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贱》 第1章 《犯贱》作者:梗鸡蛋【cp完结】 简介: 上辈子,安于柬是池里的烂泥,活得稀碎。 他求得不多,唯一想要的只有祝青霄。 祝青霄却讽他连情人都做不好,还有什么价值?他装作若无其事,不介意对方眼中廉价的自己,继续死缠烂打。 …… 婚礼前夕,他站在三十二楼,威胁祝青霄,“如果你要结婚,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只得到了一句“自便。” 婚礼上,他带着二十多个小弟大闹祝青霄的婚礼,却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他只能目送祝青霄牵过别人的手,步入婚姻殿堂。 …… 不等安于柬接受现实,被查出已是肝癌晚期,祸不单行,又遭遇公司破产。 他输的一败涂地,纵身一跃,结束了短短二十多年的生命。 跳下去的那一刻,安于柬想,这辈子太过犯贱,如果有来生,他一定不要重蹈覆辙。 他重生回祝青霄结婚的前一天。 这一次,他只想摆烂一觉睡到天明,只是他没想到,他费尽心思地疏离祝青霄,事情却未能如他所愿。 情感障碍冷漠攻x犯贱拧巴受 重生文,不换攻,两个人都有病,看文途中有任何不适请立马退出。 第01章 前尘 “呵…呵…”急促的呼吸声刺痛着安于柬的耳膜。 他刚经历过强烈的失重感,灵魂脱离躯壳,凌驾于肉体之上,重力拉扯着他的每一寸肌肤,五官在急速下坠中变得扭曲,双手胡乱向上摸索,企图在空中抓住任何一个能够挽留他的东西,那是求生的意识,是他嘴硬也无法掩盖的生理性本能。 安于柬原本以为,他不惧怕死亡,他只是不想死得毫无尊严,也不想他的死,对那人来说掀不起任何涟漪。 他记得自己站在阳台边,望着楼下的黑色雷克萨斯,祝青霄的车。 祝青霄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连同安于柬。可悲的是,安于柬在乎祝青霄的每一件事,哪怕是一辆不属于自己的车。 只是他快死了,肝癌晚期,生命早已进入倒计时。 他是个不自爱的人,不然不会酗酒过度,挥霍光阴,他也是个犯贱的人,不然不会一边做着祝青霄的地下情人,一边毫无尊严地祈求祝青霄的施舍。 论情人,安于柬也是最失败的一个,祝青霄讽刺他:“连情人都做不好,你还有什么价值?”,安于柬哑然,无言以对。他想,他是要的最少的一个,最廉价的一个,可他很快否定了这个答案,他要的东西太过奢侈。 他记得自己翻身站上了大理石围栏,十二层楼的高度,必死无疑。他会像屠宰场里被剁得细碎的牲畜一样,筋骨寸断,内脏挤压破碎,甚至脑浆迸裂,向下看去,他甚至有些心疼这辆没开过多久的es2。但一股奇妙的想法猛然占据了上风,他想,如果祝青霄目睹这一切,又会是怎样一幅场景? 他不是没有威胁过祝青霄,在祝青霄结婚之前。 他说:“如果你敢和卫雪榕结婚,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祝青霄的办公室在三十二层。 祝青霄从不理睬他这些胡言乱语,即使这次安于柬真有打算,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忙着签手上的文件,以一种被人纠缠,不清厌恶良久到早已平常的语气,毫不在意丢下一句,“自便。” 言外之意,想跳就跳,不跳就滚。 安于柬认怂,滚了。 可此刻,站在这里,安于柬却没有往后退一步的念头。 他在网上查过,肝癌到了这个地步,几乎撑不过一年,这些可怕的东西会迅速弥漫,像漫天的星星占领器官的每一寸土地。他会变得面黄肌瘦,腹部胀大,起初他还拥有活动的权力,随着病情的加重,癌细胞向远处播种,先是胃,再是肺,最后深入骨髓,他会被这种东西折磨到生不如死,白色的病床便是他的坟墓。 安于柬不愿意这样死去。 夜里风很大,安于柬站在围栏上,顶楼的风不断地向后掠去,像他也曾是一只羽翼丰满的鸟,直到片片羽毛剥离,变得赤裸。 他当然不会知道祝青霄得知他的死会有什么反应,他哪里知晓身后事?他甚至不认为他的死会有多触动祝青霄,也许祝青霄甚至还会在心里埋怨自己弄脏了他的车。 手机屏幕亮起,安于柬只想在死前再听听祝青霄的声音。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陷入忙音。 安于柬轻叹一口气,便把手机关机往后一扔,他想,就这样吧。 跳下去的那一刻,安于柬想,这辈子太过犯贱,他输的一败涂地,如果有来生,他不想重蹈覆辙。 没曾想,他真的重生了。… 安于柬躺在床上,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呼吸,以免情绪过度造成碱中毒,慌乱中,他还不忘检查自己全身上下,还好还好,没有缺胳膊少腿。 “我这是?…”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重生后,他又回到了他和祝青霄同居的地方,他单方面认为的“同居”,祝青霄名下的私宅,只不过被安于柬鸠占鹊巢。 安于柬自嘲地笑了笑,上辈子他特地从这个地方搬出去,不想其成为“凶宅”,可没想到自己还是回到了这里。 他望着敞开的衣柜,里面胡乱地塞着他未曾收拾过的衣物,只有一件属于祝青霄。这里虽然是祝青霄的房子,可他从不留宿。 第2章 他来,只为解决需求,安于柬能满足他,却不能留住他。 他们的关系,不能见光。 祝家的长子和他异父异母的弟弟,六岁的时候,安于柬的母亲改嫁,此后,他便成了祝家唯二的异姓人,祝家不需要他改姓,也不允许他改姓,这意味着,安于柬不受祝家的庇护,他只能依仗安嘉荷的母爱。很快,一个新的生命代替他成为了母亲安嘉荷的精神支柱,十岁那年,祝别出生了,他的亲弟弟,也是祝青霄的亲弟弟。短暂的校园时光里,曾有不少人直言羡慕他的出身,有一个继承人哥哥,还有一个受宠的弟弟,还有爱护他的父母,怎么看,安于柬都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 安于柬很少反驳,他倒是愿意外人这么看他。 可事实上,他不仅惧怕这个跟他没有血缘关系养父,还害怕这个比他大四岁的“哥哥”。祝云非只是不准他以祝家的名义在外面行事,而祝青霄却从未正眼看过自己。很小的时候,敏感的安于柬就察觉出祝青霄异于常人的冷漠。 母亲带他回祝家的第一天,在客厅,幼小的安于柬躲在母亲安嘉荷的身后,看着佣人忙前忙后地搬着车上的行李,母亲站在原地死死地掐着手中的羊毛围巾,目视前方强装镇定。安于柬在乡下长大,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躲在母亲的身后偷看环视四周,直到撞上高处的眼神,一辈子都不会忘。祝青霄站在二楼向下睥睨着他们二人,这种眼神安于柬见过,城里的人当着他和母亲的面打死流浪狗时,也是这样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只有冷漠,安于柬想起那只被打到血肉模糊的黑狗,立马收回了眼神。 直到祝云非从楼上下来,母亲才有了动作,只不过她依然把安于柬藏在身后,她挽上了祝云非的胳膊,却忘了身后的安于柬更需要。祝云非只是简单交代了两句,便从佣人手里接过大衣,无视安于柬的存在,出了家门。祝云非离开后,母亲像松了一口气,开始交代佣人把哪些东西放到楼上去。 安于柬想,他该是团空气。安嘉荷紧绷的线松懈下来,安于柬的危机感还没解除,他大着胆子寻到那一处目光,却再次败下阵来,楼上的祝青霄仍注视着他们,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安于柬低下头去,母亲察觉到循着方向找到了二楼的祝青霄,“你是青霄吗?我是…” 不等安嘉荷介绍完,祝青霄转身离去,只留下门关闭的声音,不重不响,却足以砸醒安嘉荷的美梦。 那时候,安于柬想,不只他是团空气。 后来,祝别的出身给了安嘉荷足够的底气。祝云非年近五十再次得子,面上没有显露,对安于柬和母亲的态度却缓和不少,这让安嘉荷生出站稳脚跟的错觉。可实际上,祝青霄从未把他们放在眼里,无论是安嘉荷还是安于柬,甚至他的亲弟弟,祝别。安嘉荷不知花了多少力气,使了多少手段,在祝青霄这里仍是四处碰壁,自讨苦吃,祝青霄从未承认过安嘉荷的身份,但似乎对她也没有敌意,他只是很冷漠,仿佛她和家里的佣人没有任何区别。 安嘉荷也逐渐想通了,祝青霄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不怎么亲近,更何况是她这个外人,祝别已经足够吸引她的全部注意力,她也不再自讨苦吃。 可安于柬却没能学会这般自洽,他能感受到祝青霄的冷漠,更直白的,是他的厌恶,只是外人看不出来。但十几年的相处让安于柬逐渐明白,比起无端忽视,他更需要的是这种直白的情感。如果他足够聪明,他早该离祝青霄远远的,有多远滚多远,但可惜,就像祝青霄说的那样,他太过愚蠢。 他不是不清楚越过这道不清不楚的红线的后果,可安于柬还是这么做了,在大二的某一天夜里,他自作主张留下了喝醉了的祝青霄,一夜荒唐。安于柬原本期待的发作并没有上演,祝青霄既没有气恼,也没有对他动手,他只是很平静地站在床前,甚至不愿意多看安于柬一眼,香烟被点燃,灼烧的气息熏烤着安于柬那点作祟的坏心思,昨夜于他而言是一场豪赌,他想撕破眼前这人披在身上的伪装,他想知道,犯下这样错误的祝青霄会失控到什么地步。可惜,他太过愚蠢,满盘接输。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倒是不介意多一个情人。”祝青霄咬着烟,“昨夜的体验感很差,你至少该学下怎样伺候人。”不等烟灭,祝青霄已经离开,留下一身痕迹的安于柬,和一屋子烟味。过了很久,安于柬才从床上爬起,不着寸物,他拾起烟灰缸里被人按灭的烟头,重新点燃,吻了上去。 他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什么叫垃圾的滋味。 他“如愿”以偿,祝青霄的助理给了他住宅的钥匙。安于柬终于摆脱了困住他十几年的祝宅,来到了新的“囚笼”,他是笼里的夜莺,夜夜嘶哑的歌唱,祈求那人驻足。 整整半年,私宅都没有等到他真正的主人。 安于柬开始相信那句话,他不介意多一个情人,像这样的宅子,像这样的钥匙,像他这样愚蠢却又比他聪明的夜莺还有很多很多,鸣到啼血也不足以让祝青霄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但好在,安于柬足够有病,也足够愚蠢。…… 平复下来,安于柬打开手机,硕大的白色字体刺痛他的眼睛。 3月14号,他不会忘记,祝青霄婚礼的前一天。上天跟他开了莫大一个玩笑,他居然重生回到这一天。 第3章 上辈子,他无法接受祝青霄在他眼前结婚,带了二十多个小弟去婚礼现场抢婚,婚礼被搅得天翻地覆,无法正常进行。卫家的人叫来了警卫要赶他出去,安于柬不在乎,他只问祝青霄愿不愿意跟他走。 祝青霄只当他是空气,越过安于柬伸出的手,来到哭泣的未婚妻身边,轻声安慰。 他太过犯贱,也太过愚蠢,他把自己想象得太过重要。 他只是情人之一,为何敢要求这么多?只因为他们是“兄弟”,可他们并没有流着相同的血。 只有他沦为笑柄。 上辈子他输得一败涂地,这辈子,安于柬不想再犯贱了。 点开时钟,页面上赫然是一整列闹钟,上辈子他怕错过祝青霄的婚礼,从六点到八点,每十分钟,就有一个设置。 安于柬一一取消,甚至还检查了一遍有没有漏网之鱼。 他只想一觉睡到中午。 检查完,安于柬把手机一扔,便闭上了眼。 他不能抹去发生过的所有,但上天给了他机会,不要重蹈覆辙。 他不想再和祝青霄有任何瓜葛。 安于柬在心中默念,祝他新婚快乐,也祝自己好梦。 【作者有话说】 一些些背景啦,正文第二章 开始哦 第02章 仇 “喂?”安于柬陷在被子里,铃声响了好几次都被他掐断了,第五次响起的时候,他终于败给了来电人的执着,拎起充电线,滑动接听,又把手机扔在耳边,趴在枕头上。 “安先生?”许是耳朵闷在被子里,又或许听筒离得太远,安于柬听不清楚,只能听到有人在喊他。 “安先生?” 安于柬彻底被对方弄醒了,不耐烦地拿过手机,“我是,您哪位?” “是我啊,秦双,兄弟们都到了,您在哪啊?”背景嘈杂,对面只能掩着面小声询问,“还有一个小时婚礼就要开始了,您怎么还没来,兄弟们都不敢动。” “靠!”安于柬猛然惊醒,别说是困意了,魂都要给他吓没了,“该死,该死,该死!” “安先生?安先生?你那边出什么事了吗?”秦双走到远处,“兄弟们等您指示呢?还是按原计划行动吗?” 此时的安于柬坐在正床上疯狂地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甚至想给自己一耳光,该死,他怎么忘了这件事?一听到秦双说“按计划行动”,直接从床上蹦起,地上的纺布拖鞋也给踹飞了。“千万别行动,你们可千万别冲动!” “啊?”秦双没想到安于柬会是这个反应,“没接到通知说计划有变啊?兄弟们家伙都准备上了。” 安于柬差点尖叫出声,“秦双,计划临时有变,不对,取消计划,不,你们站在那等着我,找个远点的地方,千万别叫里面的人看见了。” “这我知道,兄弟们都没下车。”秦双有些懵,不知安于柬为何突然变卦,但又听他说要来,“那我们等着。” “对,你们等着我。”安于柬顾不得穿鞋了,耳侧夹着手机边听便从衣柜里胡乱扯出两件还算过去的衣服,又拉开下层的抽拉式柜子,拿出一根皮带。“我大概二十分钟来,你们千万等我。” “好。” 电话终于挂了,安于柬火速穿上衣服,来不及精细打扮,只是匆匆刷个牙,拿水冲了个脸,香水都用不上。安于柬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下有两团乌青,明明昨夜好睡,却像一夜未眠,脸颊两侧冒出些许青茬,安于柬拉开玻璃柜,胡乱挤了两泵泡沫到脸上,拿起刀片开始刮,许是太过匆忙,又或是心乱。 “嘶。”锋利的刀片划出一道口子,伤口不大,血珠冒出连成线顺着脸颊滴落下来,掉入水池由红便粉,消失不见。安于柬忍者痛意,小心刮完了剩下,又跑到卧室拿出了医药箱,祝青霄向来规矩,放东西的地方都是固定的,安于柬一眼就看到了躲在最里面的创口贴,撕开保护膜贴在了伤口上。 虽是防水的,但贴在脸上,总归不太好看,但安于柬顾不了这么多了,收拾完拿了车钥匙就出门了。 他没想到,留给他的,还是那辆黑色的es2。 安于柬只好认命,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驾驶座的位置还是保持着他上辈子习惯了的距离,又想起什么,安于柬打开手机,从文件里翻出一张精心制作的电子邀请函,安于柬逼着自己忽略祝青霄的照片,把最底端的地址输入导航,驱车前往婚礼现场。 昨夜他只记得关掉闹钟,却忘了今天。 上辈子抢婚,不是一时兴起,是他蓄谋已久。他做了很多努力,依旧无法改变祝青霄的决定,可安于柬实在不甘,既然无法取消婚礼,他只有抢婚。上辈子,他带了二十多个小弟大闹婚礼现场,他想让祝青霄在他和卫雪榕之间做出选择。在看戏的宾客看来,一个是跟他本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攀附祝家得以丰羽,又被扫地出门的弟弟,一个是才名在外,出身高贵,温柔娇美的未婚妻,根本没有可比性,更何况,安于柬根本就是个疯子。祝青霄也没让所有人失望,安于柬清楚地记得,他将卫雪榕挡在身后,冷漠地看向安于柬,似无话可说。 那一刻,安于柬便知道了答案。 挫败感还没能摧毁他的自尊心,有什么东西又生生裂开。他看到祝青霄转过身去,牵起未婚妻的右手,用他从未曾听过的温柔语气对她说,“别担心,婚礼会照常举行。” 第4章 安于柬怔住,愣在原地,四周变得嘈杂,他却什么也听不见,直到被工作人员请出才慌乱地逃出婚礼现场。 上辈子,安于柬不见黄河不死心,一心想阻止这段被利益捆绑的婚姻,没想不仅没成功,反而沦为了他人口中的笑柄。虽然上辈子,婚礼依旧没有成功举办,听祝别说,是新娘子突发疾病,婚礼才没照常,但安于柬清楚,自己闹了那么一出,祝青霄能当一切都没发生,卫老却不会让女儿受这么大委屈,多半是出手暂停了这场婚宴,也难怪上辈子,自己最后沦落到那步田地,一部分也因那时候结下的梁子。 安于柬跟着导航的指示驶入隧道,风声涌入车窗,在耳边呼啸而过,安于柬目视前方,直到驶出。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真是太傻,为了祝青霄,不顾死活地和卫家结仇对他有什么好处?祝青霄根本不值得他这样去做。 幸好,他重生一回,还有机会改变这一次。 “前方红绿灯处左转驶入融成大道。”机械女声响起,“8米后左转,到达目的地。” 安于柬却没跟着导航行驶,开向了酒店背后的小路,果然,那里停了五辆同他一样的黑车,等停好车,秦双已经带着人下来,浩浩荡荡地朝雷克萨斯走去。 “安先生。”秦双趴在车窗缝隙处,眯着眼朝里面看安于柬,“兄弟们都等着您呢。” 安于柬立马解了安全带,按下后备箱的开关,“不好意思让兄弟们等久了。” 秦双是安于柬在酒吧认识的社会人,他记得秦双是开了价格的,一人五千,他预付了五万,剩下的等结束了再汇过去,只是一般的生意还好说,对于这样的人物,突然变卦,没有表示很难说得过去。安于柬下车,绕过秦双等人走到后备箱,抽出五条华子,扔给了秦双前面的两个兄弟。 “安先生,您这是”秦双按住小弟的手,没说要还,也没说不接受,“兄弟们可都是八点就守在这了,一直等您呢,您这回说不干了,我也不好交代啊?您看,东西都带上了。”安于柬一瞥,秦双后面的家伙手里提着棒球棒,有的还拿着唬人的管制器械。安于柬扶额,上辈子的记忆涌上画面,秦双还是和上辈子一样不靠谱,他只是想叫人充充场面,又不是去拍好莱坞黑帮电影。 “我当然知道兄弟们的辛苦。”安于柬心里明白,又抽出一包金边的红色中华,当着人的面撕了包装,抽出一只,“就当带你的兄弟出来散心了,钱我一分不会少。” 秦双这才松了手,却也没接过安于柬手中的烟,“那这烟?” “就当兄弟们白跑一趟的辛苦费。”安于柬往前递了递。 “哟,那您可真是太客气了。”秦双态度缓和不少,接过烟,使了眼色让小弟把剩下的烟分了,“安老板果然大气,您以后的单子,我秦双肯定第一个接。” “好说好说。”安于柬笑笑,这事也就处理了,他把后备箱关上,“钱这周末就给你打过去。” “诶,安老板。”秦双把烟夹在耳后,走到安于柬身边小声说,“都是兄弟,刚才您要不给个准话,那兄弟们肯定就不开心了,这钱您也甭着急,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 “你放心,答应的事,我肯定不会食言。”安于柬知道秦双那点小心思,也没拆穿。 “要不说您是爽快人呢?这也没帮您什么,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别,是我临时反悔。” “那这婚,您真不抢了?” “不抢了。” 秦双疑惑,想从裤兜里掏打火机,半天摸不着,安于柬打开车门,拿了一个丢给他。 点了烟,秦双又分了安于柬一只,安于柬接了,“这是为什么?我看安老板还挺重视的,这是您仇家?” 秦双只是普通人,并不知晓内幕,何况安于柬离开祝家多年,当然不知晓两人关系。 安于柬借了火,吸了一口,点头,“嗯,算是。” “难怪,那怎么又?” “惹不起,高估了自己,也不想惹大麻烦。”安于柬吐烟,“何况这大喜的日子,也没必要拆人姻缘。” “也是。”秦双盯着手中的烟,又拍了拍安于柬的肩,“烟不错。” 安于柬笑笑,“没什么事,你就带兄弟们回去吧,别从酒店门口走了,给人看见怪奇怪的。” “这我知道。”秦双抬头,“那你?” “我也回去,等抽完这支。” “嗯。”说完,秦双就往回走去。 “哥?”熟悉的声音响起,安于柬抬眼望去,他还奇怪,这里还能遇到熟人? “真的是你。”祝别确定眼前人真是他亲哥,“你怎么还站在这里抽烟,哥的婚礼不都要开始了吗?” 这声不大不小,刚好传入秦双的耳中。 “哥?” 【作者有话说】 秦双:不是说仇人吗? 祝别:你喊谁哥呢? 安于柬:你小子从哪里冒出来的? 鸡蛋:你们别打啦,快住手~buhsi 第03章 创口贴 安于柬赶忙朝秦双挥了挥手,打马虎道:“没什么,没什么。”又把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祝别拉到自己身边。 “你们?”祝别抬起手,指着对面的一大帮人,“也没这么多亲戚啊?”助理说祝青霄的婚礼规模不大,只邀请了部分亲友,授权了两家主流媒体,没想到安于柬会带这么多人。 第5章 “嘘。”安于柬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不是亲戚。” “那?”祝别突然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安于柬,“你要抢婚?” 安于柬扶额,不怪祝别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二十多号人,穿着黑衬衣,黑裤子,领头的秦双脖子上还有条手指粗细的大金链子,加上一人一手的管制器械,任谁看了都会这么想。 “你听我说…”安于柬单手搭在祝别的肩膀上,右手还不忘抽空弹灰。 “你喜欢卫…你清醒一点。”祝别慌了神,不敢大声地吐话,“你就算再怎么讨厌祝青霄,你也不能…那是你嫂子…你疯了吗?” 安于柬烟都快烧到祝别衣服上了,“停,停,打住。”上辈子,祝别不清楚他那档子破事,只知道他和祝青霄不对付,后来安于柬太过离经叛道被赶出祝家,和祝别的来往趋于平淡,婚礼前两人也没怎么见过面,最多也是些项目上的往来,也没经过安于柬的手。“我说祝别,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我只不过是来取景,你没觉得这里很适合拍电影吗?” 还好秦双也足够离谱,场子撑得够大,重生回婚礼的前一天,公司还没有破产,安于柬手里还有签了的几个糊糊艺人,说是来取景的,也不会让祝别多想。 “这里。”祝别环绕四周,“倒也不是不行。婚礼就要开始了,你还在这里取景?” “我没打算参加。”安于柬抽了口烟。“婚礼要开始了,你也别站在这了,我还有工作。” 祝别突然伸手把安于柬手里的烟抢了过来,本想直接扔地上,又觉得影响市容,只能捏在手里,“他没邀请你?不可能,你就算在怎么讨厌他,也不能不装装样子,你不怕爷爷生气。” 安于柬来了兴趣,“祝别,你弄清楚,那是你的爷爷。”又抬手指向背后的建筑,“里面结婚的也是你哥,我跟你们三不是一个姓,不是一家人。”安于柬没想把话说这么难听,但让他再去一次婚礼现场,看祝青霄和卫雪榕甜甜蜜蜜地步入婚礼殿堂,他打死都不愿意。 “可你是我哥。”祝别看着安于柬,一句话让他没了借口,安于柬吃瘪,又不知该回什么,一手抢回祝别拿着别扭的烟,“又不会抽,拿着干什么?” “你也是我哥,不是吗?”祝别又靠近了一点,把安于柬堵在墙壁和他之间。 “是。”安于柬暗自骂道,这小子吃什么长大的,又长高了,“我是你哥,里面结婚的也是你哥,但我和他没干系,他结婚我就不去了,你结婚我肯定到场,再说,你确定我去了,爷爷不会更生气?” 祝别听出了安于柬的态度缓和不少,“媒体还要拍照,你不能不给老人家这个面子。”似乎注意到什么,祝别抬手指着安于柬的下巴,“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早上刮胡子挂的,一早上就见红,这日子不吉利,我还是不去了。”说完就想开溜,却被祝别用手钳住胳膊。 “你来都来了,能不去?”祝别高出安于柬半个头,又长年参加户外运动,看着瘦,肌肉不少,力气也大,制服弱鸡一个的安于柬可谓好不费力,“我这是正好开错路碰到你了,要是你人没来,我就是去你家也要把你抓过来。” 安于柬打不过,又生气,一巴掌拍到祝别脸上,“去我家你也找不着我。”他没撒谎,他家根本没人,他还住在祝青霄的私宅里。 “那我不管,你现在人在这。你要是不怕丢脸,你就继续闹,闹累了,我再把你拖过去。”说完,又收紧了胳膊,卡得安于柬烟都要掉了。 “你给我放开,烟。烟要掉了,我的衣服。” “掉了就掉了。”祝别不理会,“说什么你都要跟我走,你都好久不露脸了,祝家这么大的事,你再不露脸,你想过会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吗?” “你…烟!祝别!”烟蒂掉了长长的一撮下来,差点把安于柬的外套烫出个洞,这还是去年春季的限定款,他飞到巴黎私人定制的,“我去,我去,行了吧?” 祝别松了手,怕安于柬再跑,对着秦双等人喊,“你们老板借我一用,先在这等着。” “喂。”不等安于柬把话说完,祝别连人带烟塞进了后座,司机见在车外拉扯半天的人终于上来了,送了口气出发开往酒店大门。 也就三分钟的车程,到了酒店门口,安于柬像一只挫败的鸵鸟,紧抱双臂,团成一团缩在门旁,不肯下车,祝别没再使蛮劲,车门一关,绕道安于柬的一侧拉开了车门,“你要是觉得这样子上报纸好看,你就在车里呆着。” 安于柬瞪了他一眼,认输,下了车。 每走一步,安于柬都觉得煎熬,酒店门口的金狮喷泉,百米长的绣球花带围绕着黑色大理石铺成的台阶,迎宾人员手中的别着纯白马蹄莲的丝带,熟悉或是全然陌生的面孔交错出现在眼前,记忆刻在胶卷上,在安于柬的脑中不断重映。 他怎么会忘记呢? 他曾幻想过自己的婚礼,比这简单,但要温馨。 可是他唯二参加的婚礼,只有一位主角,他永远是缺席的那一个,一次,他站在新人面前,一次,他消失在宾客之间。 “仪式往后推迟了半小时,卫姐姐他们应该还在迎宾,你要来一杯吗?”祝别从侍者的盘中拿起一杯气泡酒,安于柬拒绝了,上辈子酗酒,对肝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这辈子,他尽可能远离这东西。 第6章 “没看见多少祝家的人。”安于柬环顾一圈,“你爷爷呢?” “你不知道?”祝别抿了一口雷司令,“爷爷住院了,只派了人表示祝贺。” 安于柬有些意外,没生气,只是淡淡说了句,“我不会知道这些。” “嗯。那边都是女方的亲友,祝家来的不多,所以你更应该出现。”祝别把高脚杯放回桌面。 安于柬懒得重申他们三人的关系,只觉得有些烦闷,嘴里有点干,又想起烟落在祝别车上了,心情不大好。 “别找了,这东西你也该戒了。” “轮不到你管。”安于柬放弃,迈步往前走去。 “去哪?怎么样也得露个面?”祝别快步跟上,半个身子挡住去路。 “上洗手间,这你也跟着?滚。”安于柬就这脾气,如果祝别不是他亲弟,他早就把这人暴揍一顿了。 祝别笑了笑,让出路,望着安于柬气急败坏的样子,不忘出声提醒,“我就在这等你,你别在里面住下了。” 安于柬没有回头,只是朝后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与外面的喧闹不同,洗手间将热闹挡在了外面,安于柬拧开金属龙头,捧着手接了点水浇在脸上,他没办法不心生芥蒂,他也没办法像祝别那样真心祝贺佳人,可他也无法做个逃兵。 他望着镜中的自己,眼下乌青未退,伤口处的创口贴失去粘性,一角卷起,安于柬用手按下,失去粘性的织物部分很快又再次卷起。“该死!”安于柬骂了一句。 如同脸上的伤口一般,安于柬不能视若不见,就像上辈子他被祝青霄玩弄,践踏,忽视,种种一切,他也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偏偏重生回婚礼前一天,他已是祝青霄见不得光的情人,又能做什么?能改变什么? “咚咚咚。”门进来时已被反锁,“安于柬?安于柬?” 安于柬抽出两张纸,擦掉脸上的水珠。门外,祝别仍在敲门。 把纸扔进垃圾桶,安于柬拉开门,“你急什么?” “我真以为你掉里面了,记者已经进去了,我们也抓紧时间。” 安于柬没有动作,祝别只当他在耍性子,硬生生把人拉走,“好了,你不想拍照,我等下说下就好了,但你总不能一句话都不说,今天结束之后,你们两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霄哥得顾家,爷爷也希望早点抱孙子。” “呵。”安于柬无奈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 “那样最好。” 穿过浮雕长廊,祝别领着安于柬踏入露天草坪,安于柬低着头,延伸至主婚台的白色长绒毯和淡粉色的大马士革玫瑰和满天星堆砌的装饰物让他觉得无比刺眼。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却怎么也忘不了那一幕,祝青霄将卫雪榕挡在身后时,他的无措。只是那声音越来越近,近到耳边时,安于柬知道,自己终要面对。 “小别,还有阿柬,你们来了?”卫雪榕挽着祝青霄的胳膊,穿着vera wang为她特别设计的婚纱,带着笑,看着两人。安于柬敏锐地捕捉到卫雪榕的颤音。 “霄哥,嫂子。我和柬哥祝你们新婚快乐。” 这下安于柬也不能装作看不见,他抬起头,卫雪榕的笑容在他抬眼的瞬间变得有些僵硬,至于,祝青霄,他仍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并不关系眼前祝贺的人是谁,就好像安于柬只是偶然路过酒店,来凑热闹的陌生人。 安于柬笑了,是自己太贱,居然还会在意上辈子那点不堪的往事。“新婚快乐,祝青霄!”他直视祝青霄的目光,那是一汪死水,随即看向卫雪榕,“雪榕姐,祝你们百年好合!” “谢谢。”卫雪榕礼貌地回应了一句,安于柬的反常倒是把祝别唬住了,他怕安于柬发神经,立马举起酒杯,“我敬你们二位。” “都是一家人。”卫雪榕也举起酒杯,只是安于柬没动作,祝青霄也没动作,目光落在安于柬身上,顿时吸引了其他两人。 “酒我就不喝了。”安于柬刚想骂一句神经,被祝青霄盯着,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脸。”祝青霄没有移开目光,语气冷淡,不像在关心。 安于柬意识到祝青霄只是看到了自己脸上的创口贴,不是因为其他,松了口气,“刮胡子刮的。” 气氛有些尴尬,安于柬双臂交叉,在祝青霄没有移开的目光里变得更加烦躁,他实在受不了了,想转身离去。 “阿柬。”卫雪榕突然出声叫住了他,安于柬停下脚步,扭头看见了一张难为情的面孔,“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安于柬满脸问号?他忘了什么? 记忆闪过,安于柬想被什么击中了一样,瞳孔瞬间放大。 他不只忘了一件事,他忘了,上辈子他不只威胁过祝青霄,他还找上门,当着卫雪榕的面逼她退婚。 他都做了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安于柬:对,我就是喜欢贴脸开大。 鸡蛋:设定,安于柬174cm,祝青霄和祝别都是18xcm,非要论谁更高一点,那还是青霄高一点,哈哈。 第04章 破产 安于柬强装镇定,又在祝别诧异的眼光中拿起香槟塔旁的红结依芙杯,露出微笑,“哪能忘记,敬你们。”安于柬主动举起酒杯,卫雪榕偷偷看了眼身旁像座雕塑的祝青霄。祝青霄有片刻的垂眸,但很快,目光又追上了安于柬手中的酒杯,最终落在了baccarat香槟杯那处颇具特色的六边形红色“领结”上。 第7章 “不喝吗?”安于柬笑看着两人,卫雪榕没了先前的戒备,但还是不能确定安于柬的真实意图,至于祝青霄,他似乎对自己手中的杯子挺感兴趣,上辈子,他大概会买上一二十对同系列的杯子放在家中,以便祝青霄想要时随手可取,但现在,安于柬没了这样的心思,安静地祝酒,在仪式上打盹,再拍两张应付的照片,他就可以离开了。 “那我先干为敬。”话音刚落,安于柬抬起头,冰镇后略带霜感的白葡萄酒滑入口中,没有太多复杂的味道,倒是香气泛入鼻腔,久久不散。安于柬是故意的,站着细品边谈边聊他实在做不来,倒不如一口闷,草草结束话题。 祝青霄微眯起眼,淡淡开口,“不是不喝?” 安于柬怔了一下,他没想到祝青霄会问,但也没想回答,只随口说到,“酒不错。”又去寻第二杯。祝别察觉气氛有些微妙,便上前找了个话题分散祝青霄的注意力。安于柬觉得自己多余,酒这东西,不沾还好,一碰,欲望就被勾了起来,leflaive产的霞多丽,平时他都舍不得喝。 嫌温度不够,安于柬招来侍者,要了第二杯。 “别喝太多。”安于柬偏过头去,卫雪榕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来。 “雪榕姐。”安于柬像喝多了一样,眼神飘散,“我该喊你一声嫂子的。” 卫雪榕拖着婚纱巨大的裙摆,在白色羊绒毯上走得有些吃力,听到安于柬这样称呼,也不在意,“叫我雪榕姐就好。” 酒空了半杯,安于柬想,某种程度上,祝青霄和卫雪榕真还挺相配的,至少在他看来,两人情绪都很稳定。“之前那次,是我喝多了,你就当我没来找过你。”到底是心虚,安于柬再次高举酒杯,“敬你,祝你和祝青霄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安于柬私下找卫雪榕的那次,他没有真的威胁过她,只是那时在他看来,两人的婚姻不过是利益捆绑。祝云非去世后,祝家大半产业落在了祝青霄的肩上,虽然早期作为天使投资人,祝青霄已经初显锋芒,但没有过硬的背景,祝家辛苦经营的的传媒事业很容易被外人盯上。而卫家从仕多年,渔城上流圈子里的长青树,卫雪榕生在这样的环境里,手里握着不少软资源,但缺乏硬实力,两人的结合,对双方的发展前途都是有益的。 只是那时自己太过天真,用自己手上那点可怜的股份引导卫雪榕放弃,却没有想过,自己能给祝青霄带来什么,一个破产的公司?上辈子,他甚至还需要祝家来给他填账。 “你…”卫雪榕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眉头微蹙,像把安于柬当作给鸡拜年的黄鼠狼。 “你放心好了,我没有不接受你。那天我真的喝多了,要说真有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突然,祝青霄要结婚了。”说其他,卫雪榕未必会相信,她毕竟不了解祝家的前尘往事,只知道三人是兄弟,安于柬被赶出祝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卫雪榕也有耳闻,清楚祝青霄和安于柬关系微妙,不似从前。“虽然我已经和祝家没什么关系了,但你和他结婚,我替你们高兴。”话已至此,安于柬不再多说,一口将剩下的酒喝完。 “别喝这么多。”卫雪榕出声相劝,“你…你能来,我和青霄是高兴的。” “嗯。”安于柬点点头,“我知道,他人不错,但跟他在一起,也会有点辛苦。”安于柬有些上头。 “辛苦?” “没什么。”安于柬摇了摇头,又准备挥手,“他应该是个很难相处的人。” “你说青霄?”卫雪榕笑了笑,“他的喜好,是很难琢磨,但好在,他并不挑剔。” 安于柬轻哼了一声,像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祝青霄不是不挑剔,而是他能为卫雪榕让步。在成为情人前,安于柬就听说过祝青霄的“滥情”,他自是不缺床伴的人,但很少有人能入他眼。光和眼缘不够,身体不够柔软,不够干净,不会审时度势,猜不清他的喜好,忍受不了疼痛,都只有滚蛋的份。凌晨两点,安于柬也不是没见过从他房间滚出来的人。只是来来往往似流水的人中,除了难以摆脱的安于柬,还有一人,跟在祝青霄身边多年。安于柬没见过这人,只知道祝青霄把人养在公司内,却一次也没碰。 安于柬也曾好奇过,祝青霄只抛下一句,“手不好看。” 那时候,安于柬还没失了神智,没想过把情人当终身职业来做,只觉得祝青霄神经,关了灯,不都一样,手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 大概是把所有的温柔和仅剩的人性都给了卫雪榕,半年前,祝青霄就不再外宿酒店,也不来安于柬现在的住处,他倒是不清楚祝青霄的那位“蓝颜知己”,不过大概也是调离了公司,不然他不会一点消息不知。 “也许吧。”安于柬淡淡道,目光却被卫雪榕整理鬓间碎发时,手上的东西刺中了,他很快偏过头去,“失陪。” 口中苦涩异常,安于柬甚至觉得祝青霄被骗了,不然一点桃香也没有,只有淡淡的汽油味在舌尖跳跃,席间也没有更好选择,侍者穿梭于人群之间,并没有发现他,安于柬苦笑,从远处被人忽视的备酒台旁的冰镇酒桶里取出一只新的勃艮第。 “你怎么在这?”祝别从他身后经过,把喝得有些微醺的安于柬吓得一震,“一杯还不够啊,你还要对瓶吹?这是婚礼现场,不是酒吧。” 第8章 安于柬越发觉得耳边聒噪,“你有这废话在这里数落我,不如想点办法把酒弄开。” 祝别双手一摊,恕难从命。 安于柬懒得理,拎着酒朝门口走去,却很快被身后的人夺走。不等他发作,祝别搭上了他的肩膀,“你知道吗?我哥这次下狠手了。” 安于柬不在意这些,他甚至盯上了草地水池里的鹅卵石,开瓶器没有,当个砸瓶器也不错。 祝别见他没兴趣,也不卖关子了,“你看见雪榕姐手上的钻戒了吗?你猜猜几克拉的。” “3.15。”