁虫们之前的事忘了个干净,挂在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长睫眨巴眨巴陷入了尴尬。 然而艾尔西并没像她想的那么多,反而仍沉浸在刚才那一番激烈打斗中,精神高度紧张,经人这么一问,迅速回想起自己冒险跑出来找他们的原因。 “你们出来之后,我无所事事,无意中看见砂金先生打死的那名铁影兵的尸体还残留在地上,正好想趁机研究研究,看他到底厉害在哪里,正好发现只有他身后这个部位是可以掰开的,但又不是腰带,只有一个圆孔而已。” 无意是真,但发现弱点的原因倒不全是真的。 此前被流沙带进这里之前,她刚亲手杀了一名铁影兵。那时更多是靠运气和感知的天赋,她凭借轻盈娇小的优势在大堆钢铁盔甲中四处钻缝逃窜,在重重围困之时敏锐地察觉到那些人十分在意背后。 也是幸运,经过几次试验和观察,猜测那些大盔甲背后靠近腰部的按钮是非常值得在意的地方。于是声东击西,假装逃跑的过程中回身在反方向处挑了个倒霉蛋试验,抽刀刺入果然一击即中。 就是那个时候,她侥幸误打误撞发现了敌军弱点,还没高兴一会儿却遇到了流沙,还以为就要带着这个秘密永别于世了,幸好…… “你太聪明了,这要换做是我,只会提剑将他们大卸八块,还没等发现这个弱点就已经被我给剁了个稀巴烂。” 艾尔西被金越气呼呼的样子逗笑,忽然肩膀一沉,余光瞥见轻轻拍抚肩膀的手掌上竟然深深浅浅刻着许多细密的伤口。 没等她关心金越,对方就抢先开了口:“对了艾尔西,刚才……谢谢你,要不是你……” 突如其来的郑重道谢让她看起来言行扭捏,摸着后脑勺没梳上去的碎发支支吾吾,脸颊边飘着一抹浅淡红晕,艾尔西看出她的[羞愧]和[感激],也明白她为何会如此,除了善意的假装“失忆”,更多的还是思考如何向她解释帕克斯人历来的传统。 毕竟书中曾经提到过,他们仙舟人讲究正义与道德,身为巡海游侠的金越,对这些观念的践行意志只会更甚,只怕对帕克斯人的观念相去甚远,无法理解。 “阿越,其实我不怪你,我们帕克斯人的确不够团结,但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如此,没有道德之说,更看重利益,在信仰之下,利益最高。” 就单说她自己,在战争刚开始那段日子,也只是痛恨航道关闭,家族的生意和矿产资源都无法经营,并没有想到为了保卫国家、守护民族甘愿奉献、牺牲的觉悟。 “看这样子,似乎是个接口。”砂金一只手托着另一只胳膊手肘走近,摩挲着下巴思考。 被他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艾尔西本来还在垂头反省,瞬间又恢复精神,随砂金蹲下去的方向探身,而金越原本见砂金靠近,只是不情愿地瞥了他一眼,侧身朝向另一个方向。 第16章 匍匐在地的尸体和灼烧断裂的“接口”灰败地诉说着他们的过去,而艾尔西他们只能围观猜测,仅凭个人的经验判断。 “接口?”金越双手环胸,嘴里喃喃重复,似有嘲讽意味,“艾尔西不是说他们的盔甲就是本体皮肤嘛,如今智械都进化了吧,这怎么可能是接口呢。” 交战后无声的硝烟还在燃烧,艾尔西眼神在互不对视的两人身上来回移动了一下,唇边含笑,“我说的是他们身上的盔甲剥不下来,似乎是和身体连在一起,像使皮肤,但不一定就是。” 闻言金越略有迟疑,[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带着一种“你竟然帮他不帮我”的[幽怨]眼神,随后瞪了砂金一眼,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而砂金像没看见似的不在意,始终笑眯眯地盯着艾尔西,等她继续说下去。 “还是在你们出来之后,我发现墙边露出半边身子的那个干尸好像腰后原本有东西,只是被人为刻意破坏过,加上时间太长,随着尸体腐败风化,已经辨认不出原貌,但是那尸体另一只手中紧紧攥着一块金属,上面有个圆孔。” “可我记得那尸体不是肉身的吗?他和这些铁臭虫有什么关系?” 金越再次加入话题,开口后突然恍然大悟,惊讶得眼睛都瞪圆了,“你的意思是说,这种盔甲有可能是一次性的,穿上就脱不下来了?” 艾尔西尚心有余悸,满脸认真,没料到金越如此反应,霎时间空气凝滞,周围静到只能听见液体滴落地面的声音,淡黄色的粘稠液体从死去的铁影兵盔甲缝隙和伤口处争先恐后地涌出,悄悄流了一地,沿着某种看不见的轨迹流向楼梯边缘,又沿着台阶一点点滴落。 也是奇怪,这队铁影兵竟然个个赤手空拳,没配备枪支弹药,若非如此,他们不用跑这么远,早就在听到士兵脚步从左侧甬道赶过来的时候就被飞弹击中,当场丧命也说不准。 砂金倒是被她逗笑了,唇间轻启,坦言道:“先前我在敌营中打死两个,那时候我就发现他们身强体壮,有异常人,怀疑是什么种族,看来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艾尔西注视他许久,只觉得清浅的声音落入耳边竟然透着一丝冷冽,让人不寒而栗。 转头见金越往甬道走去,还以为她是看不惯他那副心有成算的模样,又觉得此时往回走实在危险,下意识喊了一声金越的名字,叫她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祝愿看到这里的读者宝贝们,中秋快乐!不管你此刻是一个人还是一家人在一起,都祝你开心健康!心想事成!一切都会越来越好!加油! (我明天还更一点) 第18章 鳄鱼的眼泪,怪叔叔的糖 “我要回那个窟窿里亲自看看,保不齐还有别的意外收获呢。” 金越听到艾尔西的呼唤,一面甩着步子往出走,一面回头潇洒地笑着解释。 但艾尔西不放心,这十几个铁影兵追过来一路,尸体也零零散散躺了一地,不知什么时候再有一队兵卒巡逻路过,发现了端倪,到处搜捕他们。 且不说知道了轻松应对敌人的诀窍,不担心输给了人多,可脚下这片矿洞还是太陌生了。 “你等等。现在回去太冒险了,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出去最要紧。” 闻言金越脚步一顿,还没等回头就听砂金轻飘飘地来了一句:“金小姐在这里如鱼得水,怎么会有危险呢。” “你……”她猛地一扭头,怒目嗔视,耳边挂着的陈银耳环因她的动作大幅晃动,闪烁着银光。 “你什么意思?” 艾尔西在砂金身侧暗暗观察了他几秒,已然察觉到他对金越的态度,显然仍旧是在怀疑她有所隐瞒,于是静观其变,暂不开口。 而砂金像闲不住似的,手上摆弄着的筹码在指间咕噜噜转动,他缓缓走向金越,将她视作隐患,低声质问:“你不是想利用艾尔西给你找你要找的路吗?说明你很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说?” “是不能说?还是不想说?” 砂金的声音低沉而柔缓,像夜色里波澜不惊的莱瑟河水,澄澈清凉却泛着隐隐的光。 “你要找的通道是要通去哪儿?反抗军是什么意思?” 在他一番循循善诱中,金越早已亮出手里的长剑,护持于身前,短暂恢复过的寒芒再度染上火焰,舞动着蓝红相间的焰色。 冷冽长眉下,她眸光熠熠。 艾尔西很难为她辩解,因为砂金问得也正是她想知道的,虽不要求坦诚相待,可既然选择站到一起,总要相互付出点什么。 她心想,自己终归还是个商人,做不到大义凛然,之前与其说是不怪金越,更准确一点来说,是她不在意。 既不在意,便不存在探究。 三年来朝不保夕,许许多多见过几面或未曾谋面的帕克斯人都在一夕之间离散,逃的逃,死的死,像她和妹妹这样侥幸在多次搜捕中勉强活了下来的人,哪一个又不是过了今天没有明天,大家偶然碰了面的也不会对彼此有所好奇,更不会想要交流。 毕竟,谁知道上一秒手牵手的好朋友,下一秒又会在哪里,是生是死呢? 如今想来,她没问过金越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不是同她一样遇到过流沙和追捕,这些连自己都忽略的冷漠一点点把她与真相越推越远,要不是砂金犀利地提出来,恐怕还要绕更多圈子。 “阿越,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艾尔西捏着受伤那条腿的裤管,粗布浸过鲜血,等干了之后格外得硬,硬到让人觉得磨得皮肤生疼。 她一点一点挪过去,正好听见砂金在与金越谈判,要拿钱船长家破人亡的真相和她交换,眼看他越走越近,金越持剑站在原地,不但不出招反而还有点泄气,提剑的胳膊都软了下来。 “既然你都知道我是石心十人,那我也不必说谎。”他勾唇笑道,“怎么?你又不想杀我了?” 金越回忆起钱船长,那是她父亲年轻时候的好友,自小跟着大人走南闯北也都见过,最初的印象只是个大胡子的怪叔叔,总爱吹胡子瞪眼吓唬小孩,再等小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才从他那鼓鼓囊塞的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捧到他们面前。 曾经的金越还小,只会好奇他永远瘪不下去的衣服口袋里还装了些什么,长大后才逐渐意识到怪叔叔花白的胡子下苦涩的笑意。 父亲说,他的这位友人曾经是名厉害的船长,多大的风浪都不曾折断他的桅杆,但经历过一次星际和平公司代号砂金的交易,便成了现在闲游寰宇,沉溺于各个星球街边酒吧的废人。 听说他赔上千辛万苦运回去的宝石不说,还亏了不少钱,后来妻儿生了重病没钱医治,只好将苦心经营多年的船队解散,想方设法筹够了钱,可惜,人最终也没能救得回来。 从那之后,金越心中就埋下了一颗种子,那种子长出来的植株名叫“砂金这种丧尽天良的赌徒,天理不容”。 而被她始终仇视的砂金满不在乎,此刻笑着站定她身前,仰面回忆,声音娓娓道来。 “钱船长啊……我想想,他某次航海途中偶然得了几箱品质上乘的日光石,因为不识货,卖了低价,从此惦记上了赌石和倒卖的勾当,为了在出一趟星海的过程中多赚一点,逐渐动了歪心思。” “你骗人,钱叔叔不是那种人。”金越塌下去的肩膀重新硬挺,剑刃上的火焰烧得烈烈作响。 “金小姐应该清楚,我清算的那些可都是公司判定的不良资产,而钱船长的心思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不是吗?” 砂金得意地挑起眉尾,对面的金越瞬间败下阵来,她的确从来没问过钱叔叔这些往事,而父亲也只是感慨斯人已逝,可怜友人从此一蹶不振。 闪烁迟疑的目光和自我怀疑都被艾尔西看在眼里,她想走近劝和,却被砂金故意挡住。 他仿佛对她此刻流露出的脆弱视若无睹,继续回忆:“有一次,我作为被委托方接到消息,前去现场勘察时发现钱船长用来交易的日光石有大半都是假的,准确来说,是低等品质、极小尺寸的石榴石。” “不可能,石榴石是红的,日光石是金黄的,你打量着我没见过世面,说什么都会信你是吧。” 金越的眼底越发赤红,写满怒意。 “也不一定。”被砂金挡在身后的艾尔西终于能插得进话,左右看了一眼两人,真诚解释,“石榴石是光谱覆盖最广的一种宝石,红的黄的绿的都有,受品质、大小、光泽等等因素干扰,中等成色的石榴石远没有上好的日光石卖得上价。” 说到最后声音渐弱,看向金越的眼神也不自觉小心翼翼起来,那是金越特别讨厌的眼神,她将还未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迅速移开视线。 “后来呢?” 砂金微微歪头笑道:“那次交易双方都有所隐瞒,最终的结果是便宜了我这个小职员,业绩再加一。钱船长失去所有宝石,又还不了买家的货款,事后对方咽不下这口气,找人恶意报复他不算完,还报复到了他家人身上。” 第17章 他故意拖慢的语气在金越脑中轰然炸开,神色恍惚差点剑都没拿稳,一旁静静倾听的艾尔西也默默垂下了视线。 战争以前她家族就是做宝石生意的,像这类故事屡见不鲜,绕她还年轻也听大人们说起过不少,至于是被报复的无辜家人最终又是如何悲惨,她是完全能想象得到的。 而糖果这种东西,相比于宝石、船舶,还是有点廉价。 耳边寂静了片刻,砂金的声音再次响起:“再后来听说他四处筹钱,解散了水手们,还亲手卖掉了船队……” “够了,不用说了……” “勉强还上债款后妻儿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说不用说了。” 金越双手拄着剑垂下了头,看不见的面容传来细微哽咽,在砂金和艾尔西的注视下只过须臾,她重新直起腰,仿佛一切没有发生过似的笑了。 “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埃维金人的鬼话,还要和这个赌鬼做交易。” “信不信由你。” 砂金笑得温柔和煦,艾尔西看不清他在想什么,直觉有些残忍,偷偷轻拽了两下他的袖口。 “好吧。”金越语气略有释然,“都到这个时候了,我也不必隐瞒。这里是铁影军控制的流放地,关押了许多帕克斯人,而反抗军前些天派出了几名侦察兵,从外部偷凿地道通进来察探,只为更多敌情。” “反抗军,侦察兵?”砂金双眸微微眯了起来,回想到某人曾经可怜兮兮地说这里没有保卫国土的士兵了,不禁玩味地朝艾尔西递了一个眼神。 而她一个眼神也没分过去,只对着金越追问:“得到什么结果没有?反抗军现在怎么样了?” 金越摇摇头,有些丧气,“起初还有各个家族赞助的物资,现在越打越低迷,物资所剩无几,靠那几百人打打游击,不知道还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听完艾尔西也丧气地垂下头,其实按照铁影军的武力值和破坏力,当初没有多少胜算,更别提现在还能支撑多久了。她都怀疑,整个路克斯42号已经全面沦陷,根本不存在净土,不然她怎么会这么久都没见过声势浩大的正面火拼,还误以为反抗军都牺牲了。 “所以你是那些侦察兵之一?”砂金收起筹码,悠悠地打破沉默。 艾尔西带着希冀看过去,却还是看到金越摇头。 “我还不是反抗军,阿米铁是。他的长官跟我说只要这次我能把失去讯号的侦察兵都找回去,就答应让我入伍。”金越说着,握着剑柄的手指骨节泛白,甚至用力到微微颤抖。 “那阿米……铁,就是你在先前那个洞里不肯出来的原因?” 砂金说得拗口,艾尔西和金越默契对视,瞬间笑出了声。 “干嘛?” “那是帕克斯人的语言,意思类似爱情,后来延伸成对自己伴侣的称呼。” 面对他的的不解,艾尔西好心小声提醒,却发现砂金听后,好看的双眸瞬间慌乱,耳朵蹭地一下就红了,不禁心里觉得更好笑。 但下一秒三人全都笑不出来了。 远方传来整齐划一的金属碰撞声,还隐隐约约能听见有人喊道:“你们,过去看看。” 金越回过神来,立马闪身撤回来一点,免得被后面前来查看队友尸体的士兵看见,等砂金和艾尔西的身影从楼梯台阶处彻底消失后,随手一束火苗从掌心抛向身后,将堵在楼梯平台处的尸体一齐点燃,化为火海。 顺着楼梯向下,每隔不到二十层台阶便从侧面土墙中延伸出一条甬道,三人摸着墙壁跑下去好几十层,隔了大概能有三四条甬道后,转身钻进其中无人的一条,暂时躲避。 第19章 绝不能心动的意思其实是? 金越火急火燎跟在两人身后,又觉得哪里不对,鬼鬼祟祟探出身子,朝楼梯顶踮脚张望。 上面火势正大,无人穿过,跳跃攀升的火苗此刻遮挡住整个路口,嘈杂的喊声和火焰霹雳作响此起彼伏,除此之外,听不到别的。 “哎,我放了把火,他们暂时追不过来。” 片刻过后,金越察觉无人回应,回头一看,两人竟然在眉目传情,情不自禁叹气。 很是感慨:“你们俩这也太腻歪了吧。” 竟然能在这种时候深情对视,简直不把敌人和她放在眼里,尤其是她。 金越还满脑子都是自己没有下落的阿米铁和其他失联侦察兵,无意旁观砂金和艾尔西二人对视,轻咳了两声,尴尬地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又捋了捋耳后的碎发,四处张望着走出甬道,慢悠悠沿着阶梯有一步没一步地往下走,边走,还一边时不时回头看有没有人跟上来。 在她这一系列举动之前,艾尔西还没意识到自己和砂金此刻并肩靠在墙边,大半个肩膀都被他揽在怀里,双双对视,这个画面在别人眼里的气氛有多暧昧,毕竟在艾尔西心中,砂金太过危险,而他的美貌成为他最有利的武器,大大降低了别人对他的警惕。 初次见面时,他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让那两个愚蠢的铁影兵放松警惕,找机会干掉了他们。 他表面沉缓,内心却暗流涌动,就像莱瑟河一样,能孕育出柔软的福玻斯花也能溺毙吞噬生命。 她不拒绝死亡的降临,却很担心自己会成为那样愚蠢的亡魂,尤其是在经历过一次背叛之后。 所以当试探到他喜欢被靠近时,便时刻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被对手美丽的外表所迷惑。 但是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刚才远远听到铁影兵的声音后转身沿着楼梯往下跑,稍不留神,她一脚踩空,险些就要迎面顺着崎岖的台阶滚下去。 幸好砂金眼疾手快,长臂一揽,稳稳环住艾尔西腰身,脚下快走两步,迎面在比她稍矮几阶台阶处看她站稳后才护着她小心下楼。 直到躲进其中一条甬道后缓了一会儿,她才从刚才混沌的情况中意识到什么,脸颊飘红。 回想刚才那一瞬,胸腔下的心脏跳动剧烈,呼吸骤快。 抬头反观砂金,他好整以暇地盯着自己眨眼,很难让人不怀疑他就是刻意为之,故意挑逗,让她都能感觉到的脸颊发烫,那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他也一定能够看出她此时的异样。 虽然猜到砂金有些刻意,但她实在难以抑制身体本能的起伏。 理智重新恢复后,只好将这一连套的反应全都归结于奔跑过后的紧张,绝对不是心动,绝对不能变成对手的猎物。 好在还有金越在,才能让氛围不那么微妙,只是没想到在金越视角下,坚定地相信他们两人关系匪浅,她体贴地留出空间更是让艾尔西无所适从,后退撤出怀抱。 肩上的手得以被移开,余温也跟着渐渐散去,不知怎么,她心里竟然会感到一丝难过。 “又不想和我一起了?” 砂金微微弓了下身子,让两人视线保持齐平,故意微笑着挑眉看她。 因为之前艾尔西在发现日矿石的洞里提议要和砂金出来探路,还企图撒娇反被他躲开,这会儿听出来他是在调侃,脸上顿时气得红一阵白一阵。 但转念一想,瘪着嘴角,佯装生闷气的样子反问:“你不是要和阿越一起走嘛,快追上去,别让她走远了。” 当时争着要和他出来,本意只是好方便拉近距离,至于自己腿脚不便也是事实,所以她心里对金越本就没有介怀,现在正好得知她还有阿米铁,对砂金必然算是一波嘲讽,她还能顺理成章脱身。 正得意地扬着小脸要出甬道,经过砂金身旁时却手肘一沉,反被拉住。 “可我总不能看你受伤不管吧。”他说着眼神示意了一下她腿上的伤。 乍听,艾尔西还愣了一秒,但想起这一枪多亏了他出卖自己,悸动一秒的心瞬间冷却,为了继续伪装亲近博取信任,只好大脑飞速运转,赶紧想对策圆下去。 讨好的笑意突然在嘴角绽开,她绞着手指故作羞怯,“阿越还没找到她失联的阿米铁,我们也得多关心关心她。” 说完便拔腿跑了出去,仅留给砂金一个似瘸非瘸的潦草背影,不免令他失笑。 打从重逢那个猝不及防的拥抱开始,他就看出艾尔西的小九九,只能说三年战争只教会了她东躲西藏的本领,但没锻炼她在敌人面前藏住写满心事的眼神。 也或许是她经历过的尔虞我诈还没有那么多,他一脸心事,慢慢踱着步子跟出去,只顾低头调试耳边的信号接收器,入耳却仍是一片空寂的杂音。 过去这么久,即便他是在休假,可公司也没一个发现他失联了。 正习惯性想看一眼时间,抬起手腕才想起来手表就已经被偷走了,暗自垂下胳膊,恍若无事地抬眸,映入眼帘的一幕让砂金心念一动,说不出个中滋味,只觉得陌生却[感动]。 旋转向下的楼梯中,艾尔西正站在他斜下方的位置招手,口型无声催促“快点”,而金越双手环抱胸前伫立于墙边,上半身斜倚着看他。 第18章 他们三人一路上躲避有可能从甬道出现的铁影军小队,时不时也交流彼此知道的信息,不过主要还是金越说得更多,关于她和她的阿米铁伊森的故事,关于他们怀疑铁影兵将被捕的帕克斯人关押在了地下这片区域,不准返回地面的猜测。 为了验证这一猜测,也为了找到消失的帕克斯人具体被关在什么地方,金越和伊森动员反抗军做地下行动,好不容易从长官那儿得到准许,却在进入所谓的流放地后纷纷失去下落,通讯中断前最后一个位置坐标就在这附近。 反抗军的长官因此宣布这些侦察兵全部牺牲,并借故打断了这项行动继续进行,甚至对士兵们下达命令不准再有人参与地下活动,但金越不死心。 为了寻找伊森,她据理力争,在长官妥协后,独自循着几位侦察兵的行动路线,眼看就差两百米左右的距离就能到达最后一个位置坐标显示的地方,突然被巨大的流沙冲击,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事情,艾尔西也都知道了。 在金越的坦诚之下,一切都变得合理,不知不觉,低头也能看到楼梯的尽头,而这份深度也已经超过了艾尔西对寻常矿洞的了解范围。 底下声音嘈杂,金属快速摩擦的尖锐声愈发清晰。 第20章 “我们出来了,艾尔西。” 走出旋梯,三人终于来到一片还算宽阔平坦的区域,当看清眼前景象,纷纷驻足错愕。 这里果然被关押了很多人,但与想象中的寻常监狱囚禁不同,这里没有地面上铁影军营地里的那些铁笼和锁链,反而人们衣着整齐,还能无所束缚地自由行走,比地上的生活自由多了。 艾尔西心中感慨,却也生出一丝疑惑。 细看楼梯下连通的这段路,宽到足以停下一艘飞行器还有余地,但是没有商铺和摊贩,空荡荡地,来往只有中央两段铁轨上行驶的小车在运输矿石,两旁还有十好几人,仿佛排着队前进似的,没有左顾右盼,没有并肩而行,就连迎面相遇时也没有任何交流,甚至看都不看彼此一眼。 每个人都像带着任务一样,井然有序地从各个小路口出现又消失。 金越在最后三层台阶前一跃而下,轻松落地,稳稳站在艾尔西身边,双手环抱于身前,歪头疑问:“他们是什么也看不见吗?” “不好说,感觉很奇怪。”艾尔西盯着人群愣愣摇头。 还从来没听说过地下有这样一片地方,远离了战争等诸多不幸,竟然有一丝偏安一隅的安宁感。 可明明地下也有铁影军,怎么会有这种和平景象。 砂金观察着周围,眉睫阴沉。 眼前的人大多是老弱妇孺,很少有男子,即使有,也只是一两个看起来还不到十岁的孩子,都生得面黄肌瘦,羸弱不堪,毫无攻击力和威胁性可言。 亚瑟当时不光在难民的真实情况上欺骗了他,就连奴隶的事情也没有承认。 也许这些人还能存活的原因大概就是这样,铁影军以及幕后操控铁影军的人对他们毫无忌惮,索性抓捕后就将他们圈禁起来,充作奴隶。 可是“回收”一词的含义如果仅仅只是指,这样被困在流放地,会不会太简单了些,那些铁影兵又何必是那种反应? 最终,砂金的目光和艾尔西的一同,落在平缓移动的车厢上,一块块矿石原料被摞得像小山一样那么高,堆在一节节车厢中,从这条宽阔大路沿途的分叉小路中行驶出来,又纷纷驶向离艾尔西她们越来越远的方向。 “这么多矿石?”金越惊叹,“哎,这是都要运到哪儿啊?” “跟着看看去就知道了。” 艾尔西沉下嗓音,神色严肃,眼看周围无人在意他们的出现,准备直接混入行人之列。她深知地下开采工作早就停止,如今没有人还敢冒着生命危险在路克斯42号挣钱,此中之事,必有蹊跷。 刚迈出一步,却被砂金及时拽住手腕,强行拉了回来,只听背后突然响起铁影兵独有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嗓音。 “在下面!” “跟我来。” 艾尔西跟着砂金钻进一条小路,奔跑间清风徐来,吹拂脸颊的温热,激得她浑身冷颤了一下。 金越还在仰头看向后面追来的铁影兵,低声咒骂他们阴魂不散,一不留神就见砂金拉着艾尔西躲进右边一条小路,赶紧悄声跟了进去。 路的方向有些歪斜,她们正好借此蹲在墙边,以卡视野死角的方式躲避铁影军的视线。 金越挨着艾尔西蹲在最外侧,忍不住偷偷探出半个脑袋张望,盯着他们侧面的身影小声嘟囔:“这群铁臭虫真是阴魂不散,我就不信还甩不掉了。” “现在上面也回不去了,好像都是我耽误了你找人。” 越走越深入地下,艾尔西自觉逃出去无望,这才后知后觉有些愧疚,想到阿越起初只是想找几个失联的侦察兵,却不幸遇上了自己和砂金,现在回不去原来的暗道,还被铁影兵追着到处跑。 “恩?”阿越还没跟上她的思路,闻声回头,“说什么呢,人多不是正好互相照应……艾尔西?你脸怎么这么红呀?” “是嘛,只是刚才走了太久,累得吧。”艾尔西说。 金越紧张地看了一眼她旁边的砂金,手背贴上艾尔西额头,吓得瞬间收回,“你发烧了?!” “没有,你看错了,我只是……” 她脑袋昏昏沉沉的,见金越神色[担忧],不愿拖后腿被抛弃,两只手的手背抚上脸颊,低声反驳。 砂金单膝跪在地上,膝盖轻轻挪动,转朝面向她的方向,伸手探了一下艾尔西额头的温度,烫得惊人,迅速低头提起她的裤脚看伤口。 “我们得快点想办法找到消炎药。” 金越急得差点破音:“咱们连出都出不去,现在上哪儿找药啊。”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铁影军脚步靠近,原来他们两两一组,分别进小路搜捕,此时正有两个铁影兵朝这边走。 “快走。”艾尔西抓起金越的手就往里面跑,砂金垫厚特意朝外多看了一眼,唇边泛起笑意,心中已有成算。 之前还不敢说,可现在见到这里被关了那么多人,总该有个地方提供食物药品,不然难以维系。 那么他要做的,便是找到那个地方。 见铁影兵走近,砂金回身紧跟艾尔西,她在前头打头阵,因为发烧的缘故开始觉得呼吸困难,手脚发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没有实感,尽管如此不适也硬是咬着牙不吭声,头也不回地一味向前。 金越从小跟着父母行走宇宙,行侠仗义,自是身手矫健,体力非凡,起先被她牵着跑了几步路,但很快追上步伐,齐头并进,然而从身旁人大口呼吸的喘息声,金越敏锐地窥见一丝不寻常。 她手中力道加重,紧紧攥着对方,“艾尔西,你还好……” 话未问完,对面竟然开过来一辆车,同外面大路上那些车一样,后面装载着满满一车厢矿石,堆地快有这条小路那么高,直挺挺地朝他们驶来,而小路狭窄,目测两旁没有留给人能躲过去的空间。 等看清这些时,两人距离那辆车只有一百米左右,艾尔西脑袋一懵,愣在了原地,等反应过来时,她和金越两人手牵手肩并肩,双双紧贴着墙边,眼看车从眼前近距离擦过,带起的凉风吹得她缩了缩脖子。 方才金越以剑抵挡,想要将车逼停却被车推着连连后退,剑尖在地上划出一条长长火星,差点从她们身上碾过,光是回想,她便仍觉心有余悸。 再侧目看向身后,砂金早已对上了那两个铁影兵,此刻背对这里,应该还不知道有辆车从他身后驶来。 她大声提醒,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只见那辆满载矿石原料的车不容商量,沿着地上铁轨朝出口无情驶去。 紧接着一声惨叫,但从她们的视角看过去,什么也看不到,霎时间,艾尔西也说不准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但她此刻就是感觉整个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堵得难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车后厢,试图从缝隙中看到砂金的情况。 车厢中跌落下来的几块矿石,其中有一块细长条形状的,可能是棱角不锋利,掉下来的同时因为惯性便咕噜噜滚了好远,正好落在艾尔西眼前。 她下意识上前拾起,直觉告诉她这还是日光石,可能外面那些车里的,也都是日光石。 以前没有战争、贸易正常的时候,还是按照规定限量开采、销售,然而现在却毫无顾忌,肆意攫取,难道这就是铁影军的目的吗? 将路克斯42号的帕克斯人赶尽杀绝,只是为了日光石? 想到战争中牺牲的人,还有死去的父母,艾尔西心中怒意翻腾,连带着头也跟着突突地疼。恰在此时,忽然一阵巨响,她头也来不及抬起,便感觉一阵气浪腾地将她整个人掀起。 那之后她意识混沌,直接昏了过去,等再醒过来时,周围又是昏暗一片,但风声凛冽。 第19章 “醒了?” 砂金冷清的声音倏忽响起,艾尔西循着声音稍一偏头,他在昏暗中垂头摆弄筹码,淡淡的金色光芒映出他的轮廓,就侧身坐在自己旁边那张床边,另一只手搭在撑起的膝盖上。 她意识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疑惑不已,撑起胳膊肘想要起身,但摸到了身上盖着的毛毯,明显身形一顿,有些愣怔地回想起失去意识前的情况,茫然望向周围。 这是一间房间,一间狭小却完整的双人房间,没有灯光,也没有泥土墙壁。她右手边有一扇窗,昏暗漆黑,而左右边的床上坐着砂金。 “这里是反抗军暂时的据点,”砂金起身走近,“我们出来了,艾尔西。”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感觉一切都是无比真实的梦境,却分不出半点虚实,猛地掀开毛毯摸了摸腿弯,那里坑坑洼洼张着一块巨大而丑陋的血痂。 她还想问点什么,只见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一个模糊的身影从外面进来,瞬间激起艾尔西全身的警惕,然而在听到对方熟悉的声音后,便自然地放松了不少。 金越边往里走,边在掌心生出一盏火苗,昏黄的光瞬间映亮她的双眸,以及眼底的惊喜,“你醒啦艾尔西,太好了,我去告诉浮士德。”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久等了,我写得好慢啊……>_< 第21章 狡猾的狐狸 狭小的房间内重新恢复安静,砂金悠闲地停在艾尔西床边,垂眸看她,指间来回跃动的筹码拨动空气,发出细微的响声。 “好点儿了吗?” 借着筹码闪耀的微弱金光,艾尔西冲着砂金的轮廓愣怔点头,嘴角微微抽动,“你……没受伤吧?” 失去意识前,耳边仅隐约传来阿越的声音,却不知道矿车那头,被挡住的砂金有没有被撞到,又是否被铁影兵打伤。 他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轻笑一声,弯下腰靠近,溢出唇边的的声音透着玩味和试探。 砂金听着她茫然而柔软的声音,隐隐觉得有趣,萌生了逗逗她的想法,“你希望我受伤吗?” 艾尔西坐在床上,面对凑近的面容,身体本能后仰,昏暗中她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无比清晰的一声铮鸣破在耳边,那是来自他手中筹码停止的声音,他故意在她耳边捏住翻腾的筹码。 在她看来,这道声音无比刺耳,就像眼前这个心思捉摸不定还总是面带微笑的男人一样,蕴含着深不可测的威胁。 柔软的毛毯触感让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也加深了从地下逃出来的实感,但面对这个金发男人,艾尔西仍旧不敢掉以轻心,虽说他之前也算救过她,携手度过许多困难,但此人心计实在太深,又出卖过自己…… “我记得……” 她声音柔软,但眼神凌厉,警惕地盯着对面砂金,在他看不清的黑暗中,艾尔西的手撩开上衣背后的布料,缓缓摸向腰间别着的短刀。 在地下暗无天日的时候,到处危机四伏,她还得小心翼翼地装作对他没有怨恨和敌意的模样,现在已经逃离那个地方了,又是在反抗军的根据地里,不如就趁这个时候偷袭他,也算给当时被他出卖的自己出口恶气。 “恩?” 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砂金有所察觉,但仅听他从鼻腔中哼出的声音,她掩在毛毯和衣服后的手指就为之一颤。 艾尔西表面回忆起昏迷前的情形,但欲拔刀相向的动作没有停下。 就算最后,她还是打不过他,可闹得动静大一点,惊动了守夜巡逻的反抗军,到时候再告诉他们这个金发男人是公司的人,想要私吞这里的日光石发财,她就不信能有人不帮她。 “我们被铁影兵追着跑,紧接着又遇到一辆车,然后……” “然后……你还知道什么?”他学艾尔西的语气拖着长腔,温声追问。 “然后……” 你就死了。 突然,艾尔西眼底冷光凝聚,尾音也跟着染上寒霜,然而就在摸到腰上的皮肤时,她以为即将得逞的笑容瞬间凝固,仿佛一层石膏面具般,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而干硬到裂开纹路,最后一片片溃散、剥落。 刀不见了。 她语调变化明显,人也僵在那里,对此砂金似乎也有所察觉,但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没有立马拆穿她的心思,而是就着她掺杂着困惑和惊讶的停顿继续说了下去。 “你去捡从车里掉出来的矿石,不巧被我和铁影兵打斗的气浪冲击,晕了过去。”说着偏头看向她床头的桌子,“喏,给你放在那儿了,还有你的刀,金越替你换衣服的时候怕你醒过来找不到会着急,就都放在一起了。” 夜色中,艾尔西目光寻到躺在桌上的物件,嘴唇翕动,尴尬地吐了一声谢谢。 恰好此时金越折返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看身形就很高大强壮的人,估计这就是她刚才跑出去时喊的浮士德了。 金越摊开掌心将火苗递送到悬空中,暖黄色的火光重新填满房间,随着空气流动而摇摇曳曳。 “不好意思哈,请谅解。”跟在金越身后进来的男人停在砂金的床尾,一开口声音醇厚,略带客气,“现在我们已经进入全面游击战的阶段,如果夜里开灯的话,目标太大太显眼,有可能暴露根据地位置,引起敌军注意就不好了。” 艾尔西和砂金纷纷点头表示理解,旁边的金越一刻也等不及了似的,赶忙上前,拾起落在床边的毛毯一角,搭在她肩膀两侧还使劲儿掖了掖,怕它再掉下来。 “你发热还没退,不能吹着凉风。” 光听她急切热心的叮嘱,艾尔西就已经感到身上流动着暖融融的血液,更不用提现在周身都被一层毛毯包裹,一时开口却说不出半个谢字,只不住点头。 金越没注意到她的眼神,转头去拉浮士德粗厚的胳膊,像拖着个秤砣似的将他拖到砂金旁边。 “快让我来给你们正式介绍下,这位就是我说的反抗军目前的领袖,浮士德长官,咱们出来之后拿到的食物、衣服还有你和艾尔西急需的药品都是他提供的,而这位呢,她是……” 她话还没说完,但艾尔西能感到她看向自己前,先瞥了一眼砂金,他似乎是也注意到了那转瞬而逝的脸色变换,直接夺过话语权。 笑得人畜无害,朝浮士德伸出右手,礼貌说道:“在下砂金,是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高管之一,她是艾尔西,你们帕克斯人。” 许是听到公司二字,浮士德看砂金的眼神瞬间便有些特别,而砂金说完并没有在意,只是得意地朝金越扬起微笑,看她无法使坏后气得扭过脸去,又一屁股坐回了床边。 真是只狡猾的狐狸啊,艾尔西边在心里腹诽,边暗暗回想他给自己编造过的身份,一时间有些出神。 金越正想和她说点什么,但注意到她正盯着砂金走神,心下了然,再看砂金,竟然已经和浮士德聊得有来有回,便愤愤瞪了他侧脸一眼,识趣地起身要走。 “你们先聊吧,我要去看看伊森怎么样。” 话音刚落,人已经出了房间门口,行走间带出去的一阵风吹动火苗,房间内的亮光再次晃了晃,映得房间里剩下三个人的脸都忽明忽暗。 “伊森?” 艾尔西迟钝地在口中喃喃重复,隐约觉得这两个字很熟悉,像是在哪听过。 浮士德长官从门口消失的背影中转回视线,了然地解释道:“哦你还不知道吧,伊森就是金越的阿米铁,也是我们反抗军中的一员,这次能被你们救回来,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听到“阿米铁”三个字时,她忽然全想起来了,急切地吭吭哧哧,想要说出在地下看到的情况,那里有很多日光石正被入侵者肆意盗取,还有许多无辜的人也被关在地下。 但砂金在她身边坐下,及时帮她揪住肩膀处滑落的毛毯,重新往上提了提。 “小心着凉。” 她敏锐地察觉到,除了假装亲昵的嫌疑之外,似乎还有可能是他在提醒她别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会更,苍天啊,我欠了榜单好多字……演武仪典才刚开始做……啊……(仰天长啸)求各位大人们点点收藏吧……(跪倒) 第22章 “那就想想你以前开心的事吧。” 浮士德见状也很识趣,提了两句天亮后的生活安排,以及随军修整要注意的小细节,又嘱咐艾尔西和砂金好好休息后才匆匆离开。 等他的身影彻底融入夜色,脚步声也远去,艾尔西才偏头看向坐在身侧的砂金,他宛如一只摇着大尾巴的金色狐狸,笑眯眯地等着自己发问。 而她也不会让他失望。 “你怀疑浮士德什么?贪墨日光石还是觉得他根本不想救流放地的人们?” 如此单刀直入的问题令砂金更加愉悦,艾尔西只感觉身旁陷下去的床褥弹了起来,他笑吟吟地不置一词,起身回坐到对面的床铺边,与自己面对面。 第20章 实际上,他们两张床隔得并不远,中间大约只有一个床头柜那么宽的距离,整个房间也都像是为了反抗军休憩而临时搭建的简易房屋。 “这两个选项,我可不敢回答。”砂金说,“我猜大概就是你怀疑我的那个理由吧。” “不可能,帕克斯人从小就知道自然的力量有多宝贵,根本不会为了眼前的利益像铁影军那样肆意开采矿石,再说他如果真的是想要将日光石都占为己有,就更有理由愿意救被困在地下的人了。” “哦~” 听过她这样一番话后,砂金不急着回答,只是笑着频频点头,语气故作扭捏。 “原来你真的怀疑我啊?” “……”艾尔西对上那副假装委屈的眼神,只能偷偷深吸一口气,深刻感受到这只狐狸的可怕之处。 她略显无奈地耸了耸肩,“毕竟你是公司的人,我又不知道你为什么而来,总得提防些。” 砂金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但语气里仍含笑意,“哎呀,还以为你会继续伪装下去的。” “别打岔,我是想问你,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浮士德长官有什么问题?还有伊森,他不是失联了吗?怎么找到的?” “你的问题有点多呀,我该回答哪一个好呢?” 他的影子被火光投在他背后的床铺上,斜斜的一道长影时不时晃动,让坐在床边慢条斯理捻着手上多出来一块纱布条的人看起来更像狐狸。 “你不说我去问阿越。” 艾尔西作势披挂着毛毯要跳下床,砂金不慌不忙也不伸手拦,只翘着二郎腿说:“是一个女人帮了我们。” 她还没站稳,眼前便袭来一阵眩晕感,脚下一软又坐在了床边,只是这下面对砂金的距离更近了些。 “什么女人?是谁?” “恩……”砂金仔细回忆了一会儿,“不认识,她没说自己叫什么,也不肯跟我们走。” 他们还被困在流放地更深处时,砂金在和两个铁影兵缠斗时发现,虽然知道了他们的致命弱点在腰后的接口处,但那些笨重的铁甲也不是没有脑子的空壳,也知道保护那里不受攻击。 当时飞驰而来的矿车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砂金借此机会分散了那两个铁影兵的注意力,回过头来才发现艾尔西昏迷了。 那之后金越负责在前探路,砂金则背着艾尔西,打算寻找较为隐蔽的地方先修整一会儿。 他们原路返回,迅速找到一条看起来极为狭窄、还无人经过的路线,似乎是因为那个方向的矿石已经尽数被运出来,所以早已废弃,无人再走。 只是没想到,恰巧就在那条路上撞见了一个女人,穿着普通的束腰连体牛奶裤,棕黄色的卷发松松垮垮系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筋疲力尽,瘦得眼窝深陷,眼珠突出。 起初两方碰面都很慌张,但金越看那人手无寸铁还战战兢兢的模样不忍心,于是想活跃气氛。 “她怎么说的?”艾尔西问。 “她问人原来能看得见啊。”砂金答。 琥珀色的瞳仁涌起笑意,她刚笑出声就忙捂住嘴巴,担心夜深打扰到别人。 “后来呢?” “金越以为那个人是偷懒害怕被发现,但那人看见你靠在我背后昏迷不醒,身上还滴着血,就好心领我们去安全的地方,继续往里走到一处不起眼的墙脚裂洞里,正好发现了伊森也在。” “原来是那个女人之前好心救了他,每天偷偷来送一点食物和水。他具体遭遇了什么还不得而知,但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身上多处伤口有感染的迹象,行动不便,只能蜷缩在洞穴里,大概是有等死的意思。” “可见到金越后强撑着一口气带我们从他来时的暗道逃了出来,之后他不省人事,金越就带着我找到根据地里来,浮士德正忙只派了一个下属过来送药,后来金越单独找他才连夜安排了两间房间。再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啦。” 砂金特意俯身靠得更近,单手托着下巴撑在一条腿的膝盖上,而他的影子在身后小幅度地左右摇晃,像极了一只邀功的小狐狸。 “在想什么?” 艾尔西垂眸看向地面,完全没注意到他此时的眼神。 “所以你才觉得,浮士德长官其实并不想理会我们,他应该对阿越的救援行动没抱希望,只是后来才发现我们不简单。”她若有所思地推测,“而且在你说出公司高管的身份后,他好像真的有点殷勤。” “要想知道更多,”砂金粉蓝色的瞳孔跃跃欲试,“我们打个赌就好了。” 虽然以前没正面打过交道,但公司做过的买卖她还是略有耳闻,无一例外,总不会亏本。 此时砂金看出她的迟疑,轻不可闻地抿唇笑了一声,抬手击灭火苗,让房间重归黑暗。 艾尔西先是一惊,而后不明所以地问他要干什么,却只得到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音,许久过后,响起砂金清越温柔的声音。 “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等你睡醒再谈吧。” 她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后才听话躺下,小心翼翼地用毯子裹紧全身,过了许久,房间内只剩平缓的呼吸声。 可拥着毛毡毯子直视头顶半天,还是忍不住轻声开口:“可是我睡不着。” “那就想想你以前开心的事吧。” 黑暗中一道黏黏糊糊的温柔声线回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砂金:嘿嘿,逗她真是太有意思了 第23章 约定 艾尔西没和砂金打赌,连同他承诺可以为她向公司写封介绍信的诱惑也一并拒绝了。 谁会放弃自己家里继承的矿产,专门跑出去打工,说不准还要在砂金这样心思深沉的领到手底下工作,想想都觉得处境艰难,还不如留在这里保卫路克斯42号。 不过听阿越说,作战以来反抗军试图向主星发射过求救信号,始终没得到回复。艾尔西果断答应了砂金提出的交易,在打败铁影军之前砂金任由艾尔西驱使,但事成之后需要帮他涨涨业绩。 有了这笔生意做保险,即使将来收益如何不可知,但眼下她心里也能稍稍安定。 经过几天休养,身上的淤青渐渐消散,腿上最为严重的伤口也恢复得不错,不再出现感染和反复发烧的情况。 这几天她基本上都待在房间里,砂金除了帮她打饭和取药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无所事事地待在房间里,也算交易中微小的一部分工作,他们需要让别人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牢不可破。 艾尔西侧身站在房间的小窗边朝外眺望,举目之下皆是残垣,各种坚硬却破碎的建筑材料堆砌在一起,经由人工外力合成,又经由外力毁坏坍塌。 宇宙中的每一处文明似乎都是在暴力中诞生,又在暴力中被摧毁,一遍又一遍,一处又一处。 无一例外,不知疲倦。 可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停下来,认真思考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说浮士德真的这么能沉住气吗?” 原本艾尔西还想趁养伤这几天看他会有什么动作,没想到他这几天就在这扇窗外整顿军纪,分派军务,擦枪的身影悄然出现又很快消失,就是没有再来过,仿佛把她和砂金遗忘了。 “说不定只是不想急功近利,毕竟整个根据地都是他的。” 砂金支起一条腿坐在床上,头也不抬地翻看军队生活和作战指南,明明只是一本两三页的小册子,可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天,跟看不完似的。 “也对。”她来回踱着步子,“阿越每天吃完午饭都会过来,想知道什么问她更加方便。” 倒不是怀疑阿越,只是浮士德这样一切照旧的举动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而且听说伊森昨日就恢复差不多,申请回归队伍,参与作战了,他就算真忘了也总该能想起来。 “你去哪儿?” 见她朝门口走去,砂金坐直身体询问。 “出去晒晒太阳,这么多天没出门,我头上都快长出结晶石了。” 艾尔西头也没回,潇洒地走出昏暗房间,站在营地几间简易房屋围成的空地中央伸了个长久的懒腰,晒透日光。 反抗军的根据地十分隐蔽,就建立在路克斯42号南边最大的废墟之中,周围有无数高楼大厦残破的地基和楼体作掩护,就算是站在铁影军现在占领的高塔上远眺,也会因为视线死角而看不到,如果不特意进来搜寻,基本上很难发现。 这里位于莱瑟河南岸,更靠近主星的方位,以前是作为对外销售矿石原料的主要集散地,最为繁荣热闹。 反抗军们大多天还没亮就会起床稍作训练,趁日出前奔赴需要作战的游击点,每个任务小队会有暗号对接,在天黑后分批次回到根据地,稍作休整。 “诶?艾尔西,”不远处阿越兴冲冲跑过来,“你怎么出来了?腿怎么样?” “好得差不多了,出来活动活动。” 金越身上穿着和她一样的反抗军制服,不同的是艾尔西只有从后勤那儿领来的内搭布衣,金越身上的这套却是实打实的反抗军制服,还配有不俗的护具和枪械呢。 第21章 只是这枪械上刻印的标志,有些眼熟,艾尔西盯着看了片刻,总觉得在哪见过。 此时金越一只手插着腰,眼神打量着她腿部受伤的部位,满意地扬起笑纹。 “正好,浮士德长官刚才还和我提起你,说等你痊愈之后有要事商量呢。” 说完便不由分说地挽上艾尔西的胳膊,要往浮士德所在的指挥室走。 她被金越两只强有力的手臂轻松圈在怀里,像随波逐流似的任凭金越推着走,边走边回过头,远远望见属于自己房间的那扇小窗上,砂金沉着的目光。 他唇边的笑意在阳光下慢慢晕染开,透过玻璃的折射更加清晰,艾尔西浅浅点了下头示意,走进指挥室。 浮士德正埋头桌案,听见门外传来金越的声音,赶紧坐直了上半身,严阵以待,见到还有艾尔西,顿时两眼生光,惊喜异常。 原来伊森在被敌方发现之前,曾摸到了他们地下最隐秘的地方,在莱瑟河河流中央的某个方位,地下存在一处巨大的机器,功能类似金属冶炼炉,他还曾亲眼见过有人被铁影军投了进去,瞬间化为无形,融为金黄色的液体。 “据说还有大量管道运输,现在就是不知道这是要运去哪里,又要干什么用。有侦察兵这几天还发现,他们最近开始在石林一带活跃,不知道和这个有没有关系。” 浮士德将桌上一张纸递给艾尔西,神情所有所思。 她低头一看,竟是地下各处通道、铁影军哨兵点以及那个“冶炼炉”的具体方位。 “这是伊森回来之后凭记忆手绘的地图。”他说。 艾尔西与他对上眼神后更加确定,他这是特意说给她听的,正好也要找妹妹,如果被投入“冶炼炉”就是铁影兵口中所说的“回收”,那地下有那么多人,至少她还有争取救出妹妹的机会。 转念一想,这和砂金打赌也没多大差别了,她想到这里情不自禁抿着嘴角扯出一丝笑意。 最后她以营救妹妹的契机揽下了这份差事,正好也阿越、砂金有在地下的经验,这次能一同前往。 只是让艾尔西没想到的是,连自己都会怀疑砂金这个来自公司的人,浮士德长官却丝毫没质疑过他的动机,连考虑都不考虑一下,很干脆就答应了。 当然艾尔西也没有因为猜疑而藏着掖着,她将在地下发现的路线也补充上去,还透露了铁影兵致命弱点这种重要信息,为的主要还是反抗军能够轻松作战,减少牺牲。 等他们商议过这次行动如何摸清地下形式,找到那个“冶炼炉”的用处后,艾尔西走出指挥室才惊觉天色已暗,抬头就能望见天空中来自主星遥远的光芒。 金越长叹一声,半开玩笑地自嘲:“刚出来没几天,又要去暗无天日的地下咯。” 艾尔西收回视线,想起她只是仙舟人,虽然是行侠仗义的巡海游侠,可是仗义到为了别的民族牺牲到如此地步,甚至有可能失去生命,简直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 正要说些什么,还没张口却被金越打断。 她注意到艾尔西同情的目光,甚至有些悲伤,立马笑呵呵地说道:“好了打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爸妈说过,好的未来是需要今天的付出和牺牲换来的。” 说完重新望向天空,由于路克斯拥有众多卫星环绕,从这里抬眼望去,也更加璀璨夺目。 再次被金越的想法折服,艾尔西会心一笑,抬头感慨:“星空真漂亮啊。” “这算什么,你是没见过月亮,比这个还漂亮呢。”金越仰着头说。 “月亮?”艾尔西转向她的侧脸,“那是什么?稀有矿石吗?” “不是矿石。”金越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纯白玉石,递给她看,“和路克斯42号一样,它也是银河当中的一颗卫星,爸妈说月亮象征团圆,一同见过月光人不会轻易离散。” 一块冰冰凉的温润玉石被塞进艾尔西手心,表面精心雕刻过的纹路在掌心显现,在暗淡夜色中反射着剔透的色泽,一看便知是块好石头。 “可惜他们还没带我见过,我就亲手替他们了结了魔阴身的痛苦。”她微不可察地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伤怀,但很快又提起精神,“等打败铁影兵吧,我们找机会一起去仙舟玩一趟,再带上伊森和砂金,也看看月亮是什么样子。” “好。”艾尔西将玉石递还回去,郑重地点了点头。 再带上妹妹,她心中默念。 “在说什么,这么高兴?”砂金手里搭着一件外套缓缓走近。 路克斯42号的环境日渐恶劣后,昼夜温差越发的大,艾尔西只站了这么一小会儿就手脚冰凉了,只是刚才谈天说地太投入,一时没顾得上这些。 她接过砂金手里递过来的外套,简单披在身上,与身旁偷偷憋笑看戏的金越对上视线,默契地不再提及刚才闲聊的矫情内容。 好在砂金也没有真的想问,只是像见面打招呼一样,简单地一语带过,轻轻放下,转而换了个话题。 “恭喜金越小姐正式成为反抗军的一员。” 他绅士地微微欠身,将金越恭维地下巴高高扬起,骄傲得意。 “浮士德长官的领导能力也许有限,还不及巡海游侠经验丰富,未来晋升也一定很快。” “诶?”金越敏锐察觉到这里的话锋,及时打住,“这你就不知道了,那强龙干不过地头蛇,我再厉害,也比不上浮士德长官啊,他从前可是隶属于本土家族矿区的雇佣兵,对这里的情况肯定了如指掌。” 闻言,艾尔西与砂金悄悄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正在金越不想当电灯泡,拔腿开溜时,突然寂静夜空中划过一声尖利的鸣叫,一道黑影忽地从头顶掠过,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被吸引过去,消失在它最后一次振翅的方向。 “那是什么?”金越声音里透着惊慌。 “是秃鹰。”艾尔西抻着脖子仰望,面色凝重,“不用担心,它们只吃腐肉。” 可秃鹰一般都生活在莱瑟河下游河谷以及石林附近,如今却出现在这里,实在不能让人不乱想。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祝大家国庆节快乐!秋天真好! 第24章 支援 砂金闻言, 仰头望着空中秃鹰消失的方向眯了眯双眼,若有所思。 金越长叹一声,连连摇头, “尸横遍野啊,连秃鹰都知道了。” 说完故作轻松地转身回了屋子,艾尔西望着她的背影, 深感那迅捷的脚步下每一步都透着无力。 石林在路克斯42号的最北端, 和位于南方的这个营地起码还隔着一条莱瑟河。 秃鹰不辞辛劳, 跨越这么远的距离, 恰巧说明下游河谷乃至整个路克斯北岸都找不到它能吃的食物了。 从前艾尔西和妹妹出去寻找吃的,总要祈祷扒开这块石头下面压着的不要只有尸体,哪怕是沾上了尸体病毒的残羹冷炙也好过一副骨头架子。 按照帕克斯人的传统, 生死轮回都是莱瑟河的赐福, 所以人死后都会被亲人们带去河边,在亲友的告别和祝福中乘舟沿河顺流而下,正因如此,下游河谷地带的秃鹰特别多。 如今战火弥漫, 人人朝不保夕,兴许还没来得及带亲人遗体到达河岸就不幸丧了命, 最终沦为路边的一堆腐肉和烂骨。 跟上砂金回到房间, 艾尔西停在门口立马转身左右观望, 住得近的几间房间都还空着, 回身将袖子里的一卷地图递给他。 砂金接过后没有直接展开, 而是放在手里来回掂量两下, “怎么, 浮士德跟你签的交易书有这么长啊?” 艾尔西一听就知道他想歪了, 无奈地白了他一眼, 猛地夺过地图,扯着卷翘的边一把展开,“想什么呢,而且,我们好像误解他了。” 砂金像是没听见似的,面容平静,目光只匆匆在地图上扫了一眼,就迅速卷起来,交还她手里。 “你觉得金越的话可信?” 金越这人心直口快,又没必要拿浮士德的身份信息骗人,唯一存疑的是她是来探亲的外乡人,又是为了伊森才义无反顾选择留下来保卫路克斯42号。 换句话说,她生活在这里的时间加起来,可能也就比这场战争持续的时间多个十天半月,能知道的消息有限,根本无法保证真伪。 可艾尔西不一样。 作为土生土长的帕克斯人,她从来没离开过这片土地,从小追着莱瑟河的金黄波浪奔跑,这里的每一个大家族、每一种矿石原料,甚至每一缕风她都见过、触摸过,可她仔细回想,对浮士德没有任何印象。 她回想在金越枪械上看到的标志,如果没有记错,那个标志象征着另一个矿产家族的雇佣军队伍,边思索着边踱步至床尾,最终还是有些泄气地摇摇头。 她回头看向砂金,“不好说,但我看浮士德长官,总觉得他没有以前那些家族雇佣兵首领的威严,反而还挺好亲近的。可能……” 第22章 那个家族她还算熟悉,因为他们经营的部分矿物与她家的是相伴相生,和驻守的雇佣兵首领也互相打过照面,从未见过浮士德这样一个人,身材强壮,面色和善,交谈间时不时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动作。 “可能他还没当过首领,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卒?” 砂金带着半询问的语气补充,与艾尔西心底的猜测正好不谋而合。 这也正好能解释为什么浮士德会有这些武器和物资,而他为什么选择留下却只是保守作战,大概也是因为他当初没条件离开这里,战乱中无意接过了领导权也没有要正面抵抗铁影军的想法吧。 她捋清思绪,正两眼放光,一拳砸在掌心中,还没雀跃半刻忽然被屋外的骚乱打断。 按理说此时天色已暗,应该是反抗军游击小队陆续回营地休憩的时间,为了不引起地方注意,浮士德还专门在《军队生活和作战指南》中多次强调要在营地附近十里保持相对安静,禁止吵闹。 窗外十几个穿着反抗军制服的人被团团围住,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两边互不相让,眼看就要动起手了。 “这是……内讧了?”砂金玩味一笑。 “出去看看。” 艾尔西跑在前面,正好撞见金越,她也正好听见动静,出来看看怎么回事。 他们赶到时,两伙人中不乏有直接上手要强制扭送进屋的,一片乱哄哄之际,被围在中心的十几人中有个声音大声喊道:“你们这样拦我们,不就是等于让那些兄弟送死吗?” 话音刚落,围在外面的一大圈人顿时泄了气,不像刚才那么激动,纷纷你看我我看你,神情间略有心虚。 正在这时,浮士德长官怒气冲冲地跑过来,脸色难得的黑,“吵什么吵!你们闹这么大声,难道是想让铁影军的人发现,连累大家一起送死吗?” 这一嗓子训斥吼得全场静悄悄,就连艾尔西都身形一颤,全身上下只剩两个眼珠子还敢滴溜溜地转,耳边自己和金越奔跑过后的呼吸被衬托地更加明显。 反观砂金,他还一副看戏姿态,悠闲地摆弄手指间的筹码。 先前被围住的那十几个人当中,有人垂着头出列说道:“禀告长官,对不起,是我带的头,我愿意接受处罚。但是在罚我之前,能不能让我带领他们去找我们小队中遇险的三名队员。” 浮士德眼神在人群中略过,像是清点了一遍人数后才开口问:“遇险?你怎么知道有三人遇险?” “禀告长官,收队前我曾收到队友信号,内容指出他附近有一队敌军正在靠近,请求增援,但是我去后只发现了血迹,没有人影。” 说话的士兵始终低着头,艾尔西看不见他的长相,依稀从语气中听出[愧疚]和[担忧]。 此时士气低迷,众人想法也多,但无非都离不开一个值得二字。 看到血迹足以说明我方士兵受了伤,且不论是否伤及性命,单论此时冒险带人出去能不能找回队友都是个问题,更别提还有很大可能是血本无归。 浮士德长官孤零零站在一侧,身旁的人各个都在等他发话,而他蹙着眉很是为难,看了看那十几个坚持要出营地的士兵,又扭头看了看堵在木栏闸门前的一众士兵们,没了声音。 “走,我和你们一起。”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如平地惊雷,艾尔西感觉这几百号人的视线瞬间朝自己探来,慌忙看向声音的主人。 她身旁的金越一刻也不多停留,不顾任何人的目光,掏出腰间别着的枪械就要出营地,而先前站在闸门口的那些人全都退让开来,不敢拦她。 伊森和那十几个士兵也瞬间反应过来,紧随其后。 第25章 你不信,有的是人信。始终有人相信。 “站住。”浮士德长官压着嗓音低喊, “金越你给我回来。” 金越的脚步没有一丝停顿,只她身后倒是有几个士兵回了头,不过片刻停留, 仍旧是转身顺着众人让开的一条路往外走。 艾尔西眼见浮士德愠色攀着脖颈的青筋,血涌翻上,人也由原来刻意压低着嗓音, 到现在的怒目圆睁, 直接冲过去追上金越。 不过他刚从金越身后抓住她的手臂, 就被她灵巧地抽身闪开, 在她与浮士德稍稍拉开距离后,伊森也迅速移到两人之间。 浮士德却并不在意他的存在,看都没看一眼, 直接对着金越说:“你现在已经不是云游寰宇的巡海游侠了, 你是反抗军的一员,是我浮士德麾下的一名战士,军队要有军队的规矩,战士更要听将领的命令。” 金越也不管他那套纪律不纪律的, 直接回呛:“你的命令就是不管自己人的死活吗?” 闻言周围一阵哗然,众人交头接耳, 听不清交谈些什么, 艾尔西见浮士德上前一步, 快要将阿越的身影从她视线中遮过去, 也担心事态发展闹得难堪, 赶紧拨开人群, 挤到金越跟前。 “那就让我们和阿越一同前去察看就好了, 人少还能减小目标被发现的可能。” 她与砂金遥遥交换了个眼神后, 翘首以盼浮士德这个大高个子能同意自己的提议, 好化解目前尴尬的争执。 但浮士德紧缩的眉心跳了跳,没有半分松动之意,反而垂眸死死盯上了艾尔西。 “人少?你以为人少就行了吗?有多少单独行动的游击队员都会遇险死亡,再说你就能负责得了这件事了吗?万一你们没找到人,反而暴露行踪,甚至把铁影军招到营地来了怎么办?” “那就打啊!他们来多少,咱们杀多少,组建反抗军不就是为了作战的嘛。” 金越手中腾地燃起火焰,一柄长剑铮鸣出鞘,黑色的制服融于夜色,唯有耳边两圈手腕那么大的银圈耳环在风中闪动着凛冽的光。 “还是说,你根本没这个胆子。” 她眯起质疑的双眸,不屑和失望从眼睑溢出。 随着这一声尖锐的吼声,周围士兵全被震住,场面也重归寂静,无人再敢窃窃私语,发出多余杂音,此刻全都聚精会神盯着对峙的两人。 “你……”浮士德盯着金越怒不可遏,无言的几秒内脸色变了又变,比艾尔西见过最七彩缤纷的矿石还要精彩。 她上前一步拦下金越执剑的手臂,冷静地说:“我当然可以负责,无论我们今晚能否找到人,都不会贸然回来,给营地带来暴露的风险。” 此时砂金已经走近她身侧,在见到一抹醒目的金色后,浮士德布满血丝的双眼恍惚一阵,复归平静,却透着凝重。 “不过只是三个人而已,”他语调渐弱,“三条生死未卜的性命就非得让你们冒险嘛。” 闻言艾尔西在风中打了个冷颤,她站得力浮士德那么近,近到听得见、看得清他的所有[疑惑],可还是不认识这个人。 “三个人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吗?”金越质问,“今天哪怕就是有一个人发出求救,我也要去。” 说完不等浮士德的反应,金越高挑的身影就跑出去老远,艾尔西和伊森见状也转身追随,将一切嘈杂声甩在耳后,在她们身后很快也出现了一条敏捷的小队,在夜色中迅然前行。 艾尔西在快步奔跑间乘着凉风,思维也逐渐活泛,她好像越来越追得上阿越的步伐,也越来越能理解书中所说。 她行走在巡猎的命途上,惩恶扬善,以暴制暴,始终相信宇宙的善良与公义需要以个人的行为伸张,并时刻践行着。 正思索如此为何还要执着于加入部队的辖制,前方身影就突然停下来,侧目肃然对身后的人嘱咐:“快到了,大家注意隐蔽。” 艾尔西和后面一众队员的脚步减慢,将声音尽量控制到最轻,最后就近悄悄伏于一块岩石之后,观察周围情况。 辨认安全后,艾尔西盯着地上那滩干涸的血迹,准备走近查看,手腕却被身后一坠,刚冒出头的上半身又跌坐回去。 “你干嘛拽我?”她揉着屁股冲砂金抱怨。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血迹旁沙地上浅浅的一行脚印。 金越也注意到了那个痕迹,与伊森眼神沟通,直到他鼓励道:“下命令吧,我们都是跟你出来的,听你吩咐。” 她这才神色坚定,低声指挥道:“留下两组人在附近仔细搜查,其余人跟我走。” 他们沿沙地上还未被风抚平的痕迹一路追踪,直至一片空地,也一无所获,夜深人静,周围连半点废墟的渣子都看不到,一眼望去,尽数都是沙丘。 “这痕迹是不是用来迷惑敌人的?”艾尔西环顾四周问,“这里以前就是无人生活区,现在战乱,连个能躲藏的掩体也没有,更不可能有人来这里了。” 生为帕克斯人,又是拥有丰富游击作战经验的士兵,即使再慌不择路,也不会跑来这种地方。 “不确定,也有可能是不想把铁影军引过去,连累别人。” 金越束在脑后的长发随风拂动,白皙的脖颈傲然挺立,在艾尔西眼中好看极了。 第23章 正愣神的功夫,又听身后砂金提议:“分头找找吧,也许还有别的线索。” 随后她便感觉风小了许多,低头一看,身上镀了一层淡淡暖光,回头感激地看了一眼砂金,对方也颇为得意,冲着她挑眉一笑。 金越打量了一圈周围地形,回身正想和艾尔西说些什么,恰巧撞见俩人这一幕,于是欣然露出一副“嗑到了”的表情。 众人不敢轻举妄动,皆蹲下身来隐匿行迹,等待金越发号施令,而她抽出腰间配枪,递到艾尔西眼前。 “这个你拿好,以备不时之需,虽然那些铁臭虫的盔甲都是特制的,寻常子弹对他们来说可能作用不大,但要是你有机会接近,就一枪打在要害,给他们来个爆浆。” “枪给我了,那你怎么办?”艾尔西双手垂立,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 随即一簇火焰在她们之间骤然升起,化为一柄利刃后又迅速熄灭。 “放心,我还是用我趁手的家伙更方便。” 正要分成几组,分别前往不同方向寻找时,众人又都犯了难,毕竟此处空旷沙丘延伸至四面八方,连个参照物都不好找,更别提金越今夜带出来的人手有限,实在不够用的。 艾尔西见阿越愁容满面,主动提议精简每队人数,比如自己就可以单独带领一个小队出发,不必和砂金一起,却被砂金本人和阿越以战技空乏为由,双票否决。 正踌躇之际,救援之机容不得耽搁,金越果断决定,在四周最有可能的逃跑方向中增派成员。 正分头出发之时,先前留在血迹附近的两组恰好追上来,叫住金越,也吸引了砂金的注意,连带着同组行动的艾尔西也跟着停下来,却听到了今夜第一个不好的消息。 “找到了,”跑在最前面的人气喘吁吁,“找到了两个队友的遗体。” “两个?”金越确认道。 “没错,”对方连连点头,却因呛风而咳嗽了一阵,缓了口气才仔细说道,“我们把周围都找遍了,没有活口。在附近一处被挖空的矿脉洞口发现了两具尸体,穿着咱们的制服,一个是伤口众多,估计想在那儿躲躲追击,撑到援军赶来,另一个……” 众人都静静盯着他,等他说下去,却只见那人喉间哽咽,话还没说完就低下了头。 “快说呀。” 金越一番催促后,那人身旁有人这才接过话,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被风呛过的缘故,他嗓音有些喑哑。 “挡在受伤的那个弟兄前面,身中数枪,皆是要害。” 总共三个人,其中两人已经遇害,那剩下的一人形单影只,结局不用说也可想而知。 艾尔西作为帕克斯人,早就接受并习惯了死亡的降临,只是遗憾莱瑟河已干,无处慰忠魂。更何况这些士兵之前都朝夕相处,早就结下了如同亲人般的深厚情谊,怎么舍得如此仓促地道别。 风沙中一抹火光骤亮,染红了金越的脸庞。 “不是传信说有三人遇敌嘛,现在才只找到两人,这事就不算完。继续找,找到天亮也要找,看不到尸体就当人还活着。” 她立于人群中央,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听得艾尔西热血沸腾,好像自己也跟着火焰灼烧飞舞。 金越总能给人希望,艾尔西回想起刚遇见她时,两个人还被困在暗无天日的沙地里不知前路,是阿越的坚定让她放弃归顺死亡,当然,最终也确实如她所想地出来了。 所以这次,也一定要坚持,不见到尸体就还有转机。 一个失踪的反抗军不好找,罪恶滔天的铁影兵遍地都是。 金越似乎也是愤怒到了极点,她燃着火星的长剑越烧越旺,在风沙中铮鸣呼啸,好像真的永远也不会熄灭似的。 这样,或许就能引来附近的“铁虫”。 第26章 来呀来呀,摇头晃脑 金越的火光有没有吸引来“铁臭虫”, 艾尔西尚不清楚,但她和砂金确确实实遇上了。 就在前几分钟,他们火速分成几个小组, 分别向四周几个主要方向散开寻找,其中金越多带了几人前往最近一处废墟小区查看,由于此处地面建筑复杂, 偶有难民活动, 是最有可能躲藏和逃避追击的地方。 她手中提着的长剑火光冲天, 怒气冲冲而去, 砂金却不以为然。 他带领艾尔西和其他两名反抗兵,在距离出发点西北方向大约快有一千米的荒芜沙丘处,看到有人在打斗。 而被铁影兵围攻在地的那人, 正是他们一直在找的失踪战友。 那名反抗兵多处受伤, 鲜血从一道道狰狞的伤口中涌出,浸染了他身上原本就漆黑的反抗军制服,实难想象他是如何从岩石林立的那滩血迹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还能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与敌人殊死搏斗了这么久, 撑到艾尔西等人前来。 “你怎么知道这里能找到他?”艾尔西惊诧疑问,暗自揣测该不会砂金也有什么天赋, 诸如预测之类 这么一深思就觉得他太危险了。 砂金则没想到这一层, 只得意地轻笑一声, 瞥见站在他们左右两侧的士兵似有迟疑, 恐怕是对这场面心有忌惮。 于是他盯着那群铁影兵, 对眼中尽是轻蔑寒光, “举起你们的枪口对准, 敌人的死穴就是背后腰部的接口。” 随后四人周身聚起微弱的金色光芒, 艾尔西迅速适应, 视线微微偏转,与砂金对视后认真而小幅度地点头,掏出之前阿越给她的配枪。 砂金则率先抬手,朝铁影兵扔下无数筹码,猝不及防砸在他们特制的盔甲材质上,竟然还出奇的好听,比寻常金属撞击声音悦耳多了。 那些铁影军们身手笨重自然躲不过,结结实实砸痛了才肯朝艾尔西这边开上几枪。 之前这几个铁影兵也不是没有注意到艾尔西等人的出现,只是懒得额外分神去处理。 而且手边的这个反抗军实在顽强,明明知道以他的血肉之躯是无法应对他们这群铁疙瘩的,却还是在战友腿上中枪、无法跑远的情况下,选择独自引开敌人进攻。 追了这么久,即使寡不敌众、浑身是血,已经到了筋疲力竭的程度也还不肯倒下,一路能躲能抗,这样便成功激起了他们的胜负欲和玩弄心。 所以一面是不下死手,另一面又会在对方即将爬起来反击时给与“适当的打压”,就这么反复多次,“玩”到耐心也都没了,“玩”到这群铁影兵心中也有些叹服此人还没咽气的同时,一堆筹码冲了过来。 察觉到危险靠近,其中几个铁影兵这才罢手,懒洋洋地将视线投放过去,却猝不及防被砸得吃痛。 “哟,看来是有人要和你一样,上赶着来陪你送死了。” 说着抬起枪杆,而其他铁影兵们无声走近,艾尔西眼前黑压压许多人影迫近,已经经历过许多惊险场面,早已练就了不俗胆色。 她迅速持枪瞄准,准备随时扣动扳机,枪口却摇摆不定,因为视野里只能对准正面,怎么也瞄不到那铁影兵的致命软肋,这点子弹对于他们的特制盔甲来说简直是隔靴搔痒。 正苦恼时她惊奇地发现,走近的那些铁影兵身后,那个抬枪的家伙枪口对准天空。 她持枪准备攻击的动作稍有松动,拿不准他是否要发送信号,叫来更多铁影兵支援,咬了咬嘴唇,纠结再三还是偏头吩咐身旁的反抗兵说:“你快回去找阿越,告诉她人在这里,尽快把大家都带来。” 正说着,下一秒却听一声顿响,艾尔西回头,夜色下泛着金属寒光的枪筒落下,幸被那浑身是血的反抗兵自己双手抵住才没落在脑袋上。 也许是失血过多,他已经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和人了,周身只感觉有前所未有的寒冷和孤独袭来。 恍惚间,有几道和他同样身穿反抗军制服的身影,正奋力朝自己冲过来,但他认为那是幻觉。 一定是人濒死时的幻觉。 已经不可能有人来了,不可能会有人来救他,时间这么晚了,他又故意跑到这么偏的地方,不可能还会有人看见,至于那几个战友赶来救自己的身影,就当是命运送给他此生最后的礼物吧。 愿莱瑟河洗去爱恨,载他重归路克斯的怀抱…… 已经使不出力气抗住手臂上压下来的枪筒了,更别提反击回去。 浓稠的血腥堵在喉咙间让他喘不上气,只能随着用力发出一点垂死挣扎的低吼,而身上寒冷的恐惧也一点点在消散,渐渐感觉有双温暖的手在身后轻柔地拖住了他疲惫的身体。 他不知道来生还会不会选择独自引开铁影军,给队友留下逃生躲藏的机会。 可身为反抗军的强烈志愿还是让他靠最后一丝本能和力气,拼命嘶吼出声:“别过来……噗……” 眨眼间,血光四溅,人影倒下,在场的除了砂金和那些无情铁影兵之外,皆是愣怔驻足,粘稠浓郁的液体在他们眼前描绘出一副惨烈的画,缓缓铺展开来,风中送来熏得人落泪的血腥气。 第24章 “混蛋!” 突然,艾尔西耳畔一声爆裂声炸开,这声枪响瞬间将她唤醒,面对紧逼而来、气势汹汹的铁影兵,她左右开弓,拦住身边两个想冲上去单挑七八个铁影兵的队友。 “冷静一点,你们就这样太冒险了。”艾尔西大喊,“快走,快去叫阿越他们来,人越多越好,快。” “还愣着干什么,我们留下来拖住他们。” 砂金难得板着脸厉声说完,那两个士兵眼神对视,犹豫片刻,还是扭头按原路回去找其他人。 留下的艾尔西食指勾住扳机,“来吧,我们配合。” 砂金随即心领神会,默契闪身与她拉远距离,分散了一部分铁影兵的注意,同时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在靠近艾尔西那侧投下些许筹码。 艾尔西将枪口瞄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铁影兵,但出乎对手意料地,她迅速晃动身体,变换目标,打中了朝砂金跑去的铁虫。 子弹拖着硝烟,在其中一个铁影兵的胸口位置发出一声锐利撞击声音,而后被轻松弹开。 这种不致命的声东击西迅速搅乱对方意志,而后艾尔西和砂金默契地朝他们左右两侧后方跑动,砂金频频发动小力度、多角度的筹码攻击,以此来干扰对手判断。 趁对方反应不及,艾尔西凝神聚气,心中默念复习学过的枪法口诀,在夜色中冷静睁开双眼,对准其中一个的后腰接口就是一发。 几乎是子弹命中的同时,砂金也干掉一个。 等他们其中的两人突然僵住,像被人卸了骨头似地突然倒下,他们似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变得更加[愤怒]。 艾尔西和砂金成功双双得手,看着缓缓转过身来,她隔空与砂金击掌,口中也吹出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高的欢呼口哨,一股轻松的畅快自上而下,如凉风吹来。 甚至双手举着手枪,轻微摇头晃脑,学着阿越的口气喊道:“来呀,铁臭虫们。” 经过这次奇袭和她的挑战,剩下几个笨头笨脑的铁块头更快速地向她扑来。 本来还沉浸在喜悦中没多久,艾尔西脸色唰得一变,霎时冷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乌药老师想的新书名 ?(??????????????)? 第27章 谁来c啊? 暗夜里迎面几声枪鸣, 子弹要比铁影兵先一步到来。 艾尔西吓得眉尾都要飞起来,左右环视,无奈实在是没有能躲的地方, 一枚圆头金属颗粒似的东西就吹着号子,从脸颊一侧飞快划过,带起几缕红发舞动。 什么东西过去了? 她本能摸了摸那侧的脸颊, 还有耳朵, 直至偏头朝后看去才隐隐意识到, 那是一颗子弹。 差点打中她的子弹。 随即低头反复确认手心手背, 浅淡的金色光芒仍在,暗自庆幸又是被砂金的盾救了一次。 嘴角正勾起一抹邪笑,得意他们既然轻易伤不了自己, 那不管她打不打得过, 都要放开胆子大干一场,正愣神反应的几秒,刚好就听见有人大喊她的名字。 猛地抬头,几个狰狞冷面贴脸而至, 另外三人在不远处就被砂金牵制住,无法分身。 艾尔西闪躲不及, 只能双臂交叉在面前呈防御姿态, 以此抵御对面三人挥来的铁拳, 没想到这股力道之大, 她微曲膝盖放低重心也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好在, 不疼。 她从心底里笑出声, 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算你们有点力气, 偿命吧铁皮虫子。” 说罢果断持枪扣动扳机, 可这么近也没能把他们的特制盔甲击穿,顶多起到一点分散敌人注意力的作用,而经过之前的奇袭,现在效果甚微。 三人动作短暂停滞,互相对视一眼,肉眼可见的面无表情却散发出浓浓的[愤怒]。艾尔西看这架势,心里觉得十分滑稽,毕竟他们的盔甲面具都长着一个样子,连眼睛都看不见,还能交换眼神、互通心意?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她也不敢大意轻敌,趁此机会赶紧小跑拉开距离,快步从一侧绕到敌方身后,可还没等她瞄准接口便被对方发现意图,迅速转身躲开。 看来他们也很清楚自己的死穴在哪,只是先前自大,以为没人知道。 见这几个铁影兵表现得如此聪明,艾尔西恨恨地一咬牙,壮着胆子又冲上前去,打算近身作战,方便直击要害。 但对方似乎也看出了她想干什么,待她刚一靠近,便被三道高大强壮的漆黑身影左右夹击,呈三角站位给团团围住。 环顾四周,敌人虎视眈眈,而眼角余光中,几步开外的地方砂金刚击倒一个,仍旧分身乏术。 艾尔西艰难咽下口水,视线在面前一圈移动着,连发丝都透着紧张。 大脑正飞速运转想对策之际,忽听得对面传来近乎野兽威胁的低音:“你比先前那三个不自量力战友还有点手段,可惜没有力气。” 输人不输阵,她当然不甘示弱,冷哼一声回道:“力气小又怎么了,你们力气再大,还不是被我们干掉两个。” 此话正好再次点燃了对面的胜负欲望,和她说话的铁影兵率先砸出右拳,带着肃杀的冷风直直朝艾尔西迎面灌来,好在身材娇小灵活,侧身避开。 借助对方惯性,艾尔西抓住眼前飞过的铁拳,反方向带动身体,借力转到了他的身后,瞄准射击。 然而子弹“砰”地一声撞上了目标接口的外圈,登时被弹了出去,而她全神贯注于此,只觉眼前一黑,天地寂然,等意识回笼,人已经被旁边另一个铁影兵击倒,整个人侧身摔在地上,枪也被甩出去好远。 对方慢腾腾地走到她眼前,特意挡住视线里枪的位置,还在得意洋洋地活动着手腕部的盔甲,衔接处特质的金属在他转动的动作中发出一连串咔哒咔哒的金属摩擦声,落在艾尔西耳朵里,格外刺耳。 “但你们两个也很快就会被我们干掉。” 说完,他丑陋的盔甲面具中发出一阵轻狂笑声,聒噪地让人想给他一拳。 “你、做、梦。” 艾尔西挣扎着艰难起身,虽然刚才这下没能给她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和痛感,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群铁虫子力道大得真是惊人,快速冲击之下,她肉体凡胎还真不好应对。 风中送来清凉,她起身站稳,佯装若无其事地甩了甩一头红发,白皙的小脸上写满倔强和不服,无声瞄了一眼砂金的方向,他脚边躺着两具铁影兵的尸体,似乎一切顺利。 要是能像他一样更强,就好了。 正当她面前的压迫感越靠越近,只能赤手空拳,强装镇定的时候,突然有个铁影兵凑近中间那个人身边,小声嘀咕。 “大哥,反抗军怎么会收女人,而且那边那个金发男人长得也很奇怪……” 艾尔西竖着耳朵听见那人如此说,心中顿时暗喜,这是在怀疑她和砂金的真实身份,不如她就利用这点,趁机吓唬吓唬他们,好让他们先从心理防线上动摇崩溃,再趁机拿下就方便许多。 “咳咳。”她气定神闲地放下身前抵御的双拳,在原地小范围踱步说道,“现在才意识到未免也太晚了些,不过既然你们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们……” 对面三个铁影兵不知道她突然犯什么神经,神神叨叨嘴里说些听不懂的狂语,确实不像是反抗军那帮废物。 艾尔西正眼也不看三人一眼,只自信昂首,大声宣布,嘴上叽里呱啦停不下来,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在背诵曾经她在书里看过的仙舟人介绍,什么长生种啊、药师秘传啊、反复仰卧起坐复活的魔阴身之类的。 边说还不忘偷偷瞥一眼先前摔在地上时抢的位置。 等对面三人听得愣怔原地,摸不清头脑时,她就趁机“蹭”地脚下一滑冲过去,抓起枪筒。 子弹上膛,持枪瞄准,扣动扳机,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连续射出两发子弹的后座力让艾尔西后退两步,稍显狼狈地喘息过后,更令她遗憾的是这两发子弹,一发也没打中要害。 再拖一会儿,阿越就在来的路上了,再坚持坚持…… 食指勾动扳机,浓重刺鼻的硝烟味儿从热得发烫的枪筒中涌出,可预想中的后座力却没有如约而至。 没子弹了? 艾尔西惊慌失色,反复按动扳机后,枪击机关失去强劲的手感,只剩下无力的绵软,无声昭示着弹匣内的匮乏。 中间为首的铁影兵上一秒还气急败坏,这一秒又小人得志地笑了起来,扭头吩咐身旁的那个:“你去那边拖住那个小白脸。” 转头又提枪对准天空,威吓性地开了两发,嗤笑道:“没子弹了吧。” “我管你是不是真的反抗军,这么棘手,今晚就给我安心睡在这里,陪陪那个可怜的傻子吧。” 他在说她们赶到时,凌虐致死的那个反抗军将士。 艾尔西心中愤愤不平,咬紧牙关,地上松软的细沙在她旋转的脚尖下被碾开一块凹陷,又随着沙子流动,很快被填平,仿佛不曾出现过。 第25章 “你们为什么要来对帕克斯人赶尽杀绝?” “别拖延时间啦,你以为你问我就会告诉你啊。” “我不明白,”她的声音隐隐有些哽咽,“你们就没有家园和亲人吗?你们为什么不呆在家里和他们好好生活?” 问到此处,艾尔西感觉周身血气上涌,往日的血腥惨烈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可对面两人却始终无动于衷,好像真的是一堆废铜烂铁堆砌而成,不会有真正的情感。 她甚至都没能从他们身上,窥见到她想见的愧疚和同情,一丝一毫也没有,他们好似不会悔改,就像根本意识不到正在做多么残忍的事一样。 子弹携着一阵风呼啸而来,她右手还虚虚握着的枪被打落在地。艾尔西还没注意到,之前萦绕在她身边的一圈金色光芒,此刻悄然消散,在持枪的右手上留下真实的痛觉,连带右边整条胳膊,甚至肩膀都被震得发麻。 “大人的世界运行规则,小孩儿是不会明白的,鉴于你很可爱,叔叔我可以让你自己选一种死法,怎么样啊?” 两个铁影兵带着轻蔑与自信,缓缓朝她走近,如此关头,失去枪、也没带刀,手无寸铁。 她下意识偏头看向砂金的方向,还在坚持搏斗,好像有股坚定的信念重新被注入她体内,琥珀色的眼眸再次闪动。 转头鼓足勇气冲了上去,反倒将两个铁影兵吓得一愣,内心疑惑她是否还有什么鬼主意,最后发现她只是不自量力,上来抢枪而已,便大笑着抽动枪筒后故意松手。 艾尔西强拽不过,又被突如其来消失的力道打了个措手不及,身体惯性地倒退几步,摔在地上。 吐掉嘴里不小心吃进去的沙子,正准备爬起来却浑身一轻,整个人被对方拽着衣领拎了起来,双脚被迫悬在空中,只能不死心地使劲扑腾。 夜色里,艾尔西被一只坚硬的铁臂举在空中,双手倔强地抠动衣领,却怎么也挣不脱。 对方也不在乎她的挣扎,悠悠发问:“不过你想慢一点死,还是快一点?你试过血液清醒着感受血液从身体里流干的感觉吗?” “别以为,你这样会吓到我,”艾尔西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有本事放我下来,继续打啊。” 对方不为所动,甚至不紧不慢地抬起另一只手,嗤笑一声,感叹:“你是个女孩真是太可惜了,不能体验重获新生的感觉。” 旁边一直未曾开过口的铁影兵提醒:“大哥,咱们耽误太长时间了,还有任务……” “知道了,来得及。”他不耐烦地低声回复,抬手准备射穿艾尔西头颅,“看在你很可爱的份上,让你走得快一点。” 正当冰凉漆黑的枪管贴上艾尔西眉心,她飘逸的红发在空中飞舞、纠缠,却用不上一丝力气挣脱。 