安于柬不耐烦地说了一句。他刚就看到了,那东西跟上辈子他见到的一模一样,一样恶心的圆形切割造型,一样亮瞎人眼的闪。 祝别愣住了,“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安于柬脑袋都快被祝别晃晕了,难道让他说他上辈子就看过实物了,“无非就是卫雪榕的生日,或者是他母亲的生日,8克拉太离谱了。” “这样啊。”祝别松开手臂。 “神经。”安于柬骂了一句。 上辈子,他尾随在祝青霄的车后面,亲眼看他取走了定制的戒指,他慌了神,跑到店里问柜姐,却扑了个空,说不能透露客户隐私。后来,他在渔城报纸上看到了那枚钻戒,3.15克拉不算罕见,但d级、高净度的原切南非货也很难遇到。他只记得那天,他喝得烂醉,又跑到柜姐那,问她有没有6.3克拉的钻戒。 柜姐被他缠住,只说他们家的高级珠宝都是定制的,没有现货,实际上,安于柬就算把裤子都赔在那,也买不起这样一颗鸽子蛋。他喝多了,又跑到纹身店,让纹身师在他脚底纹了一个大钻戒,他忍不了痛,边哭边问纹身师,是不是6.3克拉,还吐了店里一地。 “哎,你别走啊。知道你不爱听,给你说点别的。”祝别又跟了上去。 “说。” “我最近盘下了不少大ip,有一个还是千万级的,想找你合作。”祝别没了玩笑的语气,认真了下来。“你公司不是还签了几个艺人吗?我打算先试试水,看市场反应。” “别。”祝别不提还好,一说起合作,安于柬就想起上辈子他的公司是怎么破产的,如果当时没把公司交给祝别,自己也许也不会沦落到一针特效药都买不起的地步。 “为什么?”祝别不解,“这是双赢的机会。你不想?” “我公司庙小,请不起你这尊大佛。”安于柬抬脚就想开溜。 “又不是让你的艺人演男女一号,只是塞进去混个观众眼熟。你不愿意的话,我去找夏以宗谈。”夏以宗是安于柬旗下艺人的经纪人。“你什么时候管过这些?” “他也不会同意的。”祝别倒是提醒了他。 “为什么?”祝别穷追不舍。 安于柬停住脚,转身有些无奈地看着祝别,“你听我一句劝,你不是做这‘生意’的料。” 第05章 心虚 “为什么?”祝别把酒放到一边,没了开玩笑时的语气,严肃地看着安于柬,“给我一个理由。” “没什么理由。”他能告诉祝别未来会发生什么吗?他是如何被人欺骗签下对赌协议,把公司的裤衩都赔出去了吗?他不能。 “光有ip是不够的,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你要真想落地,去找你哥。”安于柬并非完全出于私心,他不清楚自己这个弟弟到底只是心血来潮,还是真想拓宽新领域,前者,拿安于柬手里的小破公司来试水没有必要,他更愿意减少旗下艺人的曝光度,沉下心来拍几部好剧,也不愿意故意炒热度,泡沫破灭后人散茶凉,而如果是后者,祝家更给他试错机会,祝青霄手里的人脉和资源,是他两望尘莫及的。 “我。” 安于柬正欲离开,一伙穿着统一黑色西装,带着挂耳式通讯设备的人闯了进来,两人愣在原地,不过很快,安于柬就认出了领队的人,跟在祝澜身边多年。 “吴念,他不是一直跟着爷爷?”祝别诧异地看向安于柬,安于柬仍看着前方,那伙人直奔祝青霄在的方向,祝青霄还在应付其他宾客,瞥见吴念等人后,暂停对话,朝吴念走去,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但远在一边的两人并未从祝青霄的步伐中观察到一丝慌乱。 “做好准备吧。”安于柬淡淡开口。 祝别瞧了一眼安于柬,又看了一眼正在秘密对话的祝青霄和吴念,“准备什么?” 安于柬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吴念很快交代完,带着人站在离祝青霄不远的地方,祝青霄神色如常,重新回到卫雪榕的身边,倾下身和她商讨。 安于柬回头看了祝别一眼,难以言说的神情让祝别呼吸骤然暂停一刻,但他什么也没说,叹了一口气便要离开。 “去哪?”祝别再次拦下人。“婚礼就要开始了。” “你呆在这那里也不要去。”安于柬停下脚步,“吴念会来找你。” “我怎么听不懂你要说什么?你说清楚一点,你现在离开算什么。”祝别只觉得安于柬神神叨叨的,说了一堆他听不懂的话,故作神秘。 安于柬扒开控制他肩膀的手,刚想头也不回的离开。 “小别,安先生。”声音从背后传来,两人僵在原地,“祝先生有请。” 这里没有第三个姓祝的人。 安于柬在心里骂了一句,不是祝别,他早就开溜了,可现下吴念已经到跟前来请人了,他不能当听不见,无奈之下只能转身,一回头却撞上了那人的眼睛。 第9章 “跟我走。”祝青霄收回眼神,似乎是安于柬的错觉,路过他的时候,祝青霄的目光短暂地停留在自己身上,又像是不经意地飘过,不过,祝别倒是很快收回了钳制安于柬的手。“去哪啊?” “爷爷的情况不是很好。”祝青霄没有回头,没有之前的从容,步伐加快。 “上周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那雪榕姐怎么办?你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祝别追了上去,安于柬站在原地,咬着唇,在思考自己该如何做? “安先生,请。”吴念带着人紧跟其后,纵然想离开,安于柬也只能被“押”着走出酒店大厅,他虽有预感会出什么状况,但看这样子,婚礼只能被迫取消。前世他费尽心思搅黄了婚礼,这辈子他甘做局外人,可没想婚礼依然出了变数,不知为何,安于柬十分不安,他记得上辈子,老爷子虽然走得比他早,但消息并没有来得这样快。等一行人走出酒店大门,吴念才舍得离开安于柬,快步上前替祝家两位少爷拉开车门,安于柬站在喷泉处,目光锁定在祝青霄身上。没有戒指。 吴念站在车门旁,用手挡住车顶,祝青霄问了两句,吴念点了点头,又指向安于柬的方向,没有意料中的四目相对,他本就不算什么重要的人,何况出了这样的事。安于柬收回目光,看向远处,却看到宏辉气派的大门口停了几辆与酒店氛围格格不入的黑车,秦双和小弟正倚着车门随心所欲地抽着烟,似乎在说什么玩笑话,秦双挥着拳头砸向了其中一人的胸脯,两人皆是哈哈大笑。 安于柬一脸黑线,急忙走了下去。祝别等人已经坐上了车,没有留给安于柬多余的位置,他只能上跟在后面的那辆车,安于柬走到吴念身旁,故意没有看向祝青霄,吴念不知安于柬的意图,只是微微侧身,给安于柬腾了空间。 “上车。”祝青霄钟爱发号施令,但安于柬去不打算领这个情。 “吴助,我就不去了。”安于柬只当没听见那句上车,吴念以为自己刚刚惹安于柬不开心,又以为安于柬在意身份,笑着说:“我上后面那辆车就好,司机知道路。”论身份,安于柬自是比不上吴念在祝家的地位,他本就是外姓人,而吴念却是从小养在二老身边的,更何况,那件事后,安于柬已经离开了祝家。 可安于柬并不是来示威的,他抬手打断了吴念的猜想,“吴助,不是这个原因,那位应该不想见到我,去了反而不好,何况今天我还有些事,去了湖湾,我是不够资格留下的。”自大病一场后,老爷子便搬离了住宅,到湖湾的高级疗养院修养,祝家不缺私人医生也配了疗养师,老爷子也图清净,只是每周派人送消息过来。 “您这样说,到底是见外了。”吴念是个人精,知道安于柬说了不算,他说了也不算,安于柬想把祝家摘得一干二净,但他却不能当着祝家未来的掌门人的面让眼前这位失了面子。 “没有什么见外不见外的。”安于柬转身过去,刚想和祝青霄表明自己的态度,却顺着祝青霄的目光看到了门口仍在抽烟玩笑的秦双等人。 他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难免心虚,安于柬想说些什么,却再次对上祝青霄的眼,目光中带着审视的意味,像知道那是他带来的人。 安于柬受不住,错愕地往后退两步,也不再提离开的事。 “随他。”祝青霄不再理会两人坐进车内。 刚才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安于柬站在一旁,目送吴念上了副驾驶,车开走良久,才移开目光走出大门。 车内,气氛如死寂一般,吴念几次抬眼,透过车内后视镜观察祝青霄,祝青霄只是看向窗外,没有什么情绪变化,祝别坐在另一边,在和医生对话。等收了线,祝别摘下蓝牙耳机,“已经脱离危险,血氧曾掉到30,现在上来了,只是人还没醒过来。” 祝青霄点了点头,让吴念把医院传过来要签字的文件发到他的平板上。 “柬哥呢?他在后面?”祝别没听到几人的对话,只是奇怪安于柬会这么容易跟过来。 “安先生有事,不打算一起。”吴念解释道。 “他真不来?”祝别有些吃惊,没想到当着祝青霄的面,安于柬都敢开溜。“算了,不来就不来吧,说不定爷爷见了他,真会被气到进icu。” 祝青霄手下的笔一顿,目光掠过祝别,像是警告,祝别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闭上了嘴。 “门口的人是你带过来的吗?”下一秒,祝青霄又重新开始签字。 “什么人?我没有带人过来。”祝别急于否认,又想起什么,“你是说酒店门口的那几辆车?” 祝青霄仍在审阅文件,却也没有出声否认。 “那是柬哥找来的人,说是过来取景的。” 看不出祝青霄信了没信,倒也没有继续追问,过完文件,祝青霄把平板交给吴念,“他有和你说什么?” 许是祝别的错觉,他哥似乎格外注意安于柬,说关心是不可能的,更多是介意,“没说什么,说你们场地选的不错,酒选的也不错,再就是一些其他…哥你不会关心的事。” 祝青霄示意他继续。 “我最近拿下了不少ip,其中有一些很有潜力,想和柬哥合作,他不支持也拒绝合作,他还让我…他还让我找你。”祝别不知道祝青霄会不会同意,又不敢试探下去。 第10章 “好。” “啊?”祝别一脸惊愕,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祝青霄居然这样就答应了。 祝青霄却没再重复,偏过头看向窗外,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另一边,安于柬找上了秦双,“不是说了等着我,你们怎么跑这来了?” “啊?”秦双自是没想到安于柬会是这副反应,“有人找上来让我们过去,我以为是安老板你找的人。” 安于柬扶额,“我没有找过什么人。” “怎么会?那人还挺高的,锁骨处有一个纹身…” “打住,打住。”安于柬不再计较,也许是酒店附近的人看见了这么大一拨人,以为是近亲的队伍也不是不可能。“你们现在跟我走。” “去哪啊?安老板。”秦双灭了烟,又踩了两脚。 “我改主意了。” “嗯?” “带着你的人,跟我去搬家。” 【作者有话说】 不确定晚上有没有新的一章,我尽力,在这里和大家说一声抱歉,如果今晚11点没有新的一章,那么就是明天再发。 ps:3万之前,周一到周五1-2更,周六周日1-2更,一周至少两更,争取三更,3万字后,根据榜单字数更新,谢谢大家! 第06章 放纵 安于柬带着人到了私宅,站在楼下,安于柬望着这栋冰冷的建筑,不禁怅然。 “安先生,您住在这么好的地方啊?”秦双都愣住了,只存在于网络上的千万豪宅坐落眼前,“难怪您出手这么阔绰。” “不是我的。”安于柬沉下眸,望着前门上的招财猫挂饰,他曾以卑劣的手段得到机会入住,起初玩心胜过一切,他不是真的想要迈入祝青霄的世界,他只是相同和他一样处于边缘地带的人那样企图窥见祝青霄不见人情的表皮下是否也曾泛起波澜,可他不是对手,祝青霄对他的态度日渐恶劣,在私宅里独处的日子越发难熬,他等不到那人,又期冀那人出现在这里,他把这里当成“家”,所以才会用心去装饰,那只招财猫是他在国外交流时,在唐人街的集市上一眼相中的。 款式并不特别,非要说有什么,就是这只猫的眼睛和祝青霄走失的那只德文十分相像。他记得他拍下了这只猫的样子,发给了祝青霄,又用蹩脚的英语和华人摊主还价,摊主听出他的口音,认定他是游客,不肯松口。那时,虽然安于柬仍养在祝家,但手上并不宽裕,安嘉荷怕他有了闲钱去飞叶子,只给了基本的生活费,祝云非更不会关心他这个养子,人生地不熟,安于柬把手机那头的祝青霄当做唯一的精神寄托,他单方面的。50欧的价格,够他在当地的快餐店吃三天,可他还是买了下来。 我买了。text给祝青霄,依然是未读。祝青霄嫌他烦,一天5条短信都不够,但安于柬仍会乐此不疲地把信息当作越洋的漂流瓶。 安于柬走上前去,取下了门前的那只招财喵挂饰,翻到背后,不起眼的角落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made in china”, 安于柬苦涩的笑了笑,把他递给身后的秦双,“全部搬空,除了衣帽间和主卧我自己收拾,其余一件不留。”说完,安于柬按开了密码锁走了进去。 只有两个房间,但工程量依旧不小。安于柬先去了衣帽间,将祝青霄留在这里的几件换洗衣物拨到一旁,又从柜顶搬下硬箱,连带着衣架一同扔进去,他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久到这里的每一处地方都藏有他的痕迹,安于柬自嘲了一句,难怪他这么排斥,是他鸠占鹊巢太久,没一会,手就酸痛了起来,安于柬只好放弃,拿了几件常穿的衣服和一些他钟爱的饰品和腕表,其余带不走的,他打算让秦双烧了,祝青霄估计也不会再穿。 收拾完衣帽间,安于柬去了主卧,床上凌乱一片,阿姨还没来得及收拾。安于柬没允许自己沉湎于其中,动手开始收拾,直到看到床背后藏着的一副油画,上面布满灰尘,没有得到妥善保管,几处已经出现细碎的裂纹,那是他高中时的作品,画的是窗边的祝青霄,只有侧脸,却能一眼认出。那是一个雨夜,安于柬睡不着从房间出来,看到窗边站着的祝青霄,被雨声覆盖,祝青霄并没有被安于柬的脚步声惊扰,他倚在玻璃上,倒映着他的侧脸,那夜下着大雨,风也不静,向屋内袭来,吹起一旁的鱼骨纱,将祝青霄卷入其中。 祝青霄没有动,只是安静地站着,任鱼骨纱轻抚,又带着眷意不舍地离开,安于柬只觉得落寞,他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又或许很多个夜晚,祝青霄都是如此,他不愿打扰,转身回到房间。 交流期间,他在外国友人的帮助下完成了这幅不成熟的画作,又不计代价地运回国,藏在家中,直到搬进私宅,他又把画带了过来,却始终没有告诉过祝青霄。 这是他的秘密。 他只有这一幅,母亲不会允许他走这条路,祝云非也不会资助他,这样烧钱的爱好,有过一次就够了。他将画放入防尘袋,背着下了楼。 “安先生,您这里东西真是不少。”楼下,秦双带着人忙前忙后地收拾东西,但毕竟不是专业的,动手不知轻重。 “地下室又纸箱和泡沫纸,还有胶带。”安于柬扶着楼梯,望了眼厨房已经不像是有人住过一般,“能带走的尽量带走,带不走的还有楼上剩下的。”安于柬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扔给刚和他对话的小弟,“都烧了。” 第11章 “这…”小弟接过打火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看向秦双求助。秦双立马懂了意思,大声附和道,“让你烧了,你就烧了,安先生您放心,我保证今天之后,这里就跟毛坯一样,干干净净的。” “嗯。”安于柬点了点头,“地址我发你手机上了,钱我会按时打过去。”说完便毫不留恋地离开了私宅。 安于柬把东西塞进了后备箱,装不下的放到后座,只留油画放在副驾,他心中有了打算,上辈子被肝癌所折磨,这辈子他还是有些后怕,今天是来不及了,等过些天,他打算办理住院,好好检查一下身体,搬离私宅于他而言是新的开始,从明天开始,比起爱一个不值得爱的人,他更要学会爱自己。 但今天,他打算再放纵一天,他叫了代驾,直奔上辈子常去光顾的酒吧。 不到六点,舞池里的红男绿女跟着音乐疯狂地律动,安于柬去了台边找了个位置,服务员端上柠檬水,见是老顾客,也没有叨扰,安于柬有中意的调酒师,见人还在和顾客调情,便拿了酒水单,翻翻有什么新品。 “honey!”一声酥酥麻麻的称呼在耳边想起,安于柬抬起头,steven ke不知什么时候理了发,靓眼的银灰色配上两侧的铲青让人眼前一亮,“你怎么才来?” 安于柬合上酒水单,“我这不是来找你了?” “哈哈。”steven捂着嘴尬笑两声,又当着安于柬的面翻了一个白眼,“别说的好像你很在意我,你都拒绝我好多次了,不是吗?” 安于柬笑了笑,“在你眼里,我很像在上、面、的人吗?” steven作了一个很夸张的表情,“不是吧?” 安于柬摊开手,无奈地点点头。 “很逊耶,不开玩笑了,心情不好?” 安于柬点点头,“不然也不会找你,给你个机会,今天给我点不一样的。” “有意思,我以为你只喝那老三样,要有多特别?”steven转身拿出玻璃柜里几瓶珍藏的洋酒,“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要非常特别。”安于柬双手合十,下巴顶在指节处,“最后一杯了。” “不是吧?”steven惊掉下巴,“那你还是别喝了,你现在不清醒。” 安于柬却拉住了他的手,“真的,最后一杯,下次来你这我只喝果汁。” 【作者有话说】 大家久等了,这章有点短,下章我们再见,求评论,求收藏,这些都是鸡蛋更新的动力! 第07章 犯贱 steven 半信半疑,来回打量着安于柬,想从他的眼中分辨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真心话,“你确定?最后一杯。” “嗯。最后一杯。”安于柬轻敲桌面,“让我不虚此行。” stevens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用勾人的眼神“直白”地暗示安于柬用目光追随,他很快取出一只细长的玻璃杯,kagami家的孤品,手握处棱角分明的花瓣纹理在酒吧蝴蝶灯光的渲染下夺目却不让人晕眩,又从冰块池中取出一块冰砖,落入杯中时发出清脆的声响让安于柬觉得无比悦耳。 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极具诱惑力,安于柬向后半躺,双手抱臂,以十分愉悦又放松的姿态欣赏这场表演。 长达二十分钟的快速搅动,冰块融化变得柔和的同时,一层薄又透的冰霜裹挟着整个杯壁,做足了势头,steven用镊子取出冰块,又转身从柜中取出灰雁,以及安于柬从未涉猎的两款酒型,像魔术师在展示他的道具,不等安于柬看清,又迅速地倒入盎司杯中,透明澄清的液体在杯中来回纠缠,混为一体,这还不够,steven切下橙皮,在掌中拍晕激发出柑橘味的方向,沿着杯口轻轻抹了一圈,特有的芳香迎上鼻尖。 “啪..啪..啪。”安于柬不禁鼓掌。 steven却没有结束的意思,他拿起一旁的老式火柴盒,中指轻推,食指卷起一根火柴在侧边飞速地摩擦,火苗窜起,左手拿着橘子皮,右手靠近,火苗烫过的地方卷起黑边,轻轻一捏,橘皮油与火焰充分接触的瞬间,火焰吞噬了整个橘皮,留下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焦香味道。 对于安于柬来说,这场表演秀已经足够精彩。 steven将特调推到安于柬面前,“你的special。” “你似乎对我有所隐瞒,我竟不知你还有这样的惊喜。”安于柬拿起酒杯,不着急品尝,让那股仍萦绕在kagami上方的香味停留再久一点。 “还有。”steven指了指安于柬,让他继续等待,安于柬听话地放下杯子,这次,steven只用了很少的时间便做出了安于柬最中意的一款特调,他的私人定制,唯一不同的则是steven加入一盎司的金巴利,让原本琥珀色的液体染上了红色的韵味。 “old friend.” steven将第二杯酒放到了安于柬的面前,又看向第一杯,“nouvelle amoureuse”, steven弯下腰学着安于柬的动作,抬眼望着对方,”你的最后一杯,选哪一个?” 安于柬佯装可惜的叹了一口气,“这很难抉择,我只能选一杯?”语气微微上扬,他在问自己,也是在问steven ke。 “你的规矩,最后一杯。”steven撑起手,玩味地看着难以选择的安于柬,。“新情人也许吊足了胃口,但朱砂痣才是永远在骚动的那一个。” “在暗示我什么?”安于柬抬眼,“你还是对自己格外有信心。” 第12章 “不然你也不会一直光顾这里,还没有给它取名字,不是吗?”stevens指向橙红色的那杯。“旧情人,新把戏,不感受一下?” 那时steven还是酒吧的新人,安于柬也是第一次光顾,却很快被眼前这个打扮标新立异的年轻人吸引,不顾经理的推荐,指定他给自己做一杯特调,第一口便被惊艳,不是千篇一律的烂俗配方,也不是不讲究口感和谐的“大杂烩”,他在创新和传统中找到了很好的平衡感,在安于柬的建议下,经理将这款特调挂上了隐藏菜单,steven想让安于柬给它起个名字,安于柬一时想不到好的,便随口说了一个“27号”,他第一次光顾的日期。此后两个月,整个酒吧一条街争先恐后地推出了“27号”的仿品,可也只仿了些皮毛,后来steven便不再做这一款,也将“27号”摘了牌子,只在安于柬来的时候才愿意让这款重见天日。 “是还没有名字。没有一个合适的。”安于柬点头,他知道steven在试他,看他是不是念旧情的那一个,他曾多次在这里买醉,祝别不知道的那些事,steven却知道个大概,安于柬有一个爱了多年而不得的人,在steven这里早已不是秘密。“但很遗憾。”安于柬重新拿起第一杯,抿了一口,“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steven脸上瞬间浮现出失望的表情,但嘴上还是在恭喜安于柬,“恭喜你,终于放下了。” “新的也许会不习惯,但旧的早已给过无数次机会了,是时候告别过去了。” “话里有话,心里还是在意的吧。”steven没有轻信,“不然你会来找我?” “是啊。”安于柬苦笑,“我刚参加完一场婚礼。”又将酒送入口中。 “那位的?” “嗯。”安于柬点点头,“他的婚礼。”安于柬没打算多说, “要我陪你吗?”steven关切地问道,“别多想,就只是在这里陪你。” “我没有带房卡,steven,而且就算去了,什么也做不了。” steven带着玩笑的语气回了一句,“万一你对我把持不住呢?” 安于柬苦笑,摇头,“别放弃整片森林,你的心思浪费在我身上,不值得。” “也是。你在那人身上倒是花了不少心思。”steven佯装不高兴,开始收拾布满水渍的台面,“我在你这里碰一点壁,也叫浪费。那我先说好了,这辈子没戏,下辈子怎么样你也要让我插个队。”这辈子… 安于柬放下酒吧,一把抓过steven的手,无比认真地看向他,“你相信吗?人只有一辈子,可如果不是呢?你会不会以为我喝多了?” “从你走进酒吧,跟我说要最后一杯的时候,我就怀疑你是一家一家喝过来的,早就不清醒了。” “是吗?”安于柬扶额,“那死过一次又是怎样?” “你说什么?”酒吧内声音嘈杂,话的尾音很快被音乐吞没,steven没听清,只听到一句是吗?“什么是不是?” “算了。”安于柬挥挥手,一边喝酒,一边感受周围的气氛,目光逐渐涣散。于他而言,恍若隔世,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走进同样的酒吧,坐在同样的位置上,面前摆着同样的酒,心境竟完全不一样了,他曾爱祝青霄深入骨髓,为他买醉,为他爱而不得,苦苦追求而买醉,太过犯贱,可现在,这最后一杯,是要彻底忘记过去,斩断前尘,从此,他和祝青霄桥归桥,路归路,趋于陌生人。 “喂。还醒着吗?需要我给你叫人过来吗?”steven 推了推趴在吧台的安于柬,“真喝多了?” 安于柬直起身子,摇了摇头,目光却落在还未碰过的那杯,“我给它取个名字吧。” “叫什么?” “犯贱。” 【作者有话说】 今晚加了个班,太累了,吃完后居然睡着了,醒来9点半了,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大家先看,明天也要加班,周五我应该会再更一章。 ps:调酒部分纯属作者结合网上信息捏造出来的,未成年人请勿饮酒。 第08章 将影 steven 没想到安于柬会起这样一个比“27号”更俗的名字,却也没反驳,“嗯,另一杯呢” “另一杯?”指腹划过杯壁,细密的水珠淌下来,落在虎口处,“没想好,下次来再告诉你。” steven点点头,去发现安于柬起身,抛下他和酒径直走向喧闹的舞池,“喂,去哪” 安于柬回头,食指贴住嘴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等我。 他没有跳舞的念头,只是想从眼前选出一人请他品尝那未曾碰过的一杯,就像他刚踏入这里,从晃眼的吧台里挑出青涩的steven,安于柬想,都是命运的安排,可惜的是,身旁的男男女女沉醉在糜烂的氛围和肆意的音乐中,并未在意步伐都有些虚浮的安于柬,穿过舞池,便是一整列的卡座,安于柬掀开珍珠帘,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 越过带着女朋友blind date 的学生和独自买醉的中年人,安于柬的目光终于落在一人身上,那人穿着一件丹宁夹克,骨架很大,背部肌肉将衣服撑得饱满,也很立体,从背后看,硬朗的线条止于翻领上的羊羔毛,这样的反差让人不禁怀疑他对温感的在意程度,发型干净利落,颈部往上的头发都推了,露出弧度好看的后脑勺,却又不失细节感,做了特别的图案处理,像是某种符号。 安于柬走了过去,大门处的铃铛响起,两个中年人走了进来,快他一步走到了那人身边坐下,安于柬愣住了,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两个中年人,是最近正在预热的选秀节目的总导演和制作人,上辈子,他旗下的一个小演员想要报名参加,安于柬放他去了,没想到虽然过了初选,第一轮比拼就被刷了下来,安于柬还砸了不少票,全都打了水漂。 第13章 可安于柬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那年的第一、二名,行业里有点关系的都清楚是“内定”,幕后有推手,第三名却完全是个草根出身,渝大毕业的高材生,半路出道成了艺人,许是忌惮这人没有资本,很难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溅出水花,倒让夏以宗捡了个漏,他手下的经纪人。 他记得当时本没有打算签下,是夏以宗跑来说这人和他挺有缘,是本家,而且他看得出这小子身上有潜力,能红。安于柬自觉没有夏以宗那样的“慧眼”,而且这笔买卖对公司来说并不亏,借着热度把人打包塞进正在拍摄的小成本网剧也不算什么难事,便签了下来。 只是安于柬万万没想到,他将为这个决定付出不小的代价。 如外界所想的那样,综艺节目层出不穷,粉丝很快有了新墙头,出道的热度很快消失殆尽,安于柬投资的网剧也没能砸出什么水花,夏以宗倒是帮忙接了好几个项目,又带着人出了第一张专辑,销量惨淡不说,还造成小规模的脱粉。 这些,安于柬都可以不在意,庙小,很难捧出红人,只是他没想到,那人居然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那时,他和祝青霄的关系还没走向不可回温的地步,安于柬觉得有机会便一头扎了进去,对祝青霄“死缠烂打”,虽然仍是处处碰壁,但他依旧乐在其中。 可人总有失落的时候,某日醉酒,安于柬倒在了公司门口,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家中,身边还睡着一人,不是祝青霄。更关键的是,他的裤子不翼而飞,只剩一条四角内裤。安于柬死死抓住掩体的被子,就要报警,那人却醒了过来,安于柬松了口气,欲下床,却被那人抓住反身压在了床上。 “安老板,我…我喜欢你。” 没有想象中,一个正常成年人面对荷尔蒙爆棚的男大表白时会有的小鹿乱撞,安于柬更像是遭受了某种侮辱,一巴掌扇了过去。 他不记得自己怎样匆忙地跑回私宅,在浴室将自己狠狠清洗了好几遍,再三检查过没有除了自己太过用力擦出的红痕以外的其他任何痕迹,才放心地喷上祝青霄常用的那款香水。 他到没有搞什么雪藏,只是很少去公司了,在私宅里居家办公。 可那人像发了疯一样的,穷追不舍,居然找了过来。 可是那人也低估了安于柬,论疯,安于柬没有对手。 “想跟我在一起?”人都追到这里了,安于柬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他倚在门前,右手夹着一根烟,足足吸了半截,才抬眼看向那人,“娱乐圈不好混,你想走捷径。” “不是的。”那人摇摇头,像做错事不知该如何和老师认错的大学生,不敢直视安于柬审问的目光,“我是真心喜欢你。” “好啊。”安于柬吐出烟,“你是真的想和我在一起?你清楚我的背景?” “我…”那人摇了摇头,“不清楚。但我是真心的。” “无非就是想要我包下你,夏将影,你知道这里是哪吗?” “豫园。”豫园便是私宅的雅称。 “我看你不太清楚,这样,我换个方式问你,你知道住在这里的都是什么人吗?” 夏将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鲁莽,竟不顾身份跑到不该来的地方,可他仍不死心,“这和我喜欢你,并不相干。” “呵。”安于柬好久没有听到这样好笑的笑话,“怎么不相干,你知道我们公司市值多少?你知道十个我这样的公司也很难在这里买一块地,可你猜我为什么住在这里。” 他连睡衣都没有换,领口处依稀可见昨夜激烈的吻痕。 他就这样大大方方的展露自己情人的身份,毫不避讳。 “为什么?” “因为我才是被包养的那一个。”。。。 恍过神来,卡座里的三人已经开始畅谈,安于柬转身匆忙离去,他已然确定,那人就是夏将影。 掠过舞池,安于柬思绪万千,上辈子,他一心只有祝青霄,狠心拒绝夏将影,可当公司破产,自己又被疾病所缠时,夏将影却不计前嫌,仍顶着旗下艺人的身份,努力拍戏替他避免了更大的经济纠纷,甚至当他的粉丝在网络上替他鸣不平时,他也没说过一句不利于他,不利于公司的话。 只是那时已然心盲,他甚至没再关注有关夏将影的任何消息。 安于柬在心里默默告诫,上辈子的债,他无法偿还,他能做的便是这辈子,再无瓜葛,无论是祝青霄,还是夏将影。 回到位子上,steven见安于柬没带人来,一边擦拭着酒杯,一边问,“没找到人。” 安于柬没回话,只是一口饮尽手边的特调。 拒绝夏将影的那天之前,还发生了一件事。 祝云非和安嘉荷的私人飞机出事后的第二年,祝青霄遭遇了一场谁都未曾预料到的车祸,当时车队正照常行驶自在盘旋的公路上,一辆路虎突然从后方加速开了过来,在和祝青霄所在的迈巴赫并排的同时,迅速便道,直直朝后座撞了过来,万幸祝家的司机稳住了方向,及时减速,才避免车被撞下山去,也万幸,那晚祝青霄和副驾换了位置,只伤了皮肉。 祝青霄自然也没有放过路虎背后的人,不到三天,渝城再无此势力,一夜之间,便如人间蒸发。祝青霄身在祝家,又经历祝云非遇难,祖父一病不起,对这些事情早已看淡,但安于柬却不能接受,那段时间,他疯的更厉害,任何一个接近祝青霄的人在他看来都需要仔细盘查。 第14章 祝青霄并不领情,觉得他太过敏感,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 安于柬自然没有听话,他把精力投入了另一种心灵理疗,求神拜佛。祝青霄不信神佛,安于柬只能替他抄经,烧香,年年都要去寺庙里请平安福。 而那天,祝青霄是头一次原意跟他一起。祝青霄在山下等着,安于柬一个人上了山,走到佛前,便虔诚地跪地,一步一磕头,希望佛祖能保佑祝青霄平安健康,长命无忧。 许是那天祝青霄突然转变的态度让他失了神智,他头一次为自己请愿。 他在心中默默地向神佛祈愿,他希望,能有一次,祝青霄能开口承认他爱安于柬。 他不是个贪心的人,却往往在祝青霄身上得寸进尺。 也许他也不算心诚的人,私念太重,不能如愿。 他很快知道祝青霄态度转变的原因,他要和卫雪榕订婚了。 “喂。怎么又在发呆?”steven放下杯子,在安于柬的面前晃了晃手。 “如果我说,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安于柬犹豫了,他不清楚自己是否还清醒,是否要继续说下去,他只感觉嘴唇发麻,一股难以释怀的苦涩感从胃部涌了上来。 “还说自己不在意,我看你真的是被刺激到了,不就是结婚了吗?就像你说的,不要放弃整片森林。” 安于柬缓缓开口,“我有一个朋友。” steven笑了,但并未戳穿,“经典朋友。” “我的朋友有一个深爱多年的人,这么多年,爱而不得,他也知道这个人不只他一个情人,他有很多很多,我的朋友不过其中一个。” “嗯,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的朋友并不死心,他想成为唯一的那一个,即使不被承认,可他却说,说我的朋友连情人都做不好,还有什么价值…” “喂!” 安于柬最后的记忆,便是steven惊恐的表情,浑身无力,安于柬向后栽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安于柬只觉得身处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他必然来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宿醉的痛苦甚至让他没办法立刻起身。 “安老板?你醒了?” 瞳孔瞬间放大,安于柬不可思议地看向身边,夏将影这才从被子里探出一双眼睛,声音含糊地说着,“你喝多了,我把你带回我家了。” 靠,安于柬骂出口。 【作者有话说】 大家吼,是不是很久没看到我们祝青霄同学了,没关系,鸡蛋保证他马上就出现了(不是下一章,就是下下一章),让大家久等了,鸡蛋表示抱歉。 求收藏啊,求评论啊,求互动啊,给鸡蛋满满的动力吧,谢谢大家! 第09章 拒绝 这句话的冲击力不比安于柬重生后发现自己仍躺在私宅,第二天还是祝青霄结婚的日子要小,安于柬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虽然没有掀开被子检查,但也没有想象中的胯下一凉,好歹,这一世的夏将影做了个人,没有将他扒光。 “怎么了?”夏将影坐起身,手撑在一边没有越线,“你放心,我没有碰你。” 安于柬仍保持沉默,没有接话,他不敢确定,甚至怀疑,重生的是否不止他一个。 “你喝多了倒在了酒吧,现场有人拨打了救护车,结果发现你只是喝醉了,心率正常,也没有呕吐物窒息的迹象,这种情况医院不收,那个调酒师一时走不开,我发现了你,便把你带回了家。”夏将影掀开被子,背对着安于柬,弯腰捞起起地板上的牛仔裤穿上,“我家只有这么一张床,所以只能委屈你和我睡在一起。” “谢谢。”安于柬僵硬地道了声谢,话锋一转便质问起了夏将影,“你为什么会把我带回家,你认识我?” 夏将影明显一顿,转过身来看向安于柬,他骨架本来就大,又背对着光,将安于柬困在了床上的阴影间,“我知道你。” 安于柬屏住呼吸。 “禾园娱乐的老板,我投过你们公司的简历,但没有后文了。”夏将影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的黑发。 安于柬松了口气,小声嘀咕了一句,“还好,还好。” “我也没想到能在酒吧碰到你,还挺有缘。对了,救护车的5是我垫的,微信还是支付宝?”夏将影三两下套上了干爽的白t,解开手机上的充电装置,赤着脚走在地板上。 “支付宝吧。”安于柬顺手从外套里拿出手机,敲了几下屏幕,黑屏,“不好意思,手机没电了。” “没关系,喏,接着。” 砖头大的东西抛了过来,安于柬慌乱地接住,定睛一看,是他从未见过的杂牌充电宝,上面还贴着一个草莓熊的贴纸,安于柬拔开专用充电线,插入接口,没一会儿手机便有了反应。“你把收款码给我。” 夏将影听话地走了过来。 “滴,支付宝到账20元。” 夏将影被吓了一跳,“不用这么多。” “一点感谢费,谢谢你收留我。”其实并非单纯如此,安于柬对夏将影仍抱有歉意,上一世,自己冷漠无情,在感情上狠狠地伤害过夏将影,没给过他希望,临死前,夏将影却是为数不多没有背刺他甚至还无形中给予过帮助的人,一想到今日之后再无见面的机会,安于柬觉得自己出手还是小气了。 夏将影却没有接受他这番说辞,直接抢过安于柬的手机,调出收款码,又转了1480过去,“不是我的钱,我不赚,5元是救护车的费用,另外20是把你抬回我家打的的士费。”说完,又把手机塞回到安于柬手中,“只是住一晚,又不是五星级酒店,何必破费。” 第15章 安于柬看着屏幕上的数字,又看向夏将影,心情有些复杂,实际上,上辈子,安于柬对夏将影的了解并不充分,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偏见,他没想到夏将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嗯,那还是要谢谢你。” “不用谢。” 话已经说完,安于柬从床上下来,“那我就先走了。” “安老板。”夏将影喊住了安于柬,“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安于柬停下调整衣领的动作,转身看向夏将影,“什么?” “我承认,我是有私心的。安老板,能给我一个机会吗,我想加入禾园娱乐。”夏将影走到安于柬身边,“我知道这样做不太符合规矩,但机会不都是靠争取的吗 如果您肯给我一个机会,我保证我会尽我所能为公司创造价值。” 老实说,夏将影的态度甚至要比刚进公司的那群艺人还要诚恳,但安于柬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可能轻易被人动摇,“说的总比做的好听,你拿什么保证你可以为公司带来价值。” “我可以给你看我的作品集,我知道贵公司发展遇到了瓶颈,这几年投资的网剧都没什么反响,想分乐坛的一杯羹,却缺乏综合能力强、颇具创造性的艺人,我想我可以帮公司解决这个问题。” 安于柬莫名想起夏以宗垫钱帮夏将影出专辑的事,态度明确的摇头,“你不适合走这条路。” “为什么?” “你说你投过简历,我有点印象,你是渝大的学生,对吗?” “你看过我的简历?” 安于柬点点头,他自然没有看过,他从来不管这些,也不干涉夏以宗挑人的权力,“像你这样的学历,进娱乐圈太可惜了,不要跟我说成为艺人是你的梦想这样的话,娱乐圈只是极少数人的造梦地,像你这样天真无邪,一腔热血想要在里面闯荡的年轻人,大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再说,你以为市场需要的是有才华的人吗?才华可以包装,人也可以包装,你以为的明星很多都是人为营造出来的。” 安于柬并不客气,夏将影还有选择的机会,他私心不想让夏将影淌这趟浑水,“找个班上不好吗?老老实实的过一辈子也挺好。” 夏将影沉默了,安于柬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直白,太过伤人,可下一秒,夏将影却露出了笑容,“您说的对,但,按部就班,平凡地过一生并不是我想要的选择,您拒绝了我,但我还有投其他公司的机会,不是吗?” 还挺乐观,安于柬知道自己无法左右,便随口说了一句,“嗯,祝你成功。”的确,上辈子,受自己的影响,夏将影埋没在禾园娱乐,但倘若换家公司,也许真能有不一样的结局。 不过,于他而言,他要做的,只能是拒绝夏将影。 “我送你下楼吧。”夏将影指着楼梯。 “嗯。” 没走几步,安于柬的视线便被一整面,整齐挂在绿墙上的乐器所占据,除此之外,夏将影甚至还收集了一展柜的黑胶唱片,安于柬粗略地扫了一眼,涉猎颇深,倒不是他有多了解,只是祝别有这方面的爱好,每每抢到什么限量款,又或是拍到了什么上个世纪的私人藏品,都恨不得拉着他说个三天三夜的。 可据他所知,这样的爱好,不是一个大学生可以支持的,乐器可以二手低价淘,展示墙上的看着也都有些年纪了,这些唱片… 夏将影看出了他的疑虑,“都是我在贴吧上收的,有的人退圈了,打包卖便宜,有的是盗刻的。” 安于柬点点头,指着墙上的乐器,“这些你都会?” “嗯。” 看来,他真的不了解夏将影这个人,“昨天,邀请你参加节目的两个人,你答应他们了吗?” 这回,轮到夏将影愣住了,“你看到我了?” “我没看到你,我看到另两个人了,只是现在回忆起,身边坐着的那个人应该是你。” “还没答应,我还在犹豫,成团的诱惑力很大,但我还是想solo。” 安于柬一巴掌拍醒夏将影,“你还挺会做梦,还成团,你有本事活过初赛吗?”安于柬自然清楚夏将影有这个本事,但还是想压一压他的气焰。 “我。”夏将影把脑袋偏向一边,没否认便是承认。 安于柬认输,他似乎逐渐理解这小子为何对自己穷追不舍,“参加吧。” “什么?” “我说,你去试试看,说不定有惊喜。”安于柬言尽于此,如果真想进入娱乐圈,对于夏将影来说这个节目,他一定不能错过。 “你很看好这个节目?” 安于柬没回答,多说易错,如果夏将影确定参加,他一定要先和夏以宗通气,无论如何不能签这个人。 “喂,你手机响了。” “哦。”安于柬拿出手机,醒目的“祝青霄”三个字,让他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铃声仍在催促,安于柬思想斗争许久,最后败给了他能给我打电话,一定有什么急事的想法,接通了电话。 安于柬没出声,对面也没有,他想,也许是不小心按错了。 “你在哪?”声音带着冰霜顺着听筒传入安于柬的耳朵,让人不禁哆嗦,不知为何,他似乎感觉祝青霄有些许怒意,但这应该是他的错觉。 安于柬掐住自己有些发抖的手,“我在外面,有事吗?” 第16章 电话那头陷入一阵嘈杂,安于柬似乎听到了很多声音,有人声,还有他熟悉的机器音,很快,祝青霄的声音再次响起,“爷爷走了,你回祝家,吴叔要宣告遗嘱。” 震惊中,安于柬掐断了电话,祝老爷子走了,怎么会这么突然?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反驳祝青霄,他一个被祝家赶出来的人,有什么理由再回到那里去? “有没有黑色西装。”安于柬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像在机械的重复某一句话。他虽然没什么感情,但往后,祝家这一脉只剩祝青霄和祝别了,他不由得感到悲伤。 “有。” “借我。”安于柬看向夏将影。 不记得发生了些什么,安于柬坐上车,驶向祝家老宅,他的心情越发复杂起来,这一世,太多事情有了变数,不在计划中,被意外取消的婚礼,夏将影的出现,还有祝老爷子的突然病故,一切的一切都让安于柬越发恐慌与不安。 他该如何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他又是否无法挣脱命运? 安于柬闭上了眼,他想,他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不再试图留住那人离去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大家,不出意外,就是星期二更新啦,然后就是申榜,跟着榜单字数走。感谢大家的支持,求评论,求收藏哦! 第10章 雏菊 湖湾区不允许私家车进入,安于柬下了车,独自一人走向地势最高处的独栋别墅,他不得不承认死亡这两个字于灵魂而言多么沉重,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却没有因此多出一丝一毫的坦然。 门口摆满了白菊,似永不湮灭的烟花于茎叶中安静地盛放,在这样的阴雨天,更显寂寥。已有人先一步知晓送来了挽联,安于柬两手空空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迈入。佣人忙前忙后准备着祭品, 没有留意这多出来的一个人,像空气,又像门缝中渗过来的香烛烟,风一吹便散了。上山前的柔和细雨以另一种形式砸了下来,夹杂着潮湿阴郁的气息,让人呼吸不畅。安于柬于堂前摘了两朵被雨浇败了的菊花插在胸口,推开门走了进去。 祝青霄换了素衣跪在灵前,身后,便是祝别和吴念。安于柬合上门,又在片刻间和吴叔交换了眼神,取过案板上的白色袖章,安于柬走上前给祝老爷子上了柱香,便站到一旁,跪了下去。他到底是离开了祝家,不能同祝家的三人一处。 从正午到日落,除了诵经,灵堂内再无其他声响。安于柬跪在地上,膝盖早已没了知觉。过去种种如老旧碟影般重复上演,他到底不能怨,祝老爷子默许安嘉荷把自己带回家,又认祝云非做“父亲”,这是他亏欠的恩情,祝家能把他养大成人,已属不易。可他偏要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苦心布局想蚕食祝家家产,在祝老爷子眼里不过是些雕虫小计,不成大雅,可他又不算满盘皆索落,他从此成了祝家的心头刺,为扫清祝青霄眼前的路障,祝老爷子出手,将他赶了出去。实在愚蠢。 安于柬说得是自己,也说其他。祝别都难以争得的东西,他又怎敢觊觎。他不过是羽翼已丰,想早日摆脱这吃人的地方罢了。不过,他也确实痴心妄想,他贪的,是祝家的掌中珍宝,是那个他和祝别只能活在其阴影下的悬日。 已过十二点,吴叔将几人唤起,又请到偏房去。安于柬站在一边,目视祝青霄走出灵堂,相比一日前的婚礼,他憔悴许多,肉眼可见的疲惫。祝别跟在后面,强忍悲痛,视线与安于柬相汇时,又忍不住噙泪,安于柬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坚强一点,祝别咬着牙没哭出声,在吴念的搀扶下走了出去,安于柬跟在最后。 人都到齐了,吴念自觉退了出去,偏房只剩下四人。祝青霄合着眼,仰躺在梨花椅上,看不清楚神情,也不在乎其他动静。祝别仍在偷偷落泪,安于柬没入坐,挑了个角落站着,他本打算和吴念一同出去的,却被吴叔留了下来,安于柬觉得奇怪,但也没多说什么。 吴叔清了两声嗓子,便开始宣读遗嘱。意料之中,祝老爷子替祝青霄铺好了路,该有的房产,股权,股份一个没落,至于祝别,虽然比不上祝青霄,也算丰厚,保他几辈子无虞。安于柬逐渐放空,祝老爷子已逝,到祝青霄这,也该分家了,也是万幸,他这个傻弟弟,也没动不该动的心思。 “至于禾园娱乐,仍属于安先生,另,安于柬安先生将持有兴世公司10%的股份。” 安于柬以为自己听错了,禾园只是个小破公司,留给祝青霄也没什么用,可兴世旗下产业几乎占到整个祝家的八成,祝老爷子也舍得?安于柬刚想开口,却看见祝别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至于祝青霄,像没听见一般,继续闭目养神,虽然10%是无法撼动什么,但这么大的饼怎么就落在他头上了。 上辈子,他不过也就得了些零碎股份,以及属于安嘉荷的那套房子还有禾园,怎么就? “吴叔,您是不是搞错了。”安于柬出声询问。“我想这不是我能拥有的。还有我母亲的那套房子,难道不属于我?” “安先生,按家主的意思,您的确持有10%的股份,至于安夫人的那套住宅,很遗憾,已经抛售了。” “抛售了,我怎么不知道?”安于柬愣住了,他都把东西搬到房子里了,现在跟他说抛售了?“卖家是谁?买家又是谁?” 第17章 “哥。”祝别在一旁低着头,不敢直视安于柬,声音细如蚊虫,“我前段时间资金周转不过来,你从前不是说过那房子我两一人一半吗?而且现在写的还是我的名字,我就给卖了。”安嘉荷出事后,一来祝别年纪还小,安于柬又是做哥哥的,总想给他多一重保障,二来,安嘉荷的那套房子本来也是依仗着祝云非才买下的,写他的名字不合适,但安于柬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 “你就这么把妈的房子卖了?好,你告诉我,买家是谁,我就是不要这10%的股份,这房子也必须归我。”安于柬放不下这房子,论亲情,这是安嘉荷为数不多留给他们兄弟二人的东西,论私情,上辈子走投无路,这是他最后的庇护所,也是他身前纵身一跃的地方,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无法割舍。 “卖给…卖…”祝别支支吾吾地看向闭目养神的祝青霄。空气凝结。 一切不言而喻,安于柬再怎么生气,此刻也哑了火。他心里有气,又不能当着面发作,见吴叔交代完,便转身离开偏房。 他就是再跳一次,也不会想到祝青霄会把房子买下来,现在算什么,他刚下定决心要重新开始,好好做人,现在告诉他,他怎么样也逃不出祝青霄的手掌心。越发郁闷,安于柬摸了摸口袋抽出细烟,外面仍在下雨,只是势头小了许多,烟纸沾了湿气不易着,安于柬只得拿打火机烫,终于着了,安于柬只觉得心情跌入谷底,猛吸一口都没能让他忘却此刻的烦闷。 他只顾着点烟,却没发现有人走了过来。祝青霄停下时,安于柬仍没反应过来,自己何时已经被人控在了花园的死角。要说不慌是不可能的,安于柬从前就猜不透祝青霄,连带这次,他实在想不通。 “你过来干嘛?”安于柬无法忍受这样的“逼迫”,他此刻完全被控制住,整个人被祝青霄高大的身影所笼罩,动弹不得,连他的烟都没有多余的空间,一点星火很快在祝青霄深不见底的眼神中被吞噬干净。 祝青霄没回答,只是抬手取走了安于柬胸前别着的两朵花。安于柬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想往后,却被另一只手拦腰制止。 “干什么!”安于柬吼出声,“放开。” 许是看人快要应激,祝青霄松开手,但也没施舍多余的距离。两人相隔不到一寸,一点紊乱的呼吸声都能轻易暴露对方的心理状态,雨中败落的两朵花被随意扔在一边,祝青霄伸手摘了一朵新鲜的雏菊,不容安于柬拒绝,一点一点解开他的上衣扣直至露出白色衬衣的一角,目光扫过锁骨,又看向心脏的位置,在安于柬惊恐的眼神中,祝青霄将花别在纽扣处。 “你搬走了,对吗?” 【作者有话说】 咱们星期五再见啦! 第11章 旧梦 让他怎么回答? 安于柬将烟凑近,当着人的面深吸一口,试图冷静下来,有什么东西像雾一样地缠了上来,等他放松戒备之时,又闯入他的神经,绞痛他的心脏。“你同她结婚,我从那里搬出来,没有什么不对。”说完,安于柬抬眸,想要在这汪如渊的渌水中找到认同,在沦陷的前一秒,猛地推开眼前的人。“你离得太近了。” 祝青霄自是没想到,冷不防地向后退了两步,许是方才太过用力,祝青霄看了眼身上的褶皱,抬手抚平。 见此,安于柬倒是生了些许愧疚感,奈何嘴硬,他实在开不了口,与祝青霄嫌弃他做不了一个称职的情人一般,此刻,他倒觉得是祝青霄浪费了一根好烟。 事已至此,他安于柬是死是活,于祝青霄又有什么关系。 “也不止因为卫雪榕,我住腻了,厌烦了。”安于柬冷笑着,自嘲道,“你的那位蓝颜呢,要想金屋藏娇,正好有空。”他这样刺祝青霄,也是在提醒自己,刚才短暂的四目相对,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冷感,足够麻木,可面对这个他曾爱过胜于生命的人,安于柬发现自己仍然念有旧情。他果然是个很贱的人,轻易败下阵来,缴械投降。 原以为祝青霄会骂他神经,他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前进一步,也没有离开。 安于柬冷哼一声,避开祝青霄打算往回走。 “你有什么打算?”祝青霄开口。 安于柬停下脚步,他真的很好奇祝青霄是不是吃错药了,刚想回嘴,转身却看见他疲惫的身影,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鲜少有过这样的时刻。祝青霄站在月光下,像树梢挂着的透明蝉衣,只有外壳仍是坚硬的。祝青霄不会像祝别那样悲恸落泪,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无动于衷。到底不忍心,安于柬随口编了几句,“我打算离开这里到国外去生活。你不想我在卫雪榕面前晃,我也厌倦了这里,不是吗?” 安于柬心意已决,他要和祝青霄断得一干二净,最好像电视剧里说得那样,死生不复相见。 “你能这么想,最好。”祝青霄松了领带,一圈一圈缠绕在手上,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再次逼近,侵犯安于柬的安全地带。被阴影覆盖,安于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大意,他居然为假象所迷惑,臆想祝青霄那根本不存在的脆弱感,还圣母地体谅他。“至于你的提议,我会考虑。” 说完,祝青霄取走了安于柬指尖的烟,拇指擦过湿润的滤芯,像在把玩诱人的唇,却又在安于柬片刻的诧异间,随手抛弃只剩半截的香烟,态度轻蔑,“很廉价,不是吗?” 第18章 安于柬垂下头,看着被积水浸湿的烟,尖上的红逐渐缩小,只剩青烟一缕,有什么被无端浇灭了,可莫名有种不甘,翻上心头,“是很廉价。”他重复祝青霄说着过的话,像是肯定,如果他还没有死过一次,他活该受这样凉薄的讽刺,可…“那谈一点不廉价的,兴世那百分之十的股份,你有兴趣吗?” 祝青霄皱了下眉,“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安嘉荷的那套房子,你把房子给我,我同意放弃这百分之十的股份。”安于柬昂起头,这是一笔无论是谁听了都会耻笑的买卖,他信心十足,祝青霄不会不同意。“现在就可以让律师起草转让书。” 祝青霄点了点头,承认这笔交易的合算。安于柬松了口气。 “你觉得我会答应你?”祝青霄抱臂,那根藏有暗纹的领带手肘处摩擦,“对吗?” 被抽走底牌,安于柬大惊失色,“这房子对你有什么用?这是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祝青霄对此置之不理,走上前缩进两人之间的距离,慢条斯理地解开手上的领带,伸手控制住安于柬的双肩,不容反抗地把人拉进怀里,低下头,丝毫不避讳安于柬愤怒的眼神,一点一点扣上之间被他解开的纽扣,替他系上自己的领带,像在包扎一份礼物,最后,目光落在那朵躲在颈下的绒球雏菊,许是觉得不够,祝青霄取下,别在安于柬耳后。安于柬想要挣扎,却没能成功。 “现在不是了。”祝青霄满意地笑了笑。 “你——”安于柬想骂人。 “爷爷这么做有他的目的,我不会违背他的意愿。”祝青霄松开安于柬,“何况,有没有于我都没有什么影响。” 安于柬只觉得他神经,他自己也神经,在这里浪费口舌,浪费时间,他顾不了其他,转身就想离开。 “去哪?” “与你无关。” “不多住一晚?” “怎么,你想我给祝家守灵,还是想我明天和你们一起去陵园?”安于柬刺道。 “不需要。”祝青霄走上前去,“只是,你还有其他选择吗?裕园的东西你都烧了,你母亲那的东西,也要一起烧掉吗?” “你知道我——”安于柬猛地回头,“你早知道我去了哪里。那你还问这些?” 祝青霄没回答,也没有必要回答,“六个月,六个月后,你留在那的东西,我会叫人一起处理掉。”…… 安于柬还是留了下来,他赌气一说,这么晚了,湖湾根本叫不到车。吴念给他安排了一间卧室,就睡在祝别的隔壁。安于柬躺在床上,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祝别“摆”了一道,上辈子公司被祝别整破产的事情,他还可以安慰自己,他这个弟弟不是这块料,这辈子,他实在无法过心里这关,说不定这傻小子心里还偷着乐,认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祝青霄居然愿意接他的盘。 六个月,六个月只够他在国内再找个房子,他只是随口一说,祝青霄当真了,他也得当真。他根本不是祝青霄的对手,他以为的底牌,对方不屑一顾。该怎么办? 任凭他在床上翻滚,安于柬也想不到办法,若祝青霄不愿意,他就算押着祝别给他磕头,这房子也不可能要的回来。 怎么跟上辈子不一样啊?安于柬骂道。 本就跪了一整天,肌肉难以完全放松,酸痛感趁着夜色席卷而来,也不知折腾了多久,安于柬才有了星点困意,思绪涣散,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十四岁的下午。 那时,安嘉荷托祝云非的关系把自己送进了渝城的私立中学。安于柬是从小地方过来的,没见过什么市面,身边的同学不是家境殷实,就是背靠权山,安于柬又不敢伸张自己养子的身份,总是明里暗里地受欺负。 先开始只是作业本被丢进班级的水桶里,宿舍的衣服被人扔在操场,这些安于柬都认了,他目睹过身边人的手段,知道反抗只会加剧这些恶劣行为。安嘉荷把他丢进学校,便认为尽了作母亲的义务,祝别的出生占据她所有的心力,她甚至两个月都不会给安于柬打一通电话。 无人可依,安于柬只能无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他仍然没有躲过劫难,这群人只会觉得安于柬更好欺负。 他们知道夜里熄灯的时间,将熟睡的安于柬从床下拖下来,用衣服遮挡去他的视线,对他施暴。安于柬只知道护住头,一次又一次的挨打让他对疼痛的忍耐力变得极高,除了难以抑制的地痛苦的呻吟声,他甚至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一句求饶的话也没有,只是有时候,痛得狠了,便会咬住衣服的一角,直到口水浸湿了整块布料。 不是没有人听见,可寝室里的人不会多管闲事。学校也并非不知情,见多了也就麻木了,为了几个学生,校方不愿意站在大多数利益者的对立面。 就像他们说的,要怪,只能怪安于柬自己,没有好出身,没有好背景。是他该受的。 一学期不到,安于柬迅速地消瘦,非人的对待使他停止生长,人只有不到90斤,一碰就碎。衣服被拿走,他只能寻被人丢弃的校服穿,宽大的校服裹着瘦小的身材,远远看去,安于柬就像一盏受热膨胀的灯笼,又像动物园里滑稽的企鹅,好像只要看不见伤口,看不见淤青,伤害就没有发生,他就不会痛。 第19章 他变得沉默寡言,畏畏缩缩,走在长廊上,只要有人靠近,他都会第一时间抱住头。他也不愿意跟安嘉荷说,三个月一次的电话,每次,安嘉荷都要和他说好久关于祝别的事,只有两句关心属于他,好似,安嘉荷只有祝别一个孩子。 很多次,他站在顶楼,却没有往下看。 安嘉荷第一次带他坐飞机,是为了进祝家的门。她曾牵过年幼的安于柬,半蹲着问他,“害不害怕?” 安于柬告诉她,不怕。 安嘉荷便以为他不害怕。安于柬什么都不害怕。 其实,安于柬不仅怕疼,他还恐高。只是那时,他无论如何都不想扫母亲的兴,她要奔向新生活了。 安于柬没有自杀的念头,但他逐渐找到了新乐趣,他从老师的办公室里拿来了裁纸刀,偶尔平静的时刻,他会拉起校服,在手臂上划下一刀,像作画一样,一笔过去,留下极细的线条,血便冒了出来,像水墨一样的淌了下来。 画布不够了也不要紧,刀片不会钝,他可以用新的线条覆盖。 他原以为自己学会接受了。 只是祝青霄的突然出现,让他死水一般的生活,泛起波澜。 第12章 树 按校历,英语话剧节定在五月初,同往常一样,安于柬没有多少好运气,给他的角色是一棵树,一颗没有任何台词,只需要傻傻站着的树。 虽然没有台词,也无动作,但这并不意味着任务轻松,相反,他不能缺席每一场排练,不能喊累,也不能休息。 毕竟,树是噤声的,也是静止的。 他站在角落处,背后是冰冷的落地镜,眼前是一遍又一遍重复上演的苦情戏码,失去恋人的少女抱着冰冷的尸体掩面哭泣,安于柬被封在闷热的戏服里,面色潮红,他只能露出一双眼睛,视线和呼吸的空间局限于两个纽扣大的洞,汗水早已蒸发,安于柬像被困在雪糕桶的银色保温层里,隔绝外界的温度交换,只剩下连体衣里带不走的湿热。手臂快要丧失知觉,他只能咬住牙齿,维持高举的动作。 “停,你偏台了。” “我没偏台,是安于柬站的不对,我对不准。”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十四次了,其中,五次是安于柬偏了位置,九次是因为他没能拿稳手中的树枝,影响女主的判断。 可他是一棵树,静止伫立的树。 可又因为他是一棵树,他甚至无权也无力开口辩驳。 “安于柬,你连棵树都演不好吗?只是让你站着,又不是很难的事,别再动了,手举高,让你举高一点。” 安于柬只能听话,将手臂抬到最高,到达身体的极限。 他根本不清楚为何会被卷入这场根本毫无意义的活动中,也不清楚他所扮演的角色的意义,他唯一知道的是,班上不会有第二个人原意,也更适合当一棵树。 宽大的戏服比校服更加能遮住他身上的淤青,也比夜晚更适合隐藏他的眼泪。 在没有人的地方,安于柬学着男女主滑稽的表演,挤出笑容,没有镜子,他也知道,笑比哭更加难看,但好在,脱水的身体省去了他生理性的眼泪,渐渐地,他不再有多余的力气去模仿,已然麻木。他的躯体化成了树干,脚化作根脉向下,刺穿绵软的地板向外延伸,手上的道具如藤曼一般缠绕在手上,好像他真的与这树融为一体。 白天他是一棵树,到了夜晚,他又不被允许“隐身”,那些人不会因此放过他,他是被愚弄对象,有了戏服的遮掩,这次,他甚至没理由躲过脸上的伤。 学校向来重视话剧节,很好的宣传对象,既能彰显国际化培养模式的优势,又能促进学校间的交流。安于柬所在的私立学校与国外教育机构达成合作,每年都有定期四个月的交换项目,国外的学生会暂住在留学生宿舍与这里的学生同吃同住,感受并学习中国文化。 话剧节不仅仅是为了给开幕仪式热场,往年表现突出的学生也会被邀请到国外进行交流,这样的好机会,自然很多人眼红。 可这些与安于柬,都无关。 正式演出的那天,他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前一天他被人从楼梯上推下去,胳膊撞在了墙上,严重的挫伤让他无法保证接下来的十分钟能够坚持高举手中的道具。 他害怕,如果影响了其他人的发挥…那样的后果,他无法承受。 序幕拉开,安于柬最后检查了一遍戏服,便跟在队伍后面走上台区。除了难以忍受的疼痛,安于柬发现更加需要他镇定的事,正式的演出和排练室时的场景完全不一样,面对台下一百多人,他觉得身体变得轻飘飘的,脚筋不规律的抽搐,舌尖也一点点发麻。 顶着头上的聚光灯,他甚至有点想吐。 可他不能,他只能咬住嘴唇,血冒了出来,口腔里沾上了铁锈的味道,安于柬才逼停了胃里翻滚的动静。 可手臂上的伤依旧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汗大滴大滴地往下落,顺着他的面颊,流过他的鼻尖,没有落脚点,它们越积越多,让安于柬痛苦。 也许三分钟,也许五分钟,安于柬强忍着痛意,在心中默念他能想起来的所有咒语,但这招很快失了效,像泳池里的菜鸟,贸然抽筋后的疲软让他的腿无法继续支撑,眼神也飘忽不定,无法聚焦,一遍又一遍的扫过观众席,毫无章法,也毫无目的。 第20章 直到,他对上了一双眼。 只是一瞬间,安于柬便清醒过来。 他有多久没有见过那双眼睛,那双曾轻蔑地俯视他和安嘉荷的眼睛,此刻精准地对上了藏在戏服后面的那双无助的视线,安于柬在一瞬间被击中。 安于柬以为那是错觉,祝青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在美高…安于柬逼迫自己回忆起来。 原是他忘了,那个出现在海报感谢名单上的学校,就是祝青霄申请的学校。 正当他想要继续准寻祝青霄视线时,祝青霄却挪开了眼。安于柬这才反应过来,那不是为了自己而停留的目光,只是因为女主正好在他面前。 安于柬自嘲地想,是他自作多情,就是什么都不穿站在台上,祝青霄未必会正眼看自己一眼,何况,自己躲在戏服里,他又怎么会认得出?可他偏偏又很庆幸,即使他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 那个被百次嫌弃的定点,此刻,却成了安于柬的救命稻草。一股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占据了安于柬的理智,那是一种躲在暗处偷窥却无需忌惮被发现的感觉,给安于柬带来几乎变态的快意。 他太过沉迷,以至于谢幕结束,才在他人的催促下离场。 安于柬第一次如此焦灼,一成不变的生活有了不可放过的契机,他无法抑制想要冲出去见祝青霄一面的冲动,他太久没有祝青霄的消息。 他会这里呆多久,看完话剧节就会离开吗?他没有他的行程,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节目等着他观赏。 可另一面,理智警告着他,出去又能如何,祝青霄看见他这副模样,也许会是比从前更加蔑视的态度。他犹豫了。 安于柬解开身上的戏服,准备起身换上干净的衣服,凳子却被人猛然拉走,他失去平衡,栽倒在地。 “安于柬,我有说过不要动,对吗?”女生走了过来,一只脚踩在他受伤的肩膀上,安于柬忍不住叫出声。 “叫什么叫,你是傻了,还是听不懂话?”女生跟着踹了一脚上去,这次安于柬没有喊出声,他把痛吞进了肚子里。 “没劲。”得不到想要的回应,女生终于放过他。“你应该庆幸,这次没有走错位置。” 安于柬松了口气,没有立刻起身,那一脚踹得不轻,安于柬无法判断是否骨折。他躺在地上,没有一个人关心,他不是剧组里唯一一个被饰演女主的女主霸凌的人,与另外两个女生相比,他至少没有被揪着头发扇耳光。 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错。 可他救不了其他人,那两个女生也只能坐在一旁,装作没看见地上的安于柬。 安于柬试着活动了下肩膀,还能动,他试着站起来,却在下一秒被人拽起。 “你没说你是演棵树啊?安于柬,我还以为今天能看到你出丑的样子。”那群人又找了上来,安于柬努力地挣扎,也只是徒劳,“看来你剩不少力气。” 说完,拽住他的人拉着安于柬往门外走,休息室的其他人似乎也没见过这种阵仗,害怕地站在一边。 “我们只找他,不找你们。”其他人说。 他被拖了出去。 “好说,演出也结束了,你那胳膊也不用举什么东西了。”抓着他的那人笑着说,“你也不用担心,断了,我出钱给你接上。” “我怕你出不起这个钱,”安于柬不知哪来的勇气,许是他受够了这样无端的暴力,许是因为他们仍不打算放过他受伤的胳膊,又许是因为那十秒对视… “好啊——那,哥?”那人顿时没了嚣张的气焰,甚至松开了拽住安于柬的手。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安于柬一路被拖着过来,脸朝天花板,来不及起身,一道阴影覆了过来,安于柬只看到了几张人脸,其中一个,他认出来是这人的亲哥,还有一人,安于柬屏住呼吸。是祝青霄。 【作者有话说】 鸡蛋:拒绝霸凌,从我做起。 第13章 鼹鼠 安于柬绝对不想这般狼狈地见到祝青霄,可他不是鼹鼠,没有遁地而逃的本事。 眼前的人变得陌生,他躺在地上,用眼神勾勒祝青霄虽未成熟却已硬朗清晰的面部线条,直到五官的模样和记忆深处的刻印部分重合,才等来了那人的一眼,转瞬移开,似乎并未认出自己。 漠然地一眼,事不关己。 这一刻理智占据上风,安于柬懂事地移开了目光,以沉默回应这场闹剧。 安于柬的身世并不是秘密,安嘉荷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便借着祝云非的名义把安于柬塞了进来。可关键不在于她,在于祝家。祝云非从未公开承认安于柬养子的身份,也从未带他在祝家的重要场所露过面,若只是普通的学校,不会有人关心安于柬的身份,他可以有正常人的生活。可这里是“名利场”,人人捆绑的地方,在他人看来,安于柬无疑是个刺眼的存在。他在这样异样的目光中,早已习惯了噤声。 祝青霄是不会认他的。安于柬有这样的觉悟。 可有人替他试探了祝青霄的态度。 站在祝青霄一旁的人指着地上的安于柬,开口问,“霄,你认识” 安于柬听着想笑,没人不清楚他俩关系,装聋作哑罢了。 祝青霄没有回答,只是挪回视线,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地上的安于柬,像在看博物馆里的一块大型标本。 第21章 “看来不认识。”那人松一口气,方才还担心自家弟弟欺负人欺负到人家跟前会不会惹祝青霄不快,但看这态度…“霄,我看前面没有路了,我们换个地方。” “霄哥想去哪?我知道路。”方才还在施暴的人,此时却像脱下了兽皮,变得人模人样。 短暂地忘记身上的痛,安于柬忍笑忍得辛苦,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上方投来的视线,却不能当着人的面笑,如果可以,他甚至像站起身,为他们三人的演技喝彩。 祝青霄依然没有出声,缓慢地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身边的人,只是一瞬间,那人便冒出了冷汗,他看不懂祝青霄的眼神,不懂他的意思,连带着他的弟弟也跟着僵住了,不明白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闹剧演成了默片,等不到后文,安于柬忍不住翻身,直愣愣地躺在地上,看向三人。 “道歉。”安于柬看见那人开口,在祝青霄压迫的目光中,那人先一步败下阵来,即使祝青霄不是真有这样的意思,他也不敢赌。 弟弟诧异地望着他哥,以为自己听错了。“哥?”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那人咬住牙,指着地上的安于柬吼道,“给我道歉!” 这一声足以让安于柬清醒,他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原先打算折断他手臂的人,居然将他扶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弯腰,低头,“对不起。”,一气呵成。 安于柬懵了,他看向祝青霄,祝青霄只当他是空气,也不浪费目光给等不到原谅,不敢随便起身的那一位,只是依旧面无表情地看向身边的人。 安于柬仍有些恍惚,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能亲眼看到霸凌者被自己的亲哥施暴,即使那点伤跟自己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祝青霄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安于柬没有追上去,倒是那位把自己的亲弟痛揍一顿,便抛下人,跟在祝青霄后面一同走出了长廊。 不存在解气与否,安于柬甚至没有什么感谢的话要说,他清楚,祝青霄这样做不可能是因为他,只是他不能不顾祝家的颜面,别说是他,就是吴念,当然,若是吴念,他大概没有机会混到如此地步。 自那天以后,他的日子变得好过许多。只是… 安于柬从梦中醒来,许是住在湖湾的缘故,梦中,他想起了不少往事,他不愿沉溺其中,起身离开房间。 出殡的队伍已经离开,偌大的湖湾只剩下佣人和他自己,安于柬不适合一起前往陵园,思考再三,只留下句话让佣人转告给祝青霄,便一个人下了山去。 如果祝青霄改变了注意,可以随时来找他。 他还是不想放弃安嘉荷的那套房子,又想起祝别没经过他同意,便随意把房子卖了,上辈子,安于柬把公司交给祝别打理,最后也是落到个破产的境地。越想越头疼,安于柬在心里默默吐槽,祝老爷子就是让他把禾园交出去给祝青霄,也比烂在他们两人手里要好。 安于柬没打算回家,他还记得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重生到现在,他还没有去医院做过一次正儿八经的体检,上辈子自己酗酒过度,熬夜伤肝,又不知听了谁的话乱吃补品,把自己从肝衰、肝硬化硬生生地整成了肝癌。 发现的时候,已经不算早期,安于柬熬过了最难熬的几次化疗和放疗,效果仍不明显,医生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屋漏偏逢连夜雨,公司跟着倒闭了,安于柬甚至拿不出一针特效药的钱,在最后的几个月,他离开医院,选择了保守治疗。 他没有选择湖湾的医院,而是去了渔城市中心的三甲医院,他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上辈子没机会死在这里,这辈子,他同样没这个打算。在窗口挂了个号,安于柬约了个全身体检,便去了二楼缴费办理住院。 安于柬没打算一天全部检查完,前期准备也没做,离开湖湾前,他喝了一碗美龄粥,又塞了两个包子,达不到空腹检测的要求,安于柬只做了些最基础的,便打算去自己的病床躺着歇息。 电梯跟着进了许多人,安于柬拿出手机,想查一下后面两天的天气。一不留神,就被人挤出了电梯,安于柬还没反应过来,电梯门合上了,他只能重新按下上键。 却看到了熟悉的17楼,肝胆外科… 安于柬心跳跟着慢了半拍,故地重游,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电梯迟迟不下来,安于柬放弃了,呆在这里的每一秒都让他感到窒息,他打算爬楼梯上去,迎面却装上一人。 那人刚从办公室出来,穿着一套朴实无华、没有熨烫过的廉价西装,里面的白色t恤松松跨跨地吊在身上,脚上蹬着一双与西装风格完全不符的网面球鞋,看样子穿挺长时间的了,鞋面布满了因摩擦而产生的黑色纹路,连接处也有不少破损,背后背着一个不知从哪个批发市场淘来的盗版外交官行李包。 安于柬几乎立刻认出了这个人。 “小李?” 那人一愣,透过厚厚的眼睛寻找声音的来源。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周五再见! 第14章 文泉 “你在喊我吗?”李文泉警惕地看着电梯口站着的安于柬,“你认识我?” 安于柬意识到自己唐突了,这一世,他和李文泉还没有任何交集,“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李文泉沉了下肩膀,明显轻松很多,“没事。”说完,便站在安于柬的另一边,按亮了下行的电梯间,安于柬看了眼电梯口的指示牌,立马猜出了李文泉的去向——内科住院楼。 第22章 显示屏上黄色的数字不断变化,安于柬的记忆被拉回了某一时刻。 