千钧一发之际,天地倾斜,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炸开,从一侧压过来,压得她好不容易艰难吐出一口气,好像就是她短暂生命中的最后一口气。 她紧闭双眼,长长的眼睫在眼球转动间忽扇忽扇,一瞬间脑海里闪过许多,有除了身上真实的痛觉,还有未曾谋面的神啊…… 传说中早已陨落沉寂的神啊,您还记得苦难中的人民,还有泪水也填不满的莱瑟河吗? “艾尔西?艾尔西,醒醒,睁开眼。” 是死亡带来的幻觉吗? 她好像听见,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呼唤她,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香味儿飘来。 第28章 重回流放地前夕 昔日路克斯42号最高大神圣的地标性建筑, 也是管理往来贸易的大楼,如今内部充斥着铁影兵的身影。 巨大的日光石静悄悄屹立在高塔顶部,与银河星光一同俯瞰这座星球, 安静地好像根本不在乎这里正掩盖着什么。 “一群废物!” 娇俏蛮横的斥责声从长阶上的宝座传下来,在厅内回荡几声轻浅的回音,长阶下一排排高大威猛的铁影兵匆忙跪下, 在回声中瑟瑟发抖, 全都低着头不敢接话。 偌大的大厅, 只有最高之处坐着的女孩神情放松, 金色的长发浓密柔顺,从身后披散在宝座的每一处,又从宝座的边沿垂落脚边。宝座的高度似乎并不符合她的身高, 整个人坐在上面, 两只脚竟碰不到地面,只能悬在空中。 乍一看,她样貌青涩稚嫩,白皙无暇, 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可一双湛蓝的眼眸透着超乎这个年纪的冷清, 仿佛什么也不能再打动她。 “三个人都抓不住, 还能让他们跑了, 我怎么放心让你们继续看管地下区呢?” 她空灵的蓝色眼眸始终盯着自己手心的一撮金发, 用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梳理, 细看那梳子, 背面竟然镶嵌了一整颗金色宝石, 奢靡之极。 “我等一定将功补过, 请女王殿下再给一次机会。” “将功补过?”她长眉一挑, 像荡秋千一样晃悠的两只脚瞬间停住,“你还想着离开地下区,在地上巡逻啊?” 她一语道破对方未说出口的心思,吓得刚才说话的那个铁影兵将头低得更低,连连否认。 正待高座上的金发小姑娘嘴唇翕动,似乎又要说些什么,大厅的门忽然被推开,从宝座绵延至大门的红毯之上赫然站着一位铁影军将领,看走路气质便能感觉到他的英勇无畏。 对于他来说,红毯两旁单膝跪地的铁影军们仿佛并不存在,快速穿行而过,他猛地在阶下停住,俯身向长阶之上的王座绅士献礼。 “尊贵的坦桑女王,我回来了。” 整个铁影兵群体虽然数目庞大,但管理井然有序,还有严格的阶级划分和晋升机制,能够成为将领还能直呼女王姓名的有且仅有一位。 “亚瑟。” 原来悠然稳坐高座之上的金发女孩儿欢呼一声,冷清的蓝瞳终于垂眸,一跃从宝座中跳下来,望向大厅人群的中央。 她沿阶而下,金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向一条曳地长裙的裙摆,柔软地铺在地毯上。 她轻笑一声,赞叹:“你的新盔甲真好看。” 亚瑟仰起头,将一只手附在身前,“感谢殿下的帮助,我才能如此快地恢复。” 他的特制盔甲与所有铁影兵的都有所差异,一是女王创造他时觉得如此更加好看,二是正好也能够为他区分出独一无二的身份。 除了他们二人交谈,大厅内跪在地上的其他铁影兵垂头静默,鸦雀无声。 显而易见的,他们畏惧女王,也惧怕亚瑟,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强,而是因为无可撼动。 据说亚瑟可以死而复生,任何人与他作战不是被无情打败,就是在他一次次重生的新一轮对战中力竭而亡,而他又对女王忠心无二,誓死效忠,两人站在一起简直无人能够撼动。 此时久居地下的这些铁影兵们亲眼所见,只觉得恐惧更深,只是也因为亚瑟的到来,大厅内原本紧张的氛围才得以缓和,他们正稍稍放松,以为很快就要撤退回到地下区的时候,一道柔美的女声再次从头顶飘来。 “亚瑟你来得正好,这些废物就送给你吧,想送去回收还是继续留在地下卖命,全凭你来做主吧。” “属下谢女王殿下的礼物。” 她拨了拨长发,小心避开,转身绕回座位上,一张白皙的小脸再次恢复了先前的冷静,冷清空灵的眼底像一汪未知的幽潭,神秘莫测。 “不客气,帮他们的女人找到了吗?也一起送给你。” 这时跪在地上久不发言的一个铁影兵弱弱出声,“那个女人已经被送进回收池了。” “这样啊……” *** 命运悄悄做了交易 僻静荒芜的沙丘上,一名反抗军尸体浑身被血染透,渗进他周围的砂石中,与夜色融为一体,周围零星散落了七具铁影兵的尸体,盔甲之下,淡黄色的液体汩汩涌出,像一条条小型的莱瑟河似地流淌。 这些液体借助沙丘的平缓的地势,缓缓流动,在铁影兵尸体周围汇聚成一小汪不溶于沙土的小水坑,而其中一具尸体旁,是一座大坑。 与血液质地相近的黄色粘稠液体一滴一滴沿着细沙,从坑顶滴落坑底。 艾尔西的睫毛颤动,应声睁开双眼,看清被自己压在地上的人是砂金后,眼睫扑朔,飞快颤动后,避开了眼神,看向他身下压着的矿石。 她才意识到刚才一阵筹码砸下来,自己被砂金扑倒救下,掉进一个深坑,又滚了两圈才堪堪停住,现在正有些吃痛地缓缓用手肘撑起身体。 起身的过程中还在心想这摔得也太疼了,不过是被举起半人高的高度而已,怎么感觉浑身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还没完全爬起来,正听得砂金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被踩中尾巴的猫,正哀怨看向自己。 低头定睛一看,这才注意到是自己膝盖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腿,一边爬起来,一边连忙道歉。 他也不回应,只等她起身后默默挺腰坐起,两边胳膊顺势朝后滑动,撑在身体两侧,却突然被什么硬物咯了一下。 第26章 周围还很昏暗,艾尔西左右观察,“这是……又掉进哪里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之前的经历,她紧接着就是抬头看向头顶,好在虽然暗夜未明,还是能从小小的一方出口中看到依稀两点星光。 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偏头看向周围露出尖锐边角的晶石,“谁知道呢,说不定咱们找到了恶龙的巢穴。” 他没想到自己飞身赶上前开大竟然会砸出个这么大的坑,而艾尔西则没想到他会相信恶龙的传说。 要是真有恶龙,她和那几个拥有矿产无数的家族头一个算是恶龙。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刚才及时赶来救我。” 砂金笑笑不说话,只朝她身后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经他这一提醒,她猛地回头看去,这才发现身后躺着一个铁影兵,似乎正是刚才揪着她衣领,准备开枪的那个。 准确来说也不是安然平躺,而是头和脚的两端向下低垂,中间腹部的部位被一块晶状体巨石贯穿,高高耸起。 艾尔西大吃一惊,猛地深吸一口气回头直眨眼睛,而砂金却神情淡然地笑着点点头,好似在无声安抚,并且确认她的想法。 “他……就这么死了?” 她顾不上看其他,起身径直走过去察看,直到亲眼看见巨大一丛晶状体的其中一块,尖端从铁影兵背后的接口直穿而上,贯穿之处还不停流下铁影兵尸体中常见的黄色液体。 这么巧?她和砂金摔下来就没事,而能躲过她好几发子弹的诡诈坏人,就这么不幸地摔在了命门上。 真是……大快人心。 不过…… 铁影兵腰部从下而上贯穿出来的晶体还完好无损,露出一截晶莹剔透的一角,这无疑吸引了艾尔西,她本能擦拭掉上面沾染的黄色液体,以免影响她观察色泽。 虽然天色太暗,又没有趁手的工具,但晶石有一部分裸露在外,用肉眼还是能看出其色泽、品类的。 这时艾尔西才后知后觉,预感到一丝难测,转头检查周围的沙土,果然在这脚下都是这类价格斐然的矿石,伴随它们存在的还有大量松软沙土,不像是原来就有,更像是和这些被加工一半的矿石一起回填埋进来的。 “这里怎么会有满满的一坑粉蓝色晶石。”艾尔西喃喃自语,周围无人能回答她的疑惑。 砂金拾起手边的一块,刚才就支棱在他身下,咯得他生疼,这会儿就像是刻意报复似的,随手就从一丛晶体集合体上掰下来一块长条形状,举过头顶观赏。 看似漫不经心地拿在手中晃了又晃,凭着以前的工作经验和购物经验,也没能看出这是什么矿石。 只好笑着走近艾尔西身边请教:“这是粉水晶吗?” “不是。”她只瞥了他一眼,很快否认,“它是粉色和蓝色掺杂的颜色。” “那就是粉蓝水晶。” 说着,砂金脸上露出狡黠一笑,内心暗暗估量它乃至这一坑晶石的价值。 “也不是。” “你不会是担心我见钱眼开,事成之后问你要这批石头,才故意骗我的吧。” “我没骗你,这是一种稀有矿石,确实价格不菲,虽然天太暗了,看不真切,但这个品类甚至比成色好一点的日光石还要贵。” “那么值钱?”砂金惊讶,“看来你们路克斯都快要被挖成筛子了。” 艾尔西难得一脸严肃,全然不理会他的话,只垂头研究这些晶体,而一旁砂金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戳中她的痛处,自觉理亏,抿了抿嘴角,思量片刻,正欲说些什么,突然被她一句话堵住。 第29章 怎么不算一种好运呢 “这里是路克斯42号, 不是主星。” 艾尔西的声音透着淡漠,仿佛警告般地强调。 砂金没被她唬住,倒是一瞬间福至心灵, 领会到她说这番话的含义,内心其实十分在意主星这么久都没有联系过他们,尤其还是在金越那里听说反抗军偷偷发射的信号也没得到主星回复, 即使嘴上不信, 心里也多少会有忐忑。 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 转瞬即逝, 属于年幼的名叫卡卡瓦夏的孩子,和他现在身旁这个满腹心事的小姑娘一样委屈。 “你不会还在想那件事吧。金越知道的毕竟有限,说不定浮士德从一开始就是骗她的, 今晚你也看见了, 他又不是个多有担当的人,而且说不定信号就没有发射成功,被铁影军给拦截了呢?他们背后的人到现在都没露面,肯定不是个小人物。” 艾尔西默默听着, 听得出他是在尽力安慰自己,可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在什么也不了解的状况下, 所有说辞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只知道事实是这里战乱已经持续三年之久, 甚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而她从一个矿产大家族的继承人, 摇身一变, 成了穿梭在废墟枪火之中, 拾荒为生, 无父无母还弄丢了妹妹的难民。 换个角度来想, 如果外面的世界一切如常,什么麻烦也没有,主星却三年都没有发现她众多卫星当中的一个正危在旦夕,只能说明她真的不在乎。 路克斯42号上的帕克斯人不仅被他们信仰的星神遗弃,如今也被追随的主星遗忘了。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我们还是先上去吧,阿越估计快过来了。” 艾尔西仰头到处张望,盘算着怎么从这个坑里爬出去,她手中握着的晶石在无意中攥得越发得紧,直到手心湿热才察觉异常。 低头一看,掌心的皮肤竟然被这晶石划过,锋利的边缘被抹上鲜红血色。 砂金随着她目光看过去,注意到她掌纹渗出的血丝后,心生一念,拿起自己手中的那一长条晶石走向那个铁影兵冤种身前,双手握住末端,犹如握刀,手起刀落。 验证他猜想的同时,场面顿时让艾尔西猝不及防惊叫出声,“它的硬度比盔甲高?!” 砂金脸上闪烁着诡谲的笑,他背对着她,慢慢松开手,眼看刚才一段完整的粉蓝色晶石,如今有一半都嵌入那铁影兵盔甲之中,比真正的刀枪核弹都要锋利。 “看来找到宝贝啦。”他危险的眸色闪烁兴奋,回头看向艾尔西,却被一把撇开。 她小跑着冲上去察看,不顾伤口涌出的液体恶心,双手按在裂开的缝隙上试图扒开,看看晶石有没有碎,盔甲里面又是些什么。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喃喃重复,“这里原本不存在矿脉,而这些半加工过的晶石肯定是铁影兵开采之后发现,竟然硬度高到能伤害他们自己,于是偷偷丢弃填埋在这里。” “真可惜啊,这么值钱呢,他们竟然只看重作战价值。”砂金两手一摊,连连摇头感慨。 艾尔西自顾自问:“你说,他们不为了钱还来打什么仗呢?” “可能,他们只认识日光石,不知道这个更值钱呢?” “真的吗?” 艾尔西小声自问,回想方才面前这个铁影兵还耀武扬威地对她说的那些话,总觉得事情没有现在她看到的那么简单……随手掰下两块长条晶石藏进衣服口袋里。 等她和砂金想办法踩着铁影兵和晶石摞起的“垫脚石”,合力爬出土坑时,漆黑的夜色中升起曙光,沙丘和天空的交界处泛着一条浅淡的黄,充满了希望。 “阿越他们还没来,会不会路上遇到什么麻烦了。” 艾尔西担忧地朝自己来时的方向看去,依稀能看得见远方地面轮廓,她身旁的砂金则注意力始终沉浸在自己身上,慢慢掸掉衣服沾上的泥土,这才肯抬头扫了一眼四周战场。 “晚上太黑还没主意,原来这里和当初离开流放地的出口还挺近的。” “你说什么?”艾尔西惊奇回头。 她一双琥珀色的瞳孔,聚精会神认真看过来的时候,砂金突然愣了神,下意识咽了口水,脑袋里像倒带一样检索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自己都没留意的信息。 “我说,这里和伊森找的出口很接近。” 艾尔西嘴巴不自觉地张大,“那岂不是很危险,我们不能继续呆在这附近了,快走。” 刚抬腿而起,突然身后一坠,手腕就被砂金拽住,不解地回头看他。 “别担心,昨晚那么大动静都没有人来。正好都到这里了,不如就回去看看。” “什么?” 艾尔西五官扭曲成一团,怀疑自己累了一夜,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能从流放地逃出来的出口又不是每天都有许多人去参观的什么知名景点,最应该隐蔽安全,不为人所轻易察觉,而且既然他们刚从那里出来没多久,那先前追杀他们的铁影兵自然也会大力搜查,说不定现在正派人守株待兔,现在他俩去那儿岂不是自投罗网。 “反正你也是要回去,以那些笨重铁影兵的脑子肯定想不到有人还敢回来,正好咱们原路返回,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等等等等,”艾尔西曲下膝盖,将重心都移到屁股后头,双手拽着砂金牵她手腕的地方使劲后坠,“这也太冒险了,而且阿越还没来呢,咱们等阿越到了一起去吧。” 第27章 “别等了,再等天都亮了更不方便行动,你不是还有浮士德给你的地图嘛,兴许还能帮得上忙,咱们悄悄混进去找到你妹妹就出来。” 听到妹妹,艾尔西动作一僵,整个人快被砂金提起来前进,随即站直了身体,不再寻找推辞。 出人意料的是,出口在一处坍塌小屋的地基下面,砂金带着她熟练地从扭曲的窗框中翻进去,在地面众多的碎石中找到那块水泥板,看似和周围其他被炸碎的水泥块没什么不同,但掀开之后,底下别有洞天。 砂金嘴上说着不入虎穴焉入虎子的疯狂想法,此刻却身体诚实地给她和自己套了一层盾才跳了进去,艾尔西紧随其后钻了进去,竟然真的狭小隐蔽,无人看守。 难道人人都是砂金那样的想法,没人像自己一样有守株待兔的打算? 要么真的就如他所说,铁影兵不光身形笨重,脑袋也不全都灵光,可万一现在只是为了迷惑她们上钩的假象,那就完蛋了。 这个人为挖出来的狭小地道连艾尔西这样身高娇小的人通过都要弯着腰,差点匍匐前进,艰难前进了没多久她就浑身不适,可想而知当时出去时,昏迷的自己肯定给砂金和阿越添了不少麻烦。 这样想来,前面弯腰狼狈的身影突然亲切了许多,也不让她觉得有多狡诈了。 正走神之际,前面人的脚步突然停下,蹲下身子回头,肃然低声说道:“来晚了,前面的路被破坏了。” “啊?”艾尔西惊讶一声,随即意识自己反应激烈,用手捂住了嘴,小心探头,看向前方原本应该狭小逼仄的小路,此时如巨兽的血盆大口一般漆黑,正等着她自己走入它的腹中。 “那,那原路返回吧,回流放地可不是小事,还是等阿越过来,一起从长计议。” 谁知道砂金铁了心,她正要掉个头,胳膊又被死死拽住。 “地图拿出来。” 见他态度坚决,艾尔西也不想多做纠缠,直接从怀里掏出地图递给他,两人当即分析起从哪个方向找突破口。 根据地图提示已知路线和大体方位,他们此时应该十分接近莱瑟河正对的地下位置,砂金当机立断,合上地图塞回她手里。 “敢不敢跳下去?” “什么?” 她真的开始怀疑自己,要么是脑子迷糊了,要么就是耳朵不好使了。 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一只胳膊环住肩膀,连人带魂扯着从那看似深不见底的“兽口”中跳了下去。 期间艾尔西先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而后失重带来的眩晕和不适让她大声尖叫,随即被一只手无情捂在脸上,等人站稳脚跟才反应过来,砂金手捂得太过严实,她快要喘不上气了。 “好了,找到了。” 砂金清越兴奋的声音在耳侧响起,艾尔西被他圈在怀里,脚步紧随,心里却暗暗后悔听他的忽悠,等两人躲进一处隐蔽的矿石原料堆后,她迅速弯起贴近他身体一侧的胳膊,给了砂金腹部狠狠一记肘击,让他也尝尝被偷袭的滋味。 正如她所愿的,一如既往笑着的漂亮面孔终于露出一丝痛楚,却只垂头看看被揽在怀里的自己,悄悄将食指递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艾尔西屏住呼吸,随他的视线探头望去,一座庞然大物赫然矗立于眼前,她都不敢置信,一时惊得说不出话。 地下竟然有如此庞大的一座“熔炉”,通体金色,有一个宽大的圆形铸台底座,几层阶梯上是一团近似球体却有无数条金丝从中冒出线头的熔炉本体,整个看起来竟然能有十层楼那么高,远处往里倒燃料的人与之相比,渺小得像是蚂蚁似的。 等等! 那是……日光石?她没看错的话,那些女人排着队往里倾倒的是金光闪闪的日光石。 震惊与愤怒,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冲撞,艾尔西还没注意到,此刻危险正在悄悄靠近,她和砂金也已经被阴影笼罩。 “好久不见啊。”一个浑厚的、磁性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莫名熟悉,艾尔西蓦然回头,大惊失色。 第30章 “但是现在,该轮到我向他拿回我的一命。” 几分钟以前, 艾尔西在砂金的带领下从那段被破坏的地道中一跃而下,正好找到了地图所示的“大熔炉”所在。 所谓的熔炉竟然像一座巨大圆形奖杯,在圆盘状的台阶底座之上, 球形的炉心边缘散发着金色的耀眼颗粒,像一层迷雾一般若隐若现笼罩在其外侧,而跃动的炉心就像有生命似的, 朝外不断伸展出细长的金色线条, 在边缘朦胧的迷雾之中摇曳。 “真不愧是你呀。” 艾尔西想起, 之前和他共同经历险境去总能绝地逢生, 发自内心地忍不住赞扬砂金。 两人心照不宣,眼神相触片刻又齐齐看向不远处的庞然大物。 为了更进一步探知这个“熔炉”如何运转,徘徊在底座周围辛劳的那么多人又究竟在干些什么, 她和砂金从道旁那堆石堆后缓缓起身, 准备以一种自然而隐秘的姿态悄然混进来往的人群之中。 然而进展却并不十分顺利,他们学着周围人那样一前一后靠近“大熔炉”附近,看清那些加工过的日光石被完整注入炉心,如一滴水落入大海般转眼便消失不见。 艾尔西震惊之余, 突然感觉面前的路越来越黑,不知什么时候, 身后竟然高高升起一团阴影罩住自己, 那许久未曾听过, 但只要听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说:“好久不见啊。” 带着强大的自信与压迫感, 从那层密不透风、不见真容的盔甲之下传出。 砂金转头却面不改色, 抬起一只手朝他摇晃着打招呼:“好久不见啊, 亚瑟长官。真巧, 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又见面。” 真的是亚瑟, 当初在莱瑟河畔带兵围困她和砂金, 害她在福玻斯花海中腿部中弹,要不是遭逢流沙的变故,兴许她早就是河岸边血肉尽失的一串骸骨了。 “不巧,我在等你们,不出所料你们果然回来了。” “那当然是因为我们发现,长官您口中说你们并不需要难民充作奴隶,可这里却关着至少几百人在劳作。”砂金淡然质问,语气自然。 亚瑟则甚为轻蔑,不知从哪个器官中发出一声哼笑,“我可没说错,这些人连奴隶都算不上,顶多是可回收的垃圾罢了。” 此刻,几米开外来往的人群像没听见亚瑟的话一般,仍然重复着手头上的工作,砂金脸色忽地一沉,而艾尔西则咬着后槽牙,心潮汹涌久久不能平复。 令人闻风丧胆的铁影军将领亚瑟,再次站在她面前,虽然他身后没有了黑压压的军队,只有左右两个看起来不太机灵的铁影兵跟随,可亚瑟不用露出眼神,艾尔西都能感受到属于他的威慑,山呼海啸般压倒而来。 尽管内心始终在试图克服这种恐惧,但双腿已然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对方似乎很是得意,正是知晓来自于自己的这份威吓力,所以更加肆无忌惮,摊开双臂,敞开怀抱。 笑着询问砂金:“你难道不奇怪我为什么还活着吗?” 循声,艾尔西收回僵硬的视线,转而下意识偏过头去寻找砂金,他在她的注视下上前两步,擦肩而过时牵动她周围的空气骤然起伏,让她呼吸一滞,耳边擦过阵阵杂音。 毕竟曾经被背叛过一次,这次艾尔西目光死死盯着他的侧脸,轻声唤了一句砂金。 他听没听见不得而知,只是神色淡然地从她身旁经过时,没有抬起的那只手塞给她一枚筹码,像上次那样的筹码,只是更大更厚实一些。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只能说长官您技高一筹,我没能一击即中真正杀了您罢了。” 尽管表面上砂金神态自若,声音中还能透出笑意,但半边身子被他挡在身后的艾尔西一眼发现,砂金垂在身侧的那只手臂握紧了拳头,隐隐有些发抖。 “不!”亚瑟振声,手臂快速上下摆动,略显夸张,“你确实杀死过我一次,现在,该轮到我了。” “等一下!” 就在亚瑟准备起跑的同时,被艾尔西这高声叫停,身形顿住,困惑地看向从砂金身后站出来的红头发女孩儿。 艾尔西并肩站到砂金身侧,却并没有迎上他向自己投来的惊异目光。 她大着胆子辩驳:“你这话明显有问题。人死不复生,没有回头路,哪能像你说得死过一次还能再回头寻仇,这又不是你一下我一下的回合制游戏。” 没想到对面竟然老老实实回答道:“不必骗人,我的确死过一次了,但是坦桑女王用她伟大的力量赐予了我新的生命和力量。” “死而复生?”她不可置信的声音微微上扬,但很快恢复冷静,“不可能。” 杂乱的声音再次响起,艾尔西不受控制地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些陌生嘈杂的声音都从脑袋里甩出去,其中有道声音劝她[站到他身后],随之而来的还有落在肩膀的一只手,带着砂金身上散发而来的暖香。 第28章 “这和你没有关系,小姐,或许在这之后我也可以给您一个如愿的痛快。”亚瑟金属质感的声线传来,认真而固执,“但是现在,该轮到我向他拿回我的一命。” 话音刚落,那副高大的盔甲就如子弹般高速驶来,尽管艾尔西及时被砂金的力量所护持,可还是能感觉一股巨浪冲向自己,等浓厚的烟尘散开,本能护在面前的双臂渐渐放下,她才能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砂金以一己之力挡下来自亚瑟的快速进攻,在她仅一步之遥的距离面前,两人赤手空拳,纠缠相抵。 眼看重拳之下,砂金手臂的金色光芒闪烁,他也很难腾出空隙回击,艾尔西掏出之前特意藏在怀中两条粉蓝晶石,握在手中认真挥舞两下试验。 铁影军要挖那么多日光石干嘛用还不得而知,但是将同样很值钱的粉蓝晶石掩埋起来,或许就是怕别人发现它的硬度之高,足以刺穿铁影军特制的盔甲护具。 于是,她一手一条,像握着两柄短刀,试探着飞快从亚瑟侧身而过,轻盈如燕。 先是插向他手臂背面,再像一只盘旋的鹰鸟般快速转身带动手部力量,挥刀刺向亚瑟背后腰部的接口。 幸好他的盔甲看起来虽然特别,但形制都是差不多的。 只见亚瑟坚硬的盔甲瞬间卸了力,浑身僵住被砂金轻松用手臂弹开,她还想将晶石拔出来却怎么也没能成功,短时间内大脑迅速做出取舍,两只手一齐抓住亚瑟胳膊上那根晶石露出的末端,奋力拔出。 转头没等那两个还沉浸在看热闹的铁影兵反应过来,她一声“跑”,就和砂金两人手牵手跑出去老远。 按照他们已知的地图所示,这个地下区域是以“大熔炉”为中心,四周路线呈现螺旋包围、层层贯穿四散的情况分布。她和砂金二人现在正在通向的,正是先前伊森藏身的那条路附近。 现在过去太危险了,艾尔西的直觉告诉自己,可她忽然发现,身旁砂金的步伐越来越沉重,刚才亚瑟的高速冲击对他来说似乎影响不小,得尽快找个地方休息。 第31章 所有,或者一无所有 忽然手腕一沉, 一股力道将她拽进了身旁其中一条岔道。 这里似乎不怎么有人经常通过,艾尔西探出头朝后看了一眼,没人追来, 那两个反应很慢的铁影军估计正忙着把亚瑟抬回去救治,她顿时安下心来,此时才能意识到胸腔因为大口喘息而上下剧烈起伏, 有些憋闷。 回头再看砂金, 他背靠墙壁缓缓蹲下身体, 用牙齿辅助左手, 艰难地撕扯着右手手臂外紧紧包裹的衣服。 她赶紧屈膝蹲下,将手中紧握的晶石放到脚边,帮他撕开手臂外的衣料, 露出白皙皮肤上触目惊心的擦伤, 血红一片,倒像是烫伤似的。 只看了一眼,便神色凝重,反观砂金, 倒像是不怎么在乎似地,还能笑得出来。 “没想到反抗军的衣服虽然简陋了些, 但比我之前那些娇贵的行头要耐穿多了。” 艾尔西白了他一眼, 沉着脸色吐槽:“你这人真是奇怪, 都伤成这样了还想什么衣服。你平时不是能言善辩的嘛, 刚才怎么不和亚瑟周旋, 借机逃脱, 为什么非要和他硬碰硬呢?” 她低头专注观察砂金的伤势,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苦于随身没带足够的应急药品, 只能束手无策。很显然,他们进来的时候太仓促了,什么也没有准备,眼下才刚进来就暴露目标,这无疑给行动增添更大难度。 他抿唇轻笑,手下力度却并不温柔,一下就将袖口多余的布料撕扯下来,露出手肘以下一截受伤的手臂。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放过我,还不如和他赌一把。” 艾尔西抬眸瞧了一眼砂金的神色,每次说到与“赌”有关,他脸上总会闪烁起异常兴奋的神色,而她不以为意,低头接过撕下来的那半截袖子,比量着能不能当做纱布,先简单包扎一下。 从近些日子的经历来看,星际和平公司对这里发生的事置若罔闻,而铁影军对他们的态度她多少也能猜出来几分,既然要闹事,自然不畏惧会被镇压。 再结合砂金的话,料想当初莱瑟河畔坠毁的飞行器旁,亚瑟就是奔着要将他们两人全都围杀来的,只是当时暂时被砂金的话术欺骗,又不巧遇到了流沙,打断了他的计划。 她头也没抬,无心闲聊,反复摆弄折叠着手里的布料,再看看鲜红的伤口还有渗出来的血丝,左右为难。 “看来你是赌输了。” “我可从来没有输过。他最终还不是死在了你手里。” “是啊,我总不能让我的合作伙伴孤军奋战吧,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说不定就再也看不到太阳了。” 砂金夺过她手里的布料,随意缠在胳膊伤患处,低着头漫不经心地说:“别那么看轻自己,你又不是一个寻死的人。” 无论多少次,每当想起眼前这个红头发的小姑娘在层层包围下,用短刀反杀一名铁影军的倔强身影,还有她风中翩然飞舞的红发,他便对她充满信心,好像看到了来自生命昂扬向上,那本身的蓬勃力量。 可艾尔西不以为然,她并不知道这层缘由,只担心自己万一悄无声息地死去,留下妹妹还生死未卜。可若是能用自己的生命换妹妹自由,她自然不会有半点犹豫,甘心赴死。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不如我们打个赌,我们都杀过一次亚瑟,现在被他再次找到只是时间问题而已,那么久看看你我之间,谁能独自活着走出这片流放地,怎么样?就拿之前说好的交易当赌注。” 他金色的长眉扬起,在艾尔西看来,也不知道是在笃信她一定会欣然加入这场赌局,还是坚信自己一定能成为赢家。 她直视着他的眼眸,默然片刻,沉声说道:“我不会和你打这个赌的,这对我又无利可图。有这点时间,还不如想想怎么打败守在地下的铁影军,救出这些人。” “救?”砂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好像还在意料之外,“你难道还真想帮浮士德击溃这里的铁影军势力?” “我不是为了帮浮士德,”提起这个人,艾尔西就有些气愤,脖颈处明显泛起红色,“如果我妹妹就在刚才那些人当中,那只要把所有人都救出去,她必然也能获救,可要想让大家重回地面,当然要先找机会打败这里的铁影军守卫,这跟之前和浮士德商量的那些没有关系。” “把所有人都救出去?”他面色凝重,眼神森然,“别太天真了。待在这里顶多还能算作奴隶,真要回到地面还不是只有等死的份儿。” 是啊,无非是从另一个笼子出去,跑进另一个环境更恶劣的笼子里罢了。 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更何况这么多人,真的回到地面,以如今的状况也只会挤压地面区域的生存空间和物资,拖着所有人一起忍冻挨饿,走向灭亡。 艾尔西唇线绷紧,若有所思,砂金不等她反驳,继续追问:“他们也未必希望有人救她们出去,这里看起来都是女人,躲在地下,正好可以远离战乱,保存姓名。” “可是,怎么会有人甘心被驱逐到地下这样暗无天日、没有自由的地方,还甘之如饴,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战争面前有的是人选择逃避,她们要真的有反抗意识,刚才我们对上亚瑟的时候怎么没人站出来,从始至终她们连看都没停下来看一眼,根本就没人关心。” “她们只会麻木沉沦至死,冒险救下也只是徒劳,并不值得。” “不值得……” 她的头慢慢垂了下去,喃喃自语。 砂金心里很清楚,卡缇卡人当初就是这样一点点挤压埃尔金人的生存空间,在他们以为只有退一步就能获得想要的安宁时,卡提卡人已经占领了茨冈尼亚全部的土地和资源,最终将他们赶尽杀绝。 同样的诡计,还在上演,无论在宇宙中的哪个角落,永远都不会停止。 “不对,不可能没有人关心生命。不值得救我也要救,不能救所有人,哪怕一半也好,一两个也不爱,总不能坐以待毙,就此麻木。” 在他晦暗不明的注视下,艾尔西突然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中忽然亮起一点微光,如同琥珀石中凝结的小小昆虫,在砂金恍惚的意识中轻轻振动了一下翅膀。 他一动不动,说不出话。 “也许她们当中有人想过斗争,只是不敢行动,亦或是见过曾经反抗过铁影军的人被投入那个大熔炉,而后才变得如此冷漠,可这些都不是不救她们的理由。” “她们本来就不应该被关在这里。” 艾尔西坚定地说。 她也不知道砂金是怎么调理的,只是很快便坦然接受了她的想法,似乎内心没有过多挣扎。 稍作休息后他提出毁掉“熔炉”这个大胆的想法,她颇为震惊,但也赞同这个想法有一定可行性。 第29章 于是观察熔炉方向,只等周围依次出现的人影稀少后伺机出动,如果运气好的话,不仅避开所有铁影兵视线,还能顺便再找个人打探一下这里的情况,从长计议。 但刚出路口,还没走多远,突然有两道人影出现,其中一人说话的声音还能依稀听清。 “你是说她也来了这里吗?” 一个略显中年沧桑的温柔嗓音从远处飘来,似乎还掺杂着无限的忧虑和踟蹰,直接击中艾尔西的神经。 她当场愣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本能驱使她迈开腿,大步朝着声音的源头,也就是路的尽头、通往熔炉中心腹地的方向寻索。 砂金无比警惕,一把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拉回原来两人蹲守的地方,可艾尔西心里有股执念在召唤,让她从上到下都充斥着不可控的情绪。 就在她张口要喊出声音时,砂金眼疾手快,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下半张脸,让声音戛然而止。 “妈妈——” 第32章 提花阿姨?花姥姥! 曾经日夜思念的声音再次传来, 仿佛是一场梦境外的呓语,艾尔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尤其在前不久刚遇到亚瑟时, 耳边也产生过一场混乱的幻听,这让她此时更加不敢确信自己的判断。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砂金的手背,他也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 似乎很激动, 但又有点害怕。 直到脚步声愈发接近, 砂金慢慢收紧手臂, 将艾尔西搂得紧一些,紧到她的后背就贴着他的胸膛,彼此间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突然, 艾尔西的双手攀上他的手臂, 紧紧扯住袖口,让他没法使出全力向外面的人发动攻击。 正当他越过她的肩膀,探头看向她时,鞋底与泥土石子摩擦的声音渐近, 一道与之前相比更为年轻的女人声音在前面响起。 一位容貌清秀俏丽、打扮却十分朴拙的银发少女指着砂金说道:“快看呐科内利亚,我就说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 真的是有个小黄毛拐走了我们的艾尔西。” 你们的?艾尔西?? 在她身边还走过来一位中年女人, 她神色疲倦, 和上次救助过她们的那名身穿牛仔背带裤的女人一样纤瘦高挑, 深棕色的长发微微卷曲被束在脑后, 凌乱地从额前散至脸颊两侧, 盖住略微有些凹陷的面颊。 即便她看起来疲倦羸弱, 但那双和艾尔西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瞳孔仍然璀璨明亮。 看到她的瞬间, 砂金犹疑着有些出神, 但手背上温热潮湿的触感将他拉了回来,再次低头看向艾尔西的那一刻,他慌张松开覆在她唇边的手掌,与此同时,那声久违的呼唤也再度嗫嚅。 “妈妈——” 艾尔西如离弦之箭,从砂金身边扑进那个被唤作科内利亚的女人怀中,发出呜咽的啜泣,而女人则是惊喜之余露出哀泣悲痛之色,嘴里念叨着在场中除了她们母女俩人之外,谁也听不清的话语。 砂金开始意识到了什么,愣在原地,默默收起了指尖差点抛出去的筹码。 然而下一秒,余光中有道银灰色身影“蹭”地一晃,像一阵风似地卷到他面前,在艾尔西正抽泣着从母亲怀中仰头想要说些什么时,正巧被身后传来的惨叫声打断。 闻声回头,母女二人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透,便被眼前景象惊呆。 艾尔西鼻尖的一滴泪珠随动作滑落,她迅速冲过去,按下银发女人举着银针的手,焦急辩护:“提香阿姨,他是我的朋友,不是坏人,你千万别动手。” 银灰色长发的少女看起来与艾尔西同样年轻,被称作阿姨时却没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反而视线一直牢牢地盯在砂金身上,那种眼神锐利到总让他莫名想起夜空中振翅觅食的秃鹰。 尽管听见艾尔西求情,她也无动于衷,甚至捏着他胳膊伤患处的力道微微收紧,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砂金虽然咬紧了后槽牙,但仍是面露微笑,尤其在艾尔西靠近后还放松了不少,故意贴近了抵在喉咙前威胁着他的银针寒芒。 他嘴边噙着一副无所谓的轻笑,看得人手心痒。 说出口的语气是云淡风轻:“是啊提香小姐,你可能对我有些误会。” “叫什么小姐,你该叫我一声花姥姥,”她手下力道更甚,眼神凌厉,声音冷肃,“提花也是你能随便叫的名字。” 在她手下,砂金难得露出一丝痛楚不堪的表情,转瞬又恢复微笑,艾尔西扭头瞥了他一眼,下颌处滑落的泪滴正好甩在他脖颈处的肌肤,清凉的、湿润的,难以言喻。 他忽地漾起笑意,另一只手讨饶般地抬起作投降状,“花……花姥姥,我认为我们可以放下武器,心平气和地好好说话。” 她眼睛快速眨了眨,扭头看向始终站在原地打量这一切的女人,看到对方轻轻点了下头,她这才缓缓松开砂金,还极不情愿地白了他一眼,转身拉起艾尔西的两只胳膊,左看右看,似乎又将砂金当做空气一样置之不理了。 “哎哟我的宝贝,你现在怎么长这么高了?” “还有你怎么到这种地方来的?” “你哪里受伤没有哇?” 她热情关切到艾尔西一时手足无措,面对如炮火般接二连三轰炸过来、不留气口的问题,支支吾吾不知从何处讲起,转头发现砂金正无奈地低头笑出了声。 “呃……提花阿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科内利亚走近三人,双手交叠身前,与提花掷地有声的嗓音相比语调轻缓温柔。 “你是埃尔金人吧,我和艾尔西父亲的家族曾经和你们做过生意,听说过你们的遭遇后感到十分哀痛,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到埃尔金人的后裔,你的伤严不严重?” 她的眼神和艾尔西的一样纯粹,视线划过砂金眼睛和颈侧的奴隶烙印时,他能明显感觉到真诚而温柔,而且没有丝毫鄙视和嘲笑的意味,这让他一贯以微笑作为伪装的面具像干裂的石膏一样,僵在脸上。 砂金却不自然地侧过身,遮掩住那道伤疤,柔声说道:“小伤,无需多虑。” 她点点头,转头对银色长发的女人说:“卢克丝,先说要紧的吧,我们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正沉浸在观察艾尔西身上变化的银发女人听后,瞬间抬眼说道:“哦对对,快长话短说,我们是趁换班的间隙偷偷过来的,消失太久会被那群家伙怀疑的。” 她口中的“那群家伙”很显然就是指铁影军,从提花阿姨口中,艾尔西得知那个“大熔炉”真正的名字其实叫做熔芯,内部和不断朝外溢散的金色液体叫做芯水,而提花阿姨和妈妈以及她先前看到的所有女人和孩子们都是被抓来的。 她们被关在这里的工作就是夜以继日挖凿通道、楼梯等等,还有开采、搬运日光石,将它们投入熔芯,炼化成芯水,供给铁影军使用,而这段时间也由他们严格规划控制,直到老死的、累死的亦或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之人,都会被直接投入熔芯,和芯水融为一体。 要说芯水的作用,提花阿姨瘪着嘴连连摇头,她们也都不知道,但艾尔西结合最近得知的各种碎片消息推测,很可能芯水能够强化甚至重塑铁影军,那正想砂金的提议那样,如果毁掉熔芯,说不定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打败那群家伙。 由于提花和科内利亚的自由时间十分紧张,艾尔西大致粗略地讲述了最近的经历以及进入流放地的目的,也得到地图上一部分未知路线的补充,最后在提花的风风火火中匆匆告别。 当然临走之前,砂金贴心地塞给她们一枚圆形纪念币模样的东西,说是远程通讯工具,下次不用见面就可以通话,眼尖的艾尔西一下就发现那外形和他刚才遇见亚瑟时塞给自己的那枚一模一样,心下了然。 提花爽快带走,走前说是作为报偿,扔给砂金一枚还没有巴掌大的白玉瓷瓶,嘱咐早晚一粒,药到病除,但自始至终都不正眼瞧他一眼。 依照她们补充的地图路线,艾尔西和砂金所在的附近三条路一直无人通过,正是因为这边日光石已经枯竭,遭到废弃遗忘,不过由于前不久铁影军又意外下令捣毁这里的通路,所以不能算是安全,得尽快转移。 动身前砂金望着银灰色的背影,回想她攻击动作之迅捷,快到不易分辨,于是实在忍不住问艾尔西:“她到底是什么人?” 