他和小李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他刚被确诊肝占位性病变,正在等待进一步检查的结果,确定是否真的是肝癌,可实际上,安于柬心中多少有些数,八九不离十。 安于柬看不懂片子,主治医生只是告诉他,他的转氨酶数值异常,甲胎蛋白也高出正常单位一个数量级。 安于柬试图让自己乐观一点,没有盲目地去百度上搜“肝癌能活多久?”,也没缠着查房的护士问东问西,他只是凭感觉确定自己的状态,他还没有迅速消瘦,身形与正常人一般,身上也没有明显的、边缘清晰的肿块,除了食欲不佳,老是感觉疲乏以外,他甚至不觉得自己身体出现问题,他把以上的种种归因于酗酒和缺乏锻炼。 与其他病房的病人不同,安于柬没有忧心忡忡,也暂时未被死亡的恐惧所笼罩,但他依然感到日子难熬,偌大的病房只有他一个人。 除了做检查,便是等待护士查房,安于柬在频繁地挂水后变得愈发嗜睡,很多次醒来时,整个房间没有一丝光亮,私人病房隔音效果不错,他听不见走廊的动静,耳边只剩还未适应的、节奏紊乱的心跳声,连同输液管里,以及床边复杂仪器发出的白噪音在耳膜上一同鼓动。灯亮起,安于柬闭上眼睛坐起身,试图自己的眼睛适应周围的光亮,等心跳归于平静,他就会拉开遮光的窗帘,看一看远处急诊大楼上,在寂静的夜晚里变得异常醒目的红色十字,往往耐不住烦躁,他会背着护士在房间里抽烟,打开窗户,让带着湿气的晚风灌进单薄的条纹病服,也带走恼人的烟味。 护士对他这种自欺欺人的把戏常常是睁一眼闭一只眼,像他这样的人,她们也见过太多,明明已经半只脚悬在鬼门关外,还要继续糟蹋身体。 安于柬也不想心情不好,只是,祝青霄很久没接过自己的电话。 他只在住院的第二个晚上给过安于柬短暂的三分钟。 “猜我在哪?”安于柬一贯如此,无论说什么,都带着玩笑的意味,没心没肺。 对面也是一贯的沉默,安于柬只能听见拨动转向灯时的滴答声混和着车外模糊的喧嚣。 “我在医院,你猜,我在干什么?”自问自答。 祝青霄终于开口,“我没有兴趣知道。” “这样啊…”安于柬顿了顿,没有露出一丝难过,装作平常,“那你呢,你要去哪?” “安于柬,你在浪费我的时间。” “好吧,我不问了,我换个问题问。你还打算和卫雪榕结婚吗?”虽然抢婚没有成功,但总算搅黄了婚礼,可他也因此被卫家盯上了。于他而言,在医院里避着也不算不明智。 安于柬天真的以为,祝青霄不会再有动作,可他迟迟没有收到退婚的消息,便来试探祝青霄。 许是意图太过明显,他听到了刺耳的笑声,“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这次,他被问住了,没想过的答案冒了出来,安于柬口不择言,“祝青霄,你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你要是敢,我死…” 不等他说完,电话被人为掐断,陷入忙音。 那天之后,电话在没有拨通成功,他被拉入了黑名单。 “如果你敢和卫雪榕结婚,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自便。” 他本想再次威胁祝青霄,可他忘了,这是最没用的东西。但这也根本算不上威胁,安于柬自嘲地想,他也许真的要死了。 他没打算告诉任何人,包括祝青霄和祝别。 有人敲门,安于柬把烟灭了,拉上窗户,把人叫了进来。护士案例寻问了他的身体状况,又做了些基本检查,无视安于柬心虚的表情,善意提醒他记得通风,安于柬嗯了声,答应下来。 门被带上,安于柬仰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思考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觉得是时候买一块墓地,又觉得死后只能呆在一处有些无聊,也许海葬是更好的选择,就算买,他也不打算和安嘉荷在一处。 飞机失事后,只剩下无法辨认残骸。祝家拿走了大部分葬进了陵园,剩下的交给了祝别。祝家以祝青霄的母亲为重,安嘉荷到底不能跟祝云非埋在一块,安于柬没有意见,都已经烧成灰了,祝家这么做无非是顾及祝青霄的感受、也图个心安,只是买下云峰的一块好地,用来安葬母亲。 葬礼上,祝别哭得不能自己,差点昏死过去。 安于柬擦去脸上的痕迹,不是泪水,只是些阴雨天凝结的水汽,耳边是礼仪人员沉重的告别词,安于柬能感受到悲伤的情绪,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对安嘉荷复杂的情感让他无法和祝别一样感同身受,但他能理解祝别的崩溃,如果他曾拥有安嘉荷一半的爱。 安于柬拉起祝别,用手帕抹去他脸上的涕泪,学着安嘉荷的模样拍打祝别的后背,希望他能坚强,仪式接近尾端,安于柬同祝别一起扶着骨灰盒缓慢地将它送入地下,封上石板,等待礼仪人员盒上最后的大理石棺。 仪式的最后,安于柬为母亲献了一束花,安嘉荷生前最爱的银莲花,在看到墓前照片里笑得灿烂的安嘉荷后,安于柬突然释怀了,如同银莲花的象征一般,过去种种皆随风而去,他会在心里保留下她最年轻、最美好的样子。 第23章 想好了身后事,安于柬翻了个身,一阵风刮过,他听见门开的声音,许是刚刚查房的护士没有关紧,安于柬起身往门口走去,却看到门口站着一人。这不是安于柬第一次瞧见他,好几次这人都在他门口鬼鬼祟祟的,徘徊良久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有事吗?”安于柬伸出脑袋寻问在病房门口罚站的李文泉,“你好像经常出现在我门口,你认识我?” “不…不。”年轻人像做坏事被发现了一样,连忙摆手,安于柬低头注意到这人手中攥着个册子,上面写着一长串拉丁文,还有几个英文单词,安于柬只认识其中的两个,一个new,一个target,安于柬反应过来了,可能是来传教的。 “医院不允许传教,这不符合规定,你要再在我门口鬼鬼祟祟的,我就叫保安来了。”安于柬双手叉腰,“还有,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一个小伙子干什么不好,小心被人举报了要蹲牢子。” “不是,我这不是传教的东西。我从唐主任那里…” “打住,你怎么还敢跑到主任办公室宣传这些东西,我不管你是干什么的,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来这里,听明白了吗?” 李文泉就这样被吓跑了,安于柬倒是理直,心不亏,想着自己还帮着医院做了件好事。 可警告似乎并不起作用,年轻人依旧出现在走廊,只是不敢再在自己门口逗留了,安于柬没有闲工夫管这些,只要自己不受打扰,他也学着那些护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三天后,安于柬拿到了病理报告,唐主任理性地告诉他结果。 人就是这样,没判死刑前,或多或少抱有侥幸心理,可真当厄运降临,伪装起来的理智不堪一击,安于柬也不能免俗,他只问唐主任,自己最多还能活多久。 唐主任没有回避,直白地告诉安于柬,他的情况不太乐观,可能几个月,但如果配合治疗,一两年的可能也有… 在听到几个月时,安于柬短暂地耳鸣了,他甚至听不进去配合治疗四个大字。他在怀疑,是不是弄错了,也许自己该换个医院重新检查。他一边听医生的话,一边呆滞地点头,口里重复一个字,好,可无助的眼神只能欺骗自己,无法让他欺骗医生。 “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我们会为你制定治疗方案…” 安于柬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术语,坐在冰冷的凳子上感觉天旋地转,快要昏了过去。 “你要尽快重新办理住院,你现在在哪个病房…”… 逃避的心理让安于柬不敢面对病历单上的结果,他随便找了个理由迅速办理了出院,逃回私宅,他把自己关了起来,试图在祝青霄和他共同的地方找到一丝安全感。 原来,他真的要死了。 在私宅的每一天,他都在等祝青霄,等他出现,等他接电话。 他在漫长的等待中消耗自己仅有的乐观情绪和求生意识。 “…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自便。” 他终于认清了现实。 五天后,他收拾东西搬出了私宅,回到医院重新办理了住院,护士站的几个眼熟的护士都感到意外。只是几天,安于柬便断崖式地消瘦,人也没了精神。 唐主任很快为他制定了方案,安于柬开始了化疗,但效果都不太好,他体质本就特殊,旧的方案让他高烧不退,唐主任只能把药停了,等他体温降了才换了新的方案,安于柬倒是不烧了,他开始频繁地呕吐,吐到胃里没有任何东西,只剩下黄色的水。翻来覆去,安于柬都跟护士开玩笑,说自己已经被打成了筛子。 但同时,他心里也清楚,化疗的副作用抽去了他的精力,他变得越来越虚弱,也许他现在还没有丧失行走的能力,但几个月后…安于柬有了终止治疗的打算。 李文泉却再次出现在病房门口,踏入病房时仍是一副扭捏的样子,安于柬实在好奇他到底要做什么,并没有立马赶他走。 “你好。”李文泉把房门关上了,私人病房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次,安于柬又看见了那个小册子。 “你直说吧,你要做什么?” “安先生,我知道你的情况。”李文泉鼓起勇气站到安于柬的床边,低下头闷闷地说了一句,“不是很乐观。” 安于柬被气笑了,“谢谢你告诉我哈。” “安先生,其实我不是什么传教的…我是…”李文泉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安于柬,安于柬瞅了一眼,除了李文泉三个字是拼音,其他都是他不认识的英文和日文,还有一个似乎在药店还是电视新闻里见过的大logo。“我是个药代。” “药代 什么是药代?” “医药代表,我们公司是外资的医药公司,前两年研发了一款靶向药物,适应症就包括肝癌,已经通过fda获批了…也通过了cfda的审查,正式在中国投入临床使用,缩瘤效果很好,转化率也很高,但是一直缺乏临床试验数据。” 安于柬没有立刻回应,掏出手机查了下名片上的公司,还是个挺大的日资医药公司,不过不算很出名。“为什么?我听不懂你说的那些东西,但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效果很好,怎么会没人用?” “因为贵。”李文泉低下头,“因为太贵了,不是一般家庭能承受的。” “那你凭什么觉得我能用得起。”安于柬往后一躺。“我也只是一般人。” 第24章 李文泉扫了一圈单人病房,又看向安于柬手上戴着的江诗丹顿,似乎在问这还用觉得吗? 安于柬无语住,“好吧,就算我能用得起,我凭什么相信你,我虽不了解医药代表什么的,但起码我知道一点,你是个新人对吧。” “我…”李文泉噎住了。 “你一直在我门口鬼鬼祟祟的。”安于柬吐槽到,“而且,你都没告诉我,这药叫什么,具体有什么作用,成功的例子有哪些,疗效疗程价格,甚至还有你说的临床数据。” “这些都在这,您看。”李文泉连忙把册子递过来。 安于柬随手翻了两页,“这么贵?” “是很贵。”李文泉低下头。 “你走吧。”安于柬把册子还给李文泉,“我不信任你,我在你身上看不到任何专业度。”…又过了一个星期,安于柬再没有见过李文泉,这一个星期,因为出血,安于柬再次停药,在和唐主任商量后,安于柬打算办理出院。路过安全走廊时,安于柬却听到了一人在哭。 拉开消防门,安于柬看到坐在水泥地上的李文泉,旁边是吃了一半的盒饭。 【作者有话说】 鸡蛋:文泉其实是个小天使,下一章就知道啦,咱星期天再见哦~ 第15章 白噪音 李文泉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难以平复地抽噎着,他把楼梯间当作发泄的场所,却不敢在没人的地方哭得太过狼狈,只有当憋不住喉咙溢出的哽咽时,才会抬手用袖口抹去糊住眼睛的东西。安于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种时候不适合打扰,打算离开。 手机铃声响起,李文泉深吸一口气,腮帮子鼓起涨得像个发怒的河豚鱼,又很快吐出,如此重复,试图平稳糟糕的情绪,大约过了20秒,李文泉接通了电话。 “喂,老板…没有,一针都没卖出去…没有合适的病人…能再多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吗?我再想想办法…半个月呢…”后面的安于柬没再听清。电话终止。 李文泉低下头,像一只受伤的鸵鸟。颓丧片刻后,拿起地上凉了的盒饭,随意巴拉两口,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喂,胡老师,嗯,是我文泉。” “我也很想继续做您的学生…我,保研的名额是我主动放弃的…因为家里的一些原因…我有考虑过助学贷款,可仍很困难…有比我更适合的人…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继续考研,想跟着您继续学习…谢谢胡老师。” 短短三分钟,安于柬彻底抛下了过去的成见,他没有转身离去,而是走进了消防楼梯,带上了阻力门。 李文泉拨出了第三个电话。 “喂,妈,是我。哥的手术费凑到了吗?你不要担心,我很快就能赚到钱,领导已经答应下个月给我转正了…妈,我不想再继续读书了…我够不上保研,考研又要浪费大半年时间…你和爸不要担心我,哥有什么情况你们要告诉我。好,我会照顾找自己…” 安于柬站在楼梯口,安静地听眼前这个瘦弱的青年如何向母亲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美好”而又“光明”的未来,一转之前的颓废之态,语气轻松而又温柔。 “再见。”李文泉放下手机,再次捧起盒饭,余光一黑,身旁狭窄的空位被另一个人所占据。 “安先生?” 安于柬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两个人挤得严丝合缝的,大腿肉贴着大腿。 “你都听到了?”李文泉还没接受事实。 刚才没见着,李文泉的一双眼肿得跟核桃一般大,嘴里还堵着没来得及吞咽的米饭,安于柬怕他一激动喷自己脸上,眼神示意他先把饭吃完,李文泉不笨,三下两下把盒饭吃干净了。 “能和我谈谈吗?”安于柬问。 楼梯间的三十分钟,足够让一个刚入社会的大学生放下戒备,坦诚相见。李文泉来自偏远的农村,父母靠庄稼吃饭,家里除了李文泉,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年幼的妹妹,父亲靠进城务工拉扯大了哥哥李文忠和李文泉。李文忠不是读书的料,十七岁便进厂做了流水线工人,后来又认识了附近的包工头,跟着人进了工地干活。李文泉身体不如李文忠强壮,但好在成绩一直不错,考上了渔城的中医药大学。 两兄弟虽然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但各有前途,日子也越过越好,谁知,一年前,工地发生意外,李文忠失足从脚手架上掉了下来,头着地,肺部也被钢钉扎了两个窟窿。人虽然救了回来,但这对于大三的李文泉无疑是天塌了。祸不单行,半年前,着急给儿子凑医药费的李父突发脑出血,偏瘫了。一时间,整个家庭只剩下李文泉一个人顶着。虽然成绩优异,他不得不放弃保研的机会,开始四处打工,奶茶店干过,炸鸡卖过,甚至休息时间都被李文泉挤出来去接上发传单,晚上他还要穿过半个渝城给高中生补习,他也知道一天下来都赶不上工地赚得多,可包工头嫌他精瘦,扛一百斤水泥都费劲。好在,半年过去,李父终于能下地走动了,但依旧不能干重活,高昂的医药费让李文泉不敢停下喘一口气。 “毕业后,我随便进了家公司。”李文泉无奈地笑了笑,肉眼可见的苦涩。“我也知道不合适。” “既然不合适,为什么要做这行?”安于柬问。 “没办法,我也是听人说的,干这一行钱多。但我真的不合适,如果可以,我也想和别人一样,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刚进学校那会儿,有个直博的学长来学校演讲,我那时候挺激动的,冒出了要读博的打算,我甚至还查过公费留学的项目。” 第25章 安于柬沉默了,与李文泉不同,过去的二十多年,他有大把的时间,大把的金钱,唯独没有想做的事,除了祝青霄,他甚至没有多余的执念。 “现在说也没什么用了,安先生,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些,我好受多了。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够专业,也不适合继续干下去,不瞒你说,我已经在找下一份工作了。” “是吗?”安于柬问,“什么工作?” 李文泉腼腆地挠了挠脖子,“我有个朋友在刚果跟着中国的建筑队一起干活,他和我说,只要肯吃苦,总比现在强的多,要是能去,欠的那些钱也有着落了。” 安于柬点点头,这不是不算一个好打算,可,他清楚,李文泉估计也清楚,这一去,所谓的求学梦只能化作泡影,再无可能,他很想多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只能看着李文泉拾起地上的透明饭盒,背上久未清理的黑色书包,笑着和他再见,离开走廊。 之后的两天,安于柬再没看到李文泉的身影。他去找了唐主任,打算办理出院,主任却不建议他这么做,一来疗程并未结束,二来,虽然确实存在极其特殊的病例,居家修养反而更利于身体恢复,但安于柬体质特殊,缺乏专业的监测,可能会让病情进一步恶化。 安于柬很直白,他只问了两个问题。第一个,做手术的机会还有吗?唐医生客观的回答了这个问题,有希望,但希望不大,以现在的造影来看,还需要等待进一步的治疗结果,看能否成功转化。第二个问题,安于柬问唐医生是否知道李文泉公司的药品。唐医生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只说一般来说,他们不会考虑给病人用这么贵的药,还是新药,但是据他所知,这款药在亚洲其他国家已经有了不错的正向反馈。 安于柬犹豫了,当天晚上,他从床边的抽屉里翻出了那张名片,试着联系李文泉。李文泉很快回了消息,安于柬让他把手上所有已公开的临床试验数据以及相关文献给他一份。李文泉照做了,却没有问其他。 他还是选择听从唐医生的建议,做完最后一次化疗。化疗的前一晚,唐医生来查房,问安于柬现在感觉怎么样?安于柬笑着说,只要不发烧就行,一烧他就浑身没有力气,连床都下不。他笑着问,“如果反应还是很大怎么办?” 唐主任坐下来,沉默片刻,和安于柬交了底。半年前,他就知晓这个新药在中国获批,但他一直没让手下的医生使用,自己也没有开过处方。虽然日本已有不少成功案例,甚至用药外加手术切除实现基本无瘤生存的也不少,但目前在国内,还没有切实的临床结果支撑,不管对于病人,对于医生,还是对于医院都要冒很大的风险。其次,进口的药不是一般家庭能承受的,除了化疗,后期的费用更像是无底洞,作为医生他们不能不综合考虑。但安于柬情况特殊,他对大部分的现有药物都排斥严重,很大程度阻碍了他的治疗进程,其次,唐医生也大致知晓安于柬的经济情况,目前来看,他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作为医生,我们会在保障病人生命健康的同时,最大程度地尊重病人的选择。”唐医生问,“如果这次结果依旧不理想,你愿意冒这个风险吗?” 安于柬答应了。 但他并没用上。新旧方案更替需要间隔,化疗的当天,安于柬再次高烧,躺在床上不醒人事,恍惚间,他睁眼看到李文泉抱着一个果篮走进了他的病房。 他太难受了,反复的出汗让他脱水、脱力。李文泉说了好多话,他都听不进去。他只觉得耳边的仪器无时无刻不在发出噪音。 “好想把这东西关掉。”安于柬虚弱地说了一句,便昏睡过去。 五天后,安于柬还是办理了出院,回到安嘉荷的房子里。那天,李文泉应该是来感谢他的,听护士说,他好像成功转正了,安于柬没有加入护士们的谈话,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但同时他也决定做一件事。他前往渝城中医药大学,以匿名的方式给李文泉捐了十万。 最后一次碰到李文泉时。安于柬已是晚期,蜷缩在多人病房的一角,瘦骨嶙峋。那时,他已经破产,住院的钱都是找夏以宗借的。李文泉仍带了果篮来看他,安于柬分了半张床位让他坐,问他现在怎么样。李文泉难过得说不出话,安于柬让他别哭,他嫌吵,李文泉才收起眼泪。李文泉说,学校为他筹到了十二万,他用这笔钱把大头的债务还清了,其余的靠他自己也可以慢慢还。 “安先生,这次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经离职了。另外,我打算报考今年的研究生。” 安于柬点点头,用力拍了拍李文泉的肩膀,像在楼梯间的那天一样。 离开前,安于柬给李文泉削了一个苹果。他婉拒了李文泉为他搭线能够免费治疗的临床实验项目,他告诉李文泉,自己的生命快要走向尽头了,他已经接受这个事实。李文泉接过苹果,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离开前,他在安于柬的床前放了一本书。德里罗的《白噪音》。 安于柬把这本书带回了私宅。他很喜欢里面的一段对话。 “假如死亡只不过是声音,那会怎么样?” “电噪音。” “你一直听得见它。四周全是声音。多么可怕。” “始终如一,白色的。”… 第26章 数字跳动,电梯门打开,安于柬却再次喊住李文泉,他抓住他的手,记忆在眼前重复上演。 “跟我来。”他把一脸懵逼的李文泉拉到了安全走廊。一样的地方。 在李文泉诧异的目光中,安于柬缓缓开口,“你是渝城中医药的学生,对吗?” 第16章 指针 李文泉被拐进了角落,听到对方问自己是不是中医药大学的学生,反应慢了半拍,木讷地点了点头,可一想起自己从未见过此人,不免警觉起来。“这位先生,我们见过?” 肯定的话几乎脱口而出,安于柬迫使自己压抑住重逢的喜悦。“你可能没有什么印象,我来过你们学校,也认识你的老师。” “老师?” 安于柬松开牵制李文泉手,往后退一步,留给对方足够的空间。“是不是姓胡?”李文泉曾和自己说过这位恩师。 “您是?”李文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半信半疑。 “我叫安于柬,这是我的名片。”安于柬从木质名片夹中取出一张金属名片,他很久不用这东西,简单扫了眼底部的联络资料便递给了李文泉。 李文泉接了过来,“禾园娱乐?不好意思,我不太了解娱乐圈,您是星探吗?” 安于柬汗颜。上辈子,他把李文泉当成了传教分子,这辈子,李文泉把他当成了星探。“忽略这些细节,你只需要留下我的联系方式。” “为什么?”李文泉捏着那片薄薄的金属名片,迟疑地看着安于柬。 安于柬不怎么会扯谎,只透过厚厚的树脂镜片看到了李文泉的不知所措。也是,论谁,上来就说见过自己,不仅清楚学校,还直言认识学校老师,又递上一张风马牛不相关的名片,李文泉要是没多个心眼,安于柬可能还会在心里暗暗念叨怎么安全意识如此淡薄。 可就算是被当作骗子,他都要让李文泉收下名片。老天给了他重新开始的机会,或许不单单是想让他放下执念、回头是岸。他确实可以视若无睹,在刚刚的那个瞬间,目送李文泉走进电梯,再无交集。可既然有了前世的因与缘,他自私地想要让两人的命运轨迹连接出一个交点。 他说,“你是药代,或者说,你现在仍在干卖药的事情,对吗?” 瞳孔瞬间放大,像被人戳中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一般,李文泉一边不安地扯着肩上的背包带,想要护住身后的东西,一边不自觉地向后退,直到退无可退,瑟缩地躲在角落里。“你,你想干嘛?” “你不要害怕。”第二次懊悔比想象中来得更快,安于柬忘了李文泉本就是一个极其敏感的人,可他不得不这么做。“我只是听你老师说过,说你没能跟着他进一步深造实在可惜,你的家境我也有所了解。”五指张开呈推举的动作放在胸前,安于柬试图用肢体语言让李文泉放松下来,“我之所以说你是个药代,主要是因为你的打扮。” “我的打扮?”李文泉扫了一眼自己的穿着。 廉价黑色西装配上明显大上一码的劣质衬衣,外加磨损严重的球鞋和可疑的电脑背包,怎么看,李文泉都和医院这个特殊场所格格不入。不是药代还能是什么? 许是眼前无需争辩的事实足够让人信服,李文泉腾出手整理了下压在背包肩带下的西装领,不再侧身“面壁”,调整姿势正视安于柬。“如果您确实有了解过我的背景,您也该知道我的难言之隐。” “所以。”安于柬迎上那道目光,“我想要资助你。” “资助我?为什么?”李文泉摇了摇头,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安先生,看得出你确实财力雄厚,但我不能无缘无故接受他人的资助。” “并不是没有条件。”安于柬顿了顿,“我可以资助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辞职,我希望你能继续深造,直到拿下博士学位。”安于柬垂眸笑了笑,“当然,博士毕业后,你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他希望李文泉不被债务所困,不因物质窘迫而被迫做出选择,他希望李文泉能到更高的地方去,拥有更多选择的机会。 “为什么?”李文泉似乎很激动,声音都打着颤,“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就当弥补我的一个遗憾吧。” 李文泉最终还是收下了名片,却没有立马答应下来,他说需要时间考虑,安于柬表示理解,并告诉他任何时候决定好了,都可以直接联系他。 检查过程十分顺利。可惜的是,安于柬的主治医师换成了一位年轻的女医生。他也是听护士们说,唐医生被外派去日本研学,短时间内不会回国,而考虑到有限医疗资源的合理分配,由刚出站的海归博士苏良苏医生负责安于柬的诊疗。 受不可抗力的因素影响,检查结果得两个工作日以后才能拿到。安于柬又回到了他的单人病房,熟悉而又陌生。熟悉的是周遭的环境,萦绕在鼻尖久久无法散去的消毒水味,窗边高速运转的机器发出的恼人噪音,以及将上方空间拦腰阻挡住的天花板,无一不让安于柬感到空虚而又失落。陌生的则是心境。 许是有太多时间可以荒废,安于柬仰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 人困在床上,心思却飞到了远处。 这些天,他时常想起从前和李文泉的对话,他唯一羡慕过的,便是李文泉的透。他鲜少抱怨,更多的是在被命运一次又一次地践踏后,沉默地背起生活的重担。他也不在乎他所坚持的,是否只是一个虚假的幌子,像磨盘边的驴,在垂钓于眼前却总是差一步的胡萝卜的引诱下一点点麻木,但好在,天真让他认定了那只是暂时的搁浅,未来的某一天他终会重新拾起。 第27章 可胡萝卜又在哪? 他还没尝过这样的滋味,就被卸磨杀死。 安于柬也曾想过这样做是否正确,两次,都是他强行改变了李文泉的命运轨迹。他不是一个乐善好施的人,也无法预计未来的事。可冷静下来,安于柬却并不感到后悔。也许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像无法摆脱引力的恒星最终还是会回到起点。安于柬想,那并不是唬人的话,他要离开这里。 两天后,苏医生拿到了他的检查结果,告诉他其他结果都比较正常,但谷丙转氨酶数值偏高需要注意。由于只做了b超检查,苏医生无法判断具体原因,如果不放心,建议安于柬做进一步检查,安于柬只答应了会好好注意身体,至于其他下次再来检查。 他在医院呆了太久。 之后的一个月,风平浪静。他在安嘉荷的房子里找到了久违的平静,除了夜晚,他仍会被巨大的孤独感所吞噬。 很多个夜晚,他从梦中惊醒,身边空无一人。 又有很多次,他在某一个寂寥的时刻睁开眼,看到模糊的轮廓,想要触碰却扑了空。醒来时,满身是汗,直到头顶的灯亮,被刺的淌泪,才明白过来,那仍是梦境。 他梦到他来到了山前,带着虔诚的心一步一步攀登,直到到达山顶。他扣响了寺庙的大门,无人应他。仍不放弃,他记得他为何来此,他还未曾为祝青霄求上一支平安签。无人应他。 他站在紧闭的门前,等待雪落,等待花开,等待肉体变成石头。 就当他快要失去意识前,在庙前扫地的僧人驻足,双手合十,掌心留空,让他下山去。安于柬还想说什么,僧人却拂袖离去。他终是放弃,转身想要离开,却看见身后的石梯已腐,顷刻间便置身于万丈悬崖。 他从梦魇中醒来。天亮了。 他拿起振铃的手机,接通了电话。 “安总,我最近新签了一个人,和我是本家…”他听到夏以宗说。 命运将指针推回了起点。 【作者有话说】 星期五再见喽~ 第17章 妥协 驱车前往公司的路上,安于柬五味杂陈。 “夏将影,高顶牵头的那个选秀节目你知道吧?他拿了第一。” “没理由不签。他意向很明确,就是冲着我们禾园来的。” “他说见过你一次,觉得禾园能带给他想要的发展前景。” “再说了,你一个从来不过问这些事的人,怎么突然这么上心?人我已经签了,五年的卖身契,想反悔也不成了。” “你要有时间现在就来公司一趟,高顶那节目反响挺不错的,我一口气签了三个,你都见见。” 安于柬只觉得头疼,他万万没想到,夏以宗还是把人给签了。刚听到夏以宗说出夏将影三个字的时候,他差点从床上摔下来,急头白脸地质问夏以宗签人的理由。夏以宗刚开始还耐着性子,说高顶那节目虽然只是个小成本的项目,后期数据却超乎意料的不错,他也跟着追了两期。夏将影他也是早就注意到了,底子不错,唱跳兼备,尤其是创作那方面,天赋极高,他很看好。可安于柬一个劲地怀疑夏将影签约的理由,夏以宗来了脾气,认为安于柬不该质疑他签人的眼光,禾园娱乐早就该注入新的血液了,站在公司的角度,这个机会他不可能轻易放走,何况夏将影又是草根出身,五年的合约价格也合适,他不明白安于柬如此抗拒的原因,便找了个由头敷衍过去。 夏以宗以为安于柬不会来,今儿太阳又不是打西边出来的,他做“撒手掌柜”这么久,怎么会为了两个新人特地跑一趟过来。 但这事在安于柬看来,绝对算是爆炸性事件。他心中隐隐不安,与李文泉的重逢没能牵动悬在安于柬心上的那根蛛丝,但夏将影再次签约,却让他警觉,他的未来构想中绝没有这个人的一席之地。抱着及时止损的心,安于柬早饭都没吃,拿了车钥匙就赶了过来。 停好车,刚迈出一步,安于柬只感觉天旋地转,手扶着车门才勉强站稳。等视野中的景象不再分层,他才坐进驾驶位,拉开副驾的抽屉,拿了一瓶缓解头痛的药,就着车里备着矿泉水吞了两颗。 安嘉荷曾跟他提起过,他的生父从前也这样,不然不会一头痛就喝酒,喝多了就打她。虽然记忆早已模糊,但偶尔痛得厉害了,安于柬也会感叹基因的强大,不过比起化疗的痛,实属小巫见大巫。医生给他开的药见效快,副作用也少,只是吃了就容易犯困。 药效起作用还需要一段时间,安于柬锁了车,上了电梯直奔会议室。 他一眼就看到了夏将影,还有,安于柬没想到祝别居然也在。 “你还真来了?”夏以宗叼着烟,看到安于柬匆匆赶来,惊得从椅子上弹起。 “要抽烟出去抽,敏敏,把窗户都打开。”邓敏是安于柬的助理。 “这烟又不是光抽这一年两年了,我都在办公室抽…”夏以宗闭了嘴,他做这行这么久,不会看不懂人脸色,安于柬确实不太高兴,只把烟灭了,扔进了一旁的玻璃水缸。“这是夏将影,这是尹皞,还有韩子惟。” 坐u型会议桌旁的三人一同站起身。 “这是安于柬,禾园娱乐的老板,祝总的亲哥。” “老板好。”三个人毕恭毕敬地问好。 第28章 安于柬敷衍地点了点头,目光掠过夏将影,落在了祝别身上。“你怎么来了?” “哥。”祝别走了过来,“我和夏哥有合作要谈。” 安于柬无声地看向夏以宗,夏以宗老油条了,眼睛一抬,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紧紧盯着投影仪,就快给金属外科烫出个洞。安于柬没追究,“你们都出去吧,夏将影你留下。” “哥?”祝别指了指自己,“我也要出去?” “出去。”安于柬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敏敏出门前把门带上了,安于柬不愿浪费时间,开门见山。“给我一个理由。高顶那不缺机会,你为什么要来禾园。” “安老板。”夏将影十指相扣放在桌上,“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成团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单独出道的机会。”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安于柬笑了,“我推荐你去参加节目,不是想让你进禾园。夏以宗是有签人的主动权,但我才是禾园的老板,我随时可以毁约。” “那我也想问安老板一个问题。”夏将影抬眸,直面迎接安于柬的目光。 安于柬挑眉,给夏将影机会问。 “为什么独独对我偏见这么大?夏总不只签了我一个,还有尹皞和韩子惟。为什么?”夏将影不甘心地问,“你只问我原因。” “我。”安于柬哑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们没有你目的性这么强,何况,禾园只是个普通公司,在内娱根本排不上号,对于他们来说,禾园不是跳板,而是容身之所,对于你,你既然有单飞的野心,就不该来我这里。” “可我并不比他们强到那里去,安老板,我知道您怀疑我不成团的动机,但我没有背景,就像您说的,所谓的明星都是包装出来的,有资本就有市场,就算成团,像我这样没背景的,恐怕过段时间就被人遗忘了,但禾园不一样,虽然禾园到现在都没有一线的艺人,但我有了解过,不管是常思姐,还是公司的新人,一年至少有三部剧的产出,还都是大ip。” “大ip又如何,都是龙套,常思是公司的老人,偶尔能拿个女三演演,女二都很少。”安于柬扶额。 “可禾园背靠兴世。”夏将影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安于柬一愣,“谁告诉你的。” “祝先生。我也是今天见了祝总才知道的。” 靠,安于柬在心里骂道,这小子偏偏今天冒出来。 见安于柬如此反应,夏将影继续表态,“禾园也不止影视发展,以宗哥都和我们说了,打算带我们出专辑。” “那不还是成团。” “不是成团,以宗哥说,有机会让我们先去唱几个网剧的片尾曲,如果反响好,他打算弄一张混合专辑。他怕成团凉了,一个人流量又不够大,销量不好” 夏以宗也是敢想,安于柬倒吸一口气,血液直冲头顶。“这不现实。”冷静下来,安于柬从椅子上站起,“你其实不用跟我说这么多,这都不是理由,你说禾园背靠兴世,你完全可以抛弃禾园,签兴世,你嫌高顶不看重你,但你要知道高顶那走出的艺人,跟你差不多的背景的,红得不只一个两个,你之所以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转移我的重点,你到底在回避什么?” 夏将影没想到会被安于柬轻易看穿,僵直地坐在椅子上,过了很久才开口,“我不想被潜。” “什么?”安于柬以为自己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夏将影终于卸下了包袱,一字一字地重复,“我不想被潜。” “谁要…” “那天之后,我就去报名参加节目。初赛很顺利,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好不容易进了前十,某天晚上,节目的投资方来找了我说我愿不愿意陪他们老板吃个饭,我当时没多想就跟着去了,高顶也在,他把我安排到了投资方旁边,还介绍我给其他老板认识。一切都很正常,直到那个老板把手,他把手放在了我的腿上…我很抗拒,高顶说我年纪小,不懂事,让我喝三杯赔罪,我拒绝,他威胁我不喝就让我出局,我没办法只能喝…后来高顶来问我成团的意愿,我明确表明了不想,高顶说可以让我单飞,但有条件,他给了我一张房卡,说如果我进了前三就得陪人睡…我天真的以为那些票真的是一票一票的投出来的…我拒绝了高顶,但没用,他们甚至找到了我在外面租的房子…” 安于柬沉默了,这些他都不清楚。如果夏将影没有说谎,那么前世,他恐怕也是一样的遭遇,才会迫不得已签了禾园。 “安老板,我知道你怀疑我,我也知道你听了也会觉得好笑,但我…我不想陪酒,也不想陪睡。” “这并不好笑。”安于柬坐回了椅子上。“没人听了会觉得好笑。”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安于柬皱着眉头,却没有继续开口。 “如果你不愿意签我,你可以毁约,决定权在你。”夏将影站起身,“不管怎样,我很感谢你和以宗哥能给我这个机会。” 安于柬沉默了。 夏将影鞠了一躬便打算开门离开。 “我不会毁约。”安于柬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臂,像是思考良久后终于给出了答复,“签了就签了吧,你跟着夏以宗好好干,我会给你们争取机会。”说完,安于柬起身将门口的夏将影按回了座位上,“我不能答应你禾园也给你想要的,但至少,禾园不会让你出卖自己。” 第29章 他想,他都能义无反顾地将李文泉拉出泥潭,为何对夏将影这么狠心,上辈子破产后,只有夏将影没有离开,仍在拍戏,虽然也没帮上什么忙,但他绝不能如此自私,为了和夏将影毫无瓜葛,就这样毁了夏将影的前程。 他还是做不到。 拉开门,安于柬把祝别喊了进来。 “你们谈完了?”祝别随手拉了个椅子坐了下来,“聊得怎么样?哥,你应该挺满意的,我也挺看好。” “你之前说过的ip,还打算和禾园合作吗?”安于柬看着祝别。 “你改主意了?今儿什么日子。”祝别笑笑,“我过来就是和以宗哥聊这事。” “夏以宗不是决策者,你和他聊没用。” “我知道啊,可是,霄哥说,合作的事他来负责。” “什么” “对啊,不是你让我去找他的吗?”祝别拿出手机,震动的声音扰乱了安于柬的呼吸频率,他看到祝别把屏幕对着他,上面出现了祝青霄三个大字。 “你要接他电话吗?哥。” 【作者有话说】 周末再见喽~ 第18章 蓝颜 安于柬很快抢过手机,掐断了电话。在祝别诧异的神情中,像扔一块烫手山芋一般飞速地抛回人手中。 “哥。你?”祝别摇了摇头,觉得安于柬过激,“何必呢?总要见面的。” 安于柬还沉浸在刚才令他呼吸一滞的慌乱中,前言不搭后语地问了一句:“卫家还有派人来过吗?” 祝别一怔,怎么好端端的又扯到卫雪榕身上去了,“没有。卫老爷子只让人前来吊唁,还送了挽联,至于雪榕姐,毕竟还没正式过门,不适合跟着一起来。” 安于柬点点头,“他要是再送请帖过来,我会去的。” “什么?”祝别摸不着安于柬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指向了身边的夏将影,“认识一下,夏以宗新签的艺人,夏将影。” 夏将影猛地就要站起身,祝别挥挥手让人坐下去,“这我知道,高顶那节目我也有关注,何况我比你来得要早,以宗哥早就介绍了。” “你之前不是说打算塞两个我的人进你的项目。”口里发涩,安于柬摸了摸腿边,没有烟,只有刚从车里一同拿出的铝箔药板,又想起刚嘴了夏以宗不许在会议室抽烟,不想这么快打脸,按下呼叫键,让敏敏拿瓶矿泉水进来。“现在还考虑吗?” “怎么不考虑,不瞒你说,我来找以宗哥,就是为了这事。”祝别划了两步,人带着办公椅向前,坐到了安于柬身边,“怎么样,改主意了?” “你倒是会打算盘。”安于柬接过敏敏递来的水,道了句谢让人把门带上,转而开始拧瓶盖,祝别很有眼力见地拿走替他拧开,安于柬受了这份好意,心里却不大明朗,“少在我这里讨便宜卖乖。” “这哪里是卖乖。”祝别笑笑,“我这不是知道你心软吗?” 安于柬喝了口水,“你觉得他怎么样?” “你说谁?夏将影。” 安于柬点点头,“让他跟着你。” 祝别没想到安于柬这么快松口,愣了一两秒才表态,“那当然好啊。我正愁找不到热点,看来合作这事得早点提上议程,免得白白浪费了流量。” “别高兴得太早。祝别,妈那房子被你卖了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安于柬刚想发作,又意识到还有外人在,只能作罢,“祝青霄怎么说?” “没怎么说。”祝别自知理亏,没敢继续撞安于柬枪口上,说些什么卖也是卖给自己人怕什么的废话,“你说让我找他,他听了,就答应下来。” “没说其他?”安于柬质疑。 “还能说什么?”祝别只当这两人是隔着自己较劲,“你问我有什么用?刚才让你接电话,你又不接…” 安于柬浑了他一眼,祝别没敢继续。 他只是不明白祝青霄为何答应地如此爽快,还没有额外的条件。以他的了解,凡是涉及自己的事,哪怕安于柬只是沾边,祝青霄都唯恐避之不及。何况,祝别这个项目八字都没有一瞥,有画大饼的嫌疑,祝青霄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又或者是借祝别的名义,探一下禾园的情况,不可能,自己都说到那种地步,要用禾园换安嘉荷的房子祝青霄都拒绝了,他实在想不通,头也愈发疼得厉害。 “哥,我再和你商量个事呗。” “说。”安于柬又喝了口水。 “你想让我带带夏将影,没问题,你把常思也借给我,行吗?” “你看上了常思?”安于柬抬眼。 “哪能啊,你们公司也就这么些人,你不把常思借我,我就这么把人夏将影带进去,谁看了不说句带资进组,常思一起入组,别人顶多说是前辈带新人,这么也不会往那地方想去。” “也是。”安于柬点点头,夏将影好巧不巧还拿了个第一,本就流言不断,没必要再点一把火,“不过也没说不可以带资进组。” “啊?” “祝青霄既然答应了你,难道不该表示一下,他没说赞助的事?” “没说。”祝别摇头。 “你也没提?” “没有。” 安于柬无语。空头支票谁不会开?有一句话他还真没说错,祝别真没这方面的天赋。 第30章 “行吧,常思你要就一起打包带走,至于夏将影,你要是有空也多照顾一下新人。”说完,安于柬起身扣好上衣倒数第二枚扣子,拿起桌上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在夏将影面前晃了两下,“你就跟着常思,其他解决不了的就去找夏以宗。” “喂,你去哪啊?”祝别只听出了话里有话,可偏偏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投资的事你不管了?” 安于柬向后摆了摆手,拉开会议室的木门。祝青霄接了这个烂摊子,他便无需过问。就是祝别真有本事把兴世都整垮了那也是他们祝家人的事。他既存了不再纠葛的心思,也不会关心祝家两人到底如何亲兄弟,明算账。 “喂。”祝别急了眼,“你真不关心啊?” 安于柬的态度摆在明面上,就是不关心。 “那签合同怎么办?你让我带着你家的艺人去签?安于柬,从婚礼那天我就发现了,你一直在逃避,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不可能一直逃避下去。”祝别本不愿意捅破,可他实在看不下去安于柬什么都置身事外的样子,他明明对一个刚签约的艺人都可以做出这么大的让步,可他和祝青霄又做错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当年到底为什么这样做?离开祝家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装装面子平静地过下去也不可以?如果你是忌惮父亲,忌惮爷爷不得不离开,现在呢?现在你还要这副模样。” “也许吧。”握在金属门把上的手微微颤动,安于柬缓慢地回过头去,“你也知道我和你不一样,祝别。” “我不是这个意思。”祝别一时口快,他忘了安于柬能在外人风轻云淡地说出为人所诟病的出生,甚至都会拿这个揶揄自己,开玩笑,却并非真的不在意,可此刻,触及利益,他还是自动地在他和安于柬之间划清界限,摆出了祝家的姿态。“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安于柬抿唇,点头接受了他的辩解,“正式签合同那天,我会出席。”说完,毫不犹豫地离开,关上了门。 回到车上,安于柬只觉得头痛欲裂,脑中似有无数蛆虫在软组织内钻来钻去,太过做作,他清楚祝别的为人,也清楚他气愤的原因。 明明很多次,在安嘉荷亲吻祝别的额头,询问祝别在学校的一天,躲在暗处的安于柬都能装作懂事的模样,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在安嘉荷那里得到了同样的爱,只是形式不一样,也能在某些重要的场合,看着安嘉荷牵着祝别的手,安慰他人多也别害怕,直到祝别挣开母亲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向领着祝青霄入场的祝云非,通常,祝云非不会立刻回应,可耐不住幼子的呼唤,当着外人的面责备两句便抱起祝别向宾客介绍,安嘉荷也会趁乱挽上祝云非的手,站在吴叔身后的安于柬也不会突然生出羡艳的心,好似他只是坐在电视机前,观看家有儿女之类的亲子节目的普通观众。太过做作。 头痛不止,他没有看药品说明书的闲心,扣出两颗药扔进喉咙里吞了下去。又缓了十分钟,便开车离开。 “难道装装面子平静地过下去也不可以?” 安于柬自嘲地笑了笑。这就是他和祝别的区别,他作了这么久的透明人,无法再接受被祝家的任何一个人当作空气,包括祝青霄。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作为家人,相安无事地糊里糊涂地生活下去。 从前他对祝青霄抱有幻想,甚至奢望过未来,可惜…也许,祝别说得没错,只是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他不再奢求其他。 没有目地,没有方向。他绕着渝城的主城区兜了二十多圈,直到油箱报警,才意识到黄昏已现。随便找了个停车场,抱着不行就花钱拖车的心思,安于柬闭着眼随意进了一个酒吧。 却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跑到steven那去了。 安于柬很惊讶,steven也是,差点没把人扑倒,只问安于柬怎么知道他在这? “我还要问你怎么来这了?我随意找的一家。”安于柬把人请回吧台。 安于柬不问还好,一问steven便大吐苦水,说是现在经济不景气,原先的酒吧老板要降他百分之二十的薪水,还随意改了他的班,他心一狠就提了离职,还劝了不少员工跟他一起离开,正好遇到这边的老板新开业,朝他抛橄榄枝,steven没多犹豫便来了。“对喽,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恋爱啦!” “真的?”安于柬调侃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通知我?” “通知你就晚啦!”steven一边说一边把安于柬转过去,“喏,看到那个端餐盘的那个吗?” “这么小?”并不是安于柬夸张,虽只能看见侧脸,但直觉告诉安于柬,这人顶多二十出头,很有可能还在上学。人瘦瘦弱弱一个,但是透过黑色围裙也能看出的好骨架。“成年了吗?。” “当然,大学生的快乐,你不懂。” “是,我不懂。”安于柬笑笑,“他看起来跟你差不多高,你们谁上…” steven立马捂住安于柬的嘴,又在安于柬的注视下捂住了自己的脸。 安于柬立马就懂了,双手一摊,表示不再问。 “总之,我现在就是很幸福。对了,你现在怎么样啊,还伤心吗?” “真的啊?”安于柬往后一仰,“不然我来买醉?” “真的啊?”steven跟从前一样,还是这么好骗。 “骗你的。我只是有些无聊,随便找了个地方。给我来杯水就好,牌子无所谓。” 第31章 steven翻了个白眼,“只有蠢蛋才会嫌自己钱多,跑酒吧里喝矿泉水。怎么说,你都必须喝一杯,不,两杯,庆祝我恋爱,庆祝你,庆祝你重获新生。” “说得不错。”安于柬鼓掌,“但我真的戒酒了,而且,我吃了药。”安于柬拿出药,晃了晃。 “一杯?”steven不死心。“你真只喝矿泉水啊?那我不要干了。” “再说吧,你先给我倒杯水。” “行吧。”说完,steven便离开吧台。 安于柬还想再看看steven的小男友,一回头,却发现人不见了,刚想多问两句,旁边却坐下两人。安于柬习惯性地想打个招呼,毕竟酒吧总是交友的好去处。 手却愣在了空中。 那人侧身坐在旁边,丝毫没留意背后惊愕的安于柬。 他不会认错。烧成灰他都能认出的棕色卷发。 祝青霄藏在公司里的,那位让他嫉妒到发慌的“蓝颜知己”。 【作者有话说】 安于柬:真是精彩,谁都能碰上哈? 祝青霄:皱眉,祝别挂他电话? 祝别:我怎么就把人都得罪了? 鸡蛋:剧透,下一章有一点点精彩,咱星期二见! 第19章 耳鸣 并非真的认识,祝青霄乐忠于“藏娇”,安于柬连名字都不知道。 起初,他甚至不知道这人的存在,第一次见是在某个人为制造的邂逅午后,在兴世偌大的办公楼大厅,安于柬坐在香槟色沙发上等待出差回来的祝青霄,祝青霄不喜欢他跑来公司,但安于柬耐不住短短72个小时的分别,他有自己的手段,踩准了飞机落地的时间,甚至还神经地考虑上堵车的可能,提前半小时出现在这,他也并非空手而来,准备好了赔罪的礼物,脚边是一小捧黑素马蹄莲。 接待员第二次过来询问是否需要茶水,安于柬笑着婉拒,他心情不错,挑眼一看接待员小姐颈间的精致领花,头一次忽略掉丝巾上做作的奢牌logo,只因那一抹亮眼的橙色而夸赞了对方。安于柬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以打发,他草草翻完了接待员送来的月刊杂志,将那束同他一样在安静等待的捧花上的丝带拆了系好,系好又拆开,总是有不满意的地方,他从来也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唯独对祝青霄是例外。 偏偏又是错过,他还没来得及绕上最后一圈,像有心灵感应一般,一抬眼,祝青霄出现在离他仅有十五米不到的大理石台阶上,十多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又是盛夏充满眷意的午后,祝青霄脸上没有一丝眷意,贴身裁剪的西装衬得人十分惹眼,像极了美剧里的律所精英,左臂上随意搭着的石色风衣更添几分风度,安于柬呼吸一滞,拿着丝带的手怎么也灵巧不起来,所幸被随手扔到了沙发的一边,安于柬站起身,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喊出名字,可惜,只来得及吐出一个音节,安于柬便僵在了原地。 他看见祝青霄露出了笑,幅度不大,也许只是短暂地勾起了唇角,可在安于柬眼里却像玻璃灯泡上的裂纹一般刺眼,他怔在原地,手里拿着他亲自接机,精选挑选,还沾着保湿的露水的花,顿时觉得失去意义,安于柬清楚,这捧花换不来这样的笑。不等他把花藏在身后,祝青霄停下脚步,安于柬向后看去,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卷发男子快步跟了上来,祝青霄十分自然地接过那人手中的黑色旅行箱,等待那人整理好被风吹乱的羊毛围巾,两人一同走进了电梯。 安于柬还是把花带回了家,以一种报复的心态,他把花一支支抽出来,在私宅里翻箱倒柜搜出七八个小口径的透明花瓶,选出最好的几支,一个花瓶里放一支,分散在私宅的各个角落。无处不在。祝青霄回来的第一眼便注意到钢琴上那朵已经败了的黑素马蹄莲,无视安于柬审视的目光,也不关心他如何来了插花的兴趣,只是经过的时候不自觉地抚摸了一下黑色的佛焰苞,便进了房间。 他摆出了问罪的气势,却找不到人,他插在兴世的眼线也没能透露出更具体的信息,只承认了这位蓝颜的存在,安于柬只能宽慰自己,祝青霄从不缺情人,真要细究,安于柬也上演不了一出“逼宫”的戏码,充其量只能算同事。 确认祝青霄轻易不会走出房间,安于柬走到钢琴边,连花带瓶扔进了垃圾桶。…… 只是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机会碰到,安于柬离开吧台,选了个靠窗的卡座,视野很好,正对着吧台的中央,也可以肆无忌惮地观察。安于柬只知道蓝颜的存在,记忆都很模糊,他自嘲的想,蓝颜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祝青霄不会想要如此掉价。 蓝颜只点了一杯威士忌,坐在高脚椅上和朋友聊天,有时说到什么,也会大方地露出笑,安于柬看得入迷,此刻,他已经淡忘了上一世见到蓝颜是怎样的心情,他像在看一部年少时反复观看数次的美式爱情片,青春期的金发少年咬湿烟的滤嘴,淡绿色的眼睛凝视着天空,白色的雾被轻轻吐出,与天上的一卷云融为一体,酒吧的灯渲染出绝妙的氛围,只是一个侧脸,安于柬便记住了蓝颜的脸部线条,也许他也有这样漂亮的眼睛,视线缓慢移动,他想起自己曾问祝青霄为什么舍得没有碰人,祝青霄随口说的一句,手不好看。 那并非是一双难看的手,事实上,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安于柬甚至能想象到到手腕出突出的蓝色血管。 第32章 祝青霄说这难看。 安于柬笑了笑,觉得荒唐。 侍者走了过来,“先生,您的…” 安于柬接过玻璃杯,没留意杯中的冰块和琥珀色的液体,一口饮尽,才发现自己破了例。也许是灯光昏暗,侍者认错了人,也许是自己突然换了位置,拿走了本属于他人的一杯,安于柬低下头,不再为自己开脱,叫来了侍者,让他把酒水单拿来,又顺手塞了一笔不菲的小费。 steven刚和男友接完吻,等想起安于柬那杯荒诞的水时,才匆忙地结束“私会”,跑去寻落单的安于柬,吧台不见踪影,等steven找到人时,安于柬面色潮红,眨眼也变得缓慢,来不及问清缘由,steven只从安于柬低落的神态嗅出一丝不寻常。 “喂,不是说不喝了吗?”steven坐到了对面。 安于柬笑笑,像没认出对面坐的是谁,只说有兴趣可以陪他喝一杯。 steven乐意至极,桌上没有多余的酒杯,steven便让安于柬等等,他先去拿一个干净杯子。 安于柬点点头,又自顾自地倒了一杯。 等steven再回来的时候,安于柬又一次不见身影,环顾四周,只看见吧台,安于柬如同一个烂泥的醉鬼搂着一个卷发帅哥,空出的左手在空中不断地笔画,目光却始终难以对焦。 安于柬甚至站不稳,需要人握住他的腰才能勉强保持平衡,他费了很大力气才拿出一张卡,望着那双摄人心魂的眸子,“你认识我吗?” 蓝颜摇摇头,手往上,扶着安于柬脆弱的肋骨。 “不认识。也对,不该认识。”安于柬点点头,又在放松戒备的下一秒把卡塞进那人的领口,“我退出了。” 蓝颜低头不解地看了眼那张黑色的卡。 “你好好照顾他。”安于柬拍了拍蓝颜的肩,推开握在他腰间的手,没等到蓝颜开口,又重复了一遍,“好好照顾他。”便潇洒地离开了吧台。 头痛欲裂,安于柬推开了想要扶他的steven,又颤颤巍巍地走了几步,他似乎听到steven问他需要不要喊人来接他,可刚刚的举动花费了他仅剩的力气,酥麻感涌上舌尖,来不及说话,眼前一黑,安于柬最后的记忆停留在steven关切的脸上。 混沌间,他又一次来到了寺庙前,想要抬手叩门,却又突然放下,转身离开,才发现身后已是绝路,安于柬站在崖边,等待风停,风止,他便跳了下去。坠落时,身旁的一切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他明明应该坠入潭底,眼前却成了房子的一角,猛然惊醒,安于柬分不清楚是现实还是虚幻。 视线中的天花板不再倾斜,安于柬再次闭上眼,身边有轻微的动静,安于柬懒得睁眼,浑身哪哪都酸胀的厉害,尤其是头,宿醉延迟了他的报应,也加重了他的痛苦,直到身边的人翻身,安于柬想起往事,才不耐烦地问了一句,“夏将影?” 没人回应,安于柬试探性地睁开右眼,对上一张漠然的脸。 瞳孔瞬间放大,安于柬不自觉地想后退,哪知退无可退,生理性地惊恐占据高点,安于柬尖叫出了声。在这个安静的早晨,如同唢呐响鸣,祝青霄皱眉,捂住耳朵。 直至缺氧,安于柬都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他不知道是谁出卖了他,是steven,还是,他想不起来,他应该在看到吊灯的第一秒就做出反应。 祝青霄早已下了床,像一个p,客,拾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好,从容地走进浴室。安于柬却没法做出该有的反应,尖叫过后,耳朵对他进行了制裁,出现耳鸣。等祝青霄洗漱完,走出浴室,安于柬仍是一副失魂的模样呆滞地坐在床上。 祝青霄拉开抽屉,取出熨烫好的领带,“你昨晚喝了多少?” 安于柬有了一点反应,迅速地抬头,又迅速地移开目光,放空自己。 生理的东西无法欺骗他,他又回到了私宅,他千辛万苦想要逃出的地方,在这里的每一秒呼吸,都会让他想起上辈子在这个房间里有多少下贱的时刻,甚至连祝青霄手里的那条领带,也曾完整地塞入他的口中,只为让他禁言。 他只觉得要发疯。 “怎么?”祝青霄系好领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认不出这是哪?” 安于柬愤恨地抬眼,有些东西早已消磨,剩下的只有恨,“不需要你提醒,我自己会走。” 祝青霄从不理会安于柬过激的情绪,只是转身冷漠地看了一眼,像在看精神病院里的病人。“自便。” 自便又是自便。安于柬只觉得自己太可悲了,上辈子的片段与此刻重合,让他分不清,他甚至不清楚祝青霄是不是依旧漠视他的哀求,只想让他快掉跳下去,消失干净。 “祝青霄。”声音在颤抖,“我应该恨你,不是吗?” 也许是太过不自量力,安于柬甚至没有勇气看祝青霄的反应,来不及穿上衣服便走进浴室关上门。 他想就这样把自己溺死在浴缸里,却忍受不了温度的流失,更悲伤的是,手边一条干净的浴巾也没有,他就这么湿漉漉的,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像祝青霄漠视他的存在一样,无视倚在门口的祝青霄。 祝青霄很少抽烟,至少安于柬没见过几次,但他依旧选择无视这股子烟味,反正是祝青霄的房子,烧没了也跟他无关,安于柬只顾着擦身上的水。 “你签了新人?”祝青霄突然开口。 第33章 安于柬没理会,换了条浴巾把头发擦干。 “叫夏将影?”祝青霄走过来,拿走安于柬手中的毛巾,换了一条更长的给他。 安于柬没接。“是又怎样?” 祝青霄随手把毛巾扔在床上,又灭了烟,才对上安于柬的目光,告诫的口吻,“离他远一点。”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啊,大家久等了。 鸡蛋:猜猜祝青霄为什么会出现?不剧透了。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请假条:三次元太过忙碌,3月27号-4月8号暂停更新,4月11号恢复申榜,请大家见谅! 第20章 心事 片刻恍神。 一声刺耳的冷笑打破了沉默。许是祝青霄很少用这样严肃的语气说出如此无缘由的要求,安于柬难以控制脸上的表情,更加无法忽略腹部的肌肉痉挛,他笑出了声。“怎么,你看上了他?”安于柬直言不讳。“怕我糟蹋人,舍不得?” 祝青霄只当他又在发疯,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沉,伸手抓起床上的毛巾,扔在了安于柬的脸上,安于柬一时止不住笑,差点背过去,祝青霄那一下力气不小,闷痛感由局部向四周扩散,长羊绒的布料遮挡住所有视线,来不及扯下,里面藏着的细小絮状物就被安于柬吸了进去,异物感强烈,他很快从失礼变为另一副更加狼狈的模样。 他倒是希望祝青霄下手更狠一些,直接拿毛巾把自己闷死岂不是更好? 安于柬咳了几下,笑意全无,却也没了想要刺人的心思,坦然地接受了这份“好意”,当着人的面慢条斯理地将发尾擦干,却也无法忽视祝青霄直白的目光,也许是他的错觉,他像一件商品,更像被烙上标记的所有物,在这样逼人的目光中轻易卸下防备,变得赤裸。怪异的想法冒上心头,安于柬强忍着厌恶感,微微侧身偏过头去,却被猛地捏住下颚。 “你干什么?”下颌被捏得生痛,酸意涌上齿根,不是没有反抗,但他根本不是祝青霄的对手,势弱的推搡只会让对方收紧虎口,“放…开。” 祝青霄没有松手的意思,他就站在面前哪里也不去,俯瞰着安于柬因过激情绪而一点点涨红的脸,看他厌烦的眼神逐渐偏离视野中心,又再次以绝对的力气压制他任何带有逃避意味的动作,丝毫不在意人体的极限,将下颌抬至与鼻尖水平的位置,安于柬动弹不得,随时都可能有脱臼的风险,他这才意识到这本就是危险的地带,眼前的人更是他不该轻易惹怒的人。祝青霄倒是很满意安于柬现在的表情,但还不够,直到他黑色的瞳孔里的身形清晰可见,落在靶心,人也因为痛感而目光涣散,祝青霄才松开了手。 安于柬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疯子。” 祝青霄笑了笑,没反驳,弯腰捡起早就掉在地上的毛巾,在安于柬仔细检查面部是否手上的同时,食指中指一并,贴在了安于柬颈部的突起处,像被施了定身术,安于柬僵坐在了床上,目光随着手指的下滑而移动,祝青霄的手停在了锁骨之间的那层单薄而又脆弱的皮上。 “继续。”祝青霄淡淡开口。 安于柬再怎么听不懂人话,也不会看不明白祝青霄的威胁。 “没擦干。”祝青霄拿起毛巾,盖在了安于柬的头顶,替他将潮湿的头发捋顺,甚至连安于柬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耳后都一并擦干。安于柬闭上了眼,他似乎永远不明白祝青霄到底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喝酒?”祝青霄将毛巾折起,贴在安于柬颈后,冰得他一激灵。 安于柬在心里骂了无数次,刚想回头,却被人按住。 “回答。” “心情不好。” “为什么?”祝青霄的动作慢了下来。 “与你无关。” 祝青霄笑了笑,把毛巾扔到一旁,转身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点燃。“夏以宗签的人?” “怎么就不能是我?”安于柬从床上下来,拿过烟盒,也取了一支烟,不过没点燃。“你喜欢的,我未必就看不上眼。”想凑近借火,却被祝青霄推开。 “你不像有脑子的人。”祝青霄点了点灰。 “那只是你这么想,对于夏将影,禾园是他最好的选择。”没得抽,安于柬把烟塞回烟盒,“他宁愿来我这种小地方,也不愿去兴世,这难道不能说明问题?” 祝青霄只当他在说笑,“他过不了吴念这一关,高顶的手脚不干净,他不可能有机会进兴世。” “高顶是不干净,但这跟夏将影没有关系,他不是高顶的人。” “祝别。”祝青霄淡淡开口。 “什么?”安于柬一时没听清。 “和祝别的合作,你答应了?”祝青霄只抽了半截,便把烟灭了。安于柬觉得可惜,但也没说什么。“我没有选择,不是吗?” 祝青霄插手的事,他向来没有选择。 “嗯。”祝青霄点点头。 安于柬很想抓狂,但他不能,他甚至不能抽根烟冷静一下,“还有事吗?” 祝青霄没回答。 安于柬转身离开。 “还有五个月,五个月后,我会让人把房子清空。”祝青霄出声。 “不用你提醒,我会离开。”说完,安于柬便离开了卧室。 只剩祝青霄一人,他望着窗外沉思片刻,又想起什么,翻开烟盒,取出被明显捏皱的那根烟,点燃。 第34章 没有车,安于柬只能用软件叫车离开豫园。开车司机年纪不小,一看安于柬衣衫不整的样子,又是从豫园这样的地方出来,便嚷嚷着世风日下,年轻人有手有脚做些什么不好。安于柬懒得理会,也不想反驳,安全带一系便闭上了眼。 祝青霄让他离夏将影远一点。 可真正应该远离的人,难道不该是他? 安于柬闭目养神,思绪却飘忽不定,刚有了点困意,司机一踩刹车,安于柬猛地向前倾,一头撞上靠背。不等他发作,司机到先骂了起来,安于柬只觉得头疼,昨晚喝了不少,祝青霄这混蛋也没让阿姨过来做早餐,胃里空空如也,又碰上这么个路怒症的司机,安于柬扶额,只觉得倒霉透顶。 “师傅,能安静一点吗?”安于柬敲了敲车窗。 “安静,你要求还挺多,我这单才挣几个钱,要安静,要舒服,你干脆下车走路得了。”司机翻了个白眼。 安于柬没废话,直接扫了车里挂着的二维码,转了2过去,“2,你安静一点,开稳一点,要求不过分吧。” 司机瞄了两眼车内后视镜,看在钱的分子上没有计较,只嘴了两句,“干什么的,这么赚钱。” 安于柬愈发头疼,摸索了身上,还剩一板药,胡乱拆了丢了两颗进嘴吞了下去,再次闭目养神。 不想,十分钟不到,司机又出现情况,车一颠簸,胃里翻滚,安于柬预感不妙,慌乱地拍打车门。 “喂喂喂,你别吐我这,你吐要加收5。” 卡嗒一声,锁开了,安于柬立马推门下去,单膝跪在路边就开始呕吐,胃里本就没什么东西,吐到后面只剩水,安于柬勉强站了起来,刚接过路人好心递过来的纸,又开始干呕,整个人蜷成虾米。干呕的间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吃错药了,头疼伴随着腹部的痉挛,折腾得他生不如死。 总算不再反射性地干呕,安于柬谢过递给他餐巾纸的两个女生,重新上了车,司机嫌弃地把车窗都打开了,安于柬倒觉得舒服不少,车里的味道让他反胃。趁着还有力气,他在手机上更换了目的地地址,“麻烦您送我去医院。” 到了医院,挂了普内科,医生说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让他先去做个检查。安于柬想起上次苏医生的建议,想让他做一个ct,便一起安排上。却没想到碰上了李文泉。 李文泉也很惊讶,直问安于柬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安于柬怕他多想,只说来做检查。“怎么样,想好了吗?” “安先生,我…其实,我打算下个月就辞职。”李文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的很感谢您,安先生。” 安于柬也不知道李文泉在感谢些什么,但一听到李文泉打算辞职,便知道他多半是认真考虑了自己的提议,“辞职后,还打算继续读下去吗?”明知顾问,他很清楚,李文泉是不可能放弃学业的。 “嗯,我已经和老师联系了,但很奇怪,老师好像并不记得见过您。” “可能贵人多忘事吧,这不是重点。”他不过是随口一编,怎么可能真的见过。“你老师怎么说?” “老师希望我能参加明年的研究生考试,我也希望能继续跟着老师学习,不瞒你说,备考的书我都买好了,也做了详细的计划。”李文泉挠了挠头,“只是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我看新闻上说研究生考试越来越激烈。” “所以你才要更加努力。”安于柬拍了拍李文泉的肩膀,“其他的事,钱的事,你都不要操心,我既然答应资助你,肯定不会食言。” “真的很感谢您和您的家人。”李文泉深深鞠了一躬,“你们一家都是热心肠。” “什么热不热的?”安于柬听得一头雾水,他哪里还有什么家人,只当李文泉这小子高兴地语无伦次,开始说胡话。“你只当帮我完成了一桩心愿。” “安先生,我不会白拿你的钱,等我有出息了,我一定连本带利地还给您。” “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告别李文泉,安于柬觉得一身轻松,这一世,总算是有些好消息。上辈子没有机会看到李文泉被录取,这辈子,也许能等到李文泉博士毕业的那一天,也许李文泉不再会有机会知道,但安于柬想,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下午,那个勇敢的敲响他房门的青涩男生,是如何改变了他,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许是心情不错,检查很顺利,等结果的几天,安于柬时不时会跑下楼转转,前世,他苦闷地把自己关在单人病房,从未有心情观赏楼下的风景,也是这两天他才发现,医院的环境格外不错。 偶尔也会遇见迷路的老人,安于柬又穿着病号服,很容易被当作搭讪的对象,只要有空,安于柬便会带着老人前去挂号。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里看见卫雪榕。 即使卫雪榕戴着墨镜,还刻意伪装了身份,安于柬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他不清楚卫雪榕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眼底尽是浓妆也遮不住的憔悴,安于柬本打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见卫雪榕目的明确,直奔住院部大楼,安于柬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不可能是祝青霄,也不可能是卫家人,能让卫雪榕如此的人究竟会是谁? 安于柬一路尾随,直到卫雪榕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安于柬顺着病房号一间一间摸索,倘若不是穿着病号服,早就被护士和保安赶出来了。直到看见姓名栏的三个字,他才猛地怔在原地。 第35章 他听过这个名字。魏槐仁。 安于柬轻轻推开门,他没有听错,卫雪榕在哭。 此刻,她正握着一个永远不能回应她的人的手,掩面哭泣。 【作者有话说】 佩子又崩了...明天,哦不,今晚(周三)应该还会有一章。 第21章 雾 安于柬站在门外,身后是被隔断的另一处空间,屋内,卫雪榕拭去泪水,平静良久,缓慢站起身,拉开窗帘让阳光照了进来,好让温馨的晨光落在沉睡的人脸上。 安于柬看着窗边被微风拂起的薄纱,像蓝色的烟,也像一团久聚不散的蓝色的雾,堵在他的胸口,浸润他的四肢。耳边充斥的白色噪音拨乱他脆弱的神经,慌乱间,安于柬抓住墙壁上的一处断面迫使自己站稳,眩晕感却在望见监护仪上不断变换的醒目数字时变得愈发强烈,眼前的空间逐渐跟随屏幕上跳动的蓝色方块一同抖动,视线交错,最后只剩下游走的红色折线。 他听到卫雪榕在轻唤那人的名字,带着婚礼当日安于柬都未曾见过的眷恋,凝视那人失去血色的面容。没有回应,只剩呼吸面罩上聚起的一团水汽能够给予卫雪榕安慰。即使眼见如此,安于柬想起她与祝青霄曾一同宣之于口的誓词,他仍不死心,替她辩解,也许只是朋友。可上天偏偏不让他如愿,似乎为印证安于柬猜想,卫雪榕站在床边,弯下腰,低头抚摸过那人几乎透明的脸颊。 在落吻的前一秒,安于柬转身关上了门。 他只匆匆瞥过那则新闻,魏槐仁是那场事故的唯一幸存者,却也是最不幸的人。同行的业内专家和司机当场死亡,连同魏槐仁的挚友也葬身火海,魏槐仁在车坠崖前就被甩出,侥幸躲过了爆炸,却没躲过后续的撞击,头部受重创,成了植物人。魏槐仁本可成为金融界的一颗璀璨新型,可惜命运作践,连鲜少关心社会消息的祝别都直言太过悲惨。至于安于柬,他和魏槐仁也只有一面之缘,在学校举办的交流会上,他曾被同学引荐认识,本以为对方会敷衍客套,没想到魏槐仁却注意到了展会上的那幅画,安于柬的作品,魏槐仁说这样的风格并不多见,他认识的人里也有一位,但面对安于柬的追问,魏槐仁却没有给出答案。也是在那场交流会上,他曾匆匆见过魏槐仁女友的背影,当时没认出,现在想来,那时就已经见过卫雪榕。 无声穿过寂静的长廊,走出大楼,迎面撞上刺眼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就快落泪。他想,报应不爽,从前种种,皆已过去,而今日,被背叛被抛弃的并不是他。可,那股难以言说的落寞感又是为何? 也许,他注定会孤单一辈子。他想起死前,自己也曾因化疗丧失行动力,毫无尊严地躺在床上…可那时,他身边,没有一双能够握住他的手。…… 两天后,安于柬快速办理了出院,医生给他开了新的药,两个月后再去复查。出院当天,祝别和夏以宗分别给他打了一通电话,前者告知他签合同的日子敲定下来,希望他按时参加,后者,希望他能带几个新人一起去见见世面,安于柬答应了下来。 签约当天,安于柬带着夏将影,夏以宗带着另外两个新人一同前往洲际酒店。安于柬穿的很正式,倒是几个新人不分场合,穿得随意,安于柬没有计较,只让夏以宗先把人带上三楼,自己在门口等祝别。 祝别仍是老样子,不踩点不是他的风格。临近7点,安于柬抬手看了眼表,打算再等两分钟,半分钟后,黑色商务车平稳停在酒店旋转门前,自动门移开,祝别跳下了车,一眼便看到了在外面吹了二十分钟冷风的安于柬,“怎么不进去等?” “烟瘾犯了。”安于柬随口扯了个理由,刚想刺他两句怎么不干脆等他们签完再来,目光掠过,祝青霄从商务车上下来。安于柬一怔,很快偏过头去。 “喂。”祝别把安于柬拉到一边,“这么重要的场合,你好歹给点好脸色。” 安于柬恼了,给了祝别一拳,“我怎么没给好脸色,他怎么也来了?” “他能不来吗?这部剧是兴世投资的,我牵头,你出人。”祝别吃痛,“别的不说,钱已经到位了,你好歹有点面对金主爸爸的态度。” 安于柬冷笑,“怎么,他又成你爹了,不是你哥了?” 祝别没接他的话,“公是公,私是私,他能出钱,我已经感恩戴德。” 这话倒是没错,如果真是祝别电话里说的数,那祝青霄确实够大方,他甚至觉得有这笔投资,去请几个好莱坞明星都不算夸张,这么一想,禾园也算做了笔好买卖。 但即便如此,安于柬也不想和祝青霄有过多接触,他让祝别先上去,自己先抽根烟。祝别无奈,可也拗不过安于柬,便跟着祝青霄进了旋转门,安于柬目送两人离开,摸了摸身上,毛都没有,现在买也不切实际,干脆多站五分钟,冷静一下,散散烟瘾。 最后还是被夏以宗一通电话催了上去,祝别定的包厢,安于柬不喜欢应酬,但也知道圈里的规矩,不喝尽兴不轻易谈合作,但好在夏以宗是个酒场老手,有他在,安于柬喝一点意思一下就够了。侍者将大理石门拉开,安于柬走了进去,一抬眼便撞上了祝青霄的目光,刚才在酒店门口,两人已经短暂地对视过,安于柬很快移开了目光,可偏偏祝青霄在中心位,其他人的视线又朝向自己,不想弄得太过明显,安于柬露出了职业假笑,“我来迟了,先自罚三杯。” 