可艾尔西也面露难色,犹豫着说:“我也不知道,她有很多个名字……而且……”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十岁左右,提花阿姨就离开路克斯42号,母亲说她外出云游去了,怎么会隔了这么多年又突然出现,还和母亲一样被抓来地下…… 第33章 苏醒 望着自称是花姥姥的女人背影, 那是一道从体态就能看出与身旁年龄差距不小的背影,但它的主人却自视为别人年长的长辈。 莫非是长生种? 砂金收回目光,端详着手心的白瓷瓶, 再看向手臂擦伤处时露出犹豫的神色。 第30章 艾尔西看出他的不解,边低头卷收地图,边说:“你放心, 虽然我不知道提花阿姨真实的名字还有她这些年去了哪里, 但是她给的药一定不会有问题, 而且她真的有一百多岁了。” 虽然她小时候一开始也不相信, 这么年轻漂亮的姐姐居然比自己爸爸妈妈的年龄加起来还要大,可是提花阿姨的确是来自仙舟联盟的长生种。 砂金爽快地从白瓷葫芦瓶中倒出一粒药丸,看都不细看一眼就递到嘴边, 吞了下去。 “就因为她和你母亲是朋友, 所以你才这么信任她?” 艾尔西思索一阵儿才说:“也不全是。” 打从她有记忆以来,提花阿姨就住在她们隔壁,那时候她还是爸爸口中神秘的“卢克丽霞”,而妈妈却和她成为了挚交好友, 并亲切地称呼她为“卢克丝”。 当艾尔西开始接触她时,又被要求称呼她为提花阿姨, 她的那些病人以及路克斯42号上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到底叫什么, 小时候艾尔西就好奇, 提花阿姨独自一人拥有一栋能容纳两三代庞大家族般的房子, 却不显得孤寂冷清。 因为医术高超, 救治过很多疑难杂症, 听说从前在仙舟罗浮工作过, 所以每日进出她家里的人有男有女, 老人孩子更是络绎不绝, 从艾尔西房间的阳台窗户上望去十分羡慕。 她那时才七八岁,正是沉迷与伙伴玩耍的年纪,却被父亲要求在家学习金石和经营之道,除了自家的矿产区,哪儿也不能乱去。 “我那时候见她哪怕一个人在院子里也有很多事要做,好像从来不会感觉[孤独],有一次忍不住问她,为什么一个人也这么开心。” “有钱确实可以买到很多能让自己开心的东西。” 砂金跟在她身后,低声嘀咕了这样一句,尽管他现在拥有很多财富,却没有得到过想象中应有的快乐,但这并不表明别人也和他一样即使拥有再多财富也深感无趣。 “她可不是这么说的。”艾尔西回头望着砂金的双眸直摇头,“提花阿姨当时说:‘阿姨新培育的这批福玻斯花花期要到了,我得去看看,小艾尔西你不开心吗?呐,给你一颗福玻斯果,保证药到病除。’” 在她印象里,除了关心、担忧福玻斯花和病人,提花阿姨的情绪近乎干净得毫无杂质。她是真的不会因为独自而产生孤独。 “我从来没听说过还有福玻斯果这种东西。”砂金的声音低沉,充满着质疑。 艾尔西不用回头就能想象到他眉眼低垂的模样,不自觉唇角上扬,“我当时也是第一次见。” 她走到一条死路,再次从怀中掏出地图,对着通道的朝向四面比照,确认方向后又掏出硬度极高的粉蓝色晶石当铲子用。 见状砂金也过来帮忙,但每次搬动土块和石头的同时,他手臂上那片受伤的肌肤就会在她眼前晃过,搅动心底一池净水。 拨开最后一点坍塌下来的碎石后,露出一个狭小的洞口,砂金气喘吁吁地偏头看向艾尔西,四目交汇时,她也喘着粗气对他微笑。 “其实我们这儿独有的福玻斯花是没有果实的,妈妈说那是提花阿姨培育的新品种,但结果率很低,所以没办法大量生产。” “也就没办法售卖对吗?” 她使劲点点头说对,心里暗叹砂金不亏是公司战略投资部的高层,一下子就能懂得商人想要说什么,但转念一想,埃维金人本身就深谙经商之道,他血脉中天然的力量本身就支撑着他,不管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但既然提起福玻斯果,不禁让她想起那当时新奇,如今想来却十分久远模糊的口感和滋味。 非要深究她是什么想法的话,不光是因为不能量产、售卖,赚取利益而感觉可惜,更多的还有因为那种新奇的体验和感受不能得到分享和共鸣而感到遗憾。 她还记得后来和母亲分享这段心事的时候,得到过同样的答案,然而当时缠着母亲,要求梳三只麻花辫的妹妹却十分不解。更令艾尔西不解的还有妹妹的想法,她想的竟然是好东西当然要独享,只有稀缺而独自拥有,才算得上是好东西,泛滥的东西算不得好东西。 回想起从前的时光,艾尔西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而砂金没再继续追问。 他转头匍匐钻进狭小的洞口,艾尔西迅速跟上。 二人在地图上找到那片提花阿姨交代过,已经被铁影军下令捣毁的通道中,找到一小块类似三角安全区的空间,内部泥土依然干燥,因为他们俩的动作,窸窸窣窣掉落了很多细沙。 艾尔西憋着一口气钻进来,第一时间就扔下手里的晶石,瘫坐在地上仰面观察。 坍塌的情况十分严重,但是好在这点空间能够容纳两个人坐直身体,不必刻意蜷缩,当她低头时正好看到同样坐在对面的砂金,他支起一条腿,将受伤的胳膊搭在膝盖上,居然看起来优雅从容。 这不禁让艾尔西刻意正了正身体,不能表现出与之不够匹配的粗鲁,她的胳膊累得抬不起来,甚至控制不住地颤抖,还是坚持着从怀里抽出地图比对。 可是她意识到洞里光线过于昏暗,没有阿越在,连半点光芒都没有,只能把脸使劲凑在地图上察看,突然,她发现这里紧挨着熔芯,说不定还可以挖出一条秘密的直达通道,就不用想着怎么躲避铁影军了。 “你在干嘛?” 刚才在爬进来的过程中,砂金与公司的联络通讯工具突然发出一段杂音,正当他以为功能恢复了,可刚坐下就又失去了信号,无人应答。 低头再三确认无果后,猛一抬头正好看到艾尔西举着地图,贴在脸上,朝四周跪拜。 看见这一幕时,他着实震惊困惑,还以为是她们帕克斯人什么古老神秘、不为外人所知的传统,斟酌片刻终是忍不住问出口。 而艾尔西理都不理,按照进来的初识方位辨认,口中默念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最终确认出紧挨着熔芯的那片墙时,仍开地图就回头摸索地上的晶石。 她感到无比正确的决定,就是当初掰下两块晶石,当时怎么也没想到,它竟然能有这么多用途,还这么趁手。 眼看墙上的泥土在晶石的叩击下一点点碎裂,露出不足鸡蛋大小的缝隙,一束光从中穿透,砂金看出她的意图,终于了然,主动挤过来夺走了她手里的晶石,继续抠凿。 解放双手后,艾尔西不停甩动累到抽筋麻木的手臂,可精神仍然不觉得疲惫,她很兴奋。 虽然她表现得不明显,也没有诉说太多,但砂金能感觉到她心情很好,鲜亮的红发飘逸轻盈,神采飞扬。 他大概能猜出原因,心中不由得想起一团早已模糊的人影,那道人影在呢喃着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浮光掠影下,无人在意的旧梦。 卡卡瓦夏……你没有机会了……这种失而复得的欣喜,你没有机会体会了…… 他沉默着但手中动作不停,墙壁上的孔洞越来越大,破开的光斑投射在砂金脸上,渐渐地,他能在视野中找到熔芯散发出来的金色光芒,唇角勾起笑意。 他停下手中动作,俯身趴着张望,“看来运气真的不错啊,这下面正好就是熔芯。” 艾尔西听见这话,拨开砂金挡住光线的肩膀,迫不及待地想要探看,但她的高度不够,想要在这个角度从空洞望出去十分吃力,只能在下方继续凿开一部分。 兴奋和激动驱使她接过晶石的手充满力量,速度也很快,手心沁出的汗水让她差点在最后一刻收尾前将晶石抛出去。 好在及时抓紧了,她小心翼翼地在刚凿开的地方朝里拨弄泥土,谨防大块大块掉下去,引起注意。她琥珀色的瞳仁在张望时滴溜溜地转,仿佛只是熔芯中的光照射在墙体的一处反光。 本想找个暂时安全的地方栖身,没想到从这个地方看下去,对熔芯一览无遗。艾尔西内心雀跃,只觉得救出妹妹和妈妈只差临门一脚。 在这触手可及的光芒中,她沉醉在喜悦中还未曾细想如何毁掉熔芯,以及后续逃跑计划的可行性。 可正在此时,纷繁庞杂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斩断她轻盈欢快的思绪畅想,吓得艾尔西骤然收回目光,坐在地上愣神。 那种感觉和对峙亚瑟的时候一样,男女老少,无数种音色的声音同时敲击了她的神经,说不出来的恐惧,仿佛一瞬间脚底裂开一条缝隙,而她瞬间就被吞噬殆尽。 “怎么了?”砂金关切地问。 她抬起头,有一瞬间茫然,又迅速恢复清明,强装镇定地笑着说了声没事。 “我是突然觉得,像她们这样每天规律地生活,井然有序地工作,好像也挺好的。” 她重新见到以为早已去世的母亲后,一切转变都尽在砂金眼里,但能说出这种话也着实让他吃惊不少。 “你这么想也太危险了。” “是啊,太危险了。”她自嘲一笑,忽然抬手。 第31章 在那道光束中,她这下一眼就发现他金发中混杂的沙土,长久的相处已经让她对他感到亲切,甚至愿意信任和依赖。 于是自然而然地,她没有直接提醒而是自然而然地抬手,想帮他拂拭掉灰土。 [任何人投身熔芯都能被融化吗?] 忽然,属于砂金的清越声音环绕耳侧,但眼前的人分明没有开口。 艾尔西神色骤变,猛然缩回了手,而砂金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34章 我要死亡 “砂金先生……”艾尔西声音减弱, “现在我们能很快接近熔芯,那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听出她的试探,悠悠开口:“想毁掉熔芯就得准备杂质, 将其混入其中,破坏它原有的秩序。” “可是将包裹燃剂的冰碴投入焰心,只会助长火势漫延, 一发不可收拾。” 闻言砂金微笑的脸色一怔, 陷入沉默。 “原来你是在怀疑我啊。”他凝视着艾尔西的双眸, 眼神婉转, 好像要在她脸上探究些什么。 “你毕竟是公司的人。” 而非饱受摧残的帕克斯人。 “对啊,我毕竟是公司石心十人中的一员。”他掌心中滚出一枚骰子,在空中旋转几圈最后又落回他手中, “可是你难道不好奇吗?关于生命、关于死亡……这种能将生死逆转的装置, 溶解**甚至矿石的能量,要是被公司掌握,该得到多大的获利,你说对吗?”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她沉着脸色瞧他, 始终挂着一副标准微笑的外表,实际上内心真假莫辨。 “不然呢?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活下去?比起一厢情愿地救她们出去, 死亡或许是更好的解脱, 对她们来说, 这样的结局总要到来, 无法改变。” [为什么要执着于求生呢?活着是没有意义的, 活着也不过是通向死亡, 那为什么不立刻去死呢?] 艾尔西面无表情, 眼看着砂金的脸一点点凑近, 原本清越的声音此刻充满了蛊惑的意味。温热的呼吸在彼此间纠缠, 她觉察出他对于寻死的热衷。 所以那真的是他的声音,只不过是内心未曾宣之于口的真实想法,而她,感知的星神似乎没有完全将她抛弃,甚至在黑暗中瞥视于此,让她不再只能看清情绪。 这是不是意味着路克斯42号还没有被真正遗忘,这里的帕克斯人或许也还有救。 砂金如旋涡般的粉蓝色眼眸闪动,看清这一切的艾尔西没有开口,一道年轻的女声却从她和砂金中间传开。 “我一眼就看出你这个黄毛小子不简单,看来是受的伤还不够重是吧,还是我打你打得不够痛啊?竟然敢拉着小艾尔西谈论这么危险的话题。” 循着声音的来源低头看去,砂金这才发现艾尔西手心正攥着一枚通讯筹码,因为提花阿姨愤怒的嗓音传来,还在隐隐颤动。不知什么时候,艾尔西竟然偷偷打开了通话功能,也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对面已经悉数听到。 这算什么?砂金抬眼看向她,猛然撤回无限靠近她的身体。 他又不是在带坏小姑娘,为什么突然有种不慎被她家长逮到的感觉。 索性一咬牙问道:“毁掉熔芯,那里面的芯水就一定会外泄,来不及逃走的人到时候被溶解殆尽。你觉得那不危险吗?” 他一语点醒艾尔西的美梦,自打以为已逝的母亲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好像就被麻痹了神经,沉醉在未来团圆的期待中,忘却现实所给予的代价。 提花似乎没想到砂金这么直接,场面静寂了一秒,再度响起她的声音,只是这次不再像刚才那么激动,而是极度认真且严肃的。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寻求死亡,但死亡是没有意义的,无论是被铁影军杀死还是被投入熔芯炼化,对我们来说都很危险,可即使是这样,命运也应当握在自己手中,哪怕最终是死亡。” 砂金哑然,半天才问出自己的疑惑:“你一个丰饶的信徒,竟然不追求长生?” “那只是不理解药王祖师的片面见解,生的对立不该是死亡,可惜我身为医者却难自医,如今到了不得不放弃逃避,选择面对的时候了。” “不对。”艾尔西举起通讯筹码吼道,“不能活着难道不就是死亡了吗?命运既然握在自己手中就应该与死亡抗争,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想过接受命运的安排等死,可是阿越一次次带着我寻求生存的机会,连外乡人都在帮我们……我才刚找回妈妈……我不想再失去你们……” “孩子……” 听到艾尔西因为哽咽而颤抖的声音,通讯筹码的那一端,科内利亚于心不忍。 她接过通讯筹码安慰道:“好孩子,咱们帕克斯人的一生都在学会告别死亡,每一次告别都会迎来新生,就在许多年前与卢克丝道别时,我们都以为她不会再回来了,但一听说这里有难,她还是赶回来了,即使没有挽回我被关在这里的结果,可我们在地下找到了能掺进熔芯,让芯水变质的方法。不止我和卢克丝,这里还有十几个人愿意主动站出来断后,你要相信我们的选择,只有这样做才能让大部分人安全逃离。” “可是……”艾尔西的声音因为哭过而显得黏糊,带着浓浓鼻音,她犹豫着说道,“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把妹妹弄丢了……” “你说什么?”科内利亚追问,“我没听清,你说……” “妹妹被铁影军抓走了,她可能被某个营地的巡逻兵抓走了,他们抓到二十几人就会对着笼子说可以回收了……我以为他们说的回收是被关在这里……” 但其实她没在地下见过有十岁出头的孩子,悔痛的泪水越积越多,不断从眼眶中滑落,看得令人揪心,另一端也陷入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科内利亚的声音显得有些沉痛,“知道了孩子,妈妈知道了,这么久你也辛苦了……” 她应该也没有见过她最小的女儿,料想到最坏的结果后失声哀哭,砂金还能从通讯筹码听到那边传来的一阵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以及提花难得的温柔语气。 只有砂金独自看着这一切,有些不知所措,总觉得眼前的景象莫名眼熟,可又说不上来。 他缓缓抬起胳膊,想要轻轻拍一拍艾尔西的后背,可刚抬起手就僵在空中,掌心投下的一块阴影正正好落在她的肩侧。 “我不想……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妈妈……” 对面传来科内利亚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只是哭过而显得沙哑:“可是艾尔西,你是我们的骄傲,好孩子你要答应妈妈,即使你一个人也能代替我们好好活下去。” “可是妈妈,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或许还有个办法。” 她满心祈求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可是无人听见,而面前的人突然开口,她应声抬头,呆呆地望向砂金,眼角的泪珠无声滑落。 他笑得十拿九稳,“如果能控制杂质溶解的时机,就能精准控制芯水变质引起的熔芯毁坏,到时候提前聚集在出口的人们已经被疏散逃离了将近一半以上,绝对要比主动牺牲一部分人断后要划算的多。” 提花反问:“你说得倒是简单,可是上哪还有那种东西,这又不是制造胶囊药剂。” “我啊。”砂金唇角似有得意,下颌微微扬起。 艾尔西顿感不妙,提花那边也陷入沉默,紧接着就听他若无其事地说道:“别担心,说不定我运气好,被熔芯消解后还能像亚瑟那样重生呢?” 第35章 不要哭,不要怕,不要回头。 阿越说得没错, 她说砂金是个疯狂的赌徒,但艾尔西不相信,她不相信他每一次都能胜券在握, 更不相信他内心真像表面上说得那样轻松。 如果真的要有所牺牲,为什么一定要在看似漆黑的荒野中选择一条孤注一掷的路。命运留给她的选择也太过残忍,残忍到不能让她留有回头的余地。 “要是不总那么幸运呢?”艾尔西吸了吸鼻涕。 安静了许久的通讯筹码突然在这时微微震动, 传来提花遥远而平静的声音。 “你能保证自己带着杂质跳入熔芯, 但是维持十分钟不被溶解吗?” 很显然她在认真考虑这条计划的可实施性, 但不敢确定能否真正实现, 如此苛刻的环境摆在面前,关系着百来口性命,提花也没有底气。 但砂金有, 他拿出身上带着的砂金石, “琥珀王赐予我的力量,至少能保证你们拥有这十分钟的逃生时间。” 艾尔西不停小幅度地摇头,嘴里喃喃着别这样的字样。 可提花阿姨毫不犹豫地斩断了她最后的挣扎,她说:“那好, 你们现在具体在什么位置,我去送杂质, 顺便带艾尔西走。” “我不走。” “你遇见我们的那条路西行一个路口右拐, 走到尽头朝上看, 有个洞口, 我们就在里面。” 第32章 “为什么?”艾尔西提前掐断了通讯筹码的开关, “你谋求的不应该是公司最大的收益吗?” 她探出手臂想要触碰砂金, 却在靠近砂金石前就被他躲开, 电光火石间也不知道砂金如何想的, 竟然还夺走了她另一只手上的晶石。 “小姑娘你错了, 我只是公司押注下最幸运的赌徒,而我谋求的永远是我想得到的东西。” 砂金手腕轻轻发力,便掷向空中,粉蓝色的晶石在空中旋转两圈后,又稳稳落回他掌心,空洞透过来的光柱映得晶石璀璨夺目,刺痛艾尔西泪眼朦胧。 “如果我没猜错,这东西也足够破坏芯水的稳定。” 随着他抬手响起的一声清脆响指声,两人穿凿过的墙壁瞬间破裂,泥土裹着碎石四分五裂地崩得到处都是,激起一阵尘土,艾尔西在双眼看不清的情况下拼命伸手,却扑了个空。 眼睁睁看着砂金从破开的墙边一跃而下,而外面就正对着装满芯水的巨大熔芯入口,潺潺熔浆不知流向何处。她只抓到了他的袖口,顺着岌岌可危的衣料,迅速攀上骨节纤细的手腕,进而递上两只手,可仍是险些拉不住他。 砂金自身的重量在空中轻荡,摇晃着拉扯出一条弧线,连带着艾尔西整个人的上半身也很快被拖拽出去,锋利的石子快速擦过她的手肘、胸腹,粗糙不平的触感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生疼。 最后她双手扯住砂金,折腰并脚,勾住地面,努力寻求到一种新的平衡。 砂金方才顺着破开的墙壁,仰面旋身飞出去后却感觉凌空一滞,竟被人死死拽住。于是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艾尔西。 “放手。” “不放……”她从齿间挤出两个字,神情倔强,可她一个女孩子的力量到底有限。 两人就这么在空中轻轻左右晃荡两下,她便感觉肩膀好像已经寸寸撕裂,力竭无望,只能机械地死死抓住砂金一点点滑脱的手腕。 “我不放。你嘴上叫我放手,可心里明明想说的是:[再早点遇见我就好了]。” 混乱中,用于通讯的那枚特殊筹码顺着动作滚落,划过砂金面前时,他没能及时抓住,就这么眼看着筹码在两人之前坠落而下,刚好砸在一名恰巧经过的铁影军头上,敲出金灿灿的一团火花。 本来墙壁碎裂时的声音就吸引了许多女人的注意,可这下更是直接引起了铁影兵的注意,闻声而动的哨兵像苍蝇一样蜂拥而至。 而那些此前还正忙于工作的女人们仍然像往常那样漠然,仅仅只是抬头片刻就吝啬地收回视线,重新着手眼前运输和炼化日光石的工作当中,连大规模的喧哗和停工都未曾出现过。 “那里有人!”第一个发现砂金和艾尔西的铁影军大喊,招呼来好几支小队,围绕在下面观望。 砂金看出艾尔西执拗,垂头再看脚下围上来的铁甲,似乎地下区域的铁影军都不配备枪支,他顿时唇角微扬,索性反手勾住艾尔西的手腕,将她整个拖着拽了下来。 “那就一起吧。” 在猝不及防的一连串惊呼中,艾尔西稳稳落在一个怀抱中,空旷的熔芯周围回荡着她的惊呼,终于引来了大范围的关注,而让那些停下手头工作,认真看过来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铁影军的不断涌来。 “亚瑟长官命令,找到入侵者,就地斩杀。” 她们紧贴墙壁滑下,稳稳落地后,黑压压一群铁甲迅速围上来一圈,其中一人喊完,又听另一人小声提醒:“长官说的是,男的就地斩杀,女的带回去,他来杀。” 但很快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另一个声音:“可是女王殿下要见那个男的。” 一时间,原本安静的军队阵容开始喧哗嘈杂,站在前排的铁影军窃窃私语,后面围上来的还搞不清楚状况,只能交头接耳打听发生了什么。 围观的中心,艾尔西感觉重心稳稳落地,试探性地缓缓睁开一只眼睛,砂金正半蹲在地上,周身萦绕着金色的光芒,递给她那柄锋利如刀刃的粉蓝晶石。 “还有力气吗?”他拍了拍艾尔西后背,低声询问。 “你呢?” “当然。” 砂金唇角上扬,笑得春风和煦,与艾尔西背对而立,直视这群还没争论出个结果的小兵。 没办法了,眼前至少围上来三四支小队,现在别说救出这里所有的人,要想自救,必须咬牙从这几十人的围剿中突破出去。 “看来是起内讧了呀。”艾尔西感知的目光在蒙着盔甲的面部上缓缓移动,从左到右,她的眼神也从淘气的坏笑逐渐转变为肃杀锐利。 砂金眼神紧盯着对面随时可能冲过来的铁影兵,面色如常地微微偏头朝背后的艾尔西嘱咐:“跟紧我。” “没问题。” 在砂金的保护和辅助之下,大部分铁影军的注意力频频被他吸引过去,给了艾尔西诸多偷袭背后,一击毙命的机会。 而不同于表面上看起来的冷静肃杀,她的内心其实一度慌乱紧张,直到两人配合,顺利在包围圈中撕开一个口子。 慢慢的,艾尔西内心的恐惧和外部突如其来的杂乱心声一起,逐步融合、消散,在她都没有意识到的某个瞬间,突然宁静,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和镇定。 一个,又一个铁影兵在她手中僵硬、倒下。 一声,又一声痛苦的哀嚎在她耳边消失。 她冷静的神色,让人看来,怎么都不敢相信她是个刚成年还不到二十的孩子。 倏然,艾尔西用力抽出晶石,踩过面前倒下的铁甲,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何不就此突围,只要杀出一条通路,或许所有人都有救了。这时,她又再度想起反抗军驻扎营地中,浮士德与她订立好的计划和暗号约定。只要确保能轻松灭掉地下的铁影兵,让“大熔炉”失去功能,他会迅速带领反抗军前来支援。 浮士德那人或许并不可靠,但阿越当时也在场,寄希望于她也未尝不可。 “砂金!”她毫不犹豫地回头,隔着无数黑影喊道,“赶快联系提花阿姨,我们趁现在,就这样杀出去。” 再回身,艾尔西清透明亮的琥珀色眼眸,紧紧盯着进来时的方向。 两人配合默契,悄悄拉进彼此间隔作战距离,呈现出旋转的飓风风眼般急速推进,边杀边走,很快就靠近那里,准备在不断赶来的铁影军支援中打通一条逃生之路。 此时她们已经来不及注意周围的普通人究竟是在看戏还是沉迷工作,只知道奋力拼杀,等待提花阿姨带着她秘密号召的人赶来,齐力打出一条通路。 手起石落间,力量已经不知不觉消耗得差不多了,艾尔西咬牙稳住有些颤抖的右手,回头看向砂金,但他摇摇头,背在身后那只手紧紧捏着通讯筹码,已经拨出信号良久,可就是得不到回应。 由于短时间的作战,柔软的发丝汗湿后黏在耳侧,艾尔西大口喘着粗气,正当感觉身体有些吃不消,甚至隐隐担忧时,通讯筹码突然传来一连串杂音。 “提花阿姨!妈妈!你们怎么样了?我找到……” “谢天谢地终于有信号了。小艾尔西你要随时做好准备,未来的希望就要靠你了。” 提花冷静而短促的一声话语仿佛临终嘱托一般,骤然响起,艾尔西只觉得脑袋里嗡名作响,一片空白,直觉就是她和妈妈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情况。 紧接着杂音不断传来,甚至还有清晰的哭声以及哀求声。 “发生了什么?你们现在在哪里?我……啊!” 艾尔西边闪躲边追问,一不留神被铁影兵的铁肘击中太阳穴,虽然一直都有砂金的护盾加持,可估计是这下力道太大,一下就让她整个脑袋甚至是牙齿都泛起酸痛。 砂金偏头看到这一幕,反手揽住艾尔西腰身,轻盈迅捷地交换了个位置,朝敌人狠狠扣响响指。 提花阿姨好似机械一般继续发出沉着冷静的声音:“听着,我们遇到告密者,现在正被铁影军大肆屠杀,很可能会全员覆没但这正好是吸引敌方火力,带领其他人突围的好时机。” “你们在哪儿?” 提花的冷静似乎也唤醒了艾尔西的理智,她一边追问,一边面无表情地踢开眼前的大块头,借力拔出插在他腰后接口上的晶石。 “我让一个孩子去找你们了。小艾尔西你要记住,任何时候科内利亚都不会责怪你。她永远都爱着你。” 最后的声音十分渺远,仿佛从未真的出现,而后在一片刺耳的杂音中,艾尔西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砂金与她背靠着背相互支撑,即使没有回头,也能真切感受到彼此细微的变化。艾尔西在强忍哽咽中身体微微颤抖,泪水模糊了视线,但仍张牙舞爪地挥舞着手中武器,最后快要体力不支脚下发软时,身后一只手默默支撑住了自己。 而他心里的声音,她也听见了。 [不要哭,不要怕……] 第33章 她们已经偏离熔芯中央的东侧有一段距离,砂金只能站在暴风眼的中心,仰头高声喊道:“所有人听着!不管你们现在是在工作还是在押注,此刻无疑是你们逃出去的最佳时机,想要争取自由离开这里、从此不再受到奴役的,跟我们走!” 为了号召力度更大,他刚说完又立马补充:“从这里就能出去,我们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一时间,作战的铁影军都停下动作,纷纷看向她们二人,而在他们所有人之外,那些看似冷漠、沉迷于无意义工作的女人们仿佛被突然唤醒了一样,从四面八方奔向砂金手指着的路口,即使有人在铁拳之下摔倒在地,也没人停下脚步。 而与此同时,在他们都没人注意到的熔芯西侧,也爆发了一阵小小骚乱。四通八达的某个路口中蹿出一道人影,那人衣衫褴褛、血痕累累,每一步都异常艰辛,但也异常坚定。 她的目标,直抵熔芯。 众多脚步踏起烟尘,艾尔西站在东侧,一眼就发现了人群中有孩子双手紧紧捂着胸口,跌跌撞撞朝自己跑来。 第36章 流放地 在一众高大威武的铁影兵围追堵截当中, 那个孩子看起来瘦小孱弱到不起眼,完全能够趁所有人不注意,灵巧地从铜墙铁壁下的缝隙钻进来。 艾尔西左臂张开, 拔腿准备过去迎接,右手手持武器挡在胸前,见机行事, 掌根后露出来的晶石末端在一次次攻击中被打磨得格外锐利逼人。 闪过重重夹击, 一只手臂擦着鼻尖穿过眼前, 要不是及时身体后倾躲避, 就险些正中她的头部。 刚好这时候那孩子也跑到她怀里,半大人高的个子,看起来瘦却手劲儿不小, 一把拽紧艾尔西的手腕朝下使劲儿, 这才惊险躲过另一个方向急速袭来的铁拳。 “姐姐别怕,科内利亚阿姨让我把这个给你。” 稚嫩的童音在脸侧想起,小男孩眨着圆圆的大眼睛将怀中紧紧护着一路的白色布条塞进她手中,艾尔西摊在手心只匆忙扫了一眼便知晓这是何物, 眼中不禁再度泛起泪光,视线中那孩子破破烂烂的衣衫逐渐模糊一团, 看不清晰。 几度咽下口水, 差点说不出话来, 但还是强忍着用手背抹了一把双眼, “姐姐不怕, 跟紧姐姐。” 手背上各种细小的伤口因为泪水浸染而沙沙作疼, 她像感觉不到似的, 起身拉住孩子的一只手, 回头她们已在出口外暗道的路口。 那条暗道早已被摧毁坍塌, 而如今响应号召的人们大量聚集围堵在此,无计可施却也不肯轻易散去,像一群终于找到食物的蚂蚁般撵都撵不走,而那些被堵在外面的铁影兵只能从最外边拉住几人,锤翻在地,但丝毫没有起到威吓作用,只能激发更激烈的竞争意识。 也不知道人群中谁提出的想法,亦或是人求生的欲望终于被唤起,就难以扼制,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渴望让靠近出口,却眼巴巴站在底下仰头窥望的人们爆发无限想象。 打头阵的人们竟然脱了衣服,一件件彼此首尾相接打上死结,紧紧系成一根长长的粗绳,众人托举着其中两人朝上抛起拴着石块的绳索一端。 先是看起来最瘦小轻便的人,后来一个又一个,偶尔有人为了争先而扭打争吵,但从来挡不住有人逃出生天的脚步。 整个过程十分快速,最外圈的艾尔西目睹这一切,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欣然,但扭头看到身后砂金背对自己,貌似痛苦地俯下身去,神色又再次凝重起来。 他太累了,在尽力保护自己的同时虽无重伤,但体力快要耗尽,只能表面看起来凭借一副怒意强撑气势。 幸好周围太乱,铁影兵们分不出全部精力针对她和砂金,又经过刚才那么激烈的对抗,面对站在众多铁甲尸骸、一滩淡黄液体中央的三人,敌军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作随时都要进攻的准备模样围在外面,虎视眈眈,。 她蹲下身感受到紧绷疲惫的身体,暗暗深吸了一口凉气,轻声嘱咐道:“孩子,你跟着我们太危险了,拿着这个出去,外面有一个叫做金越的大姐姐在等你,把这个给她,她会知道怎么做的,我送你出去。” 说着塞给孩子一卷被磨得有些皱巴了的粗纸,那是她精心增添过标记的地图,艾尔西相信不论如何,阿越一定能带人前来,而自己只要做到撑下去。 撑到这些人都能出去。 眼看那个唯一的求生出口越来越拥堵,围在周围的人如饿虎扑食,饥渴难耐。抢先看到天空和太阳的机会太难得了,此刻艾尔西心里回荡着母亲温柔的抚慰和嘱托,她一定是将自己看做最后的希望。 而自己也一定能让她为之骄傲。 她得让母亲和提花阿姨托付给她的这个孩子活着出去。 可那孩子接过地图,无心查看那是什么,只是拽住想要起身的艾尔西,面容沉着冷静,用超乎他这个年龄的沉着语气说出让她听了也要震惊的话。 “我知道另一条出去的路。” [妈妈当时挖了好几条小道。] 她清晰听见这句心声时,眼神控制不住地颤抖。 “艾尔西!”砂金没听到这些,背对着她们喊道,“那些人快打起来了,你们想办法先走。” 说这话时,她还能看出他尽力强撑着作战时小臂上显露的青筋。 最担心的一幕还是发生了,艾尔西和砂金洞悉人性,早已明白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 在这样的环境下,困兽争斗,人人都想出去,可出口狭窄,总要分出先后,又总有人不甘心当后面出去的,矛盾在高压中激化,只会激发出人性更恶的一面。 看着绳索上不断有人攀上去,却被底下伸出的手拉住,此起彼伏,源源不断。 此间,不乏有人团队作战,互相帮扶,但在混乱中有极容易被冲散。就像一滴鲜血融入整片汪洋之中,不见踪影。 纷乱的争吵让场面越来越难堪,逃出去的人寥寥,艾尔西感觉涌入脑海的声音让她头疼,疼到快要爆炸了似的,只能深呼吸后吐出一口气,屏息凝神,静下心来将周围嘈杂无用的声音尽数屏蔽。 再睁开眼睛时,清澈明亮的琥珀色眼眸中难掩一道凛冽寒意。 她看着砂金,再低头看着小孩,这时候与母亲重逢的喜悦和温情全部退散,那一丝团圆喜乐的侥幸顷刻间转化成责任与动力。 她掌心贴在孩子的后背,沉声说道:“快走,你先出去找阿越,让她带人在外面将出口拓宽,有必要的话进来接应她们出去。” 见孩子在自己的推力下挪动一步,却心有犹豫,艾尔西抬眼看都不看地又催促了一声:“快走。” 眼下的情况不同之前了,照这些人自相争先的做法,最后很可能要所有人一起陪葬,现在必须有人领头维护秩序,可她和砂金两人势单力薄,无暇顾及,只能让阿越从外干预。 可这样,就不能指望她来增援自己了,艾尔西目送孩子的背影消失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已经没有多余精力猜想这个孩子的身世了,但看着他有奔向希望的可能,内心终于有一丝平静安宁。 她笑着抹了把额角的汗,背靠砂金,望向面前被干掉一半的敌人,目光坚毅森然:“我和你共进退。” 可是砂金浅笑着说:“真是可惜啊,你不走,我就没办法趁机掌握熔芯的力量了。” 听出他这是在和自己赌气,无奈自己刚能听到别人心声,能力还处于时灵时不灵的状态,一时慌乱不知所措,误会了砂金是自己的不对。 只好软下语气回道:“你放心,我如果能出得去,一定不会落下你,还是打消成为亚瑟的想法吧。” “呵,好啊,那我等着你带我出去。”说着一副无所畏惧的轻快模样,笑着叩下一记强力杀招。 “都别动!” 两人正小声交流,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久违却熟悉的男人声音,同时,眼前进退不定的铁影军们也迅速调转枪头,对准她们身后,艾尔西莫名觉得熟悉,偏头一看,竟然是浮士德。 他单手举着枪把,不知何时从逃生出口中跳下来,将原来蜂拥围堵的人群从中破开,高举的枪筒直冲头顶,随着两声巨响,子弹深深嵌入上方土层之中,落下不少细沙。 他身后不断跳下来身穿反抗军制服的士兵,迅速将那些女人们有序整顿,呼呼喝喝地叫她们原地蹲下。原先那些人争先恐后地撕扯着彼此,如今只能捂住尖叫声,在武力和枪火的恐惧中安静下来。 而浮士德本人则从人群中缓步走出来,左右张望着,脸上是打了胜仗的喜悦:“原来地下真有这么大啊,好巧砂金先生,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在这儿?” “你堵住出口想干什么?”艾尔西眉心蹙起。 见她和砂金神色严肃,纷纷抬手呈现攻击状态,浮士德立马收起笑容,认真解释说:“别紧张啊艾尔西,我们的士兵恰好看到有人从这儿跑出来,我猜到是你们,特意带人来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第34章 他身后跳下来的士兵井然有序,迅速排成几列,成队形排布,其中两列在浮士德点头示意后扭头一拐,小跑向西边的巨大熔芯。 他是早有预谋。 “说谎。”艾尔西眉眼冷肃,全然是杀过人的狠劲儿。 被她用眼神剜了一下是浮士德完全没料到的,他一直将来自公司的砂金看做大人物,是以忽略了这个身量娇小,也没有金越那般跳脱活跃的女生。 现在再看她身旁面带微笑的男人,才更觉这两人深藏不露,完全不知其深浅。 “不不不,你们误会了。”浮士德摆摆手说,“我是这么想的,咱们首先得团结一气,合力拿下眼前这些障碍,才能在这里休养生息。” [地下这么大的地方足够生活了,要是大熔炉真那么神奇,说不定能为我所用。] 与其说是想打败地下的铁影军,不如说是想成为地下新的“铁影军”。艾尔西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悄悄偏头与砂金交换了一个眼神,率先缓步走向浮士德。 “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的是说,这里有这么大的空间、有大熔炉、有财富还有奴隶,足够咱们利用一段时间了。” [我终于不用在地上东躲西藏、担惊受怕地打游击了,哈哈哈哈哈哈……] 一条细长的红痕骤然在浮士德颈间绽放,锐利的粉蓝晶石在他柔软的皮肤上轻快划过,划出深刻的伤痕。 在场许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甚至都没看清艾尔西出手的动作,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铁影军,他们望着她高举武器的女孩儿背影,踌躇不前,原以为是艾尔西的援兵,却没弄懂他们怎么起了内讧,一时间茫然呆立。 而此时命丧于她手下的亡魂更是一脸不可置信,双目惊恐睁大,仿佛快要从眼眶中蹦出来似的瞪着,缓缓摸了一把脖颈处的湿润后从破开的喉管中喷洒出热血,随即身体不受控地仰面倒下。 鲜血溅在艾尔西稚气未脱的女孩儿脸上,与之相比更让人胆寒的是她杀人不眨眼的平静面容。 见领袖就此倒下,浮士德带进来的反抗军中一片哗然,当即有人跳出来想要掌管指挥,也有人仗着手中有枪,想要向艾尔西和砂金报仇雪恨,而他们身旁蹲着的女人有的见状伏腰疾走,企图趁乱溜出去逃命。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西边,快要走近的那两列士兵此时也惊呼着回头狂奔,在他们身后,那座庞然大物正剧烈晃动,带动脚下的土地微微震动,震得人心惶惶、心跳加速。 艾尔西心下大惊,回头去寻砂金,但已然来不及了。 随即,一声巨响后从中迸射而出的金黄色液体汹涌奔流,将所有声音尽数吞没。 第37章 石林 金色的滔天巨浪直冲云霄, 裹挟着来不及逃上岸的人们在水流旋涡中翻卷挣扎,艾尔西什么也听不清了,视线也跟着模糊, 只能依稀感觉眼前有道黑色的虚影。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直觉伸出手紧紧拉住,不让那道黑影随浪涌远去。 可越是用力想要攥紧, 掌心就越觉得湿滑无力, 好像她和拿到虚影之间隔着莫大的重重阻力。由于努力憋气, 她涨红的双颊高高鼓起, 终于在黑影消散的瞬间松脱,从口中吐出一串泡沫,堕入漫无边际的黑夜之中。 没力气了…… 冰凉的河水将她淹没, 沉入一片混沌的宇宙。 “这是……银河?”艾尔西垂头看着自己身上残破的反抗军制服还有真实不透光的双手, 困惑而茫然地喃喃自语,“我死了吗?” 远方隐隐传来回音,她抬头环视,周围一眼望去浩瀚无边, 只有在安宁祥和的夜晚时仰头才能见到的漫天星辰,但与之不同的是她现在看到的星光更近更耀眼, 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它们发烫的核。 远方一束窜天的巨大光柱高耸挺立, 围绕在光柱周围一圈又一圈的巨大陨石和星云环绕交融, 让她目眩神迷。 这就是书里说的宇宙吗? 原来人死后真的会飞到天上, 变成银河中的一颗星星吗? “姐姐!” 前方两三米处站着一个扎了两个麻花辫的小妹妹, 不停朝她招手, 辫子随动作在两侧频频跳动, 偶尔用稚嫩甜腻的声音呼喊着艾尔西的名字。 小女孩儿那双澄澈的琥珀色眼眸和艾尔西的如出一辙, 她毫不费力地认出了自己失散已久的亲妹妹。 “姐姐你怎么这么慢呀, 我叫了你半天才来。”女孩儿说着在胸前插起双手,佯装出气鼓鼓的模样,淡金色的睫毛如蝶翼般随着眨眼的动作而忽闪。 “对不起,是姐姐来晚了,对不起……” 艾尔西声音激动到有些颤抖,蹲下身体想要将她一把搂进怀里。 然而下一秒却结结实实扑了个空,双臂合拢,轻易就穿透过妹妹的身体,触碰到自己的肩膀。 “我不是说我们得动作快一点嘛,再晚了,那些盗匪都要将宝石运完了。” 妹妹的幻影就在面前,却仿佛意识不到她的存在,只一味地兀自说话,虽然是气呼呼的童音,教训起艾尔西的模样却像极了大人,瞬间唤起她的遥远的回忆。 那时候战争刚刚爆发,她和妹妹跟随妈妈去自家矿洞附近抢先做封存保护的工作,尽可能降低损失,保住家里的财富,但由于初期炮火正盛,只能掐准时间,每天争分夺秒地多做几道工序。 似乎就是那时候开始,她已经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了。 艾尔西怔怔望着妹妹的幻影,如此真实却又如此虚幻,陷入了对往事回忆的无限眷恋之中,然而妹妹教训完她就背过身去,朝前走了。 随着妹妹小小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艾尔西茫然起身,朝着前方又走了几步,一声熟悉的温柔呼唤突然拦住她的脚步。 “好孩子……” “妈妈!”艾尔西惊讶,“你们是来接我的吗?” 科内利亚依然如她记忆中的模样,不像在流放地时看上去那么瘦、那么疲惫,脖子上依然戴着洁白的勒布朗。 她还穿着和平时她最喜欢的那条长裙,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裙子上,裙摆上盛开的福玻斯花白得耀眼,衬托得她轻盈动人,深棕色的长发柔顺齐整地披散在两肩,泛着深棕色的光泽。 在艾尔西充满希冀的目光下,妈妈忧心忡忡:“快去告诉你爸爸,钥匙我都已经收好了,让他放心,还有这些金币,都是用来遣散要离开的雇佣兵的,艾尔西你帮我分发下去。” 她看着自己神色紧张地捧住一大匣子沉甸甸的金币,二话不说转头冲门外跑去。 背后妈妈的声音催促道:“记得每个人多给三枚金币,千万赶在东区轰炸以前回来。” 