第36章 “安老板,想喝酒就直说,刚在楼下都看见你了。”带着藏青色鸭舌帽的中年男人打趣道。“要说最后一个到的,得算小祝总。” “是我是我。”祝别站起,“关老师,我还能不给您这个面子吗?”说完,便拿起面前的小盅斟了三小杯。 “关老师,敬您。”说完,祝别便依次饮尽。 趁着祝别在打掩护,安于柬迅速落座,也不知道祝别是故意的,还是怎样,特地给他留了一个正对祝青霄的位置,旁边好巧不巧还坐着夏将影。安于柬刚想让夏将影跟他换个位置,却感觉莫名被某股视线盯上了,抬眼看去,祝青霄正看着两人。 他想起祝青霄让他离夏将影远一点。 叛逆心作祟,他毅然坐了下去,挑衅地看了眼祝青霄,又看了眼夏将影,这招果然有用,祝青霄觉得无趣,挪开视线。 夏将影凑了过来,“以宗哥没说会来这么多人,我以为就是简单吃个饭。” “哪有这么简单的事,这是生意场。”安于柬接过服务人员沏好的飘雪,“你别想太多,夏以宗会教你们怎么做。” “这个关老师是谁?”夏将影扯了扯桌布,“好大的架势。” “《绝色》看过没?还有去年拿奖的那个《神之子》。都是他的作品。” 夏将影立马松开了手,“关照,他居然就是关照。他是我们这个项目的编剧吗?” “应该是的。虽然买了大ip的版权,但没有王牌编剧的操刀,很难保证质量。”安于柬喝了一小口茶。 “那,这位是谁?”夏将影朝某个方向点了点头。 安于柬忙着撇沫,没有抬头,又喝了一口,“谁?” “坐你对面的那个。” 安于柬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你说谁?” “就刚刚一直在看我们的那位。” “你不认识他?”安于柬把茶放到一边,“祝别没有告诉你?” 夏将影摇了摇头。 安于柬放弃挣扎,“你在进禾园之前,至少应该关注一下兴世娱乐的消息。祝青霄,兴世的老板,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和投资人,也是祝别的亲哥。” 夏将影瞬间瞳孔放大,不等他问出下一个问题。关照再次开口。 “安老板,怎么来了也不介绍新人给我们认识一下?” 【作者有话说】 ,周五要加班,咱们星期六见哦~ 第22章 金丝卷 安于柬一笑,拉着夏将影站起身,又用眼神示意,夏以宗心领神会带着其他两个新人一同走了过来,面前的小盅空空如也,桌上的那两瓶二十五的陈酿好巧不巧放在祝别面前,拿酒不顺手,安于柬便打算以茶代酒。“是我的疏忽,关老师,这是新签的艺人,您看个眼熟就行。” 关照也就真给了面子,扫了一眼,开了句玩笑,“我看着都差不多,你们禾园打算捧哪个?”关照话里有话,明眼人一瞧都知道肯定是安于柬身边坐着的人,却在这种场面装糊涂。 倒是祝别先一步解了围,“关老师没关注高老师最新的节目,禾园这次捡了个大便宜,喏,这个夏将影,选秀第一,舍了高顶,又舍了兴世,非要签禾园。” 关照听了,把手里的古玩一扔,身体后仰靠在椅背,双手随兴一抱,开始上下打量夏将影,“我说小祝总,人贵在颠得清自己几斤几两,选秀里面有多少水分不谈,踮起脚能不能够着兴世的门槛也暂且放一边,只能说高顶这几年眼光是愈发不行了。” “就这么个人,高顶还心疼的不得了。”坐在关照旁边的刘导开口,不怀好意地看了眼安于柬,“知道的以为是捡漏,不知道还以为从哪捡的白眼狼。”说完又笑着看向祝别,“小祝总还年轻,摸不清门道还有祝总这样的人帮着,总不会一脚踩进坑里。” “这…”祝别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刘导真会开玩笑。” 安于柬反应过来,这是故意让自己难堪,也是,先不谈混这圈子的,哪里不是风一吹,草下立见蛇鼠一窝,夏将影不愿意跟着高顶,转头找了禾园这个庇护所,总得找个机会给点教训,就是没机会,私下肯定也放过话。何况,这两人也是吃准了祝青霄不会干预,虽说多多少少知道这三人的关系,但自从安于柬滚出祝家,外人也就当祝家从来没有这号人物,不过养了只白眼狼,祝别的脸面看在祝青霄的面子上不得不给,但安于柬,旁人只会觉得是替祝家出了口恶气。 “我倒是认为高顶眼光不错。”安于柬把茶放到一边,“这节目要是给了刘导,您夫人还不得哭出来。” 刘间吃了时代的红利,早年跟着大导演做助理,跟着拍了几部文艺片反响都不错,可自从接起了商业片,一部赛一部的烂,得亏娶了个好老婆,舍得砸钱搭线让人改行,去年的两部电视剧靠做数据也弄出了不小的水花,这才能够入局,论掉价,关照才是自降身份。“不过话又说回来,关老师您也说了,门槛不一样,禾园庙小,能签这样的人,算得上运气,不过,我向来不管这些事,都是夏以宗把关,您要是说夏以宗看不准,我没有意见,但禾园好歹背靠着兴世,夏以宗来禾园之前,也和吴念共事了很长一段时间,真要说眼光不好,那也是您中的这位眼光不行。” 关照也没想到安于柬如此胆大,将矛盾转移到祝青霄身上,有些坐不住,“我可没有这样的意思。” 第37章 “您当然没有这样的意思,”安于柬拉开椅子重新坐了下来,又让夏以宗和其他人坐回去,他得给关照面子,无论是出于对方年长,在圈子里地位不低,还是替祝别考虑,这是祝别的第一个大项目,请关照出山恐怕费了不少心力。至于刘间,爱给不给,他还没破产,禾园也没倒闭,合不合作对他没多大损失,大不了退出,谁也没欠谁,他倒是动了劝祝别换导演的念头,祝青霄给了这么多,那么多导演可选,他从哪找这么一个不靠谱的来。“有机会,我亲自带夏以宗上门找您聊聊,您给支支招,禾园这么多年一点声色没有,恐怕也不只是我疏于管理。” 给了台阶,关照面色缓和不少,拿起古玩又开始盘起来,“安老板的理由倒是不少。” 安于柬乐得承认,“我哪天要是一早就去公司,夏以宗都会开窗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跟着我这样的老板,才是他们倒霉。” “哪能啊?”夏以宗把烟掐了,“我顶多也就是关心您是不是哪出问题了?要不要先回家歇着。” 这一句倒是把人逗笑了。安于柬也敷衍地笑了笑,一抬眼却对上了祝青霄,他仍是一副场外人的模样,对于安于柬的无理丝毫不气恼,安于柬最恨这种时刻,好像自己像个小丑,台下的人还及其不给面子,立马收回目光,叮嘱夏将影不要受到影响。 “祝别。”祝青霄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其他人停下动作,“叫人传菜。” 谈合作不过也就是那些东西,吴念不知是有事还是其他,没跟着祝青霄一起,不到定局的那一刻,祝青霄不会开口,都是女助理帮着回答。祝别倒是滔滔不绝地聊着项目,关照的筷子时起时落,让祝别聊些其他,话题一时跑远,收不回来。夏以宗忙着和制片聊常思的角色安排,偶尔也会带着新人聊天,就只有安于柬和夏将影闲着,安于柬动了两筷子便没有胃口,夏将影倒是吃了不少。 饭局过半,刘间是出了名的半吊子,喝急了开始耍酒疯,端着酒杯跑到安于柬面前,许是意识到刚刚语气太冲,怕安于柬记他一笔,借着喝多了拉下脸非要跟他喝酒,给他赔罪,安于柬来之前才吃了药,不太想喝,想用茶代替过去,刘间喝多了,人也不清醒,直说安于柬不喝就是不给他面子。 安于柬懒得掰扯,伸手将台子上的陈酿转了过来,也就倒了一杯,意思意思,和刘间一口闷了。 “安老板,是我误会了。高顶也没跟我说明白,我看啊,这小夏,未来不可限量。”刘间又给自己满上了,给安于柬也满上,“你放心,我肯定照顾好人。”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安于柬就是想推脱,也不得不喝,一杯下去,胃开始烧了起来,刘间还想抓着人跟他喝,却被夏将影挡住,“刘导,我跟您喝,谢谢您照顾我。”安于柬刚想说不用,他带夏将影过来不是让他替自己喝酒的,哪知夏将影直接把人一路引到了夏以宗和制片人那。 胃烧得慌,安于柬没吃什么东西,想吃点什么垫一下,看能不能舒服一点,抬眼一看,面前正好是三盘主食,一叠金丝卷,一叠香葱牛肉饼,还有桂花拉糕,安于柬扶额,怎么都是主食? 酒没了,祝别走过来把酒拿走,安于柬拉住他,指着眼前的银丝卷问,“你点的菜?” 祝别凑前看了看,“我点的,桂花糕,还有牛肉饼,等等,怎么多上了个金丝卷,算了,不管了。”说完拿着酒过去,跟关照继续聊。 也就看着金丝卷还有点胃口,安于柬夹了一个,撕掉下面的糯米纸,咬了一小口,很自然的甜味,嚼起来还有一点麦香,很快吃完了,又看了看桌上,有一道刚上的辣酒炒花螺,突然嘴馋,把菜移到跟前,偷偷吃了不少,吃完又有些后悔,这东西辣度不小,胃更加不舒服,就想喝点热茶。 夏将影坐了回来,安于柬一愣,转身看过去,面色红润,目光也有些涣散,看样子喝了不少,“别喝了,吃点东西。”便夹了一只虾在夏将影碗里。 夏将影摇摇头,“我其实对海鲜过敏。” “不好意思。”安于柬提着虾的红须丢到了骨碟上,“多少吃点,再有人来别逞能,我来喝。” 夏将影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该我喝的。”他突然转身,对着安于柬傻笑,“我知道,我给你,给禾园,带来不少麻烦。” “现在说这些。”安于柬无奈地笑了笑,“要是没签你,还真是这样,但我和夏以宗既然签了你,你就是禾园的人,他们看不上你,就是看不起禾园,看不起我。他们不是找你麻烦,是找我麻烦?” 真有些喝多了,夏以宗搭上安于柬的胳膊,“为什么找你麻烦?你不是…你不是祝别…那祝总不是…” 安于柬知道夏将影的意思,但他不愿多说,“很复杂,总之,我带你来,不是让你替我挡酒。” 夏将影瘫坐下去,“就是不替你挡,也该我喝,关老师和刘导的意思我知道,我坏了规矩。” 安于柬心里不是滋味,刚想说些什么,又有人找了上来,夏将影腾得站起,拿起酒杯就开始一个一个敬酒,有人趁乱手都摸到了夏将影的腰部,安于柬看不下去,想解围,刚想把酒转过来,那碟金丝卷却像自带定位一般精准落在眼前,见鬼,安于柬发现一时转不动转盘,便走过去把祝别手里的拿了过来,倒满了,把酒随手扔在转桌上。 第38章 那人就要摸到夏将影的脸,安于柬立马把人推开,挤了进去,胡乱叫了一圈人的名字,便开始一一敬酒,几杯下肚,人也开始发晕,好歹是应付过去,夏将影又被夏以宗带走去见其他人,安于柬这才回到座位。 胃充分适应了酒精的刺激,头却开始犯病,安于柬忘了带药,想着干脆多喝几杯把头疼压住。 刚抬手,酒却被转走,安于柬心里冒火,抬头,却看见是祝青霄的女助理在转桌子,便没了气焰,等人把转完才上手,好不容易把酒转回来,又被人转走了,安于柬一看,又是这位,安于柬立马看向一边,果然,祝青霄面色铁青地看着他。 安于柬不明白祝青霄的意思,但敢肯定女助理这么做一定是祝青霄的安排,他偏不如他的意,跟着就要站起身,祝青霄却不知道发什么疯,动手把酒转走,又把那叠金丝卷转了过来,正对着炸毛的安于柬。他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大家,周二见啦! 第23章 枕边 摆在安于柬面前的只有两种可能。 a:祝青霄疯了。 b:金丝卷下了毒。 虽然很不情愿,安于柬还是更相信前者。有人从身后间隙通过,安于柬想起身让位置,仓促间,失手打翻瓷碗里的天马乌鸡汤,大部分顺着餐布自然垂下的条纹淌了下来,另一部分则盛在了骨碟中,细长、橙红色的长须泡在充斥着药味的汤水里,一时不知该从何处开始收拾,好在包厢里的服务员反应迅速,拿来了干净毛巾,又请他去隔壁换身衣服。 安于柬接过毛巾,匆匆离席,到另一间更为私人的包厢里处理身上的污渍,他没有穿他人衣服的习惯,便拒绝了额外服务,只问服务员多要了两条干净毛巾以及吹风机。深色西裤上的痕迹并不明显,安于柬将毛巾浸湿擦掉外层的油污,再用吹风机吹干,不影响体感,便回到了原包厢。 等他坐下,服务员已替他布好了新的骨碟,还重新添了一碗乌鸡汤。眼前,仍是一叠金丝卷,完整的一笼,一个未动,安于柬抬眼,祝青霄撤走了对他的监视,正和制片人商讨些什么,坐姿随意,一个随处可见的餐椅都能被他坐出eames chair 的感觉,哪怕是面对面的交谈,祝青霄也刻意保持了距离,多数时间他只是点头,或者出声打断,无需其他,女助理懂得察言观色,外人来看,与电视上争锋相对的场景不同,没有咄咄逼人,也缺少火药味,更像是在话语场外围周旋,可人的肢体语言更为诚实,前倾的姿态无意识地暴露了制片人在这场交易中处于下位,她的笑脸相迎并没有得到理想的答复。 他能来给祝别撑场子已经是给足了面子,再妄想其他便是痴人说梦。白费口舌。安于柬伸手夹了一个金丝卷放入碗中。刚打算送入口,望着表皮金黄的点心,安于柬突然没有胃口,倒不是矫情,只是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心生腻味,迟来的更是如此,吃的目的变得不单纯,味道也变质。他放下筷子,扫了一眼,连喝汤的心也没有了,祝别点的菜看起来气派,却有失水准,接连的都是大荤和主食,以及大秀技法却调味复杂的凉菜和白灼菜,想吃一道应季的炒时蔬都没有,便招呼来了服务员,让她多加几道时鲜。 夏将影仍陷在酒局中,这群人灌起酒毫不客气,又是新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安于柬叹了口气,起身夹了两块金丝卷放在夏将影的盘中。他并非不知晓对面投来的目光,可他心安理得,并不认为这是多此一举。 热菜很快端了上来,一道东去春来,一道糯米豌豆,还有一盘清炒时蔬被放在了对面,安于柬探头瞧了眼,大概是道山药百合之类的常见菜,名字起得唬人罢了,便专注于眼前,吃了点笋片和豌豆。 服务员见安于柬得空,上前询问菜品是否合胃口,安于柬随口夸了两句,又问那道时蔬里有什么。 服务员:“兰州产的百合配以今早空运过来的佛手山药和玉芽芹菜…” 安于柬一怔,视线转向对面,突然开口,“把那道菜撤了。” 服务员没想到安于柬如此反应,连忙询问是否是菜品问题,不满意的话可以退菜,或叫后厨重新上一盘。安于柬摇摇头,只说退掉。 那道百合山药就这样无声无响地下了场。甚至,连它面前的人不曾注意过。 口中苦涩,安于柬起身走出了包厢,同那道百合山药一样匆匆离席。随机叫住一位来去匆忙的服务人员,安于柬塞了几张红票子,让他帮忙带一包烟和打火机到厕所。烟很快送了过来,安于柬撕开包装,抽出一支,拿猩红的火苗烫过,便急切地吻上。 门被带上,送烟的人也按照他的要求挂上了请勿打扰的指示牌,安于柬躲在密闭的空间里,被烟雾缠上包裹环绕,他顾不得思考这样是否道德,也无心在意是否还有其他人存在,他抽得很凶,一根接着一根,直到被烟呛住,被口腔内壁被滚烫的气体灼烧而发疼,才停下。 不该这样。下一秒,他拧开水龙头把烟灭了,连带着烟盒火机一同扔进了垃圾桶。这样仍不够,他转身推开窗,让刺骨的风吹了进来,将身上的酒气和难闻的烟味一并送走,他就这样站在窗边,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不断变换地led大屏,兴世娱乐力捧的艺人举着某国民品牌的果啤,露出标准的笑。 第39章 烟味散了大半,嗅觉恢复,安于柬才察觉到厕所该有的难以言说的气味。不再审视写字楼上亮起的大屏广告,安于柬关上了窗,回到洗手台,用清水洗了把脸。 门被推开,眼睛进了水,安于柬一时睁不开眼睛,只能闭着眼胡乱地摸索挂在墙壁上的纸,却被递上了一块干净的毛巾。 “谢谢。”安于柬接受了好意,擦干了脸上的水珠,睁眼的一刹那对上了镜子中的另一道视线。 不等他应激,人被罩住,困在大理石台前,手里的毛巾掉落,无人在意。似曾相识。 祝青霄在等一只受惊的鸟。 安于柬却想飞出窗外。 四目相对,上演无言的拉锯战,第一个挪开视线的人宣告投降。 这样的姿势极其考验安于柬不太健康的腰部,他能感觉到背部被台上的水浸湿,凉意从中心区域向四周蔓延,除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室内昏暗的灯照在墙壁上,镶嵌繁杂的橄榄石发散出不规则的绿光,同样让他恍神。 错觉萌生,安于柬选择了另一种逃避的形式,可耻也不一定有用,竟闭上了眼,让困意发酵。 困住他的手松开,在瘫软的前一秒,安于柬自欺欺人地睁开眼睛。 才认识到自己又一次犯蠢。祝青霄几乎和他贴在一处,弱点被无限放大,好像祝青霄等了这么久,浪费这么多时间,只是为了看这犯蠢的一幕。 安于柬猛地推开,却丝毫不起作用。 他已完全清醒,不会读不懂那样直白地审问,可他耻于承认。 “你记得,对吗?”祝青霄淡淡开口。 安于柬摇头,装作听不懂,“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他不该多次一举,让服务员换下那道菜,甚至应该让她多拿几把芹菜,炸成汁,磨成泥,灌进眼前这人的嘴,好让他因过敏而窒息。 祝青霄俯下身去,越过鼻尖,直视那双眼,“我早已脱敏。” “与我无关。”安于柬偏过头去。 “是吗?”祝青霄抚过安于柬的眼尾,“与你无关。” 往事闪过,却被安于柬掐断,拍开胡乱动作手,一股浊气憋在胸口。“你想怎样?” “你似乎忘记了我同你说过的话。”祝青霄起身,施舍了半寸距离,手却回到了安于柬潮湿的腰。“我说过,离夏将影远一点。” “是吗?”安于柬突然笑了,“我不记得你说过这样的话,什么时候?” “你可以选择听不见,如果你想让他就此消失。”握在腰部的手缓慢向内侧移动,拨过腹部肋骨,又向后游走。 “祝青霄。”安于柬抬眸,一改笑意,冷冰冰地看着对方,“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会放过我。”手陡然悬空。 “我当然知道,但,让我消失不是更简单。” 本以为回应他的仍是难听的讽刺,可他却在祝青霄的脸上看到了不解,还有其他,他无法解释。 “就这样。”想说的话戛然而止,安于柬转身想要离开,却被伸手拦住。 “不要靠近他。” “理由?”无论是夏将影,还是那叠金丝卷,安于柬认为两人的纠缠十分没有必要,何必如此,“告诉我理由,否则,你无权干涉,这是我的自由。” “没有理由。”祝青霄再次松开手。 安于柬只觉得莫名其妙,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被弄乱的衣服。 “去哪?” “祝青霄,你实在闲得慌,你去找卫雪榕,找你的蓝颜知己,你甚至可以去找祝别,别来烦我。”逃离的心让他口不择言,安于柬没有十足的信心,能够在这样无止境的纠缠中独善其身,那道不起眼的时蔬已经出卖了他。”到此为止”。 推开门,安于柬停下,最后一次多管闲事,“小心枕边人。”说完,便匆匆离开。 【作者有话说】 如果是1万字的榜就周五见~60的榜,就周六见~ 第24章 天平 在祝别出生前,安于柬的平衡感还未被打破。 即便诡异,安于柬还是找到了平衡。 祝云非忙于公司事务,鲜少回家,母亲安嘉荷急于站稳脚跟,挤入上层社交圈,回家时往往已是烂醉,需要佣人搀扶才能踏上台阶,一进门便瘫倒在沙发上,昏昏睡去。偶尔清醒些,看到拿着毛毯的安于柬犹豫地站在沙发边,便会抬起纤细的手,拂过安于柬的细软头发,“妈妈累了,回房间去。” 年幼的安于柬懂事听话,放下毛毯,拖着长长的影子,关上房门,像一只黑色的鼹鼠,回到了安全的洞。他还无法理解成人世界的复杂,便已提前适应了孤独。 他记得安嘉荷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离开村子的那天,安嘉荷站在村道上,牵着他稚嫩的手,最后看了眼用泥和红砖垒起来的房子,告诉安于柬,这样的苦日子不会再有。安于柬并不能猜到,他将永远的离开,离开村子,离开儿时的伙伴,离开铺满绿藻的池塘,离开父亲留给她们的庇护所,离开家门口种着的高大的桑树,他的人生就此改变,他只能透过母亲含泪的笑和眼中坚定的诀别,大概明白,母亲终于可以从那场意外中解脱,免受流言蜚语和无端的指责。甚至来不及去父亲的坟前告别,安于柬就被推上了黑色的轿车,安嘉荷擦去眼泪,紧握着安于柬的手,直视前方,安于柬坐在窗边,看着池塘里的芦苇像一把把白色的旗帜指向车后的路,安于柬跪在座位上,探出头,看见红色的烟囱被一口口咬去,那一刻,他发现,父亲的身影逐渐淡去,只剩下薄薄的轮廓,同样模糊的,还有视线中的云,安于柬努力在心里勾勒那朵橙红的云,想要记住它的形状,却在安嘉荷的惊呼中被拉回座位。 第40章 他被带到了祝家。站在安嘉荷身后,安于柬摸到了母亲手心的潮湿,明明同他一样不安,母亲却还要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甚至,没有任何准备,在二楼冰冷的注视下,安于柬被推上前去,在同样冷漠地视线中,被胁迫改口。恐惧让他无法开口,双腿打颤,他无助地看向安嘉荷,只在那张脸上看到了陌生的笑。 “他还小。不懂事。”安嘉荷尴尬地笑笑,扶住儿子颤抖的肩,试图让他平静下来,可看到安于柬这副胆小的模样,又在心里暗自高兴,她的苦心经营没有白费,折服于这样的压迫,她心甘情愿。 祝云非对安嘉荷露骨的殷切并不满意,简单交代了两句,无视胆怯的安于柬,大步离开。安嘉荷明显松了一口气,接过佣人递过来的茶水,端出女主人的姿态指挥着佣人忙进忙出,安于柬仍站在原地,不敢抬头,直到母亲察觉二楼的动静,“你是青霄吗?我是…”…… 安嘉荷并不灰心,她坚信被祝青霄接纳是迟早的事,可惜,她莫名的斗志和热情总被祝青霄以无视和冷漠浇灭,外加祝青霄的态度明确,注意分寸,安嘉荷终于认清现实,败下阵来。后来,安嘉荷也想通了,登台扮演好“后妈”的角色就行,不一定非得入戏,外加社交分区她大半心力,祝青霄升入私立高中,寄宿在外不常回家,安嘉荷也不再计较这些。 可安于柬并没能没能学会安嘉荷的自洽。在祝家的大多数时间,他都呆在一楼的杂物间旁,一个小小的空房间,正对着庭院后门,可见视角不过二十平米不到的草地,只有麻雀和不知那里飞来的灰喜鹊与他作伴。祝云非回来时,除非吃饭,安嘉荷都不喜安于柬在外面晃悠,吴叔也告诉他多次,最好不要上二楼。这个曾让他乍舌的“城堡”,允许活动的范围还不如乡下一隅,安嘉荷没有骗他,这样的日子并不苦,却也并不快乐。安于柬也不再是她的重心,她把教育和抚养的责任推到了家庭教师和佣人的身上。 就这样被关了十个月,等他找到天平平衡的一点,逐渐适应如何面对餐桌上对他而言同样陌生的三个人,无论是在不苟言笑的祝云非面前还是在,每次回家他都要重新适应在飞速成长中变了模样却没有改变气质的祝青霄面前,他都能平稳呼吸、在一片沉默中噤声用餐时,安嘉荷公布了她怀孕的消息,安于柬没有第一时间望向母亲,反而看向了祝青霄。祝青霄仍在专心切割着盘子里的培根,并不关心,倒是祝云非放下了茶杯,问什么时候的事? 看到母亲羞涩的笑,安于柬低下头去,看着盘子中煎得金黄的鸡蛋,无法下咽。 关上门,他的房间第一次来了客人,许是偶尔在窗外扔一把坚果的缘故,一只灰喜鹊跑进来躲雨,安于柬看着跳动的小家伙,用手捏了捏刚才在饭桌上绷紧的脸部肌肉,露出了笑,他伸出食指,学着纪录片驯鸟员的动作,希望羽毛拢起的小家伙能停留在他手上,灰喜鹊歪了歪头,蹦起来看了眼,飞到了安于柬的枕头上梳理羽毛。 安于柬便坐在地板上,和它保持距离。片刻后,雨停了,灰喜鹊头也不回地飞了出去。 并非巧合,窗台的坚果能够替他挽留住这只通人性的小家伙,让他无聊的生活有了丝乐趣,他开始期待每日的见面,直到一天下午,他发现窗边落下了一根带血的羽毛,门边还有墨水状的血迹,安于柬想起深夜里猫叫,直觉告诉他受伤的鸟应该还在家中。家里没有其他人,在寻遍了一楼的各个角落后,安于柬鼓起勇气踏上了二楼的阶梯。书房还有其他的四个房间都没能寻到踪迹,只剩下最后一个房间,祝青霄的房间。 安于柬深吸一口气,拧开了把手。迫使自己不要东张西望,但房间里的气息很快充斥了他的鼻腔,让他不禁看向了别除,气味干净而又特殊神秘,让安于柬想起清明雨后,潮湿的樟木混上庙里供奉的香烛的气味,却又很快被打断,那只受伤的灰喜鹊发出可怜的声响,安于柬用干净的衣服把它包了起来,正准备出去,一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东西,安于柬的心也狠狠砸在了地上。 他飞快地捡起,是一个相框,万幸没有摔碎,安于柬将它拾起放回原处,还小心擦去了上面覆盖的指纹。 居然是一只三色花纹的小狗。 安于柬不敢多留便关上门出去。他替灰喜鹊处理了伤口,又在房间里偷偷养了几天才放飞,放飞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 这只小狗,他从未见过,也从未听吴叔他们说过。但他大概清楚它的地位,安于柬以为祝青霄摆在桌前的应该会是他那位难产离世的母亲。 怀孕四个月时,在安嘉荷的劝说下,祝云非松口,把安于柬送去了寄宿学校。离开前一天,安于柬准备碰碰运气,离开院子,去外面看一看那只灰喜鹊。却碰上了回家的祝青霄,安于柬站在鹅卵石路上,看着草地上的一人一狗。 那只金毛,安于柬也见过,邻居家养的,十分亲人。此刻正仰躺着,露着肚皮,对着祝青霄傻笑。祝青霄还没发现他,安于柬走到了一处隐秘的地方偷看,本以为祝青霄会对撒娇的金毛无动于衷,却没想,祝青霄竟蹲下身去,揉着金毛柔软的肚皮,虽然也只是敷衍的两下,很快就起身。 安于柬想,祝青霄果然是个很绝情的人。 金毛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能在它面前如此矜持淡定的人,翻身站起,绕着祝青霄的脚边转,用两只宽大的前爪拍他的小腿,见祝青霄没有动作,又再次躺下,露出肚皮。 第41章 “坐。” 安于柬瞪大了眼,金毛居然真的乖乖听话,吐着舌头,坐得板正。 “good boy.” 祝青霄抱臂面对金毛,给予适当的肯定。 金毛憨憨地乖坐着,等着祝青霄的下一步指令,祝青霄却逐渐往后退,金毛按捺不住想要扑向祝青霄。 “no。”又是一声指令。 金毛呜呜叫了两声,安于柬听着像烧开了水壶发出的声音,居然真的控制住了自己。五分钟后,祝青霄才招手,金毛猛地扑了过来,祝青霄也承受住了蛮力,用力摸了摸金毛的脑袋,露出了笑。 安于柬藏在灌木后,眼前的场景带来了不小的震撼,他第一次知晓祝青霄会有其他表情,也会笑,同时,他也几乎能够确定,祝青霄对自己和安嘉荷的漠视是发自内心的、不屑遮掩的厌恶,他也确定,这样的厌恶也会延续到那个尚未出身的孩子身上。而这个孩子注定会加重天平的一端,发生倾斜,安于柬努力寻找的那一点将不复存在。 可,安于柬想到了令一种可能,他所有的假设都建立在他是局内人的基础上,倘若他置身局外,这样复杂的关系也许也会因为血缘这张无形的大网而维系,到达诡异的平衡态。 他本就不属于祝家,不属于这里。 他早该意识到,自己不是无关紧要的存在,祝云非的漠视早已暗示了他的多余。而对于安嘉荷,他早已成了拖累她的包袱,那个孩子会取代他,成为她有力的筹码,让她在祝家站稳,稳赢不输。 脱离的想法生根发芽,安于柬如此庆幸,他很快可以离开。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两章仍是是回忆部分,后面节奏会快起来,大家可以注意一下下细节。更新的话可能还是得跟着榜单走,有时间我会加更,一是最近三次元忙,二是确实也遇到困难,写文有点卡(大纲全,大家可以放心),我还是想尽力写好每一章,文笔不好,也请大家多担待,目前无法肯定完结字数,大概15-20万字,感谢评论和收藏的小伙伴支持,谢谢大家! 第25章 秘密 安于柬并没能因此解脱。 寄宿生活带来复杂的人际关系,他不得不更加小心。流言比想象中凶猛,即便极力隐瞒身份,谣言无孔不入,很快传遍了学校。安于柬莫名被贴上了“鸠占鹊巢”的标签,百口莫辩,大多数人只愿意相信他们所相信的,其他人则置身事外,安于柬深陷自证的漩涡,无力抵抗。 不是没有想过求助,在察觉危险前,他也曾在深夜拨通安嘉荷的电话,除了仅有的两三句寒暄,剩下的只有关于那个将要出生的孩子的聊不完的话,安嘉荷告诉他,通过特殊手段,她提前得知了孩子的性别,是个男孩,安于柬靠在收费电话亭的玻璃上,紧攥着手里的听筒,无法说出违心的恭喜。 “祝先生知道吗?” “他还不知道,我想给他一个惊喜,小柬,这件事不要告诉其他人,包括你哥。” 安于柬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安嘉荷说的是祝青霄。 “等弟弟出生了,你就多了一个亲人,我们俩在祝家也多了一重保障。小柬,你哥有来找过你吗?来过你们学校吗?” “没有。”他甚至不清楚安嘉荷为什么会这么问。 “小柬,你得争点气。我费劲心思把你送进了这,就是想让你离祝青霄近一点,能和他培养培养感情,以后也不会吃亏。再就是孩子出生前,他那有什么风吹草动,你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他向来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也忍了,谁叫祝云非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可现在不一样了,等这孩子出生,祝家也不只他一根独苗,怎么也得对我尊重一些,分家产的时候…” “妈。”安于柬出声打断,“您别说这些。我不想听。” “不想听也得听,小柬,也许妈妈不该这么早和你说这些,但总有一天…” 安于柬掐断了电话,耳边只剩下忙音,来不及说的心事也不再有第二次机会和冲动,他不愿听到安嘉荷如此直白地告诉他,牵着他手,告诉他将要开始新的生活时的喜悦和期冀不是出于爱情,和无法违背的心动,而是出于算计和隐忍,也不想贬低自己和那个孩子的存在,只是桌上垒起的两堆筹码,等着安嘉荷露出底牌的那一刻。他没有争的心思,他从未有一天有过融入祝家的错觉,并非触手能及的都能属于他,至于祝青霄,安于柬没有想过争,更不敢想象超于陌生人的亲近,如果可以,他大概会选择祝青霄视线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 比起祝云非带给他有形的压迫感,他更害怕祝青霄眼底降于冰点之下的温度,那种像看街边野狗又像在看某种玩物的眼神,令他羞耻。......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可以是和祝青霄永远平行的单线。 在痛到倒地,临近昏厥的时刻,祝青霄像救世主一样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免受致命的第二次伤害,“道歉”二字如惊雷在耳边炸响,不等他反应,往昔的施暴者被轻易击溃了心里防线,动作迟缓地将安于柬扶起,诚恳地向他道歉。 并不是刻意伪装出震惊的模样,而是祝青霄的一系列举动没有一处落在了安于柬的设想内。没有血缘,不过徒有强加在两人身上的“兄弟”关系,他可以心安理得地视而不见,而那些真实的、暴露在外的伤口也不会打破空间的局限,让祝青霄能感同身受。 第42章 除了维护祝家的颜面,如果不是为了祝家… 安于柬想不出其他可能。 可偏偏又在下一秒,片刻的愠怒消散,祝青霄错开视线,安于柬再次变得透明,祝青霄甚至不愿多停留一分一秒,大步离去。眼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安于柬刚划亮火柴,祝青霄刚有了点出乎意料之外的人性和温度,火焰便熄灭了,安于柬举着烧焦的木棍,努力分辨到底是泡影还是现实, 犹豫要不要点燃下一根火柴。 好在,一根也足以越过寒冬。 日子变得好过许多。那天之后,安于柬明显感觉到周遭的变化。深夜,独自穿过宿舍门口的长廊,等着他的不再是头套和坚硬的棍棒,霸凌者心血来潮的捉弄和肆意的威胁,他会有一瞬的错觉,黑暗中的举步维艰和胆战心惊十分多余,可冷静下来,他却不敢放松警惕,暗自认为只是侥幸平安度过了一天。更难以招架的是身边人突如其来的热情,不只是同学,明明不曾说过一句话,却在安于柬毫无防备时凑过来询问他的喜好,问他愿不愿意周末同他一起乘私人飞机前往某个欧洲小国度假,不愿意的话,是否能赏脸去郊区的别墅做客,安于柬不知如何开口,只得以宵禁作借口,对方直呼可惜,离开时不忘提醒他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找他。 校长也一改往日敷衍的态度,巡视时刻意出现在安于柬所在的班级,质问老师为何将安于柬安排在角落,接着又以关心学生的名义请他到办公室喝茶,话里话外,都在试探安于柬的刻意隐瞒是否只是为了低调,见安于柬态度不明,又表示自己愿为从前的疏忽和怠慢登门致歉。 走出办公室,安于柬看着外面的天空,似一张巨大的网笼罩在他身上,喘不过气。他曾天真的以为,物理意义上的隔离能够帮助他逃离祝家,可惜,他如今才意识到,离开祝家,他什么也不是, 不是侥幸,也不是划亮火柴后,幻觉中的意外惊喜,那些突然改变的态度,友好亲近的人,只不过是敏锐地从祝青霄对他的态度中,嗅出了其他可能。 他这个异姓人并非对祝家来说可有可无。 可这并非安于柬的本意。 肉体的伤口逐渐愈合,心灵的烂根愈发腐朽。 只是在食堂的角落用餐,也能吸引无数目光投来,总有人想尽办法想要接近他,有像母亲说的那样,想和安于柬搞好关系,以免日后吃亏,也有把他当作搭上祝家的绿色通道,比起高岭之花的祝青霄,还是唯唯诺诺的安于柬更好拿捏,安于柬坐在位置上,不锈钢盘上倒映着形形色色的人,每一道光影闪过,他都要揣测对方的用意,生怕说错一句话。 一同抱团取暖的朋友也逐渐疏远,安于柬清楚,霸凌并没有停止,可那些人也不会再对自己喊痛,甚至认为在欺骗他们的感情。 刻意的疏远,陌生视线的压迫,没有一刻不在紧绷着的神经。他开始出现幻觉,意识飘散时,总有声音传来,像暗礁旁塞壬的迷音,安于柬是误入的水手,再晚一步,他便纵身跳下天台。 他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无意识地走上天台,往下,空荡的风卷起裤管,只要抬手,挥一挥手臂,他便能迎风起飞,可又在快要成功的前一秒,晃过神来,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一生冷汗,走下天台踩在水泥地面上是,小腿抽搐,人也跟着颤抖。 是夜,安于柬逃出宿舍大楼,用回形针撬开了图书馆的锁,沿着阶梯登上了七楼。本只是普通的失眠夜,无意听到有人说起图书馆顶层视野开阔,安于柬睡不着,便溜出来赏月,今夜的月不够圆,也不够明亮皎洁,但对安于柬来说却足够了。他一时失神,想要伸手够一够这突兀的月,转眼便站到了台阶上,可惜,他无法触及,只能摸一片光,捧在手心欣赏。 不等他看清,就被人攥着衣领往后一拉,安于柬重重摔在地面上,比疼痛更早一步的是窜入鼻腔的烟味,脑海里浮现出那些可憎的面孔,以为又要挨打,安于柬习惯性地用手臂挡在面前。 “你在干什么?” 安于柬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缓慢地抬头,透过胳膊间的缝隙看向对面,是祝青霄。 祝青霄熟练地点烟,抬起又落下,安于柬想开口,却意识到祝青霄已经成年。初中毕业后,祝云非便打算送祝青霄出国,在国外交换了两年,又被祝家老爷子叫回国。安于柬不曾见过祝青霄抽过烟,自然也不清楚这是在何地染上的习惯。 “这里不让抽烟。”安于柬坐在地上,缓慢开口。 “嗯。”祝青霄点点头,却没有灭烟的动作,目光扫过安于柬,“你想跳下去。” “没有。”安于柬摇头,他没有追问祝青霄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更倾向相信这是一种巧合,也不希望祝青霄知道他更多。 “嗯。”祝青霄似乎相信了这个回答。 又是沉默,安于柬坐在冰冷的地上,安静地等祝青霄抽完这支烟,在这漫长的十分钟,安于柬的眼前浮现了许多东西,他想起无意被他发现的那只三花的小狗,草地上晃动尾巴的金毛,安于柬擦亮了第二根火柴。此刻,祝青霄仍是冰冷的,没有多余的语言,可跳跃的猩红下,指尖传来的阵阵温度,又让安于柬见到的并不真实的另一面。他想,也许,知道祝青霄抽烟的人只有他一个,还有被撞见的那一幕,祝青霄抚摸过那只可爱小狗头顶时露出的笑,他是为数不多知道他秘密的人。 第43章 最后一截烟灰落地,祝青霄开口,“不准再来这。” 第26章 油画 安于柬没有再踏上前往顶楼的台阶。 祝青霄的行程也即将落幕。 一时间,多了很多想要见面的理由。也许是问那晚的突然出现,也许是想问忽然转学的霸凌者是否跟他有关。又或者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 翘课前往琴房,安于柬站在彩钢板旁,望着半跪在地上整理琴谱的男生,神情有一丝错愕。 “同学,你是来找人的吗?”男生注意到失魂的安于柬。“演出已经结束了。” 安于柬慌张地逃跑。直到琴室被远远甩在后方,心跳追上了少年的肉,体,安于柬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着气,才意识到刚才的举动有多疯狂,只是听说他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他便奋不顾身的追了过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 “只是想让你离祝青霄近一点。” 安嘉荷的话像诅咒一样烙在他的影子上,安于柬直起身,耳膜上迸发密集的鼓点,他分不清这是肾上腺素的作用…还是,画面闪过,藏在戏服后对上视线的那一刻,转身离去的那一幕,最后,停留在夜晚燃尽的烟上。 如果祝青霄不想见他,安于柬没有任何办法。 他只能偷偷打听他的踪迹。 似乎察觉了安于柬蹩脚的跟踪,在一次擦肩后,祝青霄略过安于柬,旋即走上扶梯。 “青霄,等等我。”玩伴飞快上前,搭着祝青霄的胳膊,想起飞奔时一闪而过的人影,“嗯,刚才那个不是你弟吗?”玩伴扭头看向透明扶手的另一侧,安于柬的目光追随着两人缓缓移动。 “是吗?”祝青霄拍开玩伴的手,“没在意。” “这样啊。”玩伴收回视线,“是我看错了。” 安于柬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自尊,慌乱地逃离身后投来的视线。在这场拉锯战中,往往是安于柬先败下阵来。他和祝青霄好像两块一大一小的磁铁,当祝青霄显露出一点反常的举动,安于柬便不自主地被吸引想要深究,可一旦超出安全距离,祝青霄便会调转正负极,形同路人的举措又会把安于柬送回他的舒适区。 安于柬不正常的敏感让他很快明白自己的越界让祝青霄反感,刚才的举动便是警告。 画室里,安于柬心不在焉,几次动笔,又将线条擦除,教授这门课的老师是学校特聘的外籍油画系教授,退休后离开意大利到中国定居,卡洛和其他老师的教学理念稍有不同,认为作业不该设定主题,也不该限制自由发挥,同时应该给学生足够的创作时间和空间,他的画室很少锁门,大多数时间他都呆在画室,偶尔也会出现在校园的梧桐路和静湖边。不过,也正是这一点,学生们对他褒贬不一,喜欢他的人认为卡洛是真正懂艺术的人,不喜欢他的人,则认为他的评分标准不一,难以琢磨。上学期,安于柬并没有刻意去迎合,但卡洛依旧给了不低的分数,甚至还单独留他小坐。 “你感到悲伤,安。”卡洛用带着极重拉丁口音的英语和安于柬交谈。 安于柬坐在椅子上,窗外下着雨,打在爬山虎宽大的页面上发出潮湿的声音,“我并没有感到悲伤,卡洛教授。” 卡洛只是随意地翻开牛皮本,拿出里面夹着的一张明信片送给他,安于柬小心接了过来,上面印着袖珍的邮戳,背面则是一张复刻版油画,安于柬曾在收录的作品集中见过,是卡洛的作品。 “你的作品告诉我了一切。有机会的话,去这片湖边看看,你会知道我在说什么。”…… 卡洛看出了安于柬不在状态,“安,这不是很好的创作时间。” 安于柬放下铅笔,向卡洛表示歉意,卡洛则摇摇头,说不用为这种事感到抱歉。走出画室,安于柬瞥见一副未完成的画作,只是一眼,安于柬便认出了是琴房,黑色的底色,只有窗边露出月色,撒在钢琴的骨架上,琴凳上散落着琴稿,安于柬凑近,想要从依稀可见的线稿上看出些什么,却一无所获。 那天晚上,安于柬再一次趁着月色逃离宿舍,鬼使神差般地走到了琴房门口。他站在门外,迟迟不敢拧开把手,他不确定里面是否有人,可他仍决心走进去。有什么东西砸落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安于柬吓得松开了把手,手心潮湿,他能听见脉搏跳动的声音。 “唔…” 粘腻的水声混合着难以压抑的呜咽,安于柬放弃闯入,转身走到窗前,风吹开灰色窗帘,露出足以看清的一片狭小的区域。 他看到祝青霄背对着他坐在琴凳上,握着琴盖上坐着的那人瘦弱的腰,安于柬忘记了呼吸,下一秒,那人抬起头,安于柬怔在原地,是那天匆忙逃跑前,半跪在地上整理琴谱的男生。怎么是他? 问题呼之欲出。 “霄。”男生扭动着身躯,想要换个地方,祝青霄松开手,却没有继续动作,等待着男生踮脚跳下,犹如藤曼一般地缠绕过来,一条纤细的胳膊勾在祝青霄的颈,另一只手不安分地蹭着祝青霄坚硬的腹部。 像一个冷漠的看客。 “霄,给我。” 祝青霄仍没有动作,男生只当被允许,凑近吻了上来,安于柬以为他会推开,却没有。匆忙地逃离。…… 试图伸出舌头的前一秒,男生被无情地推开,重重地摔在地上,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明明情动的祝青霄,“霄?” 第44章 祝青霄没有理会,只是看向窗边,被风卷起的那寸空隙。 回去后,安于柬便开始发热,乏力脱水使他无法起身,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烧到不省人事时,那些诡异的画面也没有放过他脆弱的神经,那夜所见不断在眼前重复放映,可烧红眼时,逐渐开始扭曲的钢琴,又让他分不清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 昏睡时分,他透过很窄很窄的洞,向里面窥探,坐在琴凳上相拥的两人,像他曾在油画集上,苹果树前,初食禁果的亚当和夏娃,狡猾的蛇从树枝上垂下,在他耳边耳语,诱惑着推开那道门,在被蛊惑的瞬间,祝青霄微微侧过脸,离开男生的唇,缓慢地看向门外的安于柬。 安于柬猛地醒来,眼前是缺了一块的天花板,他被掉落的墙漆砸醒。 这场闹剧终于以祝青霄的离开落幕。 安于柬没能出席欢送会。 再次返回画室,已是一个星期以后。卡洛一眼看到安于柬眼底的乌青和遮掩不住的憔悴,“安,我觉得现在是个不错的创作时间。” 如卡洛所言,安于柬被幸运之神眷顾,很快有了灵感,可这并不能拯救他糟糕的状态,在进行了长达六个小时的集中创作后,安于柬起身,告诉卡洛教授,自己明天再继续,卡洛点点头,让安于柬离开前别忘了看一眼角落里的画,他应该会感兴趣。安于柬答应了。 画被布罩着,安于柬小心揭开,心跳漏掉半拍。 那副未完成的画已落款,纸面上被颜料覆盖住的窗已完全陷入黑暗,和幽闭的琴房、黑色的琴融为一体。安于柬想,卡洛也许会喜欢这个作品,但在他眼里,这已经不能算画了。 安于柬很少再去琴房,可总能在黄昏的校园看到男生孤单落寞的背影。他不清楚男生和祝青霄之间发生了什么,也没有想要过问的欲望。两个月后,男生不再出现在他的视野,琴房里有新的动静,安于柬想,也许那幅画还有改动的可能。 他在意的,只是关于祝青霄,不能言说的秘密又多了一个,他不够强大的内心无法支撑下去,成了他额外的负担,他至今无法消化那一晚,也不明白祝青霄的接吻对象为何会是一个男生。 课程结束,安于柬久违地回了一趟家,安嘉荷顺利产子,佣人大多跟着去了月子中心照顾,安于柬本就是简单取个东西就走,没想过久留,空荡的住宅反而能带给他不少安全感。令他意外的是,本该摆在二楼的照片却出现在了一楼,吴叔刚好从楼梯上下来,安于柬连忙询问那个照片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是青霄的主意。” “他回过家了?”安于柬很意外,什么时候? 吴叔点点头,没留意安于柬的惊慌。 “他有问什么吗?” “好像是问过有没有人进过他的房间。不过最后发现应该是只受伤的动物,少爷让人把房间清理了一遍,还有就是把这个相框放到一楼去。老爷倒是挺意外的,毕竟mercury已经离开很久了。” “mercury?这只狗的名字?” “嗯。这只狗很小的时候就被青霄收养了,只是后来…”吴叔没有继续,安于柬也没有追问。他很清楚。 祝青霄还是发现了。 一年后,安于柬向安嘉荷表达了自己想要出国交换的请求,他被送往英国。那几个月是安于柬最自由的几个月,完成课业后,他便会独自一人踏上前往欧洲各国的列车,他的第一站便是卡洛的家乡,凭着明信片,安于柬找到了那片湖。 也许称不上湖,只是一片池塘,碰上梅雨季,安于柬没能有机会坐在湖边,安静地思考人生,他找了湖边最近的一家小酒店,用翻译器点了一杯肉桂可可,等待时间,他起身走向墙边的油画,其中的两幅吸引他驻足。 “您认识卡洛·罗斯吗?”安于柬打开翻译器。 “当然。”店家端上可可,“他可是镇上最有名的画家,你现在看的两幅就有他的作品。” “这副。”安于柬指着湖面的那张。 店家摇摇头,“你猜错了。虽然画风很像,但旁边那副有房子的才是他的作品,那看到红房子旁边站着的女人了吗,那是卡洛的妻子,死于肺炎。” “那这幅呢?”安于柬很震惊。 “这副是他妻子的作品。不怪你,很多人都会看走眼。” 安于柬翻开那张明信片,和墙上的画比对着,他几乎能确定,明信片上的那幅画也是出自卡洛之手。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画室的卡洛总会无缘由的落寞,这与他衰败的身躯无关。也明白,为何卡洛的作品会出现微妙的变化。 离开意大利后,安于柬又去了其他国家。在某处,他总会无意识地心烦意乱,等他明白缘由,他已经买好了所有需要创作的材料,到一处,有了灵感,他便会停下来,在青年公寓短住几天,等完成后再离开。 返回英国后,他的颜料所剩无几。项目组的同学邀请他一同参加聚会,安于柬答应下来,跟着一起去,站在舞池边,安于柬做过最叛逆的一件事,就是喝了两罐啤酒,他也知道当地的法律并不允许,只是当他看见舞池里男男女女相拥接吻,他觉得自己这点叛逆不算什么…恍惚间,有人走到他身边,安于柬闭上眼,接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吻。 第二天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被送回了公寓,挣扎起身,却被手边的画框吓醒,昨夜醉酒后,他居然独自完成了一副画作。 第45章 虽然不完整,但安于柬还是看出了大概。他居然用相同的手法,画出了那个琴室,一样幽暗的背景,唯一不同的则是琴凳上的人,安于柬看到了自己的身影,还有祝青霄。 当认清自己把祝青霄当作欲望对象的那一刻,安于柬松了一口气。似乎他一直无法正视的,得到了解决。 除了创作,安于柬开始写信,他找安嘉荷要了祝青霄的通讯地址,安嘉荷很意外,但也没说什么,安于柬写了很多信,内容简短,但都会附一张明信片。 他把信寄出去,却做好了拒收的准备。四周后,邮局的人告诉他,他给了错误的地址,不过,安于柬可以选择拿回自己的信。 安于柬拒绝了,他依然写信,却不再寄出。 这是他的秘密。… 【作者有话说】 哎,回忆部分终于结束了,呼,下面就是继续走剧情了。 第27章 潮水 “呵。”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席卷全身,又在梦醒时分退去。 麻木的四肢逐渐恢复知觉,安于柬翻身找到床边的手机,十多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夏以宗,估计是怪他昨夜提前离席,连声招呼也没打。安于柬按下回拨,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我在第三医院,你赶紧过来。”夏以宗语速极快,不给安于柬反应的机会,“急诊,我先去一楼缴费。” 预感不妙,安于柬立马起身赶往医院。刚走进急诊部大厅,就撞上神情紧绷的夏以宗,不等人开口,就把安于柬推到了病房门口。 “怎么了?”安于柬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你进去看看吧。”夏以宗夹着缴费单,双手抱臂。 安于柬推开门。 被多余的声音吵醒,病床上的夏将影缓慢地睁开眼睛,他看起来十分虚弱,面上毫无血色,连嘴唇都失去了光泽。看到门外的安夏两人,情绪波动,想出声却使不上力气,冷风灌入刺激咽喉,夏将影忍不住开始咳嗽,带着插入式的胃管在鼻腔里一起搅动,痛苦地皱起眉头。 “这小子太不把命当回事了,我问他能不能喝,他说可以我就信了,谁知昨晚直接晕倒在厕所,要不是被小韩他们看到了,死了都没人知道。万幸没被呕吐物卡住,不然我过去的时候,都能直接收尸了,还送什么医院,洗什么胃。”夏以宗骂道,他向来如此,有话直说,从不憋在心里。“我只让他跟在后面,看我眼神,该敬的时候稍微敬一下酒,说几句漂亮话,他可真实诚,回回都是倒满一口闷,我当他年轻酒量好,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是装的,一直在逞强,真是气死我了。” 安于柬拍了拍夏以宗的肩膀,理解他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突发情况,后怕不已,难免情绪激动,可夏将影又过分虚弱,他怕夏将影听了也跟着情绪激动,对恢复不利,“好了以宗,少说两句。” “还有你。”夏以宗愈发来气,“昨晚你怎么话也不留一个就跑了,拜托,这是你的公司,那是你公司的艺人,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把合作当回事,你要不当回事,我是为什么非得这么操心跟个老妈子一样,真的服了。” “我的错,我的错。”安于柬低头认错。“你消消气。” 这点不痛不痒的道歉无法平息夏以宗胸口越烧越旺的火,本要继续发作,却被颤抖的声音打断。 “以宗哥,我想和安…单独谈谈。” 见插着胃管的夏以宗,想起凌晨洗胃时的惨状,夏以宗又实在于心不忍,只能作罢。“算了算了,这事以后再说,你没来的时候,昏睡时他都在喊你的名字,估计是有什么事想跟你说。” “嗯。”安于柬点点头。 “住院的钱走你的账。公司的钱不是这么用的。”关上门前,夏以宗不忘提醒安于柬。 “嗯,你先垫着,后面我会让敏敏转给你。”门被关上。 安于柬随手抽了把椅子坐在病床旁,不知为何,和夏将影单独相处的时间也有,可看见他如此神情,又觉得不太自然,有些超出关系的暧昧。“你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夏将影摇摇头,想开口,又开始咳起来,安于柬赶忙扶他坐起,拍打后背试图让他舒服一些,“你别说话了,有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说,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没别的。”安于柬怕夏将影听了刚才那些话心生愧疚,他毕竟是个新人,好不容易被签进了禾园,还没拍第一个节目,就捅出这么大个篓子,难免会多想。 夏将影却伸手抓住安于柬的手,安于柬本想挣扎,奈何心软,索性就随他去了,夏将影让他把手张开,用食指在他的手心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指尖擦过敏感的掌心,想被蓬松的羽毛拂过眼皮,安于柬强迫自己不要分心,却还是没能一次认清这些龙飞风舞的字,夏将影便重复了好几次,直到他看清。 合同签下了吗? 安于柬挣开手,坐回椅子上。“你现在不要想这些,好好养病,怪我,不该带你们一起去。现在想想那个合作也不是什么香饽饽,虽然是好ip,大牛操刀,但导演不合适,进行起来也不会如鱼得水,我会劝祝别再好好和兴世商讨一下合作细节,敲定了,你们想去就跟着进组,要是项目黄了,我和以宗也会想办法,不会让你们被‘雪藏’。” 夏将影并不满意这个答案,想要再次抓住安于柬的手,却被他躲开,气氛有些尴尬,他也明白自己有些逾矩。 第46章 “我…我是自愿的。”吞咽困难,夏将影努力将话说得完整。 “什么自愿不自愿的。你就不该自愿。”安于柬站起身,“你看不到关照和刘间对你的态度吗?,他们看不起你,因为你弃了高顶便想给你使绊子,借机教训你,这些你都没看出来吗?” “我知道。”声带受损,夏将影只能用气音,像一只漏气的橡皮鸭,但安于柬并不感到好笑,他在说夏将影的时候,何尝不是在说自己,冷静下来,他跟刘间有什么区别,他根本没有护着禾园的能力,借着祝家的余威图一时口快,呛了刘间几句不痛不痒,甚至还要恬起脸给关照找补,怕因为自己搅黄了祝别的项目。 “你既然看到了水这么深,这么黑,看到这里面没一个是干净的,为什么还甘愿这么做。你以为我干净吗?不,我和那些人没有什么区别,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被灌酒,却坐在位置上无动于衷,你觉得我干净吗?我甚至还抛下你们跑了…你就应该在抢救回来,睁开眼的第一时间,讹我一大笔钱,说不定比你卖身禾园五年还要多。”安于柬逐渐丧失理智,他痛恨自己的懦弱,甘受摆布,痛恨把责任全部推到夏将影身上的自己,也痛恨为什么明明告诫过自己无数次远离祝青霄,却还是无法将他从梦中剥离。 “值得吗?为了一张纸,弄成这副惨兮兮的模样。” “值得。” 安于柬怔住,以为是幻听。 “为什么?”安于柬问。 夏将影低下头,头发挡住视线,安于柬看不清神情。良久,夏将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用手调整背后的枕头,使腰背挺直,在和安于柬对视的那一刻,显得不那么被动和弱势。“我喜欢你,安于柬。因为喜欢,所以值得” 每一个字都砸在了安于柬的神经上,使他头晕目眩。 潮水涌起,安于柬站在岸边,等待海水淹没柔软的沙。 【作者有话说】 大家五一快乐呀~ 第28章 执念 “安老板,我…我喜欢你。” 相似的话,同样的人,安于柬不禁想起前世种种,他是如何轻蔑地看待夏将影对自己的感情,又如何是在裕园私宅门前戏弄眼前这个人。可他没想到,重来一次,夏将影又一次将真心刨出,如果不是巧合,那便是命运给了他重新选择的机会。 毋庸置疑,这一瞬间,安于柬动摇了,答应的话落在嘴边,安于柬甚至能感觉心脏在阵阵抽搐,仿佛是启航的前一刻,安于柬抱着全部家当站在登船梯前,幸福离他是那么得近,只要向前一步,便可以离开这令他伤心的国度,可看着手里的那张船票,面对未知的风暴和骤雨,安于柬又心生退缩,这张船票又化成了一张空头支票。 他这样的人,真的能获得幸福吗? “安于柬。”夏将影轻唤他的名字。“我没有逼迫的你的意思。” “能给我一点时间吗?”安于柬闭眼,出声打断,“我不能马上给你答案。” “我知道。”夏将影愣住,笑了笑,“但我会等你。” “好。” 离开医院,安于柬驱车前往砚山,许是天气不佳,山间来往的人并不多,偶见几位背着背篓登山采菌的老人和青年背包客,安于柬踏上露有青苔的石阶,蒙着细雨,一步一步向山顶走去,行至山腰,雨势忽得大了起来,手边没有伞,也无心打伞,他便受着雨淋继续前行直至山顶。 安于柬接受了陌生人递来的干净手帕,将被水汽蒙住的双眼擦干,又擦去脸上淌过汇聚成流的水珠,婉拒了女学生询问他是否需要保温壶里热水的善意,他将外套脱下,在门前抖了抖,尽可能确保身上的干爽,向站在庙前躲雨的一行人道谢,便踏入了寺庙。 取了手边的三柱香,安于柬虔诚地跪在佛像前,拜了三拜,起身,持香插入香炉中。 “喵。” 安于柬回头,一只三色花纹的玳瑁猫躲在木门后,只露出一只眼和耳,见安于柬,也不害怕,跟着跳了进来,许是来不及避雨,浑身都被淋湿了,小猫进了暖和的地方,便开始甩动身体,其他倒是没什么,只是溅了一地水,踩在砖上,留下一朵朵小梅花。 估摸是庙里的僧人收养的流浪猫,小三花噌的一下蹿到安于柬脚边,剐蹭起并不柔软的裤脚,又仿佛是嫌弃被雨水沾湿的布料,在安于柬蹲下的瞬间,扭头离开,搭上跪拜用的莲花蒲团,收起前爪,缩成一团,舒服得眯起了眼。 安于柬不愿继续打扰,便踏出殿外,望着院中央的古树,等待雨停,看见檐前,高大的榕树上挂着的红布条,想起前世为祝青霄请过的平安福,他曾虔诚跪地,一步一磕头,只愿祝青霄平安健康,长命无忧。 不等他伤怀,便见身着海青的僧人走来,安于柬双手合十,弯下腰,恭敬地称呼了一句,“师父。” “施主。”僧人手执佛珠,行单掌礼,礼闭便踏入殿内,打扫庙宇。 安于柬仍站在原地,静静等待。 “喵。” 不知何时,那只三花猫又跑了出来,走到安于柬一尺距离的地方,舔舐着前掌。安于柬再次蹲下,小猫见状,慢步走了过来,绕着安于柬巡视一圈,安于柬没有养猫的经验,只听人说起猫警惕心很强,第一次见面要先让它熟悉味道,又觉得和这猫挺投缘,便伸出食指,凑到小猫的鼻尖让它闻,果然放松不少,安于柬大着胆子摸了摸小猫的头顶和下巴,这猫也是个没骨气的,腾得一下蹦到了安于柬身上。还挺重,安于柬蹲着吃力,便抱着猫到了另一处空地坐下。 第47章 猫被弄得舒服了,便开始呼噜起来,安于柬觉得有趣,也不嫌脏,拉开衣服,将猫拢进来,给它营造一个安全又舒适的地方,一人一猫坐了许久,直到雨停。安于柬悄悄掀开一角,猫已经打起了盹,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血液不流通,安于柬感觉腿有些发麻,想换个姿势。 “施主。”闻言抬头,僧人已走到跟前,安于柬觉得席地而坐的姿势不太妥,便想站起,猫被这动静吵醒,飞快地跳下身去,窜入草丛,不见身影。充血感愈发强烈,安于柬勉强站直,向僧人行礼。 “施主不必多礼。”僧人看向小猫逃跑的方向,“这是本院收养的猫,倒是与施主有缘。” 安于柬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向僧人请教,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只能点头。“不知师父如何称呼。” “贫僧法号空竹。” “空竹师父,我有一事想要请教。” “施主请讲。” “人死了,还能有来生吗?”安于柬问得直白,可他无法用科学和知识解释自己重生的缘由,只能寄希望于佛法,试图找到答案。 僧人摇头,“执念而生,执念而亡,执念是一切痛苦的根源,轮回也因执念而起,然而一念放下,便是重生。” “执念,那该如何放下执念?如果放不下,又该如何” “不以有行,亦不以无行。不执著于事,不执著于无。” “可。”安于柬追问,“如若前世心愿未了,陷入轮回,又该如何。”上辈子,他唯一未了的心愿便是祝青霄,到死都没有等来祝青霄的一句承认,安于柬也曾怀疑过,前世他曾在佛前许愿,可心愿未了便已身死,是否便是这执念让他陷入轮回。 “一切法从心想生。施主,莫要强求,也莫要心死,一切从心便是。” 告辞空竹师父,安于柬坐在石凳上消化良久。他并非佛门中人,对于空竹大师的话也只能知晓一半意思,莫要强求,莫要心死,他只能明白前半句的含义,却无法猜透后半句,他已不再强求祝青霄的爱,也不在强求它事,可如何能够不心死,对他这样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 一切从心便是。一切从心。 想到这,安于柬起身站起。雨停了,安于柬离开寺庙。那只三花猫又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像专门在庙前等他,与他告别。安于柬弯腰想再摸一摸小猫,也不知下次来时是否还能遇见,小猫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安于柬没在强求,只是朝小猫挥了挥手,便走下身去。 等安于柬离开,空竹走至门前,将猫抱起,望着安于柬远去的背影,“阿弥陀佛,因缘所生,缘灭又缘起。” 安于柬深吸一口气,指着夏将影心脏的位置,一字一字说得无比认真,“你说你喜欢我,认真的吗?” “认真。”夏将影反手握住安于柬的手,刺骨的冰凉使他有些分神。 “好。”安于柬点点头。“我愿意和你试试。” 几乎在瞬间,夏将影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这下换成安于柬惊慌失措了,挣扎出手替他擦掉眼泪,看到夏将影一副委屈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好笑,“怎么就掉小金豆了,是我让你等得太久了吗?” “不是。”夏将影情绪有些激动,“是我太高兴了。我没想到你会答应。” “我也没想到。”安于柬承认这是冲动之举,可却也是从心之举,他愿意给夏将影一个机会,也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虽然只是试试,但我希望你能认真对待这段感情。” 夏将影猛地抱住安于柬的腰,“嗯。” “快松开,免得沾你一身水。” “我不嫌弃。” “我嫌弃好吗?我还摸了猫的,很脏的。” 夏将影顺势把安于柬拉到一边,让他坐在床边,“刚刚去了哪里,怎么淋了一身雨,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安于柬笑笑,摸过夏将影的脑袋,“你别担心我了,先关心关心自己,有好一点吗?” “嗯。好多了。” 电话突然响起,安于柬看了眼屏幕,是祝别打来的,便接通了。夏将影知趣地下床,离开房间回避。 “在哪呢?”祝别问。 安于柬看了眼夏将影离开的方向,“在医院。” “你进医院了?怎么弄的?” “不不不,不是我,我和夏将影在一块。”安于柬不愿意告诉祝别夏将影喝到胃出血的事,怕他多想,项目的事情已经足够祝别劳心操神了。 电话那边明显一滞,“夏将影,你怎么和他在一块?” “他身体不太舒服,我就过来看看。对了,昨晚签合同的时候我不在,今早碰见夏以宗他也没和我说明白,签得怎么样了?” “签是签了。只是霄哥不太满意刘间,对关越也有些意见。” “很正常,我对刘间也不太满意。” “可都签了。”祝别嘟囔一句。“我也是看在他老婆的面子上。” “行了,这次也算给你一个教训。有你哥和关越在,至少不会出大问题。对了,有个事情要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我听着呢。” “有机会,多照顾照顾夏将影。” “夏…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的人,你照顾照顾怎么了?” 安于柬本以为祝别会和往常一样继续八卦,毕竟这话说得十分暧昧,任谁都能听出另一层意思,可祝别却像掉线一般,顿了好几秒,才简单答应下来,安于柬也没多想,只当祝别还没醒酒,便挂了电话。 第48章 “你在和谁打电话?以宗哥?” “祝别,我让他多照顾照顾你。” “祝..."夏将影脸色一变。 ”怎么了?“安于柬朝他招了招手,”怎么这副表情?” “没有啊。没有什么表情。”夏将影坐了过来。 “估计过段时间你就要进组了,我会来探班。”安于柬握住夏将影的手,“手怎么这么凉?” “可能外面风大。我等你来。” 【作者有话说】 鸡蛋有话说:大家记得不换攻哦,攻是祝青霄,至于其他是剧情需要,我就不剧透了,哈哈。这篇是挺狗血的。 第29章 礼物 转眼便是《涧照晚》开机的日子,安于柬忙于他事,没有时间到现场,只从夏以宗转发到群里的媒体推送得知现场消息。 有兴世当家花旦楚南冬和新晋影帝穆笛坐镇,题材又是现下大热,且为关越拿手的仙侠剧,反响自然不一般,安于柬眼熟的一家大众媒体将“强强联合:关越出山,兴世登顶”作为头版标题吸引眼球,配图则是楚南东和穆笛各自的官宣微博。男二竹马一角则由欲转型的小生沈晏饰演,科班出生,一毕业便被选中,与法国文艺女星萨丽·杜邦搭档,出演了名导拍来冲击国际大奖的佳作《灯与烛》,上映当年可谓红极一时,虽然因年轻陪跑各大奖项,可因此也混入了电影圈,后续也邀约不断,不过近两年,接连几部票房平平,经纪公司便有了让他进军电视圈的想法。 女二号世家大小姐的扮演者,则是安于柬旗下的艺人常思,常思这些年一直不温不火,但胜在演技佳,和科班出生的沈晏不同,常思最初只是网店的兼职模特,被星探发现才进入了娱乐圈,拍了几部龙套戏,机缘巧合顶替了临时毁约的女三号,饰演剧中身世悲惨的女反派而成功出圈,被极星传媒看中签为艺人,后因公司内斗被冷藏,解约后被夏以宗签下,转身一变化身娱乐圈劳模,一年四五部戏,规模不大,但质量有保障。幕前努力,幕后又有粉丝为她量身打造的影视剪辑,让常思再次迎来事业第二春。 至于夏将影,则捡了个白弱书生的角色演,戏份不多,但和女二常思的对手戏也同样值得期待。安于柬点开夏以宗发来的现场照片,身着戏服的夏将影拿着导演给的开机红包对着镜头微笑,安于柬又着重看了看细节,不愧是大制作,从官方公布的定妆照来看,夏将影这样的男四号都有十余套戏服,开机的这身虽然比不上入仕后的那套官服重工,但十分符合书生早期人穷志坚的特点,素色襕衫配以藏色儒冠,犹如一朵凛风的霜花。 临近开机,夏将影也忙了起来,但还是保持一天一通电话的频率,只是时长越来越短,连安于柬都敏锐地发现问题。他清楚没能去现场,夏将影难免会失落,只是顾及自己不在电话里展露情绪。开机后,剧组将分为a,b两组分别前往曲市和茉镇取景拍摄,常思和夏将影的戏份比较集中,先行拍摄,沈晏有其他档期安排,导演便让他后期再加入,安于柬提前找夏以宗问清了b组的机票安排,提前一天飞往茉镇,想给恋人一个惊喜。 接机当天,安于柬随意搭了一套休闲服,戴上黑色墨镜,去机场前还特地买了两束鲜花,不张扬,只选了些热门的品种,但给夏将影的那束是他亲手包扎的,虽另一束工整漂亮,但也藏了些巧思。只是他到底低估了粉丝的热情,本以为能追来茉镇的忠粉也就几十号人,没想到夏将影的人气远高于常思之上,乌泱泱一大片全是举着灯牌和应援物的粉丝,安于柬拉下墨镜,扫了几眼横幅,后知后觉发现大多都是从选秀节目一路追随而来的粉丝,立马给夏以宗发短信,让他带着禾园的两个艺人从vip通道走。 总算拨开重重人群到达停车场,安于柬抱着花,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商务车前抽烟的夏以宗,夏以宗没想到安于柬还带了花,忍不住揶揄两句。“怎么还带了花,给我的” “一边去。结了婚还想要花。给常思和将影的。” “你这是歧视已婚人士。”夏以宗点了点烟,”快上去吧,我抽完这根就来。” 上了车,常思正在补妆,夏以宗事先没告知安于柬会来,看到人上来的十分意外,眼睛都瞪圆了,“老板,你怎么来了?” “来探班。这是给你的。” 常思接过花,藏不住的高兴,“好香的花。“抬眼又看见安于柬怀里的另一束,知趣地扭头看向后方,”小夏。” 夏将影坐在后排,带着耳机正在回消息,没注意到前排动静,也没听到常思喊他,安于柬便朝常思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自己挪步到后排去,等夏将影回完消息才将花递到面前。夏将影一愣,抬眼看到安于柬突然出现在面前,立马摘下耳机。“你怎么来了?” “给你一个惊喜。“安于柬在旁边坐下,”拿着吧,给你的花。” “谢谢。”许是太过惊喜,没回过神,夏将影接到花时有些僵硬,但很快露出笑容。“玫瑰。” “老板你偏心哦。给我的怎么没有玫瑰?”常思拿着粉饼,听到两人的对话打趣道。 “只有两朵了。”安于柬有些不好意思。 “是哦。”常思点点头,没再继续打扰两人。 夏将影看了眼安于柬,很快从花束里抽出其中一只盛开的玫瑰,递给安于柬,“给你。” 第49章 安于柬笑了笑,没有追究是谁给谁的礼物,坦然接受,接过玫瑰的瞬间,夏将影侧过身,趁司机和常思都在分神时,凑上来飞速亲了他的一下左脸,只是短暂的接触,但安于柬却体验了一把过电的感觉,皮肤腾得一下烫了起来。 “还有其他人在。" 安于柬小声说。 “我知道。” 正好这时夏以宗抽完烟上来了,扫了一眼工作人员和角落里紧挨着坐在一起的两人,便和司机说可以出发了。 从机场到酒店有大约40分钟的车程。夏以宗在和助理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夏将影忙着处理工作上的事情,考虑到旁人在,安于柬也没和夏将影聊上几句,撑着手看向窗外,很快生了困意,便想倚着车窗假寐半刻,头刚挨上玻璃,便被夏将影单手拉了过去,车一颠簸,安于柬差点撞进夏将影的怀里,太过亲密,安于柬害怕司机从后视镜看见,立马推开,并将手撑在两人中间,和夏将影保持一段距离,夏将影没想到安于柬反应这么大,用手戳了戳安于柬的肩膀,想让安于柬靠着自己休息一会,被安于柬拒绝,这种时刻,安于柬不想也得狠下心来,知道他两关系的人并不多,考虑到夏将影未来的发展,安于柬也并不想将这段关系公之于众,虽然车上都是公司的人,但安于柬仍不想被人围观。 本以为夏将影会就此死心,肩膀又被戳了戳,抬眼,夏将影指了指手机,安于柬低头看了眼消息。 “不靠着,牵手可以吗?我把外套脱下,把手罩住,就不会被人看见。“安于柬被逗笑了,敲了几个字,便把手伸过去,夏将影牵过,十指相扣,藏在椅背后面。 “牵手可以,外套就不用了。“上辈子,从没有人送过他花,也没有这般温暖的手牵着自己入眠,这样的感觉无比新奇,但对安于柬而言却十分受用,他很快适应了躲藏在他人视线之外,隐秘又刺激的紧张,一手牵着恋人带有温度的手,一手轻握着柔软的玫瑰花瓣,靠着椅背睡着了。 到了酒店,助理陪着艺人去前台办理入住,夏以宗以有事为由将安于柬扣下,两人便找了个隐蔽的花坛旁闲聊。 “要给你安排一间房吗?还是住一间。”夏以宗没有绕弯,开门见山。 “不用。”安于柬摇头,“我定了其他酒店,后天的飞机。” “嗯。这样最好。”夏以宗点点头,“你确定你是认真的?”在得知两人在一起时,夏以宗差点犯了高血压,他没想到安于柬这么堂而皇之地挖墙脚,还是挖自己的墙角,不过细想夏将影进公司以来的种种,一切有迹可循,而且在他这里,安于柬的信誉基本为零,就他干过的混蛋事,别说和夏将影在一起,就是哪天告诉他撂担子不干了,他也不意外。 “嗯。”安于柬点头承认。 “唉。我也看出这次你是认真的。不过我也得把话说在前面,我没立场反对,也不反对,只是为了公司的发展和项目的进行,你和夏将影只能地下发展。我想你也看到他的粉丝有多疯狂了。如果被私生拍到,或者让狗仔嗅到一丝绯闻的气味,那就全完了。” “我心里有数,你放心,我没有公之于众的爱好。” “但愿如此。小夏那边我也会叮嘱的。真受不了你们这些臭恋爱的,在车上还..."夏将影忍不住说了两句,一上车他就看见了,装作没看见罢了。 “哦,你都看见了?” “废话...唉,不说这些。明天你会来现场吗?” “应该,我后天就走了。” “行。我明天和剧组打声招呼,你直接来休息室,就不要在现场露面了。” “好。” 【作者有话说】 鸡蛋有话说:嗅到一丝危险气息,下章,某人又要出场了。 第30章 绯闻 第一场戏在茉镇的泉山取景,应景点管理安排,剧组临时通知各部门工作人员和演员尽快前往拍摄地进行编排。接到电话时,安于柬刚回酒店,听到夏以宗说自己已经带着人赶去泉山,便问要不要也跟着过来。夏以宗说没必要,剧组只申请了五天封闭,常思和夏将影的戏份很重,五天会排很满。 “住哪?”安于柬问。 “剧组给订了统一的民宿。常思单独一间,我和小夏估计得挤一挤,不然我就得跟执导住一间。”夏以宗边说边看了眼后座的夏将影,“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明天满戏吗?” “这我得问问小顾。”小顾是禾园给夏将影分配的助理,年纪不大,但工作十分上心,“小顾说,晚上六点到十点有空,十点十分要找化妆师,十二点到他的戏。” 安于柬那边安静了片刻,“那我明天六点过来,你把电话给夏将影。” “不是吧,你真要过来?真是闲的。”夏以宗忍不住吐槽,但还是把电话丢给了夏将影。“找你的。” 夏将影聊了几句便把电话还给夏以宗,夏以宗在前面只是听了个大概,都觉得这车里弥漫着一股子恋爱的酸臭气息,安于柬一个自己都顾不好的人,还要操心夏将影住在景区生活用品有没有带够,拍戏会不会紧张… “你别告诉我,你明天打算在这里住一天。” “没有这个打算,后天中午的飞机。” “所以说这是何必呢?从市里到泉山来回都要四个小时,你也不嫌折腾。” 第50章 “都一个月没见了,来都来了,不能只送束花就走吧。” 这么一说,夏以宗也有些心软,自从恋爱,安于柬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以前就是公司大楼塌下来,都置身事外、事不关己的一个人,突然就转了性子,开始操心公司业务,前段时间夏将影忙着养病,安于柬又出差谈项目去了,根本没见面的机会,现下夏将影进组,少说也得四个月见不着,他又大老远飞这么一趟…做王母,阻扰“牛郎织女”相会这种事,夏以宗又狠不下心。 “行,行,行,我认输,明天来之前报个信,我让小顾出来接你。” “好。” 第二天吃完午饭,安于柬买了些东西,又打包了酒店的丰富餐食,开车前往泉山。好在并非节假日,景区又因拍摄需要暂时封闭,一路畅行,并没有堵车。到景区门口,工作人员见安于柬车上没有贴剧组的标识,拦下没让进,安于柬便打通了小顾的电话。 等了半小时,才等来小顾。等人拿了通行许给安保检查,坐上车,安于柬才重新起步。看小顾是扫了辆景区里的共享单车来,可能是因此而耽误,没有计较等待时间,只问小顾今天拍摄是否顺利。 “安总您是不知道今天有多气人,那些粉丝为了拍路透,想进各种招溜进景区,有的还跑到后山去了…还有拍到一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无人机,差点出了事。”小顾做事一向稳妥,安于柬很少见她如此急躁。 “难怪查这么严。”安于柬按照路标指示左转。 “安总,真的不好意思让您等这么久。执行要人上后山抓代拍把车都借走了,我走了十几分钟,才找到这么一辆共享单车。” “小事。夏以宗呢,我跟他打了电话也没接,他不是有车吗?也被借走了?” “以宗哥去机场接人了,说是小祝总要来。” “祝别?他不是跟着另一组吗?”安于柬没问过祝别的行程,但他不应该跟刘间一起吗?难道是楚南冬和穆笛的戏份有变?