那时候爸爸要带头参军,保卫帕克斯人应有的领土和财产,家族里一部分雇佣兵不愿意追随,一心想要回家和亲人们呆在一处,或有攒了不少财富又有些人脉资源的,只希望快点拿回属于自己的工资,暂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母亲得知以后当即决定,不光是要离开家族的雇佣兵,就连愿意舍命追随父亲上战场的那些人,也都应得到一笔钱财,用来安置家里其他亲人的生活。 可是铁影兵的铁蹄踏遍每一寸土地,迅速席卷路克斯42号,叫人无处安藏。艾尔西和母亲、妹妹在危机关头到来之际分发的金币即使还留在人们手里,或许也无处可花。 甚至无命可花。 细细回忆起来,不免感到悲哀和无力。 艾尔西一边往前走,一边垂下了头,忽然听到一个充满精气神的嗓音嘹亮响起。 是提花阿姨。 她身穿一套深蓝色的连体防护服,怀中一侧单手搂着一个坛子。她总爱搞些研究,可又不为了销售盈利,是以在这个崇尚各色宝石,经商热潮浓厚不散的星球上没有人能够理解她。 唯有母亲或许是她最知心的朋友。 提花阿姨走到病床边,利落地将坛子放到桌上,嗑出“砰”得一声,惊醒病床上还在熟睡的病人。 那人猝不及防睁开眼睛,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撑起手肘准备起身,“人美心善的好心姐姐,你不是说我下个月就能出院了嘛,可是我怎么觉得我这腿还是有点疼啊?” 他略带忧虑和讨好地讪笑着,眼神示意提花阿姨低头去看他还用绷带吊在半空的一条腿。 她白了他一眼,满脸不耐烦他那副矫情的样子,还是隔着厚厚的绷带,检查了一下他的肌肉反应。 最后收起诊疗工具说:“你会感到痛,也许不是因为疾病本身,而是伴随病灶产生的恐惧。” “那,那钱的事。” 提花阿姨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拍了拍坛子的封口,“钱的问题好说,我已经替你解决了。不过我最近有事要出去,顾不过来我的花了,想着你躺着也闲得无聊,还不如帮我照顾花,就当提前还钱了。” “可是,你的花不是都在窗台那儿吗?”他不确定地指向窗外。 第35章 “对啊,这些是营养肥料,麻烦你每七天施一次肥。” 说着人已经走到病房门口了,只留下了一个飒爽的背影,徒留那个病号被困在床上不能动弹,还不忘叫喊追问她要去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回来。 艾尔西驻足原地,呆呆地望着那道背影,提花阿姨回头笑着眨了眨一只眼,说:“我要去一个有金色河流、白色花海的美丽地方,听说那里陷入了一点麻烦,也许很快就能解决,也许,我就不回来了。” 恐惧吗? 艾尔西忽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过去真实发生过的,可也都是回不去的。无论她多不情愿,她都要面对空无一人的前路。 所有人,终究还是分开了。 不知不觉,远处的光柱近在眼前,那道灼热的光芒快要将她穿透。 有个渺远的声音在这片空寂的环境中回荡:“你还要坚持吗?” “要。”艾尔西神色坚定凛然,“我已经没有可以失去的了。” 我已经,无所畏惧。 “可你以一人之力,难挡整个星球的命运。”那个声音缓缓如是。 “可是挡不住难道就不挡了吗?人人都这么想的话,”艾尔西捏紧双拳,“他们的亲人怎么办?他们的家怎么办?那么多帕克斯族人怎么办?我们……几乎什么都没有了……” 那道声音没有停顿,她不疾不徐地说:“祂的日光石也要消失了嘛……去触碰琥珀的光芒吧,艾尔西,看看你的内心是否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吸引祂的目光。” 艾尔西不疑有他,鬼使神差地上前几步,轻轻触及光柱后,无数金色的微茫消散开来,露出中央被包裹住的一颗火红的水滴形宝石。 传说帕克斯人最早的祖先得到[感知]星神的瞥视,赐予敏锐的灵性,能洞察天地万物,其中这颗能够通晓一切生灵内心真实想法的启示,便是星神的眼泪。 一滴独一无二的血红色的日光石宝石。 艾尔西上去双手握住,感受着滚烫灼热的颤动,一阵艰难拉锯,巨大的阻力一瞬间消失。琥珀王的巨锤高高举起。 她看到了。 神的瞥视。 但很快眼前再度漆黑一片,一束刺眼的炮火划破天际,汹涌的波浪、痛苦的哀嚎、烈火的劈啪作响以及浓重刺鼻的血腥味儿…… 艾尔西猛一睁眼,浑身不禁哆嗦了一下,茫然地看向周围,陌生的巨石堆旁,自己与砂金紧挨着彼此,倚靠着睡着了。天是黑的,星光正盛,篝火烈烈。 她好像,只是睡了一觉。 第38章 杀(补) 夜色火光映得砂金的金发熠熠生辉, 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阖目呼吸间睫毛跟着微微晃动。 艾尔西一眼就看穿他在装睡, 只是由于长得过分好看,就连睡颜都令人赏心悦目,不忍打扰, 索性也不戳穿, 就借着忽明忽暗的光, 迷蒙着惺忪睡眼, 静静呆看了一会儿。 但片刻过去,她忽然想起什么,低头看向空荡荡的双手, 慌乱地在身边沙地中摸索什么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动作太大, 惊动了砂金,他这时候顺势佯装着刚睡醒的模样,慢慢睁开眼,再气定神闲地问:“在找你的刀吗?” “不是。” 她埋头拨开身边的细沙, 见没有一条两指宽的白布,转而又摸遍浑身上下的衣服褶皱。 “我在找勒布朗, 那是妈妈留给我的。” 帕克斯族人自古有个传统, 就是会在十八岁成年后戴上白色的项圈, 名叫勒布朗, 象征着自己对感知星神的追求和信仰, 同时也希望星神能听见自己脖颈处热血流动的声音, 祈求庇佑。 但随着星神陨落, 这一传统渐渐被淡忘, 最后只剩下一部分女性还会选择在成年后佩戴勒布朗, 可含义也随之转变。洁白的项圈紧紧贴合白皙肌肤的曲线,成为了女性对于美丽的追求,更有甚者还会在项圈外加上蕾丝边、宝石和珍珠等装饰,彰显财富地位。 科内利亚也佩戴了一条勒布朗,只是在艾尔西记忆中,母亲修长白皙的脖颈处总是一条素白的纯色丝绸项圈,没有任何装饰,然而在地下流放地中收到的那条却已沾染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血渍。 如今尚不能知晓那是不是母亲的鲜血,但……但那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了。 早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曾经和母亲讨论过,自己想要一条属于自己的勒布朗,要在上面镶嵌一圈有小手指指甲盖那么大的日光石,早早准备好,等到成年的前一天晚上就摆在床头边,让它夜晚的光辉和自己一起迎接成年。 可妈妈拒绝了她的想法。 她当时说:“那是你现在的想法,但真等到成年了,想法就会跟着时间变化,到时候会有新的喜好和追求,所以还是要等十八岁以后再做准备。” 可是艾尔西还没等到十八岁,战争就开始了,铁影军的炮灰降临在路克斯42号的每一寸土地上,直到莱瑟河彻底干涸,盛开千年的福玻斯花失去纯白的圣洁光彩,她早已经忘记曾经心心念念的勒布朗有没有蕾丝边,有着怎样的装饰。 母亲就亲手用鲜血染就了一条属于她的勒布朗。 艾尔西遍寻不得,急得额头出汗,以为是被自己弄丢了而陷入无限的遗憾和悔恨当中,这时候砂金突然从身体另一侧拿出一条血红的勒布朗,递到她面前。 “是这个吗?”他轻声地问,“我看有些脏了……” 她盯着他手心的项圈呆呆怔了两秒,立马夺过,直接戴在自己脖子上。 “没关系,只不过是染了一点血。” 她不想洗掉,更何况现今遍地废墟瓦砾,连能喝的水都不够,哪里有洁净的水来洗这个,可若是要用些用过的脏水洗掉这些血痕,她更是舍不得。 见艾尔西十分紧张这件东西,砂金不再多说,倾身贴近她面前,抬手帮她系好背后看不到的小巧纽扣。 夜晚的凉风吹拂碎发,可他这一靠近,胸口的位置正正好对准了艾尔西的脸,她只要稍一抬头便能看见他的凸起来的喉结,还有随着吞咽动作而规律地上下跃动。 霎时间,夜晚的凉风也跟着燥热起来。等到对方终于退开,艾尔西偷偷深吸一口空气,只能将方才短暂的凌乱全部归因于周围难民的呻吟和熊熊篝火。 “谢谢。” “我担心你会因为这个项链太紧,不舒服。”砂金轻声解释自己刚才趁她睡着时解开项链的举动,言语间不怎么自然。 艾尔西看向他时,听见的却是:[等事情结束,或许可以送她一条更好的。] “没有更好的了。”话刚脱口而出,她便反应过来了,瞬间拖着尾音找补,“这条勒布朗对于我来说意义非凡,哪怕它现在染上更多血渍,我也觉得这样很好。” 她跪坐在地上,此时心中安定下来才注意到砂金刚才除了递给自己勒布朗,还递来了一把刀。通体粉色,刀刃短小却不失锋利,在火光中也闪着令人胆寒的冷光,刀柄处一枚血红的水滴状宝石妖冶异常。 “恩?这是什么?” “你的刀啊,不记得了?”砂金执刀的手腕一晃,刀刃便将空气劈得呼啸作响。 “我的……刀?”艾尔西迟疑着接过,依稀回忆起自己以为是死后的幻境,在那里见过许许多多对自己影响深切的亲人、朋友,直到她费力拔出一枚极为罕见的血红色日光石,一切便又戛然而止。 她指腹摩挲着刀柄上深嵌进去的宝石,切割面温润冰凉,但只要一触及肌肤,她便能感受到浑身血液快速涌动,一股莫名的力量从中生出,存护命途的印记在她身上瞬间浮现。 她记得,当时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努力浮出水面,但再次能够呼吸时,在眼前不足一米的距离外,有个人捂着一侧被炸得血肉模糊的肩膀沉了下去,巨大的洪流让她无法快速游过去,但水面的血液却很快层层晕开,随莱瑟河道奔涌而下。 很快她听到左手边又有人浮上来,可能是呛了水的原因,那人扑腾两下,炸起更大的水花挡住面容。 艾尔西当即睁不开双眼,只能凭借本能在那人即将沉没的瞬间将其拉住,那种冰凉的、湿湿滑滑的触感让她再度心生悲哀,但无形中有某种炽热的力量在支撑着她,让她足够能抵抗住洪水的冲击,还有力气拖拽着对方爬上了岸。 可当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以为终于得救才发现自己拽上来的人已经不动了。 与此同时亚瑟带领着无数铁影兵赶来,地面上的炮火声此起彼伏,有人甚至还没上岸便被炸了个粉碎,上了岸的也有捂着自己痛苦哀嚎,无力站起来的。一时火光冲天,艾尔西听见了阿越来自远处的指挥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数身穿反抗军制服的身影在硝烟中奔跑而至。 艾尔西记得,她当时身体里有股凶猛炽热的力道,她什么也顾不上了,拖着沉重的步伐艰难前行,身上的衣服被芯水和血水染透,湿哒哒地挂在身上,向下拖拽撕扯着她的血肉。 第36章 十步,百步……所到之处无一不被她提刀斩杀,一击毙命。她就这么一路杀到了亚瑟面前,任由子弹和特制坚硬的盔甲砸在身上,她就像不在乎了一样,再次手起刀落,看亚瑟高大的身躯在自己面前缓缓倒下,而她身上萦绕着的血红色光芒经久不散。 她举起手中的短刀,在一众面对亚瑟倒下而感到惊慌失措的敌人面前高喊:“存护的巨锤终将落下,无论种族,无论思想,天上地下,杀害帕克斯人民的侵略者都将斩于我刀下。” 镶嵌了感知星神残存之力,融合了无数血泪和日光石的芯水洗炼,经由存护星神亲手锻造,才落成如今艾尔西手中的这柄锋刃。 千头万绪,万般景象流转眼前,恍若梦境虚妄。 艾尔西还不敢相信那段记忆的真实性,但身上各种伤口却真实地提醒着自己,低头看看,都已上过药,简单包扎起来了。再抬头对上砂金盈盈目光,不免心里警铃大作,赶紧避开对视。 不为别的,完全是因为想起那时自己以为他死了,拄着刀怎么也不肯倒下,沿着纷乱的尸山血海往回走。 众人都以为她受了太大刺激,精神崩溃要跳进莱瑟河里找人,阿越更是拼命抱着自己,差点从背后锁住她的双手双腿,不让动。 最后折腾到彻底没了力气,她才意识模糊,昏迷过去,直到刚才方醒。 可她刚一侧身,迎面扑过来一道黑影,就着身影刮过来的风里还裹挟着浓浓药味儿。 “艾尔西姐姐!” 定睛一看,是在流放地时那个机灵的小男孩儿。 当时情况危急不能多做耽搁,如今艾尔西揪着他两只宽大的衣服袖子,左看右看,不缺胳膊不少腿,唯有额头贴着块儿厚厚的纱布,看来但是成功跑出去找到了金越,真是福大命大的小子。 “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她发自内心地感慨。 而这个半大小孩儿的双眼咕噜噜一转,扑通一声跌进她怀里,发出一连串咯咯的笑声。 艾尔西原本跪坐在地上,猛不迭被他这么一扑,感觉差点要被撞倒了似的,上半身朝后仰去,吓得砂金也不再支着一条腿悠然自得了,赶忙伸手探向她背后。 这时候,稚嫩的童音闷闷地从艾尔西怀里传出,她背后的手瞬间就撤了回去,在夜晚的凉风的留下一丝温度。 “我也是,看到姐姐没事真是太好了。” 说着,他抬头还不忘快速瞥过砂金一眼,就是这一眼,艾尔西精准捕捉到身旁射来的一抹寒意。 这么小的孩子就有这种争宠的心思,令她更惊奇的还有砂金不威自怒的模样,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此时此刻在她们三人间涌动。 虽说周围环境开放,到处都是几个人围坐在一起露天休息,可砂金装也懒得装一下大方,干脆直接冷着脸下了逐客令,还没齐名曰艾尔西受了很多伤,刚醒需要静养。 她赶紧拍拍小孩儿的后背,让他起身站直的同时用眼神安抚砂金,希望他能看得懂。 如果她猜得没错,提花阿姨会想办法保全这个孩子,不管是因为他聪慧灵巧还这么年幼,更是因为他妈妈是上次帮助她们离开流放地后被投入熔芯杀死的那个女人。 那孩子也很聪明,随即不多做纠缠,说明了来意:“金越姐姐在忙着分发物资,她叫我来看看你,要是你醒了,就叫你有空去找她。” “阿越?她在哪儿,我现在去。”艾尔西眼神一亮,的确还有许多是要商量。 小孩抬起胳膊,小手朝远处人堆最密集的山谷口一指,篝火中影影绰绰一摸高挑身影便跃入眼帘。 “我去去就回来。”她对着砂金说道,仿佛临出门前不放心的嘱咐,见他点头才缓慢起身,将孩子推向他面前。 砂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脑海中浮现白天在河岸边的景象。纷繁嘈杂、惊险万分的战场之上,他终于接到来自公司通讯的信号,但发起通讯的不是熟悉的托帕和砂金,而是来自欧泊。 “怎么是你?”砂金声音充满了不耐烦。 欧泊则早已习惯,或者说是全然不在乎。 他直入主题,主动说道:“公司检测仪器显示,在寰宇星级市场最大的宝石销售中心地带,发现疑似有生物异能实验室丢失的能量石,该能量石是借助星核碎片之力铸造,拥有助力放大异能的作用,需要尽早回收。” 宝石销售?那不就是路克斯这片星区。 只不过身在局外,万万想不到路克斯周围还有几十个卫星这么多吧。 砂金正心中暗笑,却很快被耳边的声音打断。 欧泊那边气定神闲,宛如一切都尽在掌握:“但是听说最近那片星区不太平,其他人也有项目抽不开身。” “可是,我还在度假啊。”砂金笑得温柔,语气轻松,要是光通过通讯工具是不会看到,他刚刚轻巧地杀了个甲兵。 “抽空去看看吧,总好过天天在赌场闹事斗殴。这次度假的一切花费都可以报销,包括你采买的宝石。” 话音刚落,旋即一串忙音,欧泊就这么挂断了通讯,而后艾尔西斩杀亚瑟,铁影军仓皇撤退,宝石贸易的高塔至今没有再做行动,而砂金每一次悄悄向公司拨回的通讯都无人接听。 “你怎么还在这儿不走?” 砂金思绪回笼,艾尔西的身影已经融进夜色人影,而刚才故意在他面前缠着她的小男孩倒是还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漂亮的大哥哥,其实……”小孩儿扭捏着双手绞在一起,慢腾腾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团东西递给他,“这个是在地下去找你们前,花姥姥让我专门带给你的。” “给我?”砂金没有立马伸手接过,而是极不适应,满心疑惑地盯着他双手递到面前的东西。 那个女人不给艾尔西留下什么,竟然会送自己东西? 小孩使劲儿点点头,抬了抬胳膊示意,“花姥姥说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强塞到他手里,转身像一只欢快小鹿般笑着跳开了。 留下砂金倚着巨石坐在原地,漫不经心打开一块儿方形缎面手帕,看清里面包裹的东西,更是不解。 一颗还没有手指指甲盖大小,不知道是什么的种子,底下还压着的一张被揉皱了的纸片,上面用写满了福玻斯花的种植和养护知识。 拿起来看,纸片的背面还有一行用血迹写的小字。 “蛰伏的种子在不知道如何活下去的时候,佯装要死亡,实际上只是为了求生。” * 命运悄悄做了交易 在夜色吵嚷的乱石堆外,莱瑟河恢复如常,涛涛争流,而南方屹立不倒的高塔中,金发蓝眸的少女指尖穿过发丝,痛苦尖叫。 “废物!你们这群废物!叫亚瑟来见我!亚瑟!” “回禀女王殿下,亚瑟长官……他……”高耸的台阶之下,盔甲泛着寒光,身着盔甲的士兵却战战兢兢,“他还在回收池,可是融芯破裂都流进了河里,芯水已经不够了。” “不够就想办法!我要你们有什么用!” 一柄镶满珍贵蓝宝石的梳子从宝座上砸了下来,不偏不倚落在那士兵头上,弹到脚边,梳子密密麻麻的梳齿上缠满了金发,多到惊人,他扫过一眼便将头垂得更低,不敢再多看。 “是,属下这就派人提取河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高座之上女孩儿蜷缩着身体,声音寒彻,“今晚要是我见不到亚瑟,你们就等着填进回收池里帮他复活吧。” 第39章 人心 乱石层叠, 形成了许多天然遮蔽风沙和敌人视野的小型驻扎地,艾尔西寻找金越身影的沿途,观察周围, 不难看出有很多燃烧供暖的石堆垒砌而成,似乎早有准备,不像是仓皇中随便停留在此。 有几处还能看到两个人为一组, 站岗放哨的反抗军持枪巡逻。 正四处探看时, 无心留意到有片石头夹击形成的三角地带围坐了几个女人, 应该是白天从流放地成功逃脱的人们。她们有的依偎着彼此吃饭, 有的揉捏着伤患处缓解疼痛,但艾尔西经过她们身边时,她们投来的眼神皆是晦暗不清, 难以直视。 艾尔西扭头疾走, 尽快穿过人群,刻意回避掉此后经过时遇到的所有目光,好在人群尽头,快走到峡谷入口时, 终于发现阿越的身影。 她单手叉腰,正跟伊森交谈, 似乎在商议重要的事, 见有人靠近马上转头看了过来, 很是机警。但看清是艾尔西后, 立马神色缓和, 快步冲了过来。 “艾尔西, 你终于醒了, 身体感觉好点没有?” 阿越边说边拉着她的袖子, 左右打量, 又说起她昏迷前杀红眼的模样,担心不已,而跟过来的伊森只是憨笑着打了个招呼,便不再言语。 面对金越的热情关切,艾尔西猛地一下有些亲切熟悉之感,不免鼻子一酸,眼含热泪。 “只是一些小伤,睡一觉过去,我都不觉得疼了。”说着她还不忘甩甩胳膊腿,给金越展示,“你看,等明天说不定就不用上药了。” 第37章 说来也奇怪,根据回忆和现在身上缠绕的这些绷带来看,伤口有大有小,却都不深,就连弹孔最为密集的右臂,布满三个弹孔可也没射穿进去,行动间也没有上次中弹后火辣辣的那种痛感,看来是琥珀王赐予的力量替她抵消了不少。 阿越见她精神不错,身上多处伤口还要嘴硬,一时半信半疑地制止了她的大幅度动作。 连忙嘱咐道:“还是得注意修养,可别落下什么病根,未来是个麻烦。” “放心吧,我的身体,自己还是很清楚的。”艾尔西看出她满心忧虑,就连平时寡言少语的伊森都欲言又止,便直接问了,“你们刚才在聊什么,我看很严肃来着。” [我们在商量后续物资紧张的问题该怎么解决。] 艾尔西对于直接听到伊森的这句话没有多意外,反而神色平常,眼神在他和阿越两人的脸上来回移动,等待有人真的说出口。 可伊森挠了挠后脑勺,与金越两人无言对视,神色为难,仍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哎呀,”金越纠结一番,最终还是开口解释,“还是我来说吧。” 原来,前几天艾尔西追踪走失队员,派那几个士兵回去找金越前来增援时,她偏不凑巧,被一大批反抗军拦住。那些人都是浮士德的麾下,在营地闸门口见金越那般据理力争,又颇为义气和气势,连夜叛离浮士德的指挥,前来投奔金越。 虽然说是好事一件,但当时她和身后十几个弟兄完全处在意料之外,甚至有些为难。毕竟金越自己带着少部分人活动,怎么都好说,可若是这么多人,目标这么大,还连个能供人修整的营地都没有,食物、衣服、武器更是不必多说。 当下有人提议回去端了浮士德的营地,将一切抢来再说,虽然这一想法立即被金越和伊森严肃制止,但还是引发了小范围争吵和骚乱,差点控制不住场面,动起手来。 等金越抽身赶去找她和砂金的时候,天都要亮了,周围只能看见凌乱散布的铁影军遗骸和一名反抗军尸骨,另有一处坑洞引发更多关注,投靠过来的反抗军众说纷纭,而面对艾尔西和砂金两人宛如人间蒸发的结果,更是猜测甚多,吵得金越头疼。 最后为了生计,金越只能作罢,停止寻找她和砂金的下落,好在反抗军中有过去善于加工矿石的工匠,有人提出可以利用那批粉蓝晶石当做武器,金越又不停带人四下搜寻,终于在北边靠近石林的这片区域找到了一些野生动物的踪迹,靠捕猎为生,也顺势在此安营扎寨,以备军需。 “看你也看到了,现在不光有反抗军弟兄们,还有很多从流放地逃出来的人,可这些人不足以凭借武力捕猎和战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确实不能这样下去。”艾尔西思忖片刻,“这次逃出来的大概有多少人?” 伊森立马回应:“我找人统计过,天黑前跟着军队过来的,大约有八十七人。” 八十七,不足百人,这个数字只是她当初在地下熔芯附近见过的一半人左右,也就是至少还有八十多人被淹死、乱军中被打死…… 艾尔西正低头思索,突然听金越一嗓子呼喊,拉着她胳膊闪至一旁,快到她脚下踉跄几步,堪堪稳住重心,这才回头发现刚才有一女子举着块石头从她背后冲过来,幸好被伊森拦下。 他手心稍一用力,石头便从女人手中滚落,跌在脚边碎成几块。 被伊森单手制住的女人此时惊恐万分,背对她们几人半弯着腰,双手完全被伊森控制住后,不得动弹,只能不停挣扎扭动,不惜大声呼叫,引来围观。 伊森迅速抽出枪支,对准女人背后心脏的位置,抬腿在她腿弯处踢了一脚,使其跪倒在地。 “不准叫。”他厉声喝住对方的声音,让艾尔西一改往日对他的印象,心下一惊。 “别开枪。”她冲过去,在女人面前蹲下,“你刚才是要打我吗?” 那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看起来还很年轻,大约在自己和母亲的年龄之间,可能三十来岁。栗发白肤,此时恶狠狠地瞪着自己,脖颈间紧紧缠绕着一条棉麻纺织的勒布朗,还能清晰看到纺织纹理。 她没什么钱,但能接触到上层家族,大概从前是在某个管理矿石的家族里工作,这是艾尔西对她的第一印象。 随即凭借天赋,她便读出了女人心中的怨恨,默默站起了身。 但金越并不知晓一切,愤愤不平地冲上来质问:“你是什么人?在我眼皮子底下伤人,想要干什么?” 艾尔西抬头见不远处已经有不少女人开始围过来观望,好奇这么大动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而这些人白天刚经历过一场劫难,惊魂未定正是仓皇迷茫之际。 她担心金越的态度引起非议,再引起不必要的骚乱,给反抗军的行动带来阻力,赶忙拉住金越袖子,暗暗摇头示意。 可是金越性子急,从前巡海游侠的经历让她养成很多时候凭武力解决问题的本能,如今又要带领军队众人,完全没把眼前行凶未遂又满脸恶相的女人当成普通难民,即使艾尔西上手劝阻,她也没想到这层利害,兀自严面相对。 那女人也是有些胆识,即使前有金越,后有伊森持枪以对,仍抬眸怒视艾尔西,言辞颇为难听,像是怀着深仇大恨。 “都怪你和那个埃维金人,要不是你们来添乱,我们现在还能安稳地呆在地下,都是你们害得我们流离失所,你个害人精……” 说着眼泪便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艾尔西愣在原地默默看着她诉说委屈,但金越听不下去了,率先打断了女人的咆哮。 “你这人真不识好歹,艾尔西是把你们从铁影军控制下救出来的人,怎么到你嘴里反而是害了你们?” “救?谁用得着她救,我们原本呆在地下有吃有喝,还算有个住处,不过是工作辛苦了些……”她回忆起那段受人管制奴役、稍有错处就会被投入熔芯的日子,心有戚戚,不免垂头呜咽。 但随即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抬起头瞪向艾尔西,满心怨愤都一股脑地发泄出来,连金越听了都默然呆立。 幸亏有伊森束缚着她,那女人挣脱不得,只能跪地指着艾尔西吼道:“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不就是从前伦勃朗家的那个大女儿嘛。你们这些人哪里管我们的死活,我丈夫在矿洞里得了重病不算,最后还被埋在了里面,那时候怎么没人救他!” 见她一番苦诉,涕泗横流,艾尔西头顶犹如劈开惊雷,沉痛无言。从前几个拥有矿产的大家族雇佣工人下矿,有时候避免不了事故,只能事后拿钱补偿家属。 但若是遇难者的家属还在大家族中有其他职务,例如做仆人的妻女或是管账的老母亲,皆会以关怀的名义辞退她们,避免有人事后心生怨念,伺机攀咬报复,造成后患无穷。 这样的事,艾尔西自小多有耳闻,大人们说是有前车之鉴,不得不防,但她从未曾亲眼见过,体悟不深,只会好奇没了原有工作之后的那些人,生活该怎么办。 “我那时候刚生产没多久,就要抱着襁褓里的孩子离开……好不容易养大又遇上轰炸,被那些机器人抓到地下干活儿……不见天日地挖地道、搬矿石……我好不容易把孩子养到那么大,偷偷攒了那点儿粮食……都怪你!” 她越说声音越大,引来围观的人成群结队围过来,金越这才注意到,回头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办,无奈地看向艾尔西,发现她像丢了魂儿似地站着一动不动。 “还有你!你们!偏偏有你们这样的害人精!自以为自己多伟大、多了不起,救人无数,实际上只是我换了个雇主。只要有地方住,有东西吃,我给谁工作不行!没有你们,我们今天也不会差点被淹死,可怜我的孩子那么小,到现在都还在发烧……我不过是想拿石头砸你这个祸害,出口恶气,我有什么错!” “越说越离谱了,你背后伤人还挺有理的?”金越训斥她后,又摸着腰间配枪,转身面相围观群众喊道,“看什么看,都给我散了,执勤的人都到哪里去了,巡逻兵赶紧疏散大家去休息,明日一早还有战斗部署呢。” 白天投靠随部队转移而来的难民人数众多,她们的安置问题和活动范围目前没有个定论,士兵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可一经金越发话,他们很快上前阻止、驱散人群,可奈何伊森手底下被控制着的女人来者不善。 她赶紧借机扯开嗓子大喊,生怕围观中要走的人听不见。 “大家都来看啊!他们什么狗屁反抗军在这装腔作势,要欺压难民,这个伦勃朗家的女儿更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埃维金人,他们族人都灭绝了还有闲心思来管别人的事,准是没安好心,跟那群机器人没什么两样!” 女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动作突然大到伊森差点没按住,慌忙收枪,控住她肩膀一侧,以免挣脱手腕上的束缚。 第38章 本来要散开的人们纷纷回头,七嘴八舌嘈杂起来,吵得金越火冒三丈,顿时拔出腰间的枪支,对准女人。 “闭嘴!别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再大声嚷嚷惹事,军法处置!” 伊森却很冷静,出言劝道:“别冲动,这么多人看着,别伤害难民。” 可金越这番举动还是震惊全场,不光围观的人被吓跑了,跪在地上的女人也蹭地绷直身体,收起声音瞪着金越,她脸上的泪痕未干,泪水一滴滴沿着脸颊砸在地上,艾尔西才如梦方醒。 她默默按住金越的枪筒,垂眸看向女人愤恨的神情中带着一丝悲悯,语气不疾不徐。 “我从前没见过你,但既然你会认得我,也许是在另外几个矿石家族中工作过,虽然对你家里的事我应该感到抱歉,但是说什么也没办法弥补了,你怨恨也罢,咒骂我也罢,不应该牵连到其他无辜的人。而我享受的家族利益如今化作沙土,父母去世,妹妹下落不明,你好歹还有孩子陪在身边。” “为什么不珍惜活着的机会,陪在身边呢?” 女人怔怔地仰头望着她,眼泪仍止不住地无声滑落,偶尔传出来吸鼻涕的声音。 艾尔西面色平静地继续问:“你说你给谁工作不是工作,安于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难道你就真的甘心卖命吗?甘心让你的孩子未来也和你一样?” “有这些力气不如留在战场上,像你口中不屑一顾的反抗军们一样多杀几个敌人,你和你孩子活下去的可能才更大。” 话未说完就听女人啜泣的声音渐渐失控,最终都不用任何人动手,伊森感觉自己只要稍一松手,女人就会哭得趴在地上。 第40章 生命需要的是活下去,不是意义。 夜色笼罩中的沙丘漆黑寂静, 唯有远处南方高塔之上的硕大日光石散发着迷人的光亮。艾尔西找到砂金时,他正坐在原先她们倚靠休憩的石堆最高处,背对着所有人远眺。 “你倒是会享受啊。”她拍了拍手上沾到的沙土和碎石子。 砂金听出艾尔西的声音, 却没有回头,始终望向远处,眼神空茫, 她察觉到他的情绪后悄悄走近, 挨着他在巨石边坐下, 微微晃着双腿, 神态轻松。 “处决完了?”一阵清越的声音幽幽飘来,艾尔西偏头看向砂金若无其事的侧脸,差点以为自己刚才幻听了。 艾尔西惊奇地凑近:“你藏得挺深呀, 我怎么刚才没在围观人群中发现你?” 砂金微一偏头, 就瞥见了她不容忽视的目光,沙丘上的风撩动红发,露出艾尔西白皙稚嫩的脸颊。 率先别开视线说:“你们那么大动静,想不听都很困难吧。” 闻言艾尔西歪着头, 眼神定定地多看了他一会儿,才扭头仿佛心满意足似地对着远处笑道:“那就好, 看来威慑作用也能起到了。” 前不久那个忧愤自己境遇, 意图拿石头报复艾尔西的女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金越瞧着外面一圈时不时朝这边偷瞄打量的眼神, 缓缓收起配枪, 和伊森挠头相对, 一时犯了难。 她附在艾尔西耳边小声问:“这下怎么收场啊?” 几十双眼睛盯着这里, 都在关心事情的走向, 这不仅关乎这群难民未来的安置问题, 还包含了反抗军与所有难民的立场问题,更何况今晚驻留金越这片营地的,不光有甘心追随她的士兵,还有一部分刚从浮士德残部中收编的反抗军。 人员复杂就会导致人心浮动,万一今夜对这件事的处理不够妥善,势必要引起一阵内部动乱,影响所有人。 对此担忧,艾尔西心领神会,故意侧过身子,让声音借峡谷的地势向外传得更远一些。 “寻衅滋事,恶意报复还不知悔改,按军法律令该杀。”她的眼神定在伏在地上哭泣的女人身上,语气坚定。 话音刚落,空谷寂静,似乎今夜围观的所有人闻此结果,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身旁的金越嘴鼻脑子快,刚准备随声附和,但随即反应过来后,按在腰间配枪的手顿时僵硬停住,眼神错愕地看向艾尔西,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往日干脆利落。 “杀……杀了她?”她凑近耳边小声说道,“别冲动呀艾尔西,我知道你生气,但是不至于要她死啊,你跟她计……” 话还没说完,或许是因为听见了自己即将要被处死,那女人立马从恸哭中抽离,跪着挺直上半身质问:“为什么杀我?我又不是你们反抗军的人,凭什么拿军法处置我?” “就凭你扰乱军心,破坏军纪,想在反抗军的营地里闹事杀人。” 见艾尔西如此厉声严肃,女人意识到她是认真的而不是吓唬人,便什么也顾不得了,手脚并用地爬到刚才还贴耳说话的两人脚边哀求。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不要杀我,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把一切怪在你头上,不该拿石头打你,不要杀我,求求你,我的孩子还小,还在生病,他不能没有母亲呀,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女人的手就像是强有力的藤蔓,紧紧缠住艾尔西的腿,让她动弹不得,挣脱不开,伊森见状想上前拉开却被她抬手无声制止。 连金越看着都揪心,艾尔西却像是铁了心一样低头盯着女人声泪俱下却无动于衷,任由女人扑在自己腿上折腾。 金越咬着唇角纠结半天,实在忍不住想出言劝阻艾尔西的这番决定,奈何刚迈出一步却被伊森按住,摇了摇头暗示她不要插手。她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反应过来当下正是个立威整顿的好时机,随即也耐住性子,静观在侧。 艾尔西沉默了半天,见女人力气小了些才冷着声音说道:“要是不想死,就跟着反抗军一起,到战场上杀敌,堂堂正正地给你和你的孩子出口恶气,争个名头。” 女人布满泪痕的面容慢慢抬起,有一瞬间的茫然和惊愕,“我……上战场?” “怎么了?” “我是个女人,我怎么能……” “真要杀人又不敢了?” 女人嘴唇翕动,一时哑然,头也跟着慢慢垂了下去,声音微弱:“可我遇上那些机器人也是去送死的,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怎么办?你不去打、不去争,难道让你的孩子去打、去争?还是说,你想让那些你口中瞧不起的人甚至是外乡人去替你流血牺牲?” 她看着女人颓唐地瘫坐地上,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头高喊:“所有人听好了,我知道你们都有自己的私心,但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是铁影军,不是身边人。地下已经回不去了,想要活命就加入反抗军的队伍,听从指挥。我不能保证每个人都活到最后,但绝不让任何人的血白流、命白丢,我保证队伍里的男人拿多少,女人就能拿多少。” 寒风沿着峡谷从高耸巍峨的石林吹向营地,染上一丝篝火中的暖意,还有淡淡的肉香味儿。 “这招用得挺果决呀。”砂金轻笑着调侃,“效果如何?” 艾尔西坐在他身侧得意地耸了耸肩,“还不知道,但是我这一路走过来,都换作是她们不敢看我的眼睛。金越说等明天一早就分出一部分兵力来征召、训练,必须尽快让她们适应反抗军的作战模式。” “物资够吗?” 吃的、用的,不说兵器这部分还能收缴或者循环利用,单就是多了百十来口人的衣食问题就不容小觑,按她这么个打算,是想要难民们自食其力,随反抗军在附近打猎野兽再分发为生,但衣服就没那么简单了。就算没有铁甲保护,怎么着也不能让反抗军的队伍里有人衣衫破旧,甚至衣不蔽体吧。 艾尔西也想到了,早在她刚找到金越,得知这些棘手难题时就想到了,所以她直接提议派人去她们家贮藏宝石财物的秘密洞穴,虽然如今的钱和宝石换不来粮食,但应该还有从前雇佣兵剩下的甲胄制服什么的,他浮士德能偷雇主的,她自己家的东西拿出来用用也没什么不行。 “你确定?” 面对金越的迟疑,她反而很坦然,还宽慰道:“没事,有人的地方才有家,留在那儿也会吃灰霉烂,还不如拿出来发挥点作用。” 话音刚落,就见伊森挠着后脑勺上前来,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脸上是尴尬而憨厚的笑容。 金越还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因为即将得到一份唾手可得、不劳而获的资源而不好意思接受,但艾尔西只消看他一眼便明白了所有。 [伦勃朗家的东西也早就被搜刮过了。] “知道了。先休息吧,等明天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艾尔西目光随即暗淡,沉下了声音,她转头走开,只留下金越还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用眼神质问伊森怎么回事。 艾尔西沉默不语,砂金自然瞬间领会,不做多问,反观她低垂眼眸,视线一下落在他放在腿上的一块熟悉的手帕,见她好奇,索性让她拿去。 她翻开一看,竟是福玻斯花的种子。 “提花阿姨好像说过,植物虽然没有人那么聪明,但是也有求生的本能。送给你养还挺合适的,等结了果子记得送我一颗尝尝啊。” 第39章 她笑得明媚,小心包好手帕又还了回去。 砂金却更加困惑,以致脱口而出:“白天的时候我就留意过,这些人当中没有她和你母亲的身影。” 言下之意,她们都死了。留下艾尔**自面对这些,她真的能接受吗?为什么要执着于挽救和抗争?为什么不能坦然接受生命的尽头? 在死亡来临前,任何努力都极为无力。 可艾尔西不接他的问题,转而说起另一件事。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吗?” 闻言砂金眼中浮起茫然,思绪突然被拉回那个昏暗阴冷的营地,铁笼中那个红头发女孩儿澄明的目光。那时候他就觉得她不简单,后来种种更是让人惊叹,这小姑娘不仅聪明坚强,还有如此蓬勃的生命力。 “记得。” 艾尔西收回视线,望向远方天际,“当时你打开牢笼,我和那个蓝头发的女生都以为跑出去就得救了,可刚到敌营门口,她就不幸中弹去世了。” 她甚至还来不及问她叫什么名字,就触摸了她最后的温度,战争三年她见过无数尸体,也有人在她身边死去,但唯独有这么一个人在确信即将活下去的时候倒在了自己怀里,就是如此特殊的一个人,她如今连什么模样也都要记不起来了。 “生命是没有意义的。”艾尔西低声说道,“无论生死,都没有意义。生命也不需要意义,生命需要的是活下去。” 人遇到困难的时候都会下意识退缩,她刚知道妈妈还活着的时候只想留在她身边,还做从前那个亦步亦趋学经营之道的小孩儿,不想拼命,也不想牺牲了。但是很快就发现不行,总要有人牺牲的。 幸好帕克斯人一生都在学习告别死亡。只有告别已经逝去的,才能拥抱当下拥有的,还有未来新生的。 埃维金人的历史已经被黄沙掩埋,她绝不能让帕克斯人也步其后尘。 砂金一时无言,眼眸在寒风中颤了颤,心中轰然如山崩,默默垂下头陷入沉思。 夜色漫长,北方石林更是静谧寒冷,与接下来队伍的后勤等诸多麻烦相比,艾尔西更担心的是铁影军。他们撤退后已经安静太久了,不知道会如何反击。 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背靠石林,地处路克斯42号最北端、最高耸的位置,终日夜幕,不见日光,中间隔着的莱瑟河又恢复奔流,也许正是如此才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但艾尔西暗下决心,不能坐以待毙。 “我猜公司可能已经知道了这里的战事,”她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自嘲,“不出手相助只是还在观望,等到胜利的那一方即将浮出水面,公司才会让你抛出下一轮合作的橄榄枝,对吗?” 砂金虽然维持着一贯的微笑,但心中却暗暗回答[不对],如此倒正中她的下怀。 “干嘛非得把我和公司联系起来,我只是在度假,不小心被牵扯进来了而已。” 他言语之间难得流露出些许委屈,但艾尔西此时满脑子琐事,精神高度紧张,并未察觉。 不是在押注,那便是不在乎结果。管他们互相斗个你死我活,公司都能从中获利,真是精明。 可问题是,这个“利”是什么呢?公司想要什么?砂金在瞒什么? 天边与沙丘相接之处泛起淡黄色的微光,远处晨曦已至,石林仍在暗夜徘徊。 忽然一道白光,拖着长长的曳尾划破夜空,落向她们所处的营地附近,紧接着一道又一道,无数条白光落下来,将坚固的顽石灼伤出一个个黑色的窟窿,留下刺鼻的气味。 艾尔西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第41章 奖励芯水6升! 艾尔西站在石堆上的身影随风摇晃了两下, 突然感觉手腕攀上一股暖意,回头正见砂金牵住她迅速起身,两人的身上也几乎是同时浮起一层如黄金颗粒般的护盾。 “是白磷夜弹。”他仰头看向天空, 对这股刺鼻的气味早有耳闻。 话音未落便听石堆下尖叫骤起,脚步纷乱,划破夜空的白光所到之处在地面上腾然跳起一簇簇璀璨火焰, 明亮刺眼, 正在熟睡的难民们被惊醒后四处逃窜, 其中不乏有没晃过神的不幸被慌不择路的人踩踏, 起来跟着人群乱跑。 “真是无耻。”艾尔西垂头看向慌不择路的难民们,咬牙切齿,“还想用这种手段。” 战争刚开始的时候, 铁影军就在建筑高大密集的区域使用过白磷夜弹, 虽然看起来状似绚烂烟花但破坏力无穷,从人的皮肤到硬度极高的宝石,就连很多建筑倒塌也是因为最先受到过它的侵蚀。 “大家不要慌!”她站在石堆上喊,“千万别乱跑, 小心!不要撞到……” 手腕上的力道拉住她,艾尔西回身发现砂金神情忧虑地望向南方, 只见远处一层黑色正如云雾般浩浩荡荡, 沿着沙漠空旷的路径快速朝石林山脚下蔓延, 很显然是冲着营地这边来的, 要不是远处晨光熹微, 映得铁甲反光, 她们可能等敌人逼到面前才能发现。 这样看来先前的担忧不无道理, 铁影军这就要来反击了。 艾尔西惊呼一声, 转身刚要跳下石堆, 这才想起上一秒被她挣脱的那只温暖手掌,回过头牵起砂金一齐跳进人群中。 慌乱人群中反抗军自顾不暇,惊恐的难民们更是无处可躲。 艾尔西一眼在人群中看到金越的身影,她正蹲在地上扒一个男人的衣服,但因那人躺在地上不停打滚而进程困难。 “快脱啊,你不想活命了嘛。” 他五官扭曲,嘴里还不断发出凄厉的叫声,走近一看,后背的衣服已然被烧灼出一块破洞,露出焦黑的肌肤。 艾尔西穿梭在人海中,冲到金越身边单膝蹲下,身后被牵着跑的砂金只能踉踉跄跄跟上。 “阿越!你组织人手,带所有人上山。快!” “不能进山……啊!” 躺在地上那人脱掉被引燃的衣服,仍疼得四肢蜷缩,却不忘在呻吟间隙出言阻拦她们。 石林只是路克斯42号上独一无二的这座山脉的统称,实际上自西向东有许多海拔高度不一的山峰,顶端终年覆盖着冰雪,山脊薄如刀刃,陡峭难行,裸露出来的山体因其所含矿物质而呈现出斑斓颜色。 帕克斯人的祖先无人知其来历成因,但自古以来就将其视为禁地,因其中地势陡峭、气候变化复杂,所以从未开发。就算知道这里面有丰富的罕见矿石,几个琥珀纪以来也无人敢进。 听说每过个几十年还是会有一两个胆子大的,不惜舍命为财,最终却落得个有去无回的下场,亲人更是不敢进山寻找遗骸,只能在莱瑟河边放逐他们生前之物,以作告慰。 艾尔西自然知道其中凶险,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么多人进山还能报团取暖,或许趁机找出一条生路,但眼下全都守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金越闻言有些犹豫,拄着长剑撑地站起来说:“会不会太冒险了,先前我们勘探地形,从这里到山里的路只有峡谷这么狭窄,一旦进去不就是等着被人瓮中捉鳖。” 艾尔西刚要开口,只听砂金冷笑一声,出言道:“别泄气呀,说不准他们连这片石堆都过不去。” 说罢两人对视,会心一笑,艾尔西拔出崭新的刀,掌心触及刀柄上的红色日光石后浑身血液再次沸腾,刀刃在空中轻轻一挥,就有一面金色的护盾赫然出现在眼前。 “你们想办法撤进山里,这里我们解决。”艾尔西目视前方,神情坚毅。 她身后的金越却还不放心:“艾尔西。” 伊森从远处背枪赶来,气喘吁吁地说:“我已经派手下控制住大家情绪了,暂时躲在几处石洞里,但事发突然,人数众多,你们还有什么办法吗?” 话音刚落,天上落下的白磷夜弹越来越密集,偏不巧有一束如流星倏忽跌落,砸在他脚边,炸开硕大火花,幸亏金越反应敏捷,及时将其推开,两人同时跌坐在地。 砂金闻声而动,回头的瞬间也牵着艾尔西后撤好几步躲开。 “没事吧?”他问。 她站稳后摇摇头,抬眸间眉眼冷峻,“伊森、阿越,你们先带人撤进山里。” 金越说过伊森也是帕克斯人,为了保卫故土两人选择坚守在此,他应当比金越更知道进山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此时艾尔西短短一句,他便果断从地上起身。 他一边扶起金越,一边说:“那我留出一批士兵给你们。” 说话间远处铁蹄声越来越近,已到了乱石堆叠之外,为首之人更是传出这样一声呐喊:“剿灭所有公然作对的难民,斩获为首那一男一女尸首的,奖励芯水6升!” 艾尔西听这酷似亚瑟沧桑的声线,顿感一阵头晕,竟然还能重生再来,哪有这种顽强的铁臭虫。 而身旁砂金想的却是:[那东西该不会在亚瑟身上吧。] 她愕然看向他,在他还浑然不觉之际。 第42章 手下败将 第40章 当下艾尔西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次必须叫亚瑟这小子有去无回, 不止要绝了他再次复活的可能性,更不能让砂金有接近他的机会。 她倒要看看,亚瑟身上有什么秘密, 居然连砂金都会觊觎。公司觊觎熔芯莫不是想拥有快速重生的武装力量,可熔芯都已经被毁了,亚瑟怎么还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再次复活。 转念一想, 这能力要是能为她所用, 那岂不是之前死去的族人都能被复活。 她圆溜溜的眼睛一转, 扭头笑着安慰并催促:“不用担心, 我们在这里拖住他们,你们进山伺机而动。” 说完手腕一翻,挥刀在空中划出一面金色护盾, 初看不大, 仅仅能遮挡住她一个人不受侵蚀,但艾尔西抬起另一只手附在中央,一面高大如城墙般坚实的防护在他们眼前慢慢显现。 她嘴角噙笑,手心温热的力量不断涌动, 这是琥珀王给与的力量,终于能被她运用自如。 眨眼间, 高大的巨盾从脚边延伸至头顶, 足以庇护住好几百号人平安躲过这阵白磷夜弹的攻击。 艾尔西亲眼看着金越和伊森一前一后领着大部队消失在山谷雾霭之中, 身旁的护盾传来一阵强烈的震动, 铁影军的攻击更猛烈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切身的刺痛, 艾尔西说不上缘由, 但那一瞬间她分明感受到真实的痛楚, 仿佛自己就是面前这面护盾的一部分。 不对, 仿佛她就是这面盾。 牢牢横亘在敌军和族人之间, 守卫着自己珍视的土地。 她不自觉地伸手覆在心脏的位置上,这一举动正好被砂金察觉,往日一贯的微笑也因此突然僵硬一秒。 “怎么了?” “没事。”艾尔西晃过神来,笑着摇头安慰他,“别担心,我可不是轻易就能倒下的人。” 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她率先穿过金盾,那面先前看似牢固不破的护盾,无论是烧灼腐蚀万物的白磷夜弹还是威力无穷的子弹炮火都无法将它击穿,而此时就如一缕轻飘飘云雾一样,软绵绵地沿着她的身体轮廓划过,任她自由出入。 刚一踏出防护的区域,一声如哨般的厉鸣划破空气,擦破她身体左侧肩膀的衣服,留下一股硝烟味儿。 乱石堆外站着黑压压一片人影,为首的那人一见到艾尔西的出现,更是像打了鸡血一样,传出的笑声能震碎人耳膜。 “好久不见啊。”亚瑟满意地收起持枪姿势,“我还以为你们要做一辈子缩头乌龟,躲在里面不敢出来跟我一决高下呢。” 说完还颇为得意,可惜他的笑声没能再次传开,只是刚起了个头,就被砂金一记响亮的响指打断。 “难道你是被困在那副盔甲里面才看不到天亮的吗?”砂金冷笑,眼底戾气尽显,“快醒醒吧,别做白日梦了。” “你这奴隶!”亚瑟气得大骂。 但艾尔西也不是等闲之辈,随即大喊一声手下败将,就重新将他的怒火勾回到自己身上。 她抓住对方自大、易怒的弱点,想要先下手为强,不能让砂金有机会帮公司做事,更不能让他受到铁影军的伤害。 另外,身后的石林保留着帕克斯人最后的财富和信仰,如今还有那么多性命藏匿其中。 她一步,也不能后退。 “喂!你个手下败将!来多少次就被我杀多少次。” “别以为你这招还好使。”亚瑟不屑地抬起胳膊,金属枢纽在动作间咔咔作响,一声令下,身后的数百大军便齐刷刷率先冲了出来。 糟糕,不上当了。 艾尔西恨得咬咬牙硬挺着,装也要装得表面上波澜不惊,但随着一个个铁影兵连番涌过来,却都被她的短刀穿过铠甲,带着焦灼痕迹的伤口,像一滩烂泥似地倒下。 接连这么十几个,她又重新燃起自信,眼神不自觉瞥向掌心握着的锋刃。 稍有恍惚,身后忽然靠过来一个坚实的后背,耳畔是砂金在寒风中清脆的声音。 “他们人太多了,得先解决掉亚瑟。” 艾尔西望了一眼不远处站得笔直的亚瑟,她脸色如常,嘴角微动,仿佛不用张嘴就能发出声音。 “你掩护,我有办法。” 说完没等砂金开口,就如一阵旋风般卷了出去,右手刀,左手盾,斩过无数不知死活冲上来的黑影,艾尔西就这么一路带着血色的金光直逼敌军队列前。 亚瑟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之所以能沉得住气,完全是因为坦桑女王的命令,可如今心心念念一决高下的对手就在眼前挑衅,自己站在那儿浑身都痒得难受。 下意识的挥拳出手,正中艾尔西下怀。在她的预判中,亚瑟屡屡失手,总不能如愿击中她柔软灵活的血肉之躯,只能越来越气急败坏,越往后的每一下进攻越不成章法,最终在长久的平手中,被她利落捅中胸口。 砂金没有艾尔西如此得意,一直在不断涌上前来的身影中周旋,闪转腾挪间越来越多铁影兵找到可乘之机,纷纷暗自赶赴艾尔西先前设下的高大金盾前,正想尽一切办法穿过去,好沿着山谷追上撤离的人。 他比艾尔西更早发现这一点,转身又往回挪动,可涌过来的铁影兵就像好不容易找到食物的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在他周围绕成一圈,粘稠得令人厌烦。 正难以脱身之际,只听高大的护盾处一声猛烈爆响,不远处艾尔西正和亚瑟打得正酣,随即心脏皱缩,一股腥甜从内脏翻涌而来,溢出嘴角。 见此,亚瑟那副严密不见五官的盔甲下传出一声奸佞的冷笑,以迅雷之势,抬腿将她踹飞了出去。 这样下去不行,艾尔西心想。 胳膊肘抵着沙土,慢慢撑起身体,她一边坐起来,一边脑子在飞速运转。 这么久了,阿越她们应该已经撤得差不多了,再拖一会儿,她们找到隐蔽阵地的时间能更充裕一些。再拖一会儿,她还得想方设法从亚瑟口中套出点什么,才能将他彻底碎尸万段,以绝后患。 回头确认那面盾只是受到撼动,并无实质损伤后,亚瑟的铁甲已经缓缓踱步,走至她身旁。 他没有蹲下,只是盛气凌人地拿出武器,准备像从前那些败在他手下的人一样,也给她一颗子弹了事。 但天不遂人愿。 砂金看到艾尔西仰面摔倒在地,口中不断流出鲜血,攻击的动作堪堪停在指尖,手腕一抖就砸偏了。 偏偏是这无心的一击,刚好砸碎从天而降的巨石,巨石轰然碎裂成无数小块儿,纷纷坠落地面,砸中无数毫无防备的铁影兵,当然也包括亚瑟。 但对于他们的特制盔甲来说,这点石头只能算是干扰,还不能造成多大伤害,可渐渐的,不止有石块从天坠落,还有冰块。 艾尔西双手撑地,仰面望天,心中升起疑惑地同时四处张望,终于在永夜漆黑的石林山脉中发现端倪。 这些都是从远处一角如断崖坠面般的山坡中滚落,惯性和势能的共同作用下,石块和冰块滚滚而下,带来巨大冲力,无可阻挡。 砂金比她更快反应过来,抬手将冰块敲碎。 那些被击碎的冰坨由大变小,最小的也有正常成年人的拳头那么大,有的在山坡与山底的较大温差下呈现融化的趋势,最终落到他们头上的,是如同雨加冰雹一般的打击。 铁影军哪见过这种阵仗,更何况雨裹着冰,冰又连着雨,很快他们就被晶莹的冰水冷冻凝结,丧失作战能力了。 第43章 一起吧。 如今敌军的战斗力已经被严重削弱, 他们自顾不暇,没心思再想着怎么突破护盾屏障,追捕反抗军和难民了。 艾尔西深感少了很多麻烦, 砂金身边也不再有铁影军频繁冲上。冰雨和碎石一齐簌簌落下,看不清五官的黑色盔甲慌乱攒动,此时此刻很显然是艾尔西乘胜追击的好时候。 她迅速垂头用脸侧的红发遮挡住神情, 佯装虚弱地侧身坐着, 单手撑地, 实际上在亚瑟看不到的角度, 早已暗暗握紧了刀柄,时刻准备好突袭,杀他个措手不及。 可她没想到砂金已经从侧后方赶了过来, 抬手弹开了亚瑟意欲瞄准射击的枪口。 眼见打草惊蛇, 亚瑟有想要后退几步的趋势,艾尔西索性不装了。 她倏忽起身,单腿蜷曲压低重心,蹲在地上, 用另一条腿伸展笔直,脚尖勾起, 借助身体旋转的速度和力道, 飞快地横扫亚瑟下盘, 虽未能将其一举扳倒, 但艾尔西巧妙转身锁住亚瑟的双肩, 用力翻身, 想给对方个过肩摔。 两人顺势扭打成团, 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两圈。 亚瑟如何还不知道, 但艾尔西已经感到头晕目眩, 有点恶心了。 她强装镇定,尽力稳住身体,在达到平衡后的一瞬,眼疾手快,执刃插进对方盔甲深处,将其钉在地上。但越是用力扎入深处,盔甲内的压力就越是造成更大阻力,艾尔西只好双手齐齐上阵,按着刀柄微微旋转刀身,让锋刃使劲嵌进去。 第41章 然而不止阻力,亚瑟本身也在干扰她的行动,几次差点将她掀翻出去。她本来身材娇小,亚瑟盔甲刚硬,又力大无穷,犹如一头猛兽般在地上顽强地挣扎着,时不时从喉咙间挤出低吼。 直到砂金赶到,与她合力才算彻底制服住亚瑟。 天上的巨石滚落不止,冰雹混杂着雨丝依旧纷纷,见亚瑟在砂金和自己手下已无逃跑之力,艾尔西有些力竭,慢慢松懈了手握刀柄的力道,大口大口喘着气缓缓坐起身,顺势喝了一口凉风送来的冰水。 她累到虚脱,这之后的对话和发生过的事情,回想起来已经记不真切了。此时人虽然坐在寒风凛冽的山崖上,但思绪已经跨过汹涌的莱瑟河彼岸,飘到了遥远的高塔之上。 没多久以前,她和砂金合力拖住了铁影军的进攻,将敌人成功挡在山下并且还捉住了亚瑟,虽然没得到她想知道的消息,但如愿了结了对方性命,剩下的铁影兵见情势不好,纷纷掉头,撤回了南方。她和砂金也拖着疲惫的身体,撑到金越带人来接她们。 突然一声稚嫩的呼唤传来,艾尔西虚焦的眼神再度清明。 眼前是个骨瘦如柴的小男孩,约莫和提花阿姨托付给她的那个孩子普绪赫差不多大,但眼睛却怯生生的,浓密的棕色睫毛因为不敢与人对视而低垂着遮过眼睛,说话声音也很弱,但胜在脸颊红扑扑得可爱,被宽大破旧的衣物整个罩住,就像穿了件不合身的连帽斗篷大衣。 他小心翼翼地连续唤了两声姐姐,见艾尔西眼神终于看向自己,这才双手捧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递了出来。 “妈妈让我给你的。” “你妈妈?”艾尔西神情愕然,“你妈妈是谁?” 随着小男孩冻得通红的手指看去,竟然是之前在山下想用石头砸她的那个女人。她裹着反抗军昨晚发的薄被,独自坐在不远处观察着这里的情况,猛然和艾尔西对视的瞬间,她尴尬地露出一丝愧疚和笑意,被子围拢处伸出的手小小摆动,示意艾尔西收下。 那是反抗军发放的食物,一块儿看不出来是来自动物哪个部位的烤肉,在寒风中还冒着一团热气。肉类炙烤过的淳朴香气钻进鼻子里,艾尔西登时感觉肚子饿得咕咕叫,又不好意思收下孩子的食物。 那孩子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见她只咽了咽口水,没有说话,他直接将热腾腾的烤肉塞进艾尔西怀里,转头就要跑回母亲身边。 不过艾尔西眼疾手快,抬手便抓住了孩子的衣领,也是那一刻,孩子本能的恐惧和求饶让她浑身一愣。 她能感觉到,不远处正注视这一切的孩子母亲也很紧张。艾尔西抬眸冲女人微微一笑,俯身在小男孩面前蹲下,将烤肉顺着肉丝纹理分成了两块,正要递给他其中一半的时候,普绪赫笑呵呵地跑了过来。 “吃我这块吧,砂金哥哥烤得可香了。”他毫不吝啬地递给那个孩子。 在同龄人面前,那个胆小的孩子就显得更放松些,瞬间接受了对方的好意,甚至还能介绍自己的名字。 艾尔西蹲在两人面前,竟然会觉得自己插不进话。越过普绪赫的肩膀,她看到砂金正在冒着浓烟的火堆旁烤肉,因为环境的影响,火候极难掌握,必须时刻与之奋斗,哪怕他已经被呛弯了腰。 再看着眼前友爱的两个孩子闷头啃着烤肉,她终于暂时放下亚瑟死前的对话,发自内心地泛起微笑,抬手随意揉了揉两个孩子柔软的头发。 没想到那孩子实在羞涩胆小,被摸摸头发的举动也会吓得瑟缩脖颈,只好略带尴尬地收回手,细声慢语地说道:“我也可以和你交朋友,我叫艾尔西。” “我知道。”孩子脸上的红晕更浓,声音黏糊糊的。 “你知道?”她没说怎么会知道。 “大家都知道,妈妈说,是你救了我们。” 艾尔西沉默半晌,回头看向孩子的母亲,又温柔地嘱咐:“普绪赫,带小伙伴去找砂金,到暖和的地方吃肉。” “放心吧,艾尔西姐姐,我不会亏待朋友的。”说着,牵起那孩子的手走开。 她也顺势起身,看了看手里还没分出去的肉,缓步走近女人身边,分食刚才那块烤得有些焦了的肉。 女人起初还在犹豫,眼神从她的脸上转移到递到眼前的肉,舔了舔干涸开裂的嘴唇后缓缓接下,艾尔西也顺势和她坐在同一块草甸上,并肩望向远方。 这肉像是块后腿肉,虽然有点难嚼,但是味道不错。 要是加点香料就更好了。 她微微扬着头望向远方光亮之处,边嚼边说,仿佛在自言自语:“其实你不用道歉,我没放在心上。一开始我也没想过要救这么多人,只不过……是我自己想活下去。” 但如果其他人都不在了,她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呢。 第44章 逮!哪里跑 女人艰难咽下一口肉后, 眼神坚定地看着艾尔西说:“我们也想活下去。” 说完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激动,不好意思地笑笑,又低头啃下一大块肉丝嚼着。 “我和儿子会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的。先前错怪你了, 我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怪谁。其实看你年纪不大,应该也很不容易。” 女人干哑的嗓音在耳畔回荡,身旁还有篝火烈烈燃烧的噼啪声。 “会好起来的, 我们都能活下去。”她低声喃喃, 也不知对方能不能听见。 热乎乎的食物吞进肚子后, 艾尔西心中渐渐升起暖融融如蜜糖般的安慰, 不知不觉竟眼皮沉重,深思困倦。 忽然,面前飞快地跑过去两道人影, 带起一阵凛冽但夹杂肉香的凉风。艾尔西一下子清醒了, 仿佛被这阵突如其来的风洗了把脸。 她起身追出去两步远,揪住其中一名反抗军的衣袖问:“你们急着要去干什么?” 年轻的反抗军士兵五官深邃,浓密的黑发被他束在脑后,大概有一只兔尾巴那么长的长度, 看起来文绉绉的。看清揪住他的人是艾尔西后,眉心舒展, 立马露出笑意, 在永无日光的雪峰山麓映衬下显得牙齿格外得白。 “哦!回禀长官!有人发现这个方向往下走能听到水声, 金越长官派我们前去侦查情况。” 他欢喜地笑着将手掌在额头和心口之间快速移动, 用并不严肃的方式向艾尔西行了个敬礼, 前头还没跑远的士兵则闻声回头, 急忙返回来, 也行了个敬礼。 艾尔西吓得猛然和后退一大步, 望着面前挺直胸脯的两个士兵, 不停眨巴眼睛。 “你们……不用这么正式,叫我艾尔西就好了。” 她干笑了两声,尴尬地使劲搓手,莫名有种晕乎乎的恍惚感。 难不成是海拔太高,缺氧导致的? “艾尔西长官,您有什么吩咐?”还是那副洪亮的音色。 “哎,我,不用叫我长官,”她急得原地蹦了两下,忽然意识到什么,冷静下来问,“阿越是想另找一处营地吗?” 以前听大人们说,要是被在高处迷路,一定要仔细马上寻找莱瑟河的方位,再仔细辨别水流的方向和远近,以此脱困。 如今身处石林山脉之中,水源必定是由高到低流向山下的。 原来的营地火势不小,还有很多铁影兵的尸首,虽然听说已经派人过去清扫了,就算勉强能供人休息也并不安全了。 见士兵张口回答前深深吸了口气,艾尔西便知道他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忙举起手示意打住,“好好说话,就像平常人之间交流那样。” 两名士兵被打断“前摇”,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是!” 其中一人笑嘻嘻地解释说:“伊森原本有这个打算,但是金越说:‘那么多人哪还有精力再换个地方重新安置和规划布防啊,那群铁臭虫要是还敢来,尽管打他们个爆汁流汤就好了。’” 另一个士兵赶紧模仿着语气,接上话头说:“伊森听后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还是不放心地说:‘就算他们现在对咱们来说不足为惧,但营地已经暴露,这些日子就连原先躲在附近的难民都寻求反抗军庇护,稳妥起见,我还是认为应该再安置一处更为隐蔽的据点,以备更多难民栖居。’” “金越也学伊森的样子摸着下巴说:‘对哦,人越来越多了,那得趁着咱们还在山上,赶紧捉些狐狸兔子什么的,哦对,刚进来的时候我还看到了山羊,挺大一只呢,嗖地一下就蹿没影了。这要是逮住烤来吃,可够好几十口人美美地饱餐一顿呢。’” “这个时候他突然跑过来禀告金越长官:‘有难民从修整地西侧几百米外跑回来,说是找到了水源。’” 正说到要紧处,艾尔西聚精会神,没想到砂金突然窜了出来,一副吊儿郎当地笑着问:“这是在看什么表演呢?” “别打断他们。”她双眉微蹙,气兜兜地瞥了一眼砂金警告他,还故意挪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拉开距离。 第42章 对于她这么大反应,砂金显然未曾料到,只好瘪着嘴掸了掸衣服上可能沾染到火焰余烬的地方,尤其是她刚才拿开的那只手臂袖子上。 “哦。” 短促轻浅的一个音节从他嘴里传来,艾尔西意识到他的委屈,突然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急躁和态度恶劣,但也只是表面佯装淡定,内心不安地频频歪头瞧他。 而那两个大高个士兵显然大大咧咧,粗线条到还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在她抬手示意后,继续解释。 大致内容就是金越在伊森的说服下同意开辟第二据点,原计划是打算下山之后再定,先主要精力打猎山羊,但听到有水源的讯息后立马改变主意,打算沿着水源下山,在沿岸定点布防。 可万万没想到那水源是处死水,不但流不到山下,水体本身还苦涩难喝,不能引用。他们正要回去禀报结果。 “那太可惜了。”艾尔西摸着下巴思忖,“应该是附近的雪峰冰川融化后汇聚形成,估计盐分过高,不能饮用的。” “我发现你们俩人很有表演天赋啊。”砂金在一片沉默中悠悠开口,“等你们仗打完,记得要专门来找我一趟,有份好工作想介绍给你们试试。” 两名士兵本来还沉浸在一无所获的挫败中,听过砂金的话反而眼前一亮,情绪激动:“真的吗?” 艾尔西赶紧打断: “你们快回去报告阿越吧,再等一会儿她该着急了。他刚吃饱了没事做,正好陪我去那边活动活动。” 然而刚支走士兵,她立马收起挽着砂金胳膊的两只手,在他期待的眼神中,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亲眼看着士兵渐行渐远的背影,她还认真且严肃地指着他说:“我警告你。最好不要打我们帕克斯人的主意,我们和公司虽然是商贸盟友的关系,但不参与不正经的勾当。” 闻言,砂金则先是一愣,随即故意坏笑着俯身凑近:“什么不正经的勾当啊?” “你少装……”话未说完,身后灌木簌簌响动,瞬间惊动了艾尔西的警惕。 不止是她,就连砂金都有所察觉,眼神凛然地盯着她身后的灌木不说话。 刚才那阵不规律的动静,绝对不可能是风声。 艾尔西悄悄提起刀柄,转身缓步靠近,砂金紧随其后。 第45章 别扭 低矮的灌木丛在夜色中漆黑一片, 完美遮挡住附近地表的小型生物,艾尔西手心捏着刀屏息凝神,一步一步缓缓靠近。 如果没听错的话, 那东西要比狐狸、兔子大得多。 砂金收声跟在她身后,耳边只有石林山体被风划过的凄厉风声。 突然,艾尔西不小心踢中脚边一块碎石, 混合着矿物质的坚硬五彩岩石就这么咕噜噜滚出去好远, 发出一串突兀的声音, 就是这声响动惊动了那道黑影。 灌木丛安静了几秒, 恰好就在艾尔西暗自惊慌,偏头寻找砂金时,藏匿其中的黑影倏忽一跳, 朝着她们的反方向蹿了出去。 见状, 两人大惊失色,急忙拔腿追了出去,但刚跑几步艾尔西就暗自纳闷。 前头那只山羊怎么跑起来那么不协调?更令她奇怪的还有,山羊遇到追赶竟然不沿着山体往上跑, 躲到自己更熟悉安全的高处,竟然会朝山下狂奔。 看出其中蹊跷, 艾尔西刚准备挥手将短刀甩出去试试, 跟在身旁一起追赶山羊的砂金早已出手。 随着一记金光落下, 她们前头那只山羊竟然发出“啊”的一声痛吟, 摔了个跟头后挣扎着爬起来, 用两只后蹄狂奔。 不是山羊! 这下艾尔西更加确定, 那是个人, 不是羊。 这下糟了。她满脑子都是坏事, 铁影军刚溃散不久, 便有人鬼鬼祟祟,企图接近反抗军驻扎营地,却没有人及时察觉。 她惊愕得偏头对视上砂金的视线,不敢大意,急声嘱咐:“不好了,你快回去通知阿越她们,别等夜晚临近,立马转移下山。” “那你呢?”砂金脚步不停,秀眉蹙起。 “我追过去看看,放心他不是我的对手。”艾尔西目视前方,神情坚定。 熟悉之后砂金也多少了解她的执拗,没有过多纠结和争执,除了相信她如今的实力足以对抗敌军以外,还考虑到了她本身的意愿。当然,他也明白她的顾虑,终究是心系反抗军营地里的安危。 “接着。” 砂金转头的同时,指间闪过一抹亮色,随他手指暗暗发力抛出一条优美的弧度。艾尔西应声回头,眼睛还没看清的瞬间两只手便伸了出去,差点没拿稳刀。 摊开手心一看,竟然是枚筹码大小的通讯器。 由此一股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愫在她心里流转,不知不觉间脚步也缓慢了下来,驻足回望时,只有凛冽寒风中砂金衣袂飘摇的背影,还有那头耀眼的金发。 浑圆冰凉的金属握在掌心,心却是暖的。 * 命运悄悄做了交易 “哎呀美男误事,差点给跟丢了。” 几分钟后,艾尔西半蹲在靠近山脚的一大片灌木丛后缓气,一边喘着气一边感慨。 灌木丛外,不到巴掌大小的一片山羊兽皮挂在枝桠上,随风摇曳。 要不是早就听士兵提起过西侧那边的冰川湖苦涩难饮,多数生物难以生存,她还不敢径直往南追,这下找到那人用来伪装的山羊兽皮,上面卷曲的绒毛还沾着新鲜的血色,再看山脚下那座废墟,她心下了然。 看那废墟外观破旧不堪,周围设置像是一所学校,大约只有四五层楼那么高的小学校,还地处如此偏僻,想必战争来临前就早已废弃,无人活动。 她正观察附近动静,忽然一个想法划过脑海,眼前一亮。 这学校若是也有地下室,那岂不是第二个据点的绝佳位置。正这样盘算着,她暗自窃喜,从制服上衣的口袋里掏出通讯器,播出信号。 这番欢喜的程度不亚于意外猎中一头肥美的山羊,只是她被喜悦冲昏了头,一时竟忘了细想为什么兽皮上沾染的不是独属于铁影军的淡黄色液体,而是鲜艳红色。 另一边迅速接通后,艾尔西雀跃地说:“砂金,你快把通讯器给阿越,我找到了……” “你还在生气吗?” 他清越的嗓音沉沉响起,兀自打断了她的欢喜,问得没头没脑。 “什么?” “我说,你要和金越说话,而不是告诉我,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声音的末尾尤为清晰,仿佛从她背后传来。凭直觉回头,他果真在她身后,拨开灌木与荆棘,像只身手灵巧的狐狸一样走近,带着质问和淡淡忧伤的眼神。 是哀怨吗? 不确定。 艾尔西压低声音用气音说话,却因为过于惊讶而差点破音:“你怎么跟来的?” “我可不是跟踪你。”他好看的眸色颇为得意,眉尾上扬,仿佛邀功似地说,“我一路追踪血迹才找到这里的。” “你不是回去通知阿越她们,撤离下山了吗?” “我通知她们了。”他仍是有些委屈的模样,“看着她们收拾下山才折回来找你的。” 艾尔西此时精神高度紧张,频频回头,警惕敌人动向。砂金见她一心多用,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在听自己说话,索性伸手扣住了她放在腿上的手腕。 “你还没回答我。”他固执追问。 说起来他原本没料想到,杀了亚瑟会让艾尔西有如此不快,可当时情况危急,他不得不出手。 当时他刚跑过去帮忙制住亚瑟,艾尔西在另一侧神色稍松,刚放开刀柄就被亚瑟顺势揽住脖颈。那冷硬的钢铁之躯不愧改造之物,一刀利刃都刺入胸膛了,还有力气挣开他去挟持艾尔西。 或许是创造他的人给的设定,他不服所有能将他打倒的人,生来就是要一决高下至死的,自然不肯放过屡次对战的艾尔西。但面对她的盘问,他还能自信应对,这份过于自大的态度也不失为一个败笔。 只是他的答案多少戳中了艾尔西的痛楚,此时再被砂金提起,免不得又让她陷入了沉思。 因为她当时说的是:“你都落在我们手里了,还不快让士兵投降。” 亚瑟的回答是一份轻蔑的冷笑,还有隔着盔甲的沙哑声音,他说:“没有坦桑女王的命令,谁也不会投降。” 这回答不由得令人钦佩,是个可敬的对手,只可惜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作为最高军事将领,输了自然只会有一种结局,更何况他身上还有砂金觊觎的某样东西,更不能留。 但手刃他之前,她当然还想解开一直以来的疑惑:“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侵犯我们?还有之前被你们抓走的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回收’是在回收什么?” 那时脖颈被他冷硬的手臂箍住,还能呼吸的空气十分微薄,之前消耗的力气还有护盾隔空给她身体带来的损伤,对她来说已经不堪重负,无法抽身反击,只得借着握住之前插在亚瑟身上的刀柄,给自己腾出一丝喘息之力。 第43章 两厢对峙下,急得砂金在一旁干看着,还不敢轻举妄动,随时注意二人头顶会不会被落下的冰块、巨石砸中。 而亚瑟给的回答更是让她心中一凉。 他冷笑道:“自熔芯中诞生,当然要回到熔芯中去,他们都……” 艾尔西只觉得她离真相越来越近,离成功也越来越近,过去的人和事再度浮现,耳边什么痛吟和哀嚎也听不到的,没有岩石崩裂也没有坚冰清脆,她只听得见亚瑟的声音。 但就是在离妹妹最近的那一刻,幸福再度戛然而止。随着扑过来的砂金用身体护住她,视野温暖黑暗的瞬间,亚瑟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停在空中落下的巨石底。 她不可置信地从砂金怀中探出头,愤怒的声音因为不可置信而略微颤抖:“她们都怎么啦?说话啊!你说话啊!” 当时她什么也顾不得,奋力撇开砂金,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拾起从亚瑟胸前穿透而过的刀将他挖出来,最后力气耗尽,只能看着金黄色的液体蜿蜒流到脚边,濡湿裤脚,却无能为力。 砂金问,她还在为这件事生气吗? 她也不知道。 就像那位企图拿石头从背后偷袭她,以此来为自己和孩子的遭遇泄愤的女人一样,她知道这当然怪不到砂金身上,当然知道他是为了救自己。 可她找不到能责怪的人,如今能想到的只有一个结果,可那个结果是她最不愿意承认的天人永隔,那谁能为这场战争的惨烈背下累累血债,供她有个情绪的出口。 话到嘴边,却只有冷涩的一句:“我没有。” 没有生气,可能也是一句气话。 砂金撇撇嘴,将她脸上一切细小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只是也顺着她这句没有,将过去的事放下。尤其在他看到亚瑟的遗骸后,他才开始转变想法,[能量石或许就是熔芯,那要想找到能量石就还得先找到幕后真正的操控者,也就是亚瑟口中的坦桑女王]。 回头盯着学校废墟的艾尔西听见时,神色一变,顿时分了心,直到被砂金一只手晃过眼前,才拉回思绪。 “啊?”她心虚地说,“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问你在等什么?” 她指着山脚下那座早已坍塌破败的教学楼说:“我在观察,那人似乎进了这里再也没出来过。他受了伤,还对这附近地形路线十分熟悉,差点逃脱,这说明……” 砂金抢先接过她的话说:“说明他有可能一直躲在这里面,还有可能有药品食物。” “对。” “那还等什么,直接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罢,砂金毫无忌惮地牵起艾尔西的手,就要起身跳下去,而她却心有顾忌,担心对方还有后手的话,打草惊蛇就得不偿失了。 第46章 地下室 她降低重心, 用自身的重量向后拉扯,但还是抵不过砂金的力气,被他艰难拖着往前走。 “等一下, 我们商量个对策偷偷过去,免得又被他提前发现给逃了。” 但砂金不以为意,回头说道:“不用担心。他受了伤又跑了这一路, 要是还能逃, 干嘛躲起来?” 这样说也有点道理, 艾尔西正思忖之际, 人已经跟着到了废墟边上。位于石林山脉山脚下紧挨着日夜边界的地方,虽不至于还在山上那么漆黑,但也只有平常晴天时的一半光线, 宛如旭日初升前的暮色将退。 她和砂金这次吸取教训, 借着熹微的光,时刻注意脚下。短暂而默契的一个眼神后,二人兵分两路,冲着那人影消失的方向缓步踱进, 最终停在扭曲坍塌后不足一人通过的门框外。 艾尔西抬手示意砂金停下,猫着腰从门框往里探看, 废墟内部只剩一楼的一角, 连黑板都看不到, 四下无人, 只有一些课桌椅子散乱排布在塌下来的楼板之中, 灰尘弥漫, 透着寂静的诡异。 再一打量, 她一眼瞧出了端倪, 嘴角了然勾起。 偏头贴近砂金耳边小声说道:“你看门里那块石板上。” 那里用绳子拴着什么, 只露出一个绳结的头,若是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走进去,一个不留神要是碰到哪里,就会有块巨大的石板迎面飞来。 这样的把戏骗骗眼神不好的也就算了,寻常成年人是不会轻易上当的。 艾尔西初次吃这种亏的时候,还是十岁出头。年幼调皮的妹妹在家中各处埋伏了多个粉球,打开某扇房门或是柜门时稍不留意就会中招,只能顶着满身满脸的面粉无奈苦笑。 砂金顺着她的视线,也识破了其中门道,抬手便是一个响指,隔空将里面的石板轻松击碎。 随着石板崩裂,尘土飞扬,门框边蓦然传来一声童音的稚嫩惊呼。这令艾尔西惊诧不已,神色骤变。 跑得那么快的身影,竟然只是一个孩子? 还没等她和砂金反应,门框边跳出来一名男孩,手握砖石,直愣愣地朝她们抛掷而来。 好在艾尔西在这段时间中经历了不少,已经足够机敏迅捷,只见她飞快一个旋身,侧身躲过,一块灰白的砖石便从面前飞过,砸在她和砂金中间。 “就是你们打伤特里同的!我要替他报仇!” 小孩子握紧双拳,直冲着就要挥到她面前来,反被砂金一只宽大的手掌轻松包住,轻轻往外推直手臂,任对面怎么拳打脚踢都是无用,只能龇牙咧嘴地叫嚣不服。 砂金却不以为意,按着他的头顶推拒不动,另一只空闲的手早已转着筹码闲玩,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嘴上还不忘了嘲讽:“要**可得长得再高再壮一点啊,小孩儿。” 艾尔西见只是个孩子,稍稍放下了先前的猜测和警惕,上前仔细观察。男孩约莫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整齐厚重,但袖口、裤腿这样的地方都已经窄小破损,可见是穿了很久,可能从三年前穿到了现在。 他应当是早先这所学校里的学生,战争来临后趁乱躲进这里,至于他口中的特里同,艾尔西猜想是刚才那个逃跑的身影。 这么说来,这里应该是有很多孩子。 她上前和煦问道:“你说的特里同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他快死了!他被你们打死了!” 小男孩停下双拳,抵抗的力道一消,砂金便收了手。男孩站直身体冲着她大喊,抬起的脸上鼻涕眼泪全都是,五官也因为哭泣而黏在一起。 被他这样幽怨的哭诉吓到,艾尔西无措地看向砂金,自知理亏,忙要蹲下哄孩子,就见废墟里面又有声响。 许是外面的动静太大,惊动了躲在学校地下室里的人,有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小女孩不顾危险,掀开隐蔽入口上的遮挡,率先冲过来,双臂展开,挡在他身前。 “请你们不要伤害他。” 柔软稚嫩的音色宛如天籁,看向她和砂金的眼神中充满坚毅,没有惧色。女孩不同于身后的帕克斯男孩,她头顶有着金属环状物,在艾尔西的印象中,是属于书中介绍过的天环一族才有的特征。 她顺势弯腰,双手撑着膝盖,温柔地笑道:“我们不会伤害任何人,我们是保护你们的,你看,我身上穿的是反抗军的衣服。” 她拈起衣袖,展示给她看,在女孩半信半疑的眼神中,艾尔西捕捉到友善的信任。 [校长说过她儿子也加入了反抗军,反抗军应该是好人吧……] 见小女孩神色迟疑,双手缓缓垂下,艾尔西继续循循善诱:“刚才我们在山上遇到了一个孩子,他好像受伤了,急需救治,你能带我们去看看他吗?” 还没等小女孩答应,她身后的男生突然跳出来,挡在两人中间,倔强地说:“别信她的鬼话,她在骗人,她和这个外乡男人一定是想从我们这里骗走粮食和地下室,说不定还要杀了我们,特里同就是被她们打死的。” “请不要污蔑你不了解的人,我也是外乡人,而且特里同没有死,他只是手臂受了重伤,流了很多血,请你不要这么诅咒他。” 小女孩言辞铿锵地回头反驳,说得他哑口无言,只能气得鼓着脸颊,仰面瞪着艾尔西和砂金。 艾尔西听这天环族的女孩说话通情达理,言语间成熟超脱年龄,又听她说特里同没有死,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 “小妹妹,你说的特里同就是那个孩子对不对?你带我们见见他好不好,他流了很多血,真的很让人担心。” 艾尔西说完似乎没有底气,匆匆瞥了一眼砂金,他这才开口应和:“是啊,人多自然办法也多,我这里有瓶药说不定对他的伤愈有效果。” 他懒洋洋地从上衣里的口袋中摸出一个小瓷瓶,艾尔西打眼便知道那是提花阿姨之前给他的,心想有了这灵丹妙药,她们刚好也能赎了打伤人家孩子的罪过,要是趁此机会获得小女孩口中那位校长的信任,把这里发展成第二据点应该不会太过困难。 女孩子思索片刻,嗓音甜甜地对她们点头说道:“带你们见特里同也不是不行,但是我们都是小孩子,如果你和这位叔叔想要对付我们简直易如反掌。” 第44章 “这话说得,我们现在就可以对付你俩。”砂金笑得轻松,熟不知艾尔西从旁狠狠睨了他一眼。 小男孩当真摆出要接招的架势,旁边的小女孩倒是不慌不忙,及时挡在了他身前。 她竟然不害怕,艾尔西心里惊奇,可接下来小女孩的话更让她佩服。 “你们要是真的图谋不轨,大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们俩,只不过那样就再也别想进地下室了。” 注视着小女孩稚嫩的脸蛋,艾尔西更加钦佩她超脱的成熟和勇气,扭头再次瞅了一眼砂金。 “那你想怎么样?”他问小女孩。 “要你做人质。”她指着砂金坚定地说。 他转头就不可思议地问艾尔西:“你不会答应吧?” *** 命运悄悄做了交易 这所破旧的小学校不光是选址偏僻,鲜为人知,连地下室的入口和通道都像是刻意不被人发现而修建的。 顺着软梯一点点爬下去,细长的木板被捆在绳结之中,随着每个人的动作左右微微摇晃,艾尔西只觉得自己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摇摇欲坠的蛛网上,沿着深不见底的垂直坑道一路向下,等脚下终于有了实感,她才暗暗吐出一口气。 “我们到了。”小女孩拍拍手,声音沉静,回头看了艾尔西一眼,扭头向前走去。 小男孩等着砂金慢慢爬下来后,在软梯末端,距离地面还有半个人高度的地方一跃而下,熟练而轻快,随即追上来。 他从腰间抽出绳条,拦在正要跟上小女孩的两人:“把手伸出来。” 艾尔西见砂金瘪着嘴,不情不愿,扭头在火光昏暗的地下室抿着嘴偷笑了两声,“小弟弟,你把我和他的一只手绑在一起吧,这样你们可能会更放心一些。” “那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他回头看了一眼天环族的女孩,抓紧时间在两人手腕上缠了两圈,狠狠系上两道绳结,这才扭头追上去。 砂金轻笑着抬起手,语气不屑:“你确定这东西有用?” 绳条勾缠中,两个人的手背紧紧贴在一起,艾尔西能触碰到他手掌温热的气息,无奈地笑着微微摇头,拉着他追上孩子们。 那个天环族的女孩稳步走在前头引领,窄小的一条走廊上,一眼到头。艾尔西打量四周,都是用岩石垒砌起来的隔间,看颜色像是在石林山脉边挖取的。 经过其中一扇门时,女孩再次回头确认了一眼,率先进去说:“我们回来了阿玛拉校长,是两个反抗军在外面,说她们可以帮忙救治特里同。” 而后一个声音明显沧桑的女人短促地应了一声,紧接着是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艾尔西刚好走到了门外,正要冲里面打招呼,却被一个突然冲出来的女人死死抓住肩膀,那力道让她倒吸一口冷气,不禁怀疑自己肩膀两侧会不会有几个排列整齐的血洞。 “在哪里啊?在哪里?你可以救我儿子吗?你有什么办法?” 女人声音沙哑,像是哭了许久,盯着艾尔西的双眼里布满血丝。 “这位太太……”她想先让她冷静下来,但砂金却直接出手拉开了她。 “莉亚娜,坚强一点,特里同不会有事的。”屋内一道醇厚的声线扼制住混乱场面。 越过面前女人的肩膀,艾尔西看到一位不怒自威、头发花白却穿着清丽长裙的女人,她背着手缓缓走近,脖颈上的勒布朗和裙子让她成为这间开阔小屋内闪耀的亮色。 [反抗军?竟然还有活着的。] 艾尔西在打量她,她也眼神犀利地审视着她。 第47章 反抗军 [反抗军既然还有活着的, 都到哪儿去了?] 被称呼为校长的老年女人走向艾尔西,“你真的是反抗军?” 屋内围挤着几十个孩子,全都默不作声地盯着她和砂金, 他们看起来个头不大,因为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而显得比例奇怪。 她们在地下室或许支撑不了多久了,艾尔西心想。 那个天环族的女孩手捧着药瓶跑到校长身后的木板床边, 床上躺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其中那个叫特里同的小男孩面色苍白, 双眼紧闭, 手臂紧紧缠着的白色绷带中央渗出一朵嫣红的血花。 可她只是站在床边没再有任何动作,连先前急切不已的伤患母亲都不敢言语,安静站在一旁, 似乎都在等什么人准许才会喂药。 “是的阿玛拉校长, 他叫砂金,我叫艾尔西,我们都是反抗军的一员,其他人目前还在石林山脉中, 正往山下乱石堆处撤离。” “我听说三年前,反抗军的领袖逃的逃、死的死, 现在轮给谁来当啦?” 阿玛拉校长的女式皮鞋像某种计时用的鼓点, 咚咚地踩到艾尔西面前, 因为比她高了十厘米左右, 审视的眼神从上到下, 正好移到了艾尔西脖颈处嫣红的勒布朗。 “反抗军的领袖一直在变动, 这几年大家死伤惨重, 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进行秘密的游击作战。” 艾尔西迎着她的视线直视回去, 微笑着说起那些她也不甚熟悉的过去, 试图简单带过,忽略掉斩杀浮士德的那段,但对方太过敏锐,听她解释完刚要转过去的身体堪堪停住,又是一记锐利的目光射来。 就连砂金也察觉不妙,就着两人捆在一起的手腕,紧紧握住艾尔西的手。 [她不敢说实话,她在撒谎。] “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我可以带你去见大部队,现在虽然还没有明确谁是领袖,但主要都是伊森和金越在领导管理。” 艾尔西真诚地望着她,一口气快速交代出这么长一串话来。 阿玛拉校长听后不置可否,仍用一种半信半疑的目光看看她,再看看砂金,转而低声呢喃着两个字:“伊森……” 她忍不住好心提醒:“要不还是先给孩子吃一粒药吧,那是提花阿姨留下的,保证药到病除。” 话音刚落艾尔西顿时觉得周围投来的目光不一样了,心中感慨提花阿姨的医术高超,声名远扬,直至生命尽头之后仍旧能治病救人,受人信赖。只是可惜帕克斯人天生执着于获利,而没能让她收获医药费和信任之外的东西。 在阿玛拉校长的眼神示意下,天环族的女孩打开瓷瓶,从里面滚出一粒小小的黑色药丸,她用手心接着,准备喂给特里同时才发现他此时失血过多,近乎昏迷,贝齿紧紧地咬合扣住。 他母亲见状急得三步并作两步,又健步如飞地冲回床边,使劲捏住特里同的下巴,试图掰开一个缝隙。 最后在所有人的期盼下,他眼睫轻颤,逐渐恢复意识,能够开口回应。 之前那个看他流了很多血就误以为他要死掉的小男孩此刻也欢喜地高举双手在床边来回地蹦跳,被阿玛拉校长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后,悻悻然捂着痛处回到围在一起的同伴当中。 小女孩赶忙过来将药还给艾尔西:“谢谢你们的药。” 她没有接回去,犹豫地看了两眼床上另一个病患,那人身形高大,看起来也很瘦削,密而卷曲的长发垂至肩头,不细看还以为是个女人。 他倚墙坐在简易的木板床上,其中一条腿的小腿被纱布和粗糙的木板捆绑着,为了给特里同腾出一点空间而极力半侧着身子,意识到艾尔西的目光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前不久出去的时候摔断了腿,不用担心,很快就好了。”他解释。 砂金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抛掷着手里的骰子玩,艾尔西刚想说这瓶药就留给你们用吧,还没张口便被打断。阿玛拉校长依然严肃,厉声提醒她们该走了,边说还边带着身后的孩子们走过来,仿佛意图逼退。 “等等,阿玛拉校长,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你一个女孩子,他一个外乡人,根本代表不了反抗军来和我谈话。” “可我刚刚送了药品给你的孩子们,你总得……” “很感谢你们的药救助了我的学生,但我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作为谢礼,这里也不欢迎外人。” “外人?”艾尔西一步步被逼得后退,“不是,我的意思不是想要回报。我是帕克斯人啊,我和你们都一样,都饱受战争的残害,甚至失去了父母,我来这里是想帮助你们。” “帮助?你也只比我的学生大了几岁,没有了父母,身为一个女孩子还带着一个异**隶加入反抗军,你分明自顾不暇,朝不保夕,连个真正的住处都没有,拿什么来帮助我们?” 阿玛拉校长不怒自威的语气和神态逼得她步步后退,在差点撞上走廊上的墙之前,砂金的手敏捷地挡在她背后拦了一下。 “校长大人,你也太严厉了,我小时候被人买回去当奴隶的时候,还一度羡慕过别人可以拥有温柔和老师和友爱的同学呢。” 砂金脸上挂着如往常一样的笑容,声音浅淡轻松,更像是故意说给阿玛拉校长听的,艾尔西忍不住扭了扭交握的手掌,示意他不要说得太过。 第45章 特里同的母亲蹙眉站在校长身旁,终究是忍不住地接过话:“你说得轻巧,现在这种时候连课都上不了,我们这些老师里面已经有好几个人丧了命的,温柔友爱还有什么用?难不成要为你们的到来欢呼感恩,送上孩子们都吃不饱的那点可怜粮食吗?谁能保证这不是在引狼入室?” 艾尔西听后能明白她的忧虑,心中也暗自惭愧,脸上堆起满满的笑意:“我知道你们储备的粮食或许已经快吃完了,所以才在最近频繁出去,甚至不惜冒险到石林里寻找猎物,可是你们有这么多孩子,这样下去不能解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如果校长您不信任我的话,至少也可以信任伊森。” 阿玛拉校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等着她说出口。 “伊森是谁啊?”特里同的母亲,莉亚娜看向她,焦急追问。 第48章 热爱死亡 “他是我的学生。” 阿玛拉校长坐在火炉边, 声音沉缓地诉说。她眼睑低垂,凝视着自己细长干枯的双手,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拉回到过去的回忆里。 莉亚娜以及所有孩子簇拥在她周围, 隔着跳跃的火光,艾尔西和砂金坐在他们对面,绑在一起的那两只手自然交叠, 倚着木板床的床尾, 靠坐在一起。 “我年轻的时候创办了这所学校, 收容的学生大多家庭贫苦, 父母工作繁忙,无暇照顾,吃住都在学校里解决, 伊森就是其中之一, 他正好与我儿子同岁,一入学就成为十分亲密的好友。” 据阿玛拉校长所述,她年轻时不满身为贵族的丈夫,自己带着自己唯一的儿子毅然离开家庭, 在靠近石林、远离人烟的极北之地创办了这所学校,开始招生教学。 此后的日子虽然过得不再富裕清闲, 但她甘之如饴, 渐渐地, 学校不但招到了贫苦家庭的孩子, 还有几位富有爱心和远大理想的教师。 包括但不限于如今还坐在这里的两位, 为了孤身犯险, 出去寻找食物而不小心摔断腿的男教师, 还有丈夫去世后带着儿子辗转回到故乡的女教师莉亚娜, 更有远道而来, 为了传播文明与和平的天环族女教师。 即使她已经牺牲,但当校长再次提起她的名字时,艾尔西居然能瞬间感受到周围孩子们的难过与不舍。 “战争来临的时候,她正在二楼给小班的学生们上音乐课,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迅速组织孩子们排队跑进地下室,并返回三楼,协助、督促其他老师疏散学生。” 随着她低沉的嗓音,艾尔西的目光逐渐凝滞在火光中,慢慢显得空洞而茫然。 就在这时,一段舒缓而优美的动人歌声在不知不觉间流淌开来,拨开迷眼的火焰,如一阵清风吹进了心里。 她瞬间觉得好受多了。 下一秒,她惊觉拇指外侧的肌肤传来酥痒的触觉,低头一瞧,砂金温暖宽厚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正小幅度地一点点摩挲。 察觉到她的视线后,砂金突然停止了动作。艾尔西当然知道他在等她的反应,就像她小时候刚拥有妹妹时一样,她体会过这种试探的心理,于是佯装无意地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拇指,按在他拇指的第一个关节处,轻轻抚摸。 这一幕被对面的莉亚娜轻松捕捉,她注视两人的神色越发意味不明,而阿玛拉校长仍旧在对面烤着火,陷在自己深深的回忆当中。 “盗窃和逃跑的风气没有传到这所贫瘠的学校来,当南方传来第一批反抗军招募消息时,伊森和另一个孩子带头决心加入,我的儿子也在追随之列。” “但是在那之后,他们没有一个人再回到这里。” 猩红的几点火星在火炉中升腾,发出霹雳声响,那个天环族小姑娘婉转的歌声也在此刻显得悲怆,其他所有人都小心地呼吸,生怕破坏了此时的气氛,惊动阿玛拉校长遥远而模糊的睡梦。 艾尔西感觉脖颈后的木板突然动了一下,随之而来的还有木板间的嘎吱声,床上的特里同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睡醒了。 莉亚娜见状率先跑过去拥抱特里同的头,随后孩子们纷纷围过来,艾尔西和砂金不得不仓皇起身,自觉退出拥挤的人群,站在外围,但很快她敏锐地发现人群之外还有其他人。 在火炉旁,阿玛拉校长还在原地,只是站了起来。 “很抱歉让您想起伤心事。”艾尔西走过去说,“但是伊森还活着,说不定您的儿子和学生们也有幸免于难,只是没能有机会回来看一眼,也或许担心给你们带来麻烦。” “不用安慰我,孩子。” 阿玛拉校长很平静,这让艾尔西不由得感到震惊,毕竟她的悲伤是真实存在的,并无法掩饰。 “死亡是无可避免的结局,我很高兴他们拥有以任何名义赴死的渴望与梦想,只是我太久没有听到过他们其中谁的名字了,差点还以为再也听不到了。” “够了。”莉亚娜怀中抱着特里同,回头吼道,“阿玛拉校长,我很早就想问您了,我们为什么要热爱死亡?为什么要热衷于付出自己的性命!明明我会流落至此的原因都是我的丈夫丧了命,我们母子无以为继,可如果特里同也离开了,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校长面无表情地听着,她越说越激动,眼泪夺眶而出,大颗大颗的晶莹的水珠成串落在她怀中小男孩的脸颊上,而他镇定地用小手拍了拍母亲揽住自己的手臂,以示安慰。 “妈妈,不要伤心,那不是校长的错。”他用虚弱但乐观的声音说,“你不是也说过,希望我像爸爸那样,做一个勇敢的水手嘛。” “今天是我不小心闯入了别人的领地才受得伤,下次我一定能平安回来,像上次那样带回来一只羊,你不要哭了。” “别人的领地?”莉亚娜任由儿子抹掉自己脸上的泪痕,略显懵然地追问,毕竟众所周知,石林山脉绝无人迹。 “是啊妈妈,有好多人,好多篝火堆,还有浓浓的肉香味儿,能从东边飘到西边来。” 小男孩说得认真,不像假话,所有人骇然之际,艾尔西迅速出言吸引来所有目光。 “那个,很抱歉,他说的是我们暂时休憩的营地,当时他躲在一片草丛后面,被我们以为是敌情给误伤了。实在是很对不起你们。” 艾尔西明显感觉到莉亚娜的眼神逐渐锐利,并在她放开特里同,逐渐走近自己的同时,低头认错,身旁的砂金瞥了她一眼,也默默学着她的样子低下了头。 第49章 亚瑟 无论如何, 打伤小孩子是她理亏在先,想要示好结为阵地同盟的心思是她有求于后,艾尔西原本打算态度诚恳真挚, 先认下错处,不管对方如何生气,事后提出多么难以满足的条件, 都理所应当。 但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莉亚娜一面怒目向她走来, 一面心里想的竟然不是她受伤的儿子, 而是她早已死去多年的丈夫。 当年老船长家里出了事,狠下心来遣散了所有船员,卖掉了货船也没能解决麻烦, 最后落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不算完, 听说就连船长自己都被讨债的人追的无处安身。 莉亚娜的丈夫因此失业,为了刚出世的儿子和妻子,他铤而走险去接了更危险的水手工作,直到意外去世才被家里知道。那时候前来为她丈夫吊唁的好友没忍住, 干脆告诉了她男人的遭遇。 虽然痛恨公司,但势单力薄无可奈何, 莉亚娜看着怀里年幼的孩子, 心想惹不起单躲得起, 安葬好亡夫的后事她就启程寻找安顿之所, 最后辗转来到路克斯42号, 遇到了阿玛拉校长。 那时候这里宁静祥和, 每个人忙于开采和分售矿石的工作, 虽然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很少见到外乡人, 但她一下子就被这里美丽的风景和各色矿石吸引, 决定在此教书育人,抚养儿子长大。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三年战争害得每个人担惊受怕,躲在暗无天日的逼仄地下室里生活了三年,就算是多么正常的人也会被逼疯,何况这么多孩子日复一日地长大,就连她亲生的儿子都听信校长那套“热爱死亡”的疯狂理论。 阿玛拉害了自己唯一的儿子不说,还想让所有孩子投身战争,她作为一个正常的母亲,可万万做不到铁石心肠。 “你们既然伤了我儿子,总不能一走了之,当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莉亚娜一把抓紧艾尔西的肩膀,由于心虚,这份看似并不重的力量让她浑身随之一颤,对上莉亚娜的视线后她尴尬地咳出两声干笑。 “你放心,反抗军绝不是没有担当的人,现在误会解开,药就都留给你们用,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回去派人以后经常来送一些兔肉羊肉,只不过到时候这里频繁有人进出,难免不再像之前那么安全隐蔽。” 艾尔西对自己这招以退为进很是满意,先抛出一点福利,再观察众人反应,只要有人意有松动,她就有机会说服他们接纳反抗军和那些难民,两方互惠互通,相信再撑不久就能结束战争,毕竟亚瑟尸骸被压在石头下,众多铁影军也相继溃散。 第46章 至于莉亚娜的丈夫和砂金之间的渊源,既然当事人也想求个安稳,认出了他的身份也没有立马声张,艾尔西自然也不希望自己介入其中,横生枝节。 莉亚娜一听她的建议缓缓收回了双手,目露犹疑,心里反复权衡这样做究竟能否真的安全。 艾尔西乘胜追击,转头开始试图攻陷阿玛拉校长的防线。 “不过现在局势已经缓和多了,我刚干掉了铁影军的最高领袖,相信暂时不会有太多危险波及这里。” “铁影军的最高领袖?就是那群黑色机甲的头儿?”莉亚娜双眼慢慢睁大,“就你?” 阿玛拉校长神情没有太大变化,但内心是掩不住的惊喜,正中艾尔西下怀。 她立马接着说:“如果校长您还有所顾虑的话,我可以说服伊森专门负责和你们接触,绝对安全。另外,如果您还记得您儿子有什么好认的特征,说不定我还能帮您找到他。” 虽然伊森在队伍里对所有人都很亲和,但目前为止,她还没见过伊森和谁有过十分亲密的接触,也没听他介绍过自己队里的发小。 万一……不能有万一,至少现在不能这么想。 阿玛拉校长的眼角稍有颤动,清晰可见的皱纹也随着眼皮扯动,艾尔西不由得跟着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见校长还在犹豫,莉亚娜看不下去了,拉着她说:“您还考虑什么,这多好的机会,赶紧把想提的要求说出来,咱们和这么多孩子也能有保障了。” 话音刚落,地下室里一阵摇晃,细碎的黄土沙从垒砌的石块缝隙之间落下来,沙沙得响。 大家跟着摇晃,差点没站得住,纷纷去找附近坚固牢靠的东西搀扶,许多年纪稍小的孩子更是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成片地倒了下去,如波涛一般。 “上去看看。” 艾尔西刚扶着砂金站稳,就听他撂下这句话夺门而出,手腕上用来捆住他们的绳索一松,就毫无依凭地散开,像条细软无骨的小蛇一样耷拉在她胳膊上。 “等等我。” 说着艾尔西也追了出去,阿玛拉校长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嘴巴张着跟上去追到门边,眼看两人已经摸上了软梯就收回了抬起的胳膊,无言驻足。 来到地上,艾尔西和砂金看清眼前景象,震惊地愣了一瞬。 学校废墟边多了好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走出几步,绕过被淡黄色液体浸染的泥泞之地,艾尔西只看到了铁影军的尸体。 可是没有反抗军的身影,她们又没有这么强力的远程攻击手段,眼前景象真是怪事一件,难不成铁影军内部出了矛盾,开始自相残杀? 正摩挲着下巴思索怎么回事,砂金从身后跑来:“找到一个还有口气的。” 她赶紧跟过去一看,确实还有口气,只是应该就剩一口气了,浑身上下四肢都有残缺,密不透风的黑色铁甲面也有一半都被揭开,里面是近乎于血肉模糊的一团,看不到真面目。 好在他们流的是淡黄色液体,内里的血肉也不是人类那种鲜红的模样,因此艾尔西盯着看的时候只要不过度联想,就不会发自内心地感到恶心。 “你说什么?” 残破不堪的铁影兵不再高大威猛,这样乱摊在地上竟然会像一堆废铜烂铁,时不时传出来机器报废似的微弱声音,艾尔西蹲在他旁边附耳倾听。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那也没办法呀。”艾尔西听清后直起腰来,一本正经,“你都这样也没救了,再说我们也不想死呢。” 砂金在铁影兵残破的躯体旁屈膝蹲下,刚想查看伤口状态,以此判断发生过什么,这时旁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个天环族的小姑娘猫着腰跑过来,“哥哥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你怎么跑出来了,快回去。”艾尔西正要推搡她,反被小女孩制止。 “我不会添麻烦的,这个给你们,如果用得上,请你们千万不要忘记刚才那番话。” 小女孩手心摊开,赫然躺着一枚金灿灿的钥匙。 她担心艾尔西和砂金出来后有可能一走了之,不想错过获得食物的机会,才特地跑出来的。 艾尔西托住她小小的手,让每根手指蜷缩回去,重新包裹住钥匙,“我艾尔西说话算数,不会不管你们的,现在外面还不安全,快回去吧,这个你也拿回去,我不会收的。” 可是小女孩浅淡灰色的双眉微微蹙起,固执地递出双臂,想要将钥匙塞给她。 “反抗军舍生忘死,都很不容易,这些只是母亲留下的一点遗物,虽然不多但是也有那么几箱宝石了。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战争停息,每个人能平安地生活,至于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如果能发挥点作用就是它最大的价值了。” 看着真心实意,甚至成熟到有点超出年龄范围的小姑娘,艾尔西陷入深深的沉默,千头万绪好像都堵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突然她们身旁的铁影兵动了动,从躯壳里泄出听不清的声响,似乎想要抬起手臂,艾尔西出于保护他人的本能,条件反射地拉开女孩,一拳挥向坚硬的手臂。 砂金这时也抬头:“这么大的创面还不整齐,看起来很奇怪啊。” 不像是砍断或者切开的,更像是炸开或者溶解的。 艾尔西和他对视一眼,低头凑近了还在念叨不想死的铁影兵:“喂,你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变成这样的,说不定我们有办法救你。” “我不想死……全都毁了,熔芯毁了……我不想死……” 艾尔西心想她当然知道熔芯毁了,当时她就在现场,芯水哗啦啦冲毁流放地,害了不少人。 “熔芯都毁了,亚瑟是怎么复活的?” 砂金机智地这一问,听得艾尔西登时眼前一亮,抬眸盯着他的脸细细打量,试图探究公司想让他从这里获得什么。 “亚瑟复活……我不想死……不要复活……我不想死……” 两人中间此时横亘的铁影兵残躯就像个故障的复读机,只会几个音节几个音节地往外蹦。 周围三人似乎没人能轻松理解,除了艾尔西。 在砂金挑眉疑惑的同时,她立马神色紧张,像是捕捉到了敌方的重大机密。 “亚瑟又复活了吗?他怎么复活的?” “女王回收……” 他说完这几个字就再也没了动静,砂金静静看着,试图还能等到他吐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但艾尔西已然心领神会。 是女王。 看样子他们最终都是听命于这个幕后黑手,这个被称为女王的战争罪人见熔芯毁了,没有芯水,就想溶解铁影军。 但看周围这副样子,显然逃出来的也不少,也不知道女王的目的达到了没。 砂金垂眸思索:[女王?看来能量石在她身上也说不定。] “你有办法吗?”艾尔西打断他看似密不透风的思绪。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到营养液多了一个,怎么没看到评论区有显示啊,都不知道是谁投的。。。。(挠头) 第50章 幸运……吗? “什么办法?”砂金不解, “你是说这个半死不活的机器人说的话可信?” “可不可信都要亲眼去看看。”艾尔西坚定地起身,牵起天环族小女孩的手往回朝地下室走。 亚瑟就算再强,也和众多铁影兵有个同样的致命弱点, 更何况那个自大的家伙都败在她们手下不止一次了,又不能以他一人之力抵挡所有反抗军。 那个传说的女王但凡是个脑子灵光的,都应该想想别的办法, 没必要非得浪费兵力再去复活一个废子, 还要搞出内部动乱, 自断臂膀的结果。 艾尔西当然明白砂金的意思, 但这个女王能稳坐高塔,号令这么多强大的铁影军征伐三年,必定有她的本事和意图。 她必须得去探探虚实, 而且到了如今局势, 偷偷进去斩杀女王,快刀斩乱麻地结束三年战乱,不失为一件畅快的事。 到了地下室入口她却没再准备进去,转而蹲下与女孩平视, “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可以打败那些肆意残害践踏这片土地的人, 重新过上从前那样和平快乐的日子。” 小女孩重重点头, 像是做了多么重要的约定一样神色认真, 就当艾尔西起身要走, 以为她可以放心, 乖乖回到地下室的时候, 小女孩再次牵住她的衣角。 “你们先别走, 校长还有话要和你说。” 地下室内, 阿玛拉校长沉默寡言, 眼角的皱纹被火炉中的火光映得深刻,见到艾尔西和砂金慢慢爬下来的时候,悄然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艾尔西刚想和围在软梯周围的人讲清楚上面发生了什么,就见阿玛拉校长就像不关心似地走开,心里纳闷她不是还有话要说,下一秒就拔腿跟了过去。 只见短短的走廊中,校长推开某一间房间的木门,门轴处吱嘎声响,露出里面一屋子的枪械弹药。 第47章 艾尔西呆在原地,看得眼冒金光。以前军火可能还很充足,但是没人知道铁影军那群家伙看似弹丸不侵,致命软肋竟然在腰后的位置。 这三年浪费不少财力物力不说,反抗军内部也产生了诸多问题。 砂金跟着来到门边,歪头朝里一望也跟着睁大眼睛,嘴角含笑地打量着那些武器。 [想不到这个偏僻的小学校地底下还能有这么多军火,那炮筒看起来崭新的还没用过,真是不容小觑啊。] 艾尔西听得站在他旁边听得清楚,抬眸瞅了他一眼,对方却不以为意,颊边仍浮着浅浅的笑。 阿玛拉校长还以为小情侣打情骂俏,在暗送秋波,余光瞥见也当做没看到,背着手沉声说:“原本是为了保护地下室准备的,现在看还有更大的用处。” “看起来都是好货,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准备,不过这么大的炮筒抬上去并不方便,您还是留着用来守卫地下室和孩子们吧。” 砂金说完又为了寻求认同似的,偏头朝艾尔西扬了扬眉。 她了然笑笑,转头对校长说道:“他说得有道理,而且我准备先去高塔那里看看什么情况。” 要是能顺利杀了女王当然最好,若是不行,那给她接下来的行动使点绊子也是再好不过。 “你们要去刺杀?”阿玛拉校长终于有点意外。 可艾尔西摆摆手说:“只是有这个打算,不过我得一个人偷偷进去,先得看里面什么情况。” 按以前有人猜测的,铁影军占领高塔后在里面做了颇多改装修建,伊森更是推测熔芯里的芯水会通过管道连接到高塔地下。她这次去就是去看看,要是真是那样,那里面现在定然一团乱了。 她暗暗设想,手已经不自觉地摸上腰后别着的刀柄了,忽然被砂金温热的手掌牵住。 “为什么自己去?”砂金清越的声音传到耳边,吹气的暖风拂过肌肤,一片酥痒。 她回握住他的手,“这次能不能潜进去我都没有把握,两个人一起恐怕就更引人注目了。” “两个人会引人注意,一个人也同样危险。从前那么多危急的时刻我们都是一起度过的,这一回为什么要是例外?” 说这话的时候,确实引人注目。只是阿玛拉校长是个见过世面的年长者,光是执教那些年亲手抓到的早恋对象就不计其数,这点小情侣依依不舍、互相牵挂的场面她见惯了。 背着手转头就走的同时,还赶忙驱散、阻止后面要围上来的孩子们。 砂金无心注意别人的举动,满心满脑都是自己从前的遭遇。为了保护自己选择牺牲的姐姐,素未谋面的父亲和记忆模糊的母亲…… 埃维金人被卡缇卡人屠戮殆尽,过去曾在娴静中帮过他的那个星球也不复存在。 自他有记忆以来就被称为最幸运的存在,三眼的地母神为他降下赐福,可他真的幸运吗? 那些在他面前死去的人们,在他身边倒下的生命,每一次、每一段记忆和祝福都以他的幸运做结,却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的孤独和失去。 除了自己,身边什么也留不住真的是他的幸运吗? 那他这次也会很幸运吗? 艾尔西深深叹了口,回握砂金的手心沁出薄汗,可她仍紧紧握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此时无论多么贴心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担心的话反倒有种故意推诿的嫌疑,唯一办法只有一个。 她轻快地点点头,说:“好吧,这次还是一起。” 见砂金脸色仍旧不算太好,似乎没有完全信服,艾尔西灵机一动:“等结束以后,我把你买下来吧。” 他疑惑地望着她,好看的双眸呆呆愣住,没明白什么意思。 “你不用再给公司卖命,只需要留在我身边,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 “哦?”砂金笑意扬起,挑逗般地凑近,“这不会是你为了摆脱约定,不想给我冲业绩的办法吧?” “哼,不愿意就算了,我还怕你太贵呢。”她一扬下巴,将脸别了过去不看他。 “你们需要渡河吗?”特里同一路小跑着出来问。 他受伤的胳膊用绷带缠起来,吊在脖子上,因为长时间没有接触日光,营养液也不均衡,一个长相帅气五官硬挺的男孩乍一看来还会以为是白皙软糯的小姑娘。 也不知是怎么甩开母亲莉亚娜才从小屋的木板床上跑下来,蹬蹬蹬跑到艾尔西面前的时候满眼坚毅,身上的伤硬是让她想到了英勇无畏这四个大字。 艾尔西先是看向他身后追出来的莉亚娜,转头和砂金相视一笑才低头揉了揉他发黄的头发。 “你不能去。” “姐姐你不要看我胳膊受伤了就小瞧我,我不光跑得快,游泳也是数一数二的,连妈妈都说我长大了一定会成为像我爸爸一样厉害的水手。你们……唔。” 他还想说“你们要是渡河肯定会需要他的帮助”,但话还没出口就被莉亚娜用手捂回去了。 艾尔西低头继续笑着解释:“你和这位哥哥呢,对姐姐来说不一样,现在最需要你帮助的是你的母亲,好好养伤。” 健康平安地长大吧,那时候才有可能成为一位出色的水手。到时候你就懂了。 正要出去,刚道完别,走到软梯旁就当头落下一抔沙土,巨大的震动和声响从地上传下来,所有人再一次差点没站稳。 那些孩子们有着常年躲避轰炸的经验,踉跄后的第一反应是冷静地寻找支撑物,也有孩子出于安全感的匮乏,选择慌忙钻回小屋里却不慎摔倒。 强烈的两次震动之后再次回归平静,艾尔西只觉得眼睛鼻孔里都沾满灰尘,使劲抹了抹脸上各处五官,再一睁眼,砂金更是灰头土脸,还满脸不高兴。 本来愤怒的情绪,在看到他憋着的嘴时忍不住想笑出来。 突然有个稚嫩的童音大喊:“不好了,乌娜被打中了,她受伤了!” 众多孩子一哄而上凑了过去,艾尔西看过去的时候,只听有个声音惊呼有血。而后这群孩子又如被驱赶的麻雀一样,四散开来,只敢围得稍远一些围观。 “快看她流了好多血。” “可是我没看到哪里有人开枪。” “不是枪,那些黑家伙肯定用了什么更厉害的武器,比如声波。” 阿玛拉校长厉声维持好秩序后,疾步走进人堆中央,只见一个女孩惊慌地坐在地上,紧紧抓着旁边女孩的衣服不肯松手,鲜血从她裤子里面流出来,滴在地上。 小女孩恐惧地颤声问:“我不会死掉吧,校长。” 艾尔西想到自己中弹的时候,鲜血染红裤腿,又慢慢变暗,最后变成黑色的一块硬棉布,走起路来都磨得皮肤疼。 刚想凑上前去,查看什么情况的时候,就见阿玛拉校长沉着冷静,甚至有些无奈地起身,然后用一种习以为常,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说:“她不会死的,也没有受伤,她只是来月经了。” 闻言艾尔西刚迈出的一步定在那里,她一下子就想起自己,几年前还没有战争的时候,一觉醒来身体下面湿热粘稠,许多年没有尿过床的人十分纳闷,好奇随手摸了一把就瞬间清醒。 手上、身体上、床单被罩间都有血色,吓得她尖声惊叫,引来了母亲和妹妹。 那个时候妈妈一边帮她擦掉血丝,一边吩咐女仆准备什么物品,她就呆呆地坐在床上听妈妈安慰。 “没关系,这是月经,你只是长大了,不会有事的。” 艾尔西快忘了那时候的窘况,快忘了妹妹闻声兴奋而来,趴在门框边冲她扮鬼脸,嘲笑她十几岁了还尿床。 砂金看她愣在原地,步子没有迈出去也没有收回来,正想要询问的时候,就见艾尔西满脸愤怒地转身,双手搭上软梯,嘴里也不消停。 她说:“有完没完,我要跟你们拼了。” 第51章 女王 石林东边山脚下的乱石堆前, 尘烟纷飞,亚瑟高大的身影越逼越近,他覆满特制盔甲的手腕关节处亮起一抹猩红。 金越部署好队伍后, 满意地看向乱石堆上精心排布的枪口一一架起,她毅然回头,抄出烈焰长剑走出阵前, 临阵以待。 伊森步履匆匆, 赶至她身旁, 在耳边小声说:“按你说的让女人和孩子先撤到后方, 可是她们不肯走。” “炮弹还剩多少?” 金越像没听见他说了什么似的,反倒无头无尾,问起别的问题, 把他问得一脸茫然, 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现在回想起艾尔西那天夜里的立威,真是有利有弊,虽然最快整肃军纪,让人心团结, 可这些老弱妇孺要防护没防护,要兵器没兵器, 枪支弹药留给反抗军用都不够, 哪能给她们刚受过几天训练, 不会瞄准只会扣扳机的人浪费啊。 这要是富裕的时候还好说, 可惜现在不同以往, 但全民激愤, 顽强抗战的决心却反倒成型了。 第48章 说话间, 一缕红光轰鸣而来, 散开无数条抛物线, 每一条都拖着长长的浓烟,击中山体和乱石。 伊森捂上耳朵冲金越喊道:“算上这几次被偷袭用到的,子弹都分发完了,炮筒还有一些,就是炮弹没多少了。” “现在不是以前了。” 金越说这话的时候,伊森认同点头,刚想附和,谁知道她后面紧接着又来一句。 “铁影军弱点暴露,主力已残,现在想要学反抗军游击的路子也只敢派来三三两两的老弱病残,不自量力。把剩下的炮筒的炮弹都发给她们。” “啊?”伊森的惊讶与疑惑脱口而出,旋即眼神一亮,“就算瞎猫碰不上死耗子,也能给他们造成干扰。” 石林的朔风从寒雪中送来,金越怒目而视,守着所有人站在前面,一眼便能望见对面奔来的铁影军,已然不似从前那般浩浩荡荡,气派骇人。 可见气势不足,人也不多了。 要是艾尔西此时在身边,能看到这副场面,高低能和她笑出声来。 待炮火越来越近,金越看清对面为首之人,挂在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好似一副精心雕刻的石膏面具。 “亚瑟不是死了?”她喃喃道。 清扫战场的时候她还见过亚瑟缺胳膊断腿的样子,当时以为面目模糊不成人形,肯定不会再想艾尔西说得那样活过来,于是就理所当然地和其他铁影军尸骸一起处理了。 该不会是她粗心大意,被谁捡了回去吧。 那她可就犯大错了。 正暗自猜想,满心悔恨,不知道如何向大家交代,对面忽然传来阵前叫嚣。 “就是你们这群人在和我做对。” 高大威武的黑色战甲闪烁着阴冷的光,从中飘出来幽幽一句恍若女孩子的尖细声音,不是疑问,倒像是笃定的怨恨,听得金越当场愣住,满脸疑惑。 再看他举手投足间皆透着关节滞涩感,仿佛不是一个真实的人,只是披着盔甲、任人驱策的一副躯壳。 “你是谁?你不是亚瑟。” “一个快要死了的人,没必要知道我是谁。” “哼,就凭你?你身后这些黑炭小兵,跟软脚虾一样没用,还妄想杀了我?我身后的那些人你也别想动!” 话音一落,“亚瑟”空洞的手臂里再次射出火药,那些铁影军听命齐齐冲上来,却被金越后方埋伏的火力打乱阵脚。 饶是这样,也没能阻止他们冲锋。 金越闪身绕过一个前锋的背后,长剑突刺,便了结了对方。 不远处“亚瑟”兀自岿然不动,静静观看着她舍身奋战,即使后方总能出其不意地帮她化解危机,但坦桑女王稳坐于“亚瑟”胸口内的操纵仓里,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嗤笑一声,空洞的淡蓝色瞳孔空茫一片,但说出口的语气满是愤怒:“你就是那个难抓的艾尔西?也不怎么样啊,让公司的帮手也出来见见,我送你们一起去死。” 金越已经看出来这人说话的分量不亚于亚瑟在铁影军中的地位,说不定还是个更厉害的角色,只是当务之急,需要赶紧弄清楚对方所处的位置。 敢拿着一个有着漏洞盔甲出来招摇,必定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或者说,她的真面目定然也满是弱点,不能示人。 [不能示人。] 坦桑坐在柔软宽厚的垫子上,气得脸色骤变,眉尾跟着抽搐的脸颊一条一条的,长发退去金色,以一种苦败的灰和掺着若隐若现银色的微弱光芒,披散身后,垂落一地,宛如瀑布。 金越的嘲讽接连传来:“想见她们?你个不敢露脸的家伙还不够格!” 铿锵怒吼,掷地有声,隔着金属的盔甲传到坦桑耳朵里,格外充满挑衅。 她从操作仓窄小的屏幕向外看,金越身手利落,周围几米之内接近和经过的铁影兵尽数被她消灭。坦桑将长发揉得毛躁,根根银丝凌乱。 她最讨厌这些人类,这些有自己想法的人表面看起来眉目清秀,可是内心总是有一堆自己的想法,还总是对她恶言相向。 要是亚瑟还在就好了,要是他还在一定能帮她出气,陪在她身边,哪怕什么想法也没有,什么好听的谄媚话术也不会说。 都怪这些该死的人,这些总是有一套自己说辞的人们处处跟她作对。 轻视她,咒骂她,毁了她费心做好的熔芯,害得她精心养护的金发一夕褪色,害地下的芯水决堤,全都白费。铁影军再也没有更换的内液供给,连亚瑟也复活不了。 她这次就要一举歼灭所有跟她作对的人,再把他们都做成没有思想的黑壳子,好好扩充铁影军的数量,彻底拿下这片土地。 眼看金越捅死一名铁影军,没有立即抽刀,而是顺势挑起对方的尸体,在重重围击之中,当做盾牌一样护在身前,边阻挡近前攻击的敌人,边悄然向前面亚瑟的方向移动。 想偷袭啊? 坦桑瞬间领会她的意图。 金越专注迎敌,眼睛不敢直视“亚瑟”的方向,害怕打草惊蛇,只能在心里暗暗盘算。现在艾尔西和砂金还没回来,她对群没有胜算,拖下去不是办法,只能铤而走险去偷袭那个发号施令的假亚瑟。 不管真面目如何,先交手试试,说不定还是个只会缩头的乌龟。 坦桑空茫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她紧盯着屏幕,细究金越身上暴露的每一处破绽,嘴角弯出一抹弧度。 还真是不擅长对付好几个人呢,坦桑心想。 金越根本没来得及思索,为什么自己的行动总是被对方预判,为什么每一次偷偷靠近都能被轻松躲避。 悄然间,一枚炮弹轰然发射,燃着灼灼火光直直冲向她正前方。 金越神色惊惧,瞳仁皱缩,本能地将手中早已残破不堪的尸骸扔出去抵挡,但“挡箭牌”被扔到半空中便顷刻消融,让她更为震惊,准备飞身闪躲。 “激将法对我没用!” 等你们全都变成我匍匐我脚边的铁影军,有的是机会一睹我的真容! 眼看接连几发紧追着金越逃跑的方向,坦桑满心恨意,誓要送她去死,却不料突然杀出一道黑影。 伊森一个飞身过来,接住金越的手臂就是旋身交换位置,两人像跳了一段热烈的双人舞一样迅捷、优美,看得屏幕里的坦桑咬牙切齿,一头灰白的银发更加毛躁。 “把艾尔西和什么砂金翡翠的都给我交出来!” “做梦!” 金越和伊森身后所落的每一个脚印都跟上一枚炮弹的轰击,接连数次,坦桑的耐性已经耗尽,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一面逃一面有意图地靠近,试图绕到后方。 这两人没有慌张,甚至只需要几个眼神就能够交流彼此心意。 在他们俩逐渐消失在视野后的下一秒,坦桑特意调转手臂中炮弹的发射角度,转向身后。 “哈哈哈哈,你们还天真地以为这样就可以打倒我?亚瑟跟那些黑壳子可不一样,他是我亲手创造的,没有借助任何人的尸体。他是天底下最完美的无机生命!只差一点!” 轰—— 一枚炮弹擦着金越的腰腹过去,差一点击中。 “差一点我就能想办法封上他的接口!” 轰—— 又一枚炮弹落在伊森腾空而起的前一秒地面上,差一点击中。 金越落地时,剑刃在砂土中划开一段痕迹,退开好几步她才堪堪站稳,觉察到不对劲。 这个假亚瑟比真亚瑟还难对付。 “他”好像…… 轰—— 来不及喘息,弹射躲开。 “他”怎么能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你是什么人!”金越厉声追问,可是等来的只有透过战甲的低笑。 越想越愤懑,越躲越惶恐,这种能反复复活还能读人心的“东西”强大又不可控,简直恐怖如斯,能是什么好东西。 “他”犯下的累累血债必须偿还。 管“他”是什么,杀了再说。 远处反抗军的火力从来没有停止,此时不仅面对不断上前的铁影军,还能直面“亚瑟”的背后弱点,将士们群情激愤,更是集中火力想要像之前艾尔西那样打倒这个敌军的领头人。 几乎是同时的,一枚火红的炮弹再次从黑色的机械手臂中发出,笔直地射向已腾空而起的金越。 这下可不好躲了。 “叫我女王殿下!” 尖细的嗓音在操纵仓里回荡,但再也没有那个亲切的声音附和,坦桑满脸愤怒,唯独那双眼睛如失神般寂静。 轰—— 好像击中了什么,也好像是撞上了什么。 一道红色的身影飞快奔来,好像划破了什么,让坦桑所在的整个操纵仓都随之一阵,回荡起刺耳的噪音。 屏幕上突然放大一张不失稚嫩但英勇无畏的脸庞。 坦桑急切地对着屏幕大声问:“谁?!什么人?” 第49章 艾尔西双手攥住刀柄,而短小锋利的刀身还插在“亚瑟”左侧的胸口处,因为刚才借助惯性的原因,刺地太深,必须两只手使劲才能拔得出。 她扬着头大喊:“嗨!你不是在找我吗?那我就来会会你!” 石林山脚下一对秃鹰头对着头盘旋而落,发出凄厉的长鸣。那是来自古老而郑重的传统,一对秃鹰中如果有丧命的,另一只就会遏住对方的双翅,一起旋身乘风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 求求收藏,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第52章 生死 艾尔西反身落地, 乘着对方还没做出反应,垂眸瞥见自己刀刃上竟然意外地干净,没有一星半点从前那种粘稠如血液的黄色液体, 心下生疑。 砂金追上来,本能地侧身护在她身前,艾尔西才折身回头。 “还好吗?” 金越坐在地上, 怀里抱着伊森, 两人皆满身是血, 五官模糊。他双眸紧闭, 唇口微张,猩红粘稠的热血从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宛如一个无底黑洞。 她蹲在伊森和金越面前也没能看清他的面目, 甚至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呼吸, 只能依稀感觉一股熟悉的恐惧笼罩过来,浪花迭起般千层翻涌,压在心口上,呼吸困难。 “对不起, 我来晚了。” 艾尔西很愧疚,要是她发现敌方情况有异就火速回来通报, 要是刚才自己跑得再快点, 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这时候她和砂金身上燃起的金色光芒, 在她眼中简直就像讽刺一样晃眼。 金越耳边嗡鸣不止, 根本没心思去回应艾尔西, 她现在浑身是血也不知道疼痛, 只一味地用血手抚摸伊森, 不断呼唤他睁开双眼。 可伊森倒在她怀中, 任是一动也不动, 腰间最大的伤口处血肉模糊,金越想捂住止血都是徒劳。 刚才,她飞身一跃不料正见一枚炮弹直冲眉心而来,随后大脑便一片空白。等眼前再有画面的时候,只有天地倒悬,猩红一片,伊森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艾尔西也急得跟着不停呼唤伊森的名字,直到他像是被什么击中,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后才缓缓睁开眼眸,泛起苦笑。 “给我一个痛快……阿越……” 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再也不似从前和朋友、爱人间说话那样生动畅快,脸上除了沾满血,此时还滴上了几滴热泪。 虽然他早就预想过自己的死亡,却没想过它会在哪一天到来。 自从决定投身反抗军的那天起,他的性命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三年,无数个日夜中他都曾短暂地想过,倘若当时没有和阿越回来看望校长和亲友们,是不是也不会冲动地选择保卫故土,倘若当时没有鼓动兄弟们投军,是不是也不会亲身目睹他们的离去。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能够短暂地活此一生,有过如父如母教育自己的阿玛拉夫人,有过从小长到大都彼此信任的兄弟,有过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和爱人。 短短二十几年的时光是这么幸福,哪怕直至生命的尽头,都能护住阿越,他甘之如饴。 金越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抽泣着一直摇头,口中说出的话也都含糊不清,但伊森想,总归是一些不舍的吉利话。就像帕克斯人在莱瑟河岸与亲友们告别的祝祷一样,可他脑袋越发昏沉,视线也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模糊,抬起的手臂也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试图抹去阿越脸颊的泪水,但还没够到就被她一把捉住。 温暖的,柔软的手心,紧紧扣住他的。 “不,不要,”她摇着头泪流满面,“你答应过不会离开我啊,你不是说事成之后会陪我去银河上的每一颗星星嘛,我不要你死……” 艾尔西跟着金越,双手盖在她捂着伊森伤口的位置上,试图一起止血,但仍是于事无补,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流出。 艾尔西明白金越的不舍,即使作为从小就被教育要学会告别生命的帕克斯人,在真正面对生死抉择的那一刻也会打心底里犹豫、抗拒。 “振作一点伊森,你不会死的,不要放弃,我们一定有办法救你。” 他听见艾尔西的声音,已经有些渺远了,偏头看见眼前模糊的人影和那双晶莹澄澈的琥珀眼眸,宛如他一直期盼的自由与和平。 试了几次,双手都虚弱地抓不住东西,就连艾尔西放在他旁边地上的刀也拿不动。 他太痛了。 可还是能微弱地呼吸着。 粘稠的血液附着在喉咙上,每一次喘息都会随之发出如猛兽呜咽的低吼声,声声揪着金越的心弦,尤为痛苦。 “我舍不得你……可是……我不能……”金越也跟着呜咽,带他的手抚上自己脸庞。 伊森脸上浮着一层虚幻的笑,残留余温的手指微微颤动,无声地安慰着心爱的恋人。 艾尔西抹掉脸上泪痕,决定将最后的时间留给两人,挥动刀刃,在金越和伊森面前划出一面金盾,挡住所有攻击。自己提刀起身。 身后砂金和“亚瑟”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个来回了,无数金灿灿的筹码纷纷飞落,直砸向亚瑟,砸得他的盔甲都不再光亮如新。 艾尔西目光如炬,本要挥刀直上,但没走两步就听金越叫住自己。 她不放心地提醒:“小心啊,他不是亚瑟,以前那些招数对他都没用。” 随即再看,的确高大了不少。可那又怎样? “我说怎么看起来傻头傻脑的,原来根本就没有脑子了。” 艾尔西蹙起眉头,她就说亚瑟都被石头砸了个稀巴烂了,没有身体怎么可能复活,感情这是个傀儡一般的破铜烂跌。 从前的招数没用,那就总有新的办法。 她今天就要杀了他! 她承诺过!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不容践踏!每一个人都能看到崭新的世界! 手上沾染的血迹斑驳了刀柄,殷红的日光石在手心中暗暗发热,艾尔西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要被点燃了一样,连脖颈间血染的勒布朗都绽放着红光。 砂金退到她身旁,眉眼轻松,察觉到她虚扶在自己背后的手,笑着说道:“当心,我还顶得住。” “你帮我分散他注意力,我要亲手杀了他。” 艾尔西斩钉截铁地说完,仿佛化为一缕红光,唰地从他身旁冲了出去,从砂金的视角追着看去,只有一头红发被风吹得张扬恣意。 坦桑不甘示弱,她本就恨死了这两个永远带头给她找麻烦的人,“你就是艾尔西?!就是你总要跟我作对!应该是我杀了你!而不是你杀了我!” “亚瑟”的机械手臂高高挥动,便扫过一阵巨风,刮得所有人不得不掩面遮挡,差点风沙迷眼。 但艾尔西不怕,她提刀挡住自己的半边脸,不断移动脚下落点变换位置,调动对方行动的同时,还试图用言语分散他注意力。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抢走我们的家?为什么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这是战争之初她最想知道的问题。她和妹妹跟着妈妈东躲西藏,曾不止一次在哀嚎夜风中询问,发动战争的人没有家和家人吗?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不计代价地、残忍地对待这些原本安居乐业,而且与他们无冤无仇的人们? 母亲没有回答,面前这个人也没有回答。 她说:“省省吧,你以为我会中你的计。先被你劳力分心,然后再被你激怒,进而气急败坏地攻击,最后被你找到操控仓的破绽,被你一刀毙命?” “天真啊,我早看出来了。不会上当的。” 坦桑嘴角噙着冷笑,但先前被艾尔西划破的那道口子露出零件,在行动间嘎吱作响,吵得她心烦。 “够了!”她想早点结束眼前这堆麻烦,好回去美美地睡个午觉,醒来再想点什么办法,好把这一头银发染回金色。 “亚瑟”的右手围追堵截,左手空旷的机械手腕中发射出数枚炮弹,直追艾尔西步伐。 艾尔西咬牙躲避,幸好还有砂金的协助,坦桑免不了地还是会分神。 见对方料事如神,可能是个厉害人物,几次试探性攻击都被挡住了,她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反身挺腰一跃,单手握着刀柄,像一道流星一样弹射起来,朝着上次捅过“亚瑟”的那个口子继续发力。 也许是对方疏于防范,也许那本就是他的死穴,艾尔西一下子够到他左胸口的破洞处,锋利坚硬的刀柄继续灼伤盔甲,烧出一个融融黑洞。 “什么?”坦桑惊愕,整个人随着晃动,差点跌坐到地上。 艾尔西被一道发着金色的红光包围,根根发丝随风卷舞,寒风吹不动她眉眼,只让她感觉前所未有的炽热,从心底发出燥意,犹如被架在太阳上炙烤。 所有人,包括金越和砂金,甚至在远处抱着炮筒的女人和孩子们都不可思议地仰头,睁大眼睛。就连剩下那些铁影军都停下来,痴痴地回头望着眼前景象,不知该干什么才好。 第50章 万丈光芒从艾尔西周边散发出来,好似她即将化身为一颗太阳,照亮了万古永夜的石林一带。 惶惶间,犹如白昼,从东到西。连西边一群孩子推着带轱辘的炮筒往这边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对于坦桑来说,这片光芒太刺眼了,她不适地抬手捂住眼,嘴里暗暗咒骂。 “我知道你有很强大的能力,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在帮你,但很快,它就帮不了你了。” 艾尔西顺着残破的机械缺口,跳进操纵仓,找到坦桑的第一眼她内心错愕。就是眼前这个苍白漂亮,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在指挥这场战斗,就是她想要杀害大家,夺走这片土地。 简直不敢相信。 “你赢了。”她空洞虚无的蓝眸中溢出泪水,绝望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在操纵仓中,坦桑遗落下一颗颜色形状奇异的石头,艾尔西拿到后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恶心,浑身不适。和砂金汇合后她才得知,这就是能量石。 原本应该是公司的东西,被放在公司资助的某个异能实验室中等待实验研究,不知道什么时候怎么被有心人偷走,还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在交还给砂金之前,艾尔西以石林山麓的一种宝石作为交换,让她借助能量石的帮助完成了一件心愿。 第53章 归处 “你要做什么?” “我想复活大家。”艾尔西说, “那些因为战火、饥饿和压迫而失去生命的人们,我希望他们都能拥有完整且幸福的一生。” 她站在石林之巅眺望,眼前的世界被鼻息间的一团雾气遮挡, 路克斯42号的这片土地广袤、辽阔,一眼就能望到天际,仿佛空无一物, 却又包揽万象。 无数人教会了她正义、勇敢、责任…… 此刻又回到她身边。 “艾尔西——” “姐姐!” “长官——” 再睁眼, 山脚下围着众多熟悉的面孔, 一一挥着手朝她打招呼, 等她下山。 迎上来的人不少,艾尔西一眼就能看到提花阿姨,她急吼吼地冲在前面, 爸爸妈妈和妹妹手牵手跟在后面, 走得稍慢一些,被阿越和伊森轻松超过。 后面围上来的人们她都叫不上名字了,只知道人群中有些孩子被大人们举过头顶,抱着坐在脖子上起哄欢呼。 “我们赢咯——哦——” 艾尔西只顾跟着人海沸腾, 不觉间脚下一轻,整个人顿时被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抱住手脚给举了起来, 他们高喊着“艾尔西长官”和“胜利万岁”的字眼, 将她有节奏地抛到半空, 又缓缓接住。 风划过发梢, 丝丝缕缕缠绕在耳边, 就像层层海浪一样将她包裹。 太阳落山后, 人们终于复归平静, 在靠近石林山脚的反抗军根据地南方升起巨大的篝火, 熊熊火光映亮夜晚。 女人和孩子们围着篝火唱歌、跳舞, 手拉手围成一个圈,其他人在一旁几堆小火堆上架起树枝,烤制落日前打好的山羊,一边忙活,一边七嘴八舌地闲话未来。 “果然是受神庇佑,莱瑟河又活过来了,我们也终于把那群家伙赶跑了。” “是啊,这还得多亏了艾尔西长官。”金越掠过几人,飞快地跑到艾尔西身边揽住她的脖颈,笑得美眼飞扬。 “哎小艾尔西长官,咱们之后要怎么办,你有什么打算?说出来听听。” 提花阿姨手里拿着一只羊腿,狠狠撕下来一块边嚼边问,全然不顾嘴角沾染上的油光,只看一眼便让人不自觉咽下口水。 艾尔西笑得畅快,却总觉得内心不安,侧目瞧了瞧妹妹一眼才开始认真盘算。 “先修好房子,能住人就行,大家齐力开采石林的矿石,争取早日再富起来,每个人都能过上想过的生活,不用再为任何人卖命,被任何人欺压。” 众人安静听完,又纷纷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烤架上的山羊透出肉质的香气,场面一度热闹起来。 “好一个都能过上想过的生活。” “我赞成!哈哈哈哈都跟着长官干,肯定没错。” “可是石林不是不能动嘛。” “那是以前了。”艾尔西说,“里面地势凶险,又常有野兽出没,以前夜路难行,复杂难测。现在山脚下被炸开几个口子,我看有宝石光泽,还有很多玉化的骨头,就顺着这个挖,还能更省事一些。” “好!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试试。命都救回来了,钱还能赚不回来嘛!” 这段话让热闹的人群再度升温,星火与浓烟,随着夜风一簇簇燃起,烧得越来越旺。 艾尔西看着眼前景象,只知道笑,笑得脸都要僵了也不舍得睡去,总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美好到有些不敢相信。 美好到不现实。 她捋过额前被吹乱的碎发,转头问金越:“怎么没看见伊森和砂金?他们人呢?” 白天光顾着为死而复生的亲人欢喜,前来感谢的素未谋面之人更是络绎不绝,应接不暇,此刻好不容易静下来了,这才想起伊森,那个好像前不久还危在旦夕的战友,还有那个故意露出奴隶印记却在战争一胜利便隐于人群里的爱人。 金越忙着分羊肉,扭头朝远处一努嘴:“喏,伊森说要去见老校长,有很多话想说,我就没跟过去。不过砂金嘛……这我还真没注意。” 仰面想了一会儿,她忽然凑近艾尔西眼前,神秘兮兮地笑道:“哎你说,他该不会见咱们赢了,已经悄悄溜回公司了吧。” 这么一说艾尔西顿时明白,阿越应该是没有放下对砂金的成见,只是情义为先,在战争中暂且搁置了。 现在要是真的面对面,她一定瞧不上任何一个公司的人。 但她不行,砂金对她来说不一样,艾尔西当时甚至想过,要是为了买下砂金后半生摆脱公司、为自己工作,哪怕是要得罪公司,她都愿意付出代价。 “别这么说,这场战争的胜利,他也功不可没。” 晚风虽然寒凉,但人心是热的。 她也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暖流,似乎是直达心底的,下意识摸到别在腰后的刀柄,血红色的日光石依旧晶莹透亮,手心握紧,转头就跑。 想起砂金在流放地时的纵身一跃,想到后来在乱石堆上对着福玻斯花种的怅然,再到他那双眼睛……她不能丢下他一个人,不能让他无处心安。 虽然不知道他在哪,但她就这么一直跑,沿着废墟跑,沿着砂石跑,她打算就这么一直跑下去,跑到乱石堆面前,他突然出现,翘着二郎腿,用双臂从两侧撑着身体朝自己淸泠泠地笑。 等那时候,他会告诉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 他会好好活下去,和她一起。 但是路上突然蹿出一个小小的身影,那双清澈的琥珀瞳仁看着她问:“姐姐,你跑这么急是要干什么去?爸爸妈妈还在那边等你。” “对。”艾尔西蹲下身喘着粗气,捧起妹妹的小脸嘱咐说,“你先回去告诉爸爸妈妈,我要带他们见一个人,一个世界上最最张扬大胆却也会不自信的好人。” 一只可爱狡猾的小狐狸。 想到砂金,艾尔西嘴角不自觉浮起微笑,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但前路坎坷,没过多远她就心急摔了一跤,正要双手撑地爬起来,无意间目光凝滞,盯上眼前落在地上的一枚金色筹码。也不知道从哪里掉出来的,她仰头看了看天空,拍拍袖口的沙土后捡起来一看才发现,这不是筹码。 “哎呀,你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想起我啊。” 一个清越的嗓音从中传出,语气颇为哀怨。 不用两秒艾尔西便识别出对面是谁,眉心的小山顷刻平坦,神色惊喜。 “砂金!” “你去哪儿了,我正找你来……” 话还没说完就听对面声音陡然换了一个人,似乎是金越迫不及待地抢过了通讯器:“艾尔西,你站着傻笑什么呢,快醒醒,不要被那个女人给骗了,她要杀……” 金越的语气很急,就像身后正被洪水猛兽追赶一样,可听到艾尔西耳朵里,却像是没头没脑的梦话一样混乱。再说,金越不是刚才还在分羊肉嘛,她什么时候又和砂金在一起了。 笑意退却,冻红的鼻尖透着楚楚可爱,艾尔西怔怔回头看向来路,那里火光冲天,隐隐还有歌声。 不是真的吗? 都是假的吗? 正愣神之际,砂金又打断金越的话,正经道:“艾尔西你听好,告别逝去的才能迎接未来新生的,这是你教我的。我不管你现在看见了什么,都不要相信。问问你自己,你真正想做什么?要做什么?” “问问自己……”艾尔西双手捧着通讯器,跪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细碎的沙土黏在掌心里,随着握紧通讯器的力道越来越大,咯着皮肤,却浑然不觉疼痛。 “艾尔西!”一声声呼唤从背后响起,熟悉的、陌生的面孔一一浮现,最后用一种充满期待和欣慰的笑意消失。 第51章 人往往最后不是靠千千万万个念头被拉住的,只要一个,只要一个锚点就够了。足够停泊。 她望着这一幕幕,眼皮一跳,飞快地站起身拔刀。 “出来!” 这是幻觉,是那个银色长发蓝色眼眸的女孩的阴谋,她和她一样,都能知晓别人心里想的是什么。正因如此,她正被她用自己幻想过的美梦蒙蔽双眼,忘却现实。 那不是来路。 那是,坟墓。 一串癫狂的笑声从远处铺天盖地笼罩过来,辨不清方向。 “真不愧是处处跟我作对的人啊,还挺聪明的。”坦桑拍着手说,“没想到我比你还聪明吧。” 黑暗的天空被一道火光划过,密密麻麻的金色光点从中倾泻,漫天洒落,将那条细长的口子撕裂得更大,所有幻象如浮色般被洗去,留下一片漆黑,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和一个女孩的身影。 那头闪着银光的长发如流光缎布,随着坦桑站起身的动作,柔顺地滑落曳地。 艾尔西知道这是砂金和阿越在帮自己,外面还有其他人在等她。 持刀做进攻状,眉目凛然,“少自大了,亚瑟都被我杀了,再也不可能复活,你也别想拿这种把戏哄骗我。” “别提亚瑟!”坦桑气急,愤怒地一撇裙摆,“那是我呕心沥血的作品,都被你们给毁了!我好心好意让你和家人团聚,你也不知道感激我,真是恶劣至极!” “那不是我的家人,我的家人都死了,她们都被你给害死了。”艾尔西面无表情地陈述这一段记忆,内心坚定,“我要做的,就是打败你,结束这场不义的战争。” “打败我?”坦桑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然后呢?你不就是想要你爱的和爱你的人都回到身边嘛,假的又怎样?她们不一样还是爱你、拥护你吗?这样多好啊,醒了就再也没有了。别挣扎了。” 虚假就是虚假,如梦幻泡影,永远不可能成真。 这是陷阱,艾尔西深知,要是她继续做着这样的美梦,最后只会沉沦,变成对方的刀下亡魂。 手腕转动,刀刃上宝石的光芒愈加璀璨,破开的风声铮铮作响。 她要赢,要获胜,要斩尽天下虚无。 与此同时,坦桑的身后站起千军万马,黑压压一片铁影军,朝她奔袭而来。 没过多久,就成为她脚下一摞一摞的阶梯,成千上百的尸骸堆起来像座小山,每摞起来一个,金属的盔甲都会碰撞出一阵响声,令人热血封腾。 “诶——”抛掷起最后一个尸骸,艾尔西筋疲力竭,终于单膝跪在地上,只能用刀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不能泄了最后一口力气。 但是坦桑闲适地站在不远处,神色冷漠淡然,与艾尔西凌乱的衣衫和嘴角的血渍相比,她就像个无事的看客,冷眼旁观。 艾尔西眼皮一掀,定定地看着她的方向,摇摇晃晃起身,用尽力气地往前挪动,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异常辛苦。 抹掉嘴角溢出的血渍,她虚弱地念道:“我们要一个崭新的世界,就需要付出代价,你想要困住我?” “那不可能!” 随声而振,刀刃没有砍到坦桑,反而被一个硬物挡下,用尽力气的艾尔西抬眼瞬间惊愕。 眼前又是幻想,但自己谁也不认识。 一个巨大的圆筒,上下连通管道,内里装着一个女孩。女孩没有头发,双眼紧闭,五官倒与那个自称女王的人有些神似,可她现在看起来是那么质朴、简单。 身后传来两个人的声音,正看得出神的艾尔西突然浑身一颤,吓了一跳。 等想起来要躲藏的时候,才发现对方并没有看到自己,换句话说,他们俩好像根本看不见自己。 那个率先走近的男人一直低头看着文件夹,身后跟着他的男人左眼戴着一块镜片厚厚的眼镜,说起话来喋喋不休,聒噪非常。 “试验又失败了,这个样品根本就提取不出来我们想要达到的参数,要不还是销毁吧。” “达不到预期参数,也可以用来做别的实验,还轮不到要销毁的地步吧。”那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抬过眼,却熟练地绕开了实验室里所经之处所有的障碍物。 “哎呀你怎么不明白,这个样品本来就是违规操作留下的,已经植入了实验芯片,还用了老师那么多资源和材料,要是他知道这就是个废品,到现在都没出数据,肯定会骂我的,我可不想被发配到不毛之地做考察。” 艾尔西四下张望,冰冷的钢铁实验室里好像除了试剂柜和试验台,最引人瞩目的就是圆筒里这个女孩子了,该不会这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实验样品吧。 “既然浪费了不少资源还是失败了,”那个男人终于抬起头,声音也随之更加清晰,“那不如找个二手销售渠道,你卖了还能赚点实验经费,老师知道了也不会多说什么。”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我这就去网站上找找。” 那个聒噪的男人一拍大腿,转身跑了出去,剩下另一个男人慢慢走近女孩身边,踩下了圆筒连在地上的某个按钮,女孩瞬间睁开眼睛,再次吓艾尔西一个激灵。 这就是那个女王吧。真漂亮啊。 “一个不完美的实验耗材送出去,总算收回点材料钱,但是和公司比起来,还是他们给的更多啊。”那个左眼睛戴着厚厚镜片的男人对着电脑喜悦大笑,电脑屏幕映在他脸上的冷光却异常幽暗。 “一个实验废品还这么贵,真是不值!你会干什么啊?”大胡子商人斜眼睨着身旁乖巧的白头发女孩,双手交叉在胸前,趾高气昂说,“算了算了,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今晚天黑之前,把这些货都给我卖出去,别想白用我的燃料,听见了没!” 艾尔西眼前的人不断变换,场景一幕幕重现,唯独那个被抛弃的异能少女一直矗立在眼前,不远不近,无声无泪。 “你们看她长得真是奇怪啊。” “对啊,我前几天路过,被她盯得后背冷汗直冒,那眼神太渗人了。” “要我说她肯定是犯了大罪过才变成奴隶。” “真是看不出来,年纪轻轻,心思深沉。” “我看不是什么坏人吧,只是个傻子。那天我路过,远远地就见她捧着她们家老板的货往我手里塞,你说卖东西的哪有她那么蠢的。” “太坏了。”艾尔西自言自语,“怎么能这样对待她别人。” 这些人太坏了,真该死啊。 是啊,真该死啊,那就去死吧。 杀了他们。 杀了所有人。 像从前某些场景下一样,那些愚昧的、恶毒的、枉顾他人性命的,咒骂也罢,诋毁也罢。全都一股脑地在她耳边回荡。 “还不动手吗?你不是要和平吗?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想要一个和平友爱的新世界吗?” 坦桑的声音传出来,还是没能打断那些嘈杂的喧嚣声。 艾尔西只觉得耳朵痛,头也痛,快要炸开一样地痛,她捂着耳朵,痛到五官扭曲一团,蹲在地上。 可她就是不握刀。 “这不对!”艾尔西从喉咙中挤出嘶吼,“我不是为了杀人而杀人!我不能……” “你不能什么?” “我不能因为恶意,”她痛苦地大口喘息,“杀人……” 艾尔西从小就被父母要求,不能轻易向人透露自己有感知他人心声的能力,起初她并不懂,后来才慢慢发现,只是想要亲近他人,都有可能遭受到无端的恶意和揣测,更遑论变成一个别人眼里异于常人的怪胎。 她和坦桑不一样,她愿意穿过一层层非议,坚守本心,好的坏的都有存在的道理,她都愿意容纳。 容纳那些并不完美,但是活生生的存在。即使疼痛,也甘之如饴。 日光穿透宝石,万道金色的光芒耀眼夺目,笔直地刺进血肉里,腥甜弥漫。 艾尔西掌心的疼痛时时提醒着她清醒,而坦桑却惊叫着捂住眼睛,挡住刺眼光芒。 不远处石林乱石堆的反抗军们时刻关切战局,探头望向破碎的亚瑟机甲,一片安静中有个从前小批量倒卖矿石的懂行商人不确定地念叨着:“这是?砂金、效应!” 石林的天被映得亮如白昼,砂金和金越冲进火堆里,看到艾尔西揽住坦桑的脖颈,远远看去,就像是将她抱在怀里一样。 艾尔西贴近坦桑精致美丽的脸庞,只有她听得清的音量说道:“你很可怜,但是这不是理由。对不起。” 你不死,我们,不能活。 锋利尖锐的刀刃一横,噗嗤一声,轻松划破了坦桑白皙的脖颈,随着艾尔西手中力道加深,狠狠嵌了进去。一滴热泪滚落,砸在她缓缓垂落的眼皮上,又顺着脸颊坠下。 能发动如此声势浩大的战争,还有那么多精密的战斗武器,或许坦桑并不是一个失败的实验品,她拥有天赋异禀的能力,却受恶念蛊惑,厌弃不完美、厌恶人类、讨厌思考…… 第52章 太懦弱了啊…… 艾尔西这么想着,也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永远坚守住自己的本心。 意识混沌前,艾尔西视线中一个金色的身影奔向自己,在她视线之外,更多人奔向她身边。 * 命运悄悄做了交易 战后的重建并不算顺利,但好在被坦桑无意炸开的石林缺口中,真的发现了矿脉所在,靠着这一笔巨大的财富,人们很快就从战争的阴霾中挣脱出来,迈向新的生活。 艾尔西也顺利在山脚建了一处办公地,时常去学校看望阿玛拉校长和战后托付在那里的孤儿,从前被坦桑和铁影军占领的高塔办公楼被破坏的不成样子,当初熔芯炸毁,连通到高塔地底下的回收池也因芯水泛滥,变得一片狼藉。 修复还需要从长计议,索性大家把精力都花在了更重要的事里。 某个工作日,她正埋头处理看不完的oa审批,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听昂贵的皮鞋敲击地板发出的声音,还有沉缓而有节奏的脚步声,不用看,她就知道是谁。 “这福玻斯花还没结果,怎么我一发开花的照片,你就让我带过来。” 蓝绿色的衣料映入眼帘之前,那熟悉的香水味就飘过来了,勾得艾尔西读完审批里的下一句,就忘记上一句,只能无奈地蹙紧眉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可是对方似乎并没有自觉,直接站到她椅子旁俯身:“还是说,你就是单纯想见我啊?” 她退一点,他就再靠近一点,直到她上半身都快要和椅子上的屁股分家了,脖子酸涩不已才败下阵来。 猛地一下站起身,逃出“束缚”。 “何止我想啊,阿玛拉学校里的孩子们也都很想你。” 她端起桌上那盆砂金成天发来消息,报备生长进度和养护记录的福玻斯花,率先走出门,纯白的花瓣在空气中盈盈颤动,惹人喜爱。 砂金在她背后偷笑,快步追了出去。 “我早就说以我的名义给公司写封推荐信,就算你想坐到我那个位置上都有可能实现,那样我们天天见面不是更好嘛。” 当初艾尔西手刃坦桑,昏迷之后砂金在坦桑尸体中找到能量石,坦言她连同熔芯的特殊能力一样,都是来自于此,是公司的疏忽导致。 在艾尔西坚决的协商之下,砂金轻松答应了她所有的条件,答应用低于市场价格一半的成交价收购石林那批矿脉的第一期矿石,并且还要帮忙对外宣传这批宝石,打响路克斯42号的美名。 她还答应他,第二期的矿石也优先销售给公司,除却需要用正常实时价格来算之外,还要一批最新型的武器来代替信用点。 “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工作!”艾尔西突然止步,猛一回头差点和砂金撞个正好,随即声音就小了不少,“万一有矛盾怎么办。” 砂金正疑惑不解,就听远处两人争执。 “我说你昨天的日报就应该提交进度,为什么不和团队同步共识。” “快走。”艾尔西一手抱着花盆,一手拽着砂金滑溜溜的衣服面料,将人拖出去几十米也不回头。 砂金则顺势一抽手,袖口的料子就从她指间滑脱,变成温热的肌肤。 俯身靠近,故意贴着她耳边放轻声音:“太快了吧。” 一听这轻快笑意,还有那极具诱惑性的语气,艾尔西从耳边到全身像被什么蛰了一下,痒得浑身一个激灵,瞬间就明白他在想什么。 “我才刚来,你就一刻也不想工作啦?”他坏笑着问。 “想什么呢!”她一气之下将花盆塞回他怀里,“我是不想被刚才那人看到,又要被抓去开会了。” 砂金则很喜欢逗她似的,也不气恼,就乖乖跟在艾尔西身后,一齐往莱瑟河走去。 “刚才那个人是谁啊,你都那么怕她,怎么不见金越出来替你摆平。” 他边问,边低头抚摸着花盆中厚实的叶片,还没察觉到艾尔西的情绪。 说到阿越,战后负责过一小段时间的开采工作,但是因为太有活力,经常遭到群众抗议工作量大,艾尔西正为难给阿越出面解决,还是问问她的想法换个工作。 没想到阿越先发制人,说要离开,继续去当巡海游侠,逍遥寰宇了。 “好啦不要难过啦,这应该是件高兴的事啊。不过伊森就在这里,我想他的时候还是会回来的。到时候你们可别忘了我是谁就好哦。” 这是金越偷偷离开前留给大家的话。她说,她最讨厌道别。 好像不会再见面似的。 想起她,艾尔西总会想起没有见过的月亮,总在书里看到的仙舟联盟。艾尔西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可她更想,让眼前的世界变得更好。 “既然她都走了,那你家里平时应该冷清不少,”砂金悠悠地说,“上次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来着。” “什么话?”艾尔西牵着他的手被狠狠捏了捏,瞬间笑出声。 “你不会真的忘了吧。” 她怎么会不明白,他就是在提醒自己,之前说要买他不再给公司卖命,花多少钱都要留在身边。打那之后砂金就时不时旁敲侧击地暗示,艾尔西也不是不愿意,钱她出得起,也没有舍不得。 可是…… 她还没想好怎样和他手牵手站在一起。 除了在战场上并肩杀敌之外,她还没和他体验过那种生活。 因为手被捏得太紧,挣脱不出来,艾尔西只好主动求饶般地摇晃起手臂:“我投降,我投降,等过完这阵子,第三期矿石的矿洞施工完毕,我有段一个月的假期可以出去走走。不知道……” “我知道好玩的地方,我和你一起去吧。” “恩……”艾尔西故意拖着长长鼻音,“贵不贵呀?不知道得花多少钱呢。” “所以你是觉得我会狮子大开口吗?”砂金有点懊恼,“花不了多少的,不用你花钱。” [而且我也不贵呀,还很好养。] 真是没有清晰的自我认知。艾尔西笑着摇摇头,没有回应。毕竟在她心里,砂金还是挺值钱的,价值连城。只是看起来不太好养,需要好多她都舍不得买的贵价香水、包包、鞋子、衣服…… “快穿上衣服,跟我回去。” 两人快走到河边,一大片大片的红色福玻斯花开得正娇艳,战火消失,莱瑟河奔涌,人们开始新的生活,这里的花却没有恢复如常。 莉亚娜正从河里揪出一个光着上半身的小男孩,满脸愤怒地教训他又带同学们来冲浪游泳,不知道这里危险。 “那不是特里同嘛。”砂金正犹豫要不要过去打招呼,但总觉得当下不是个好时机,于是偏头看向身旁的人,“莉亚娜还是不让他接触水吗?” “也不是,她就是担心孩子们的安危,而且……”艾尔西声音一顿,略显犹豫,“听说她很讨厌红色,因为像血一样,所以很讨厌这片花海。” 所以艾尔西打算问砂金借来花种,在这里培育新的花海。 几个孩子被莉亚娜催促着穿好衣服,个个欢脱如猴子般叫着、跑着,欢快地甩开莉亚娜,向学校跑去。 打头阵的两个孩子途经艾尔西和砂金,脚步不停,从不远处就开始挥着手大声喊叫,熟稔地叫着两人名字,直到跑过去还在呐喊,又指指莱瑟河下游的方向。 砂金循声望去,那里是战后不久,他离开以前和艾尔西一起,为战争中牺牲的人们建的英雄冢,用来寄托哀思,激励人们向前。 艾尔西眼前红色的发丝在风中跳跃,隐约看见一道黑影。 “那是谁?”砂金眯着眼睛问。 “阿玛拉校长。”艾尔西回答,“归来的反抗军中,没有她的儿子。她每周都会有个固定时间前去祭拜。” 无论墓碑上有没有名字,她都一一祭拜。 望着河流下游淡淡绿茵,长风略过,无声静谧。 艾尔西心里想,或许有的生命就是那么短暂,有的短到还没能睁开眼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更没有机会为改变世界做出过努力,就如石林上空转瞬而逝的曳星那般不复存在了。 这些短暂到经不起回忆的人们,也许转眼就会被活着的人抛之脑后。 可是,在仙舟人定义的短生种艾尔西看来,她的人生,她整个浩荡的生命轨道滚滚向前,而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擦肩,其实每一次都撞进了双眸。 那样一个崭新的艾尔西,用她自己的眼睛,供他们呼吸。 这么想着,扣在一起的两只手又贴得更紧了些。 end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好,首先谢谢能够看到这里的读者,这原本就是个简单的故事,被我拖拖拉拉写了这么久,接下来得做个郑重的道别。 以下内容包括,1、本故事的创作初衷。2、我对个别人物的设计和理解。3、接下来,尤其是明年的创作计划。 1、这个故事最开始的雏形是基于游戏中的2.1主线剧情中战争的一角。善良懵懂的卡卡瓦夏一步步变成一身buff的砂金,而砂金这个人顶多能用伪善来理解,我不觉得伪善不好,只是相比于他小时候的模样,反差太大。成长的代价对他来说太残忍了,以至于让他在物质世界满足以后开始产生对丧失亲人的愧疚,进而产生虚无感。我试图去想象、窥视官方没有写过的画面,并以他为蓝本创作了艾尔西这个人物,让她在经历过砂金可能经历过的相似苦难后,仍然坚守存在主义思想,坚持下去,拉着砂金走出虚无。 第53章 而且目前的整体环境大家也能看到。相信很多人会对不义的战争感到愤懑、无力,所以我将主要视角聚焦在普通人对和平与生命的理解与反思中。希望世界和平,友爱,希望人人平等、平安,希望小孩子长大……这些成为一个复杂的毛线球,最终编织成了这个故事。 因为我完全是一个和平年代里没有生存危机的人,为了了解战争这个题材中各种角度的细节,找到一本前苏联作家的书,内容以二战前线中的前苏联女性视角出发,讲述了数以百计的女性故事。 她们当中有的讲述自己当初多么懵懂,不知战火残酷,讲述自己在战场上第一次来月经,以为是受伤要死了,嚎啕大哭;有的讲述自己作为最优秀的射击手,在面对敌人仅存的一匹小马时不忍击杀,在胜利后也会因为杀过人而满怀愧疚、哀痛几十年;有的人坦言战后完全看不了任何红色的东西。有的女性在回忆战争残酷的画面之外,讲述了自己的辫子,而被曾同为战友的丈夫嘲笑是妇人视角,应该摒弃;有的在前线把降落伞改成婚礼裙子,接受求婚。即使有战功,她们战后回到家乡,也会因为上过战场,和男人同吃同住过而遭受邻居们非议,甚至被母亲连夜赶出家门。 这本书的内容还有很多争议,作者早在开篇时就提出这些被忽略的声音同样重要,她要做是想详实准确地记录下来,主题一直聚焦在女性视角里,并提出女性作为天生孕育生命的存在,本身就在对抗死亡,见不得杀生。我看的过程中还遇到有人评论作者为什么要揭受访女性的伤疤,为什么她们过去这么多年都不愿意回忆了,还是要做这个访问内容,写成书。 我想这人是个男人。他或许在想,女人既然不想说啊,那就永远保持沉默吧。 但是,我们不。女人永远要会说,我不。 七八十年前,我们曾经一起度过了一段朴实艰苦的岁月,大家更崇尚讲述同仇敌忾,强调步伐一致,或许这样让声音变得有些单一了。我想,在这么多元的一个时代里,我们应该跳出来了。 2、本故事的世界观比较模糊,因为我捏了很多不同文化的内容在里面。比如路克斯42号这个名字,是因为路克斯有光明的意思,42是因为有本科幻书里写到有台计算机算出宇宙的答案是42,不过我后来想,或许可以写一点不同星球里的故事,但因为我从来没看过也没写过快穿、无限流这类的书,不想把这个简单的故事拖得太长太难看,所以就此作罢。 在这个故事的侵略方和被侵略方当中,背景也很模糊。我捏了莱瑟河作为母亲河,整个民族相信轮回,从小就能直视死亡这个话题,比起我们比较含蓄不言的传统来看,这样更容易接受死亡、面对死亡,也就给艾尔西摆脱虚无感有了强有力的基础。 帕克斯有和平的意思,脖子上戴勒布朗是参考了法国大革命时期,女人们通常在脖子上紧紧戴一根白布条,象征对死亡的反抗。这个名族虽然还没有团结、道德、英雄等概念,存在各种小团体,每个人或多或少会有点自己的私心,但是最终还是有正义、勇敢、善良的年轻人站出来,比如伊森。 设置艾尔西有读心术的能力主要是因为,砂金的人设当中有难以读懂的部分,在游戏剧情中有人误会他,有人嘲讽他,直接信任理解他的人很少,几乎没有,所以我想用读心术更快更简便地推动剧情和人物关系发展,但是游戏中他的个人页面中资料显示他永远挂着难辨真假的微笑,所以我担心直接读心又会破坏砂金的人设,过于ooc,所以我给艾尔西设定了一个读心的媒介,在完全读心所想以前,她只能读懂内心真实情绪。 选择日光石是因为,这个矿石在阳光直射的情况下会发生砂金效应。所以以此设计艾尔西的战斗系统,原本是打算让她拿到妈妈的勒布朗之后,通过血液浸染的意象,象征有情感力量积蓄,成为她的武器,但是后来还是觉得刀不用就可惜了,不能只是一个法师。并且,区别于砂金的护盾,我想让艾尔西牺牲一部分护盾量,作为战斗护盾,她的盾是只能反震一部分伤害,而另一小部分伤害会直接作用到她身上,所以剧情当中她还是会受到轻微伤。 (我好喜欢残血开大那种感觉嘿嘿) 而作为反派的老大,坦桑。我以蓝色宝石为基础,通过与艾尔西相似的能力,她能轻松听到所有人心里的好话,也能听到坏话,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相应的,代价也很大。所以剧情当中,刚出流放地的石林乱石堆里,艾尔西目不斜视往前走,我没有详细地写,那里她也在听着各种各样的心里话,好的坏的。最后坦桑是因为看到过多阴暗而厌恶所有人和思想的,进而走向一种类似虚无,坚持没有思想就是完美的那种极端人士。 金越这个人物,我没想过会引发争议,原本她作为一个推动艾尔西进入流放地的引导者,我设计出来就是为了当工具人的,打算流放地结束的时候牺牲,但是太喜欢了。我有点不想她牺牲,不想艾尔西有了朋友,又失去。 在本书前半段行文中很多时候我都纠结,因为我想展示战争人们的残忍和苦难,这让我偶尔痛苦到不想码字,我隔日更是因为我确实写得慢,也确实迷茫,在很多时候我都要哄一哄自己,然后继续坚持。最后我突然有个领悟,那就是我不应该写战争的苦难,而应该写战争的愤怒。于是,本文进入二十五章左右,女主的金手指很小,我个人觉得就是这样导致有的时候我自己写得都不够爽。 金越作为艾尔西的外置臂膀,帮她管理反抗军的同时,有段时间我用她写一点爽点,例如支援那章的情节。按照游戏在物料中对寻海游侠的定义,这个群体做事是出于正义。我个人的理解是战国墨家学说的兼爱非攻,是中国传统武侠。侠之大者,以武犯禁,为情为义。在基于这两个特点之外,她作为一个青年人,没有导师,独自行动。所以我让她有点直率、莽撞、愣头青的特点,写得让人觉得无脑是我的问题,尽管这不是我的初衷,不过我认为,一个年轻人,横冲直撞也没什么不好。 (我还是很包容的。哈哈) 3、最后,我可能得有一段时间不写同人了,因为我的目标是想有自己的出版物,我想像我喜欢的那几个北欧作家一样,在最后的那页纸上感谢看到我的读者、感谢最开始让我写网文的两个好朋友。 在完成这个目标之前,我不会再大篇幅写同人,但这个故事碍于题材和我的风格问题,我觉得不够甜,没让砂金过得特别幸福。所以以后有想法,我可能也会在这里写写他的度假番外,不过这是个遥远的计划了。 后面我要写的原创当中,想多尝试一些内容,古言玄幻鲜艳都有,明年会以古言玄幻为主,计划是三本,希望我写得快一点,还有很多东西需要我学习。最最后再次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如果你感兴趣我以后的原创作品,可以点进专栏查看预收。年初会开乱世长公主成长的故事《迢迢思明月》求求预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