可他也没收到消息。 “我也奇怪,但以宗哥也没说什么就出发去接小祝总了,再有一个小时应该就到了。” 很快到了拍摄地,安于柬拿了东西,便把车钥匙和卡给小顾,让她开车带几个人去景区的奶茶店,他请剧组喝水。小顾直呼老板大方,离开前不忘告诉安于柬夏将影休息室的位置,“以宗哥提起打过招呼啦,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安于柬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听见有敲门的声响,夏将影放下手机起身打开门。 “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夏将影一眼便看到了安于柬手里的打包盒,还有一袋子药品,从他手里接了过来,“这么重?” “山上不比城里方便,只是买了些简单的药品,万一碰上什么事也能应急。”安于柬走到沙发旁坐下,看到用木箱搭起来的临时餐桌上还剩了半碗来不及吃完的鸡胸肉沙拉,意识到打包盒里的东西有些多余,“我忘了,你现在需要控制饮食。” 夏将影摇了摇头,“吃一点也没关系的。你还没吃饭吧?” “嗯。”安于柬点点头。 夏将影笑了笑,坐到安于柬身边,将临时餐桌拖过来,解开餐盒的外包装,又将餐具打磨好拿给安于柬。“还挺丰盛。” 安于柬不知道夏将影喜欢吃什么,便要酒店打包了些招牌,虽然比不上私房菜、米其林之类的,但总不至于难以下咽。一道家烧小黄鱼,一道脆皮乳鸽,一道红酒炖牛肉,外加凉拌素三丝和其他几个小菜,将位置不大的小桌堆满。“牛肉和黄鱼应该可以,你要不尝一点?” “我吃点素三丝就好。”夏将影抱起沙拉碗,“我怕我吃了忍不住想要来点米饭,晚上还有戏,不能吃太饱。” “嗯。”安于柬点点头,便用干净的筷子夹了些许素三丝到夏将影的碗里,夏将影一愣,没想到安于柬会如此,但很快神色如常,将碗里的素三丝送入口中。无人前来打扰,两人就在休息室安静地吃了会饭,安于柬吃了几口便没有了胃口,这些天忙于应酬,胃病又有些反复,安于柬怕影响后面工作,尽量避免饮食生冷,可来泉山两个多小时,再好的保温袋也无用。夏将影倒是将沙拉吃完了,也很克制地没有再碰那道素三丝。 “好浪费。”安于柬望着几乎都剩了一大半的饭菜,有些罪恶感,说完,便想起身收拾残局,却被夏将影按住。 “我来吧。” 夏将影动作很快,三下两下收拾了一桌狼藉,又跑到洗手间去洗漱,回来便侧身抱住了安于柬,像一只撒娇的小狗,趴在安于柬的肩窝处,贪婪地呼吸着。安于柬摸了摸夏将影的脑袋,头发没之前那么柔软,可能是上了发胶的缘故,“第一天还适应吗?” “还好。不过也不太顺利,有一场戏重复拍了几十遍,副导好像还是不太满意,明天可能要重拍。” “这种事也是常有的,他有和你讲戏吗?” “有,副导还亲自上场指导,可惜我还是做的不够好,以宗哥也说,有的东西得靠悟性,我道行太浅,不能参透。”夏将影换了一个姿势,将头枕在安于柬的右肩,大腿紧贴在一处,低头看到安于柬的手好看,又忍不住抓过他的手,摆弄手指。 “你不是科班生,这又是你第一次进组,抓不住要点很正常,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第51章 “嗯,对了,你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 “中午。酒店离机场有段距离,可能得提前三个小时出发。” “这么早啊?”夏将影有点失望,“十点我就要去现场了。你今天能留下吗?” 安于柬摇了摇头,看到夏将影委屈的模样,又忍不住想要逗他,“没有多余的房间了。而且,你忘了夏以宗和你说过的吗?我们是地下恋情,不能被人知道,更不能传出绯闻,要尽可能地低调。” “留下又不是要做什么,况且我们…已经很低调了,还什么都没做呢?手都没牵过几次。” “这不是牵着在吗?”安于柬晃了晃夏将影的手,“你很想我留下吗?” “我…” 话还没说完,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夏将影猛地松开手站起,欲盖弥彰地往墙边靠,和安于柬保持距离。安于柬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想起小顾提起的狂热粉丝,不免有些心惊,“谁?” “我。”一开口,安于柬便放下了心,是夏以宗。 “进来吧。” 门被推开,祝别跟着夏以宗进了休息室,看到安于柬的一瞬间,眼睛瞪得像铜铃,“哥?你怎么来了?” “来探班。”安于柬站起身,“你呢?刘间不是让你跟着楚南东那一组吗?” “别提了。”祝别一眼没瞧见夏将影,视线扫过墙边“罚站”的夏将影,两人视线相对,夏将影很快错开目光,祝别倒是神色如常,一屁股坐在夏将影刚才的位置上,“树大招风,穆笛可能摊上事了。” “怎么回事?” “被人举报偷税,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工作室账务有很大问题,上面也警告过了,还好现在爆了出来,还能补救,把税补上就是,要是戏拍完了暴雷,想死的心都有了。”祝别扶额,“不说这些了,那边因为穆笛的事,拍摄的事暂缓,我便先飞来这边看看情况。” “祝…你哥知道这事吗?”安于柬看了眼夏以宗,夏以宗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知道多少内情。 “当然知道,不然穆迪的事早就瞒不住了,这都是第二次警告了。哥他花了不少钱才压下来,现在还不清楚穆迪那边到底捅了多大一个窟窿,可能还得砸钱。” “嗯。” “遇上也是倒霉,开机那天我该多烧两柱香的,怎么还没开拍就出这种事。” “你也别太担心,目前来看,能用钱解决的事情还不算太困难。以后合作前,记得多留一个心眼。” “唉。也只能这样了。”祝别叹了一口气,又看向安于柬。“你怎么突然跑来探班?” 夏以宗望向天花板,故意轻咳两声。 安于柬并没有觉得祝别是在明知顾问,可能上次没把话说明白,祝别又是根木头,不懂得话里的曲折,“祝别,我和夏将影在一起了。” 论吃惊也是有的,可安于柬在祝别脸上看到了更为复杂的表情,他在三人之间来回审视,似乎早已知晓,只等安于柬亲口承认,可等来消息,又有些难以言说的意味在里面。 “我想和哥单独聊聊。” 说完,夏以宗识趣地把夏将影带走了。 “祝别,我知道你可能很难接受,但这就是事实。”休息室只剩他们二人,安于柬也不再避讳其他。他猜想祝别无法接受他喜欢男人的事实,不过也不能怪他,他并不知道前世他和祝青霄之间的纠葛,这辈子也不曾撞见。 “我以为,你做那些只是想气爷爷和母亲。” “祝别,我不只是做些样子,那些照片是真的,我想要吞掉祝青霄的股份也是真的。”他并不想祝别对这件事仍抱有愧疚,他和男人厮混的照片是假,但做出想要独吞的举动确是真,他怎么会不知道跟踪他的人是谁,安嘉荷派来的人手脚太过明显,他也不是不知道安嘉荷在祝别成年时就动了心思,只要抓到安于柬的任何一处把柄,便能为祝别多挣上一笔家产,安于柬早已劝说自己理解安嘉荷毫无缘由的偏爱,可作为母亲,她却从不知晓安于柬从没有争过的心思。既然如此,他何不顺水推舟,他让人拍下来在gay吧厮混的照片,还有酒店的订房记录。 即使被赶出祝家,他也没真的怨恨过安嘉荷,只是他无法接受她的伪善,在祝老爷子和祝云非面前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直言不清楚他的这些事,又在安于柬落魄时,出现在他面前,问他需不需要帮助。安于柬拒绝了她的关心,让她顾好自己和祝别就好。 至于祝别,他也是在安于柬分管禾园之后才和自己坦白,原来他也知道安嘉荷做了那样的事,可他劝不住母亲,只能看着母亲偷偷溜进书房,将照片放在桌上。 安于柬不需要这份愧疚,也不想祝别愧疚。 “祝别,我希望你能接受。”这是他对祝别为数不多的要求。“我是认真的。”......拍摄结束已是凌晨四点,告别完导演和其他演员,夏将影拖着疲惫的身子上了房车,一路无言,下车,夏将影却没有看见后车夏以宗的身影,实在困得不行,便先一步上楼回房间洗漱,刷开门卡,却发现屋内一片敞亮。 安于柬刚洗完澡,正在用毛巾擦头发。 “你?”夏将影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发现眼前的不是幻觉。 “怎么?不欢迎我?”安于柬抛下毛巾,朝夏将影走来,却被夏将影抱住猛地推到窗边。 第52章 “你真的留下来了?” “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突然很想见你,就把夏以宗赶去和别人住一间去了。” “安于柬。” “嗯。”安于柬还有些微湿的发贴在夏将影的胸口,抬眼,便是一双更为潮湿的眼。 “我可以吻你吗?” “我…”安于柬有些犹豫,但还是闭上了眼。 “算了。”夏将影抱住安于柬,“就让我抱一会,好吗?” “嗯。” 第二天一早,安于柬便出发前往机场。昨晚,怕影响夏将影休息,两人是分房睡的。 飞机上,他想起昨天和祝别的对话,祝别似乎暂时还是无法接受,只问他未来有什么打算。他好像也从未认真思考过未来,他不想一直躲躲藏藏,他也渴望有一天能牵着爱人的手,光明正大地站在人群中间,好在时间还长,他还有很多时间为未来规划。 三个小时的行程结束,安于柬拉着行李箱同往常一样出机场大楼,等待商务车来接。突然,十几个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在看到安于柬低头看手机的那一瞬间,控制不住情绪,抓过安于柬的领子开骂,“照片上的是不是你,到底是不是你?” 安于柬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看到女生包上的挂件和手中的应援物,猜想可能是谁的粉丝,以为她们认错人了。 “说话啊,到底是不是你。都是你害的。” “我...”不等他开口,一个重物面朝他砸来。锁骨处迸发剧烈的疼痛,倒地前,安于柬才意识到那是她们中哪一个人的手机。 再次醒来时,安于柬又听到熟悉的滴答声,睁眼,是他看过无数次的天花板,更令他绝望的是,他发现自己被缠上了八字绷带,上半身无法动弹,一动就疼。 “醒了?” 那似恶魔低语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安于柬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动弹不得。 “骨裂,外加低血糖晕倒导致的锁骨错位。你还真有本事。” 他看到祝青霄起身,一步步朝他走来。 【作者有话说】 呼,算是比较长,内容也很杂的一章吧。可能大家会觉得剧情太快了,但这文就是这么狗血......下一章是周二更新! 第31章 蛛网 “你。”安于柬僵硬地躺在床上,目视两人之间可怜的距离被一点点侵犯,直觉不妙,安于柬挣扎着想要坐起,奈何找不可以用力支撑的一点,只好作罢。太过反常,又太过危险,出于本能,安于柬尽量保持镇定,伺机将没有被绑起来、藏于背后的那只手伸向墙壁后方凸起的一处,“你来做什么?” “做什么?”祝青霄带着嘲讽地意味,强硬地按住了企图按铃呼救的那只不安分的手,“想要别人进来?” 无法动弹,祝青霄轻易挑开松垮挂在安于柬骨架上的病号服,露出胸前白皙的一片,好似赏玩过后泛着油脂光泽温软的玉,只可惜美中不足,这样一副好光景,却被绷带所拦截,隐隐露出皮下乌青的一团,美玉有瑕。祝青霄站在床边,俯视着被桎梏住的安于柬,白色绷带穿过两侧肩下,绕过一侧垫肩,在背后呈现“8”字型固定,这样的缠绕方式使安于柬一直处于扩胸状态,背部肌肉紧绷,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架子被迫展翅的蓝色蝴蝶。避而不及,安于柬扭过头去,错开视线。 手指覆上,一点一点,像蜿蜒的蛇,在肩峰端停留,安于柬只觉得被戏弄,闭上眼。 “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我收到了一条视频,我想你会很感兴趣。”祝青霄抛出引诱安于柬分心的问题,在他睁眼,视线分散,失神的一刹那,指骨在伤口处重重按下,安于柬吃痛,再次睁眼,视线又落入深不见底的潭。 祝青霄露出得逞的笑。“你想看吗?” 这样的局面,安于柬没有拒绝的权力。 明显的盗摄手法,刁钻的角度。大约四分之三的屏幕被遮挡,只有左边有一处留白。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安于柬能依稀看出来那是一面窗,被白色或是米色的窗帘微微遮挡住,进度条随着时间流失匀速移动,拍摄的人将镜头向左偏移,那扇窗边占据了一半空间,安于柬仍不清楚其中内容,直到他看见窗边的两个人影。 是他和夏将影。 是他留宿在泉山的那夜,夏将影抱住他,将他推向窗边。 画面中,窗帘的缝隙间露出了夏将影的小半张脸,还有安于柬的后背,又很快被窗帘遮挡住,并没有结束,镜头移动,突兀的手撑在窗户上,从五指放松,到被弄皱的帘,身影重叠在一处,隔着白色的帘,有种说不出清楚的暧昧,难舍难分。 安于柬百口莫辩,任谁看了都会认为被偷拍的两人正在忘情地交换唾液。 可那晚什么都没发生,他们甚至没有接过吻。 安于柬抬眼,祝青霄并没有在看他,反而专注地看着视频中晃动的身影,过往所有相处的经验都无法帮助他解读祝青霄现在的表情,恐惧大过于羞耻,只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六分钟的视频精确到秒,画面陷入黑暗,安于柬才松下绷紧的弦。六分钟已经足够让他想明白一些事,他不清楚拍摄者是谁?也不清楚是谁指使的,但他至少想清楚了为何无缘无故被砸。 “有多少人看过了?”安于柬做了最坏的打算。 “我以为你不会担心这些。已经处理了。” 第53章 安于柬长舒一口气,他知道祝青霄这么说,传播范围并不大,还可以控制,至于那些已经知晓的粉丝,估计兴世也给了一笔不小的封口费。 “他技术很好?你看起来挺享受。”祝青霄笑着将手机扔在一边。 安于柬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对祝青霄不多的感谢之意很快消失殆尽。就是网上看片也要花钱,这六分钟虽然没什么香艳画面,他也不愿意白白让人看了,可惜,奈何理不直气也不足,安于柬在心里盘算半天也没想出更好地回答,只能破罐破摔,“你不是看得很清楚吗 至少比你好。” “是吗?” 安于柬刚想开口反驳,可现下他摸不清祝青霄的态度,直觉告诉他要见好就收。“你来,就只是想让我看这个?” 祝青霄摇摇头,“我只是有些惊讶。” “惊讶什么?”总不可能真的惊讶于夏将影的技术,那只不过是视觉错位的假象。 “惊讶于你的愚蠢。” “你什么意思?” 太过激动拉扯到伤口,安于柬像一尾缺氧的鱼,重重地摔回床上。 祝青霄没打算继续,似报复安于柬之前的冷嘲热讽,故意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难道不是?我想你有很多时间弄清楚我在说什么。” “你都知道些什么?”他能明显感觉到祝青霄清楚更多,他好像落入了一张巨大的网,包裹在其中,只能凭借蛛网轻微的震动感知身处的坐标,或是危险的信号并不常有,或因为安于柬不足够敏感,又或是出于对祝青霄的信任丧失,他无法分辨对他的警告是否在扰乱视听,更无从知晓布网的究竟是谁? 他不相信这是一个巧合,哪怕确实存在狂热的粉丝,但这样的拍摄方式,镜头把控,他知道祝青霄是不屑于这种手段的人,可如果排除他,那么只能是...他猛地想起祝别和他提起穆笛,这也许不是单单冲着他和夏将影来的,“你知道这背后的人是谁,是不是?” 祝青霄摇摇头,“我没有这个义务告诉你,安于柬。" “那就不用告诉我。我会弄清楚。”安于柬觉得自己蠢到家了,祝青霄怎么会告诉自己。“你走吧,我要休息了。”安于柬摆出送客的态度。 离开前,祝青霄扔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你不是厌倦了吗?那就尽早离开。” 安于柬背对着祝青霄,没出声,直到门被关上才翻过身来,安于柬沉默地望着眼前的天花板,又再次闭上眼试图排空混乱的思绪,可始终无法入眠。 【作者有话说】 鸡蛋:老祝,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 第32章 良心 医生建议安于柬保守治疗,如果一个月后效果不佳,再进行手术。 卧床的十几天,安于柬乐得清闲,骨折需要静养,公司的事属于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禾园那边,安于柬没告诉夏以宗事实真相,只说自己被狂热粉丝盯上了,斥责禾园资源分配不均借机报复,夏以宗相信了这套说辞,一边庆幸安于柬被砸的事没有引起多少风浪,一边又放心不下公司,在这个节骨眼,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影响项目进行。安于柬也过意不去,向夏以宗保证自己恢复好就去接班,除此之外,安于柬还给给夏以宗额外批了二十天的假,外加一趟欧洲豪华游,旅宿全包,作为补偿,夏以宗见b组这边还有祝别坐镇,便从剧组跑回来替安于柬处理公司大小事。 虽不为公事所绊,日子也不见得比之前更好打发。夏将影前脚刚结束了在泉山的戏份,后脚就跟着剧组进了绿棚,场内不比场外,没有时差一说,为了赶进度,常常是持续十多个小时的高强度拍摄,安于柬接到电话的时间也不再固定,有时是在下午三点,有时会接近凌晨,甚至有时没讲两句,电话便被小顾拿走,说导演喊人过去,等下戏再和您联系。担心影响夏将影工作,经过偷怕事件,安于柬也怕两人的通话被人录下成为把柄,安于柬只问了小顾剧组休假的时间,小顾表示还不能确定,要等通知,安于柬便让她有消息告诉他一声,其余时间让夏将影尽量不要和自己联系,拍戏为重。 本以为一切风平浪静,祝别却在这时打来了电话。 “哥,情况不是很妙,穆笛那边,果然还有其他债务没解决。” 安于柬早有预感,这件事不会那么轻易结束,对方是有备而来,不管是穆笛的税务问题,工作室财务漏洞,还是夏将影被偷怕,险陷舆论漩涡,目的明确,均是为了搅黄项目。“事到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人换掉,如果现在不快刀斩乱麻,后面可能还会爆更大的雷。” “这…”祝别支支吾吾,态度犹豫。 “祝别。”安于柬预感不妙,“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我…没有。” “那为什么不换人,年轻的影帝这么多,适合这个角色的也不少,换人不过祝青霄是一句话的事,穆笛的事,他到底知道多少?” “我…”祝别不敢出声。 “祝别,他不知道对不对,你根本没跟他说。”安于柬太了解祝别的性格,安嘉荷把他保护得太好,遇到这种事根本不敢告诉祝青霄,他又是如此态度,安于柬更加确定他在说谎,“你说他花钱压下去了,我刚和他见过面,他没和我提起,祝别,是你自掏腰包把事情压下来了对吗?” 第54章 “霄哥来过,你和他见过面了?” “这不是重点,祝别,我要你一句话,他到底知不知道穆笛的事?” 事已至此,祝别终究无法隐瞒,“是,霄哥根本不知道,是我花钱,给了狗仔封口费。 “你。”安于柬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受伤,他必然要飞过去把人收拾一顿,“祝别,你多大了?这种事可以瞒着吗?房子的事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你不经我同意抛售给祝青霄我也可以不跟你计较,但狗仔是能信任的吗?你才买通了几个人,能保证这件事不会被捅出来吗?我只问你,穆笛的税到底有没有补齐?” “补齐了。我…” “你哪来的钱?” “我…我跟你说实话吧,你别骂我。” “你说吧。” “穆笛签了对赌协议,钱是投资方出的…人肯定是不能换的。” “为什么?穆笛签了对赌,那是他工作室和经纪公司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安于柬甚至根本没想到祝别会绕过祝青霄操作,其他投资方,祝青霄到底投资了多少?“你别告诉我…” “我…我就是,我也签了对赌协议。” “你!”前世的记忆浮现,上辈子,安于柬放任祝别管理禾园,出于信任让祝别做了股东,祝别却背着他签了对赌协议,导致禾园破产,重来一世,他数次警告祝别“不是这块的料”,奈何祝别心意已决,作为亲哥,他也不忍心看祝别受挫,只想着尽力帮他把项目坐起,他原以为祝青霄入局,祝别多多少少不会做得太离谱,哪知他胆子如此之大,竟然背着他和祝青霄签了对赌协议。 “哥,你得帮我,我,我真的也是没办法了。妈没留多少东西给我,爷爷的遗产我也没分到多少,不融资,我根本拿不下千万级的ip,为了这个项目,我几乎也是把家底掏空了,我就是想赌一把。” “房子的钱也被你砸进去了,对吗?” “嗯。”安于柬大概明白为何祝青霄宁可要房子,也不要10%的股份,祝别的手段太过低级,他一定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只是安于柬不清楚祝青霄知道多少。 “有什么值得你去赌的?祝别,你要买版权,这是你的自由,可你拉禾园和兴世入局,又背着我签下对赌协议…除了楚南冬,光我只晓的其他投资就有两千万,还有祝青霄的八千万,他给的还不够?这个理由,我不能接受。我也帮不了你,你是成年人了,安嘉荷没教你的,你总得吃过亏才明白。” “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常思和夏将影也是签了合同的,《涧照晚》黄了,所有人都得玩完,你不在乎公司的信誉,可常思和夏将影还要在圈里混。”祝别咬死了安于柬会心软,他知道安于柬多半不情愿帮他,毁约的事他完全有可能干得出来,可宣传已过,外面这么多人盯着《涧照晚》的进度,毁约必然会影响常思和夏将影未来发展。 “祝别。你真的很让我失望。你的良心不会痛吗,连我你也要算计?你拉我进局,就是为了让我给你擦屁股,对吗?你把我当第二个安嘉荷?”沉默良久。 “哥,你说我让你失望,你说我没良心,我都认了,我只是想做出一件事,让祝家的人都看看,我不是个废物。在祝家这么多年,我和妈一直要仰仗我爹鼻息才能生存下去,妈熬了二十多年,都没能熬出头,祝青霄连个正眼都不曾给她。是,你是拍拍屁股,说自己不是祝家人就可以走了,我呢?没有我妈,我在祝家举步维艰,你又对我不闻不问,我原以为爷爷至少会做到公平公正,可我到底得到了什么?难道你真的甘心吗?在祝家,我们做什么都低祝青霄一等,凭什么他做什么都受人追捧,我做什么都‘不是这块料’。” “祝别…”不想,安于柬的那句话,对祝别的伤害如此之深,他并不是真的看不上祝别,只是祝别圈养的绵羊,没有安嘉荷的庇护,他怎么经得起吃人都不吐骨头的资本场?他不想祝别和他是一样的结局。 他终于还是心软下来,“你想我怎么帮你?” “哥。”祝别冷静了片刻,“你不怪我?” “我怎么怪你?你是我弟,祝青霄是你哥,你不该和他作对。”也许因为祝别的坦白,又也许因为他的痛处安于柬也感同身受,安于柬逐渐冷静下来。 “我没有想和他作对,我清楚,论身世,我没有他光彩,论能力,我甚至比不上你,爷爷那么做有他的道理,也许我就不应该折腾,我只是有些不甘心。我并不是单单为了自己,如果《涧照晚》能带来1.5个亿的净利润,对方会追加1个亿的投资,我还能拿到对方的股份,如果禾园愿意一直跟我合作,绝对可以帮你拓宽市场。” “我没有这么大的野心。”安于柬叹气,“一个亿,你真的有信心吗?” “只要项目能进行,两个亿我是有信心的。已经在谈授权的平台了,没有低于千万的。” “也只能这样了。你想要什么?” “我想你替我贷一笔钱,我还需要三千万。” “你想我把禾园作为抵押,禾园贷不了这么多,我也不可能把股权都抛售出去。” “可你还有兴世的10%的股份。” 安于柬一惊,他倒是没想到这一层面,可祝别的脱口而出,又让他起疑,“除了我,你最近有联系其他人吗?” 第55章 “这个,倒是没有。” “你最好没有说谎,祝别,我的事是前车之鉴,你不要再动歪心思,祝青霄不是祝云非。”安于柬作出警告。 “我知道。” “钱的事我会想其他办法,穆笛的事,我劝你尽早和祝青霄坦白,至于你签了对赌,我可以帮你隐瞒,但我不能保证祝青霄不会起疑。我希望《涧照晚》是最后一个教训,你实在野心太大。” “我知道了,我会和霄哥坦白。”通话结束。 安于柬躺在床上,心乱如麻,他怎么也不能想到祝别能捅这么大一个篓子,也不曾想到祝别和祝青霄的和睦可能也只停留于表面。可笑。 他还没有傻到听祝别的话,盲目地去贷款,抛售股份,毕竟祝别在他这里已经失去信用,他究竟会不会和祝青霄坦白,安于柬也无从得知,只是这笔钱,他该从哪里替他寻到?也许只能用10%的股份和祝青霄去做一笔交易。 他莫名想到祝青霄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如果厌倦了,尽早离开。”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禾园卖了,股份他也不要了,房子他也不要了,带着夏将影远走高飞,他还记得夏将影和他说过的音乐梦,也许这样的环境根本不适合他发展。 那个躲在暗处,伺机搅黄项目的人,他也无从得知。 心烦意乱,安于柬把手机扔在一边,开始放空大脑。 门外,有人在敲门。 “请进。”安于柬随口喊了一声。 门被推开,李文泉拿着水果篮走进了病房,“安老板,听说你住院了,我来看看你。” 【作者有话说】 ps:本文里所有涉及“对赌协议”,融资,还有其他财务方面的内容都没有实例支撑,可以看作是作者杜撰的,作者非常不专业,大家看看就好,如果有漏洞也欢迎一起和平讨论。 鸡蛋:文泉小天使又出现喽~ 第33章 匿名 “文泉,你怎么来了?”安于柬没想到李文泉会来拜访,“还带这么多东西。快找个地方坐下。” “我也是听护士站的姐姐说,有个我熟悉的病人住院了。我一看,果然是你,怎么会弄成这样?”李文泉把果篮放在一边,拉了把椅子坐下。 安于柬叹了口气,“唉,说来话长。你就当我是工伤吧。” “其实我今天来,除了探病,我是来道谢的。”李文泉站起身,“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 “怎么突然?”安于柬挺意外李文泉的举措,他大概有段时间没见过李文泉了。 “资助款我已经全部收到了。”李文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工作我也辞退了,最近就打算正式进入备考状态,准备明年的研究生考试。还有就是,您之前应该也听说了我家里的情况,我哥应该再过两个月就能出院了,虽然以后不能再干重活,但人健康了比什么都强。” “恭喜恭喜,太好了。”安于柬高兴地想要坐起身,无奈使不上劲,还是李文泉帮了他一把才直起腰,安于柬枕在厚厚的枕头上,仰视着李文泉,“只是你说的资助款,什么时候的事?”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他一时把李文泉的事抛在脑后,也不记得曾交代敏敏或是夏以宗帮他转过账,李文泉的那笔钱可能是其他好心人捐助的。 “多少号我忘记了,上个月的事,那次您做完检查,没多久我就收到了。”李文泉眨了眨眼,见安于柬仍是一脸疑惑,便开口解释,“您是不是忘记了,您给我打了三十万。” “可能是我公司的人帮忙转的帐,文泉,你今天回去后能把转账的信息发我一份吗?” “当然没问题。” 两人没聊几句,李文泉便说不打扰安于柬休息,改日再来。下午,安于柬收到了李文泉发来的大额转账截图,安于柬没看到想要的信息,便打电话交代敏敏跑一趟查一下转账记录。没过多久,敏敏打来电话说对方设置了匿名转账,查不到对方的名字和账号。安于柬松了一口气,让敏敏以自己的名义再给李文泉转三十万过去。 “安老板,您不是已经转过账了吗?” “那不是我转的,应该是学校那边的转账。” “可。”敏敏顿了顿,“这笔转账的附言留的是您的名字。”......银行拒绝透露客户信息,安于柬想尽各种方法都查不到转账的人是谁,他回想起上次见李文泉,他也说了些奇怪的话……心里突然冒出一种可能,但很快被理智压了下去。安于柬仍让敏敏转了三十万过去,设置匿名,没有附言。 一个月很快过去,安于柬重新拍了片子,医生说安于柬恢复的不错,目前看来并不需要手术,只是最近半年都要小心,不要进行太剧烈的运动。办理了出院,安于柬收到小顾短信,绿棚拍摄的部分开始收尾,快的话,一个星期后,夏将影会有两天的假,安于柬又问了问夏将影最近状态如何,小顾说瘦了些,但小祝总挺照顾人的,拍摄还算顺利。安于柬给小顾打了一笔钱过去,让她以夏将影的名义请剧组喝水,他可能一时半会,还来不了剧组。 祝别并没有催促安于柬,而据夏以宗的消息,a组已经恢复拍摄,穆笛再次进组,看来祝别已经和祝青霄坦白了,穆笛的事应该也得到了解决。至于那三千万,他打算过两天再找吴念,约一下祝青霄的时间。细细想来,那10%的股份本就是个意外,他从没想过祝老爷子会做出如此打算。无论是房子,还是三千万,对于祝青霄来说不是亏本的买卖,只是看祝青霄愿不愿意答应他。 第56章 他也是在想不明白祝青霄不肯的原因,他不认为这是出于信任。 两天后,安于柬拨通了吴念的电话,吴念似乎正在外地出差,电话那端信号不是很好,安于柬只说要约时间和祝青霄商谈,吴念却说他有段时间联系不上祝青霄,安于柬刚想追问,电话那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并不尖锐,像是因为吃痛而发出的声音,安于柬觉得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却被挂了电话。 没约上祝青霄,安于柬却意外收到一封匿名邮件。 安于柬点开,附件过大,只能从云端看,是一段三十秒的视频。按下播放键,屏幕出现惊人的一幕,祝青霄曾说过已被销毁的视频,又重新出现在安于柬面前,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安于柬愣在原地,对方截取了最关键的几帧,重复播放,画面结束,弹出一条信息,明晚7:30,云肆酒楼朱雀阁见。 一夜未眠,安于柬的脑海中闪现出各种可能,甚至在几个瞬间,点开通讯录,就要拨给祝青霄,可还是在最后一刻反悔,打了又能如何,对方是冲着他来的。无助地熬到天亮,又无助地熬到天黑,安于柬打车前往云肆酒楼,只身一人赴会。 迎宾人员将他带到了五楼,推开朱雀阁的大门,桌上已经落座了三人,安于柬略略一扫,都不曾见过,他有些犹豫,却被其中一人招呼着坐下。门被关上。 安于柬落座,面前既没有佳肴,也没有美酒,只有供人摆弄的茶盘,却是实打实的“鸿门宴”。冷静下来,安于柬观察三人的姿态,似乎只有两位是重要人物,另一位更像是助理或者秘书。 “安老板,请你来是想谈谈《涧照晚》的事,我和杨总都是《涧照晚》的投资方。”引他入座的男人沏了一壶白毫银针,茶叶银白如针,挺立在壶中段,上下交错,安于柬却没有心思品这扑鼻而来的茶香,如被针扎火燎一般端坐在位置上,“也是祝别的投资方。” 话说得如此敞亮,安于柬瞬间明白过来,“祝别和你们签的对赌协议。” “没错,我旗下的共荣和杨总的亦峰答应投资,前期的三千万给到《涧照晚》。”男人将茶汤分为三份,一份递给杨总,一份让秘书送给安于柬,安于柬接了过来,没有品茗,放在一边。 “你们签了多少?” 对方一笑,“安总是聪明人。一共八千万,剩下的五千万我和杨总还在观望。” “你们想撤资?这难道不算在对赌协议的一部分?” “这八千万是给到祝别,却不是给《涧照晚》的。”杨总放下茶杯,“安总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意思。” 安于柬一僵,寒意顺着脊骨一寸一寸上沿,明明手边就是滚好的茶汤,安于柬却觉得无比阴寒,这样的字眼游戏,连他都容易混淆,更不说祝别,这八千万平分到祝别所有的ip手上,一部投资三四千万,却要1.5个亿的回报,他们根本是稳赚不赔。“你们给他下套,是你们拍的视频。” “令弟要是有安老板一半聪明也不至于分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不过,我们并非要把事情做绝,《涧照晚》两年的协议已签,其他的ip,我和杨总还没有和祝别签署,这八千万的投资到底是一笔给,还是分批给,就看安老板的意思,毕竟主动权在我们手上,至于视频,我们还没有龌龊到如此地步,何况这视频也没什么看头,不过是想约安老板出来的诱饵。” 安于柬不可能相信这种老奸巨猾的人,直问穆笛的事和他们是否有关? 两人笑而不语。 安于柬握紧了拳头,太过被动,这样的局势,他根本没有胜算,可他也不能轻易地暴露,只能另想办法套话,“二位可能不了解,我手里虽然有禾园,祝别也确实是我的弟弟,听着好像也跟祝家沾亲带故,可我早已脱离了祝家,二位如果是想要从我手里拿到什么好处,我大可以不帮,就是视频流传出去,对我也没什么影响。至于祝别,祝家愿意给他擦屁股,那是祝青霄的事,不愿意,那祝别也得自认倒霉。” 两人又是一笑,“安老板,如果我说,是有人授意如此。” “什么意思?” “安老板是个聪明人,你自己都说和祝家没什么关系,没什么接触,就这么几号人,你猜不出来吗?” 安于柬像被钉在红木椅上,整个人被抽去了魂魄,六神无主。他装了这么久,让自己信服那10%的股份对他而言毫无价值,他原是这么恨自己,上辈子不够,他还想让自己把这辈子也打进去。良久他才开口,“你们想要什么?” “我们想要和你谈笔生意。只要按老板答应,剩下的五千万会立马到账,另外我还会立马追加禾园额外四千万,这是额外的,安老板尽管放心。” “开条件吧。”安于柬只想尽快离开。 “我们很看好贵公司旗下夏将影这个艺人,如果禾园愿意跟我们签对赌协议,如果2年贵公司能带来两个亿的利润,我们愿意再出资两亿,帮助禾园继续融资,可如果没到,安老板需要赔偿我们两个亿。” 安于柬抬眸,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站起身,突然开始捧腹大笑,他笑得癫狂,引得其他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是何意思。 等安于柬终于笑够了,他强忍着笑意,只抛下一句话,“我既然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也看见了穆笛这样的蠢货,我自然不会做这种蠢事,两个亿,别说融资上市,就是禾园真的有一天破产了,我也不会答应签这种狗屁协议。” 第57章 第34章 不欢 他哪也没去,直奔兴世大楼。 前台的迎宾人员拦住了往里面硬冲的安于柬,礼貌提醒私人拜访需要提前登记,安于柬扫了一眼,是他没见过的生面孔,又想起无论是上辈子,还是现在,来去自如的从来不是他。 他甚至连张刷开门禁的卡都没有。 理智被拉回,安于柬绕回前台,说是拜访,却不想提起那人的名字,“吴念在吗?我来找他。” “稍等。”对方拨通电话,片刻后略带遗憾的告诉安于柬,“吴助昨天飞的申城,现在不在公司。您可以留下联系方式,我代为转达。” “谢谢,不用了。”他竟忘记吴念出差的事情,纠结片刻,还是留下了名片,前台接过,看到上面信息时明显愣了一下,比对着名片,多看了几眼眼前的人。安于柬没心思关注其他,只想着是不是得去豫园门口堵人,吴念说的联系不上,到底是针对他,还是… “安先生。”对方挂下电话,“祝总请您上去。” 上辈子,安于柬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他靠在弧形玻璃上,光影随观光电梯上升而变幻,像老式放映机在不断地切换胶片,他还记得黑素马蹄莲上点缀着的新鲜露水,撞见祝青霄和蓝颜一同迈入公司的窘迫,被风吹乱的卷发以及宽大到能遮住半张脸的米色羊毛围巾,以及将花藏在背后,目送两人进电梯时泛滥而出的酸意。 他不会再带花来。 电子屏停留在32,安于柬走出电梯,女秘书站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引他向楼层深处走去。 把人带到,秘书便关门离开。安于柬站在浅灰色的地毯上,耳边是玫瑰金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这原是祝云非办公的地方,刚从祝老爷子那接手时,便请了国外专业的设计团队重新装修改造,巨大的落地窗将扇形空间包裹起来,呈现将近270度的广角视野,从这里往下俯瞰,触目便是渝城地标——汉津之眼,坐落在江岸一侧,缓缓转动。 祝青霄仍在签署文件,将安于柬晾在一边,甚至没有抬眼瞧过。安于柬站了会,也不着急,往中心区域走了几步。并不是渝城常有的晴天,云层掩去刺眼的光,在安于柬的认知中,错误地以为三十二楼已经是快接近穹顶的高度,没想到,照进来的,却只有打上乌色的阴影。这是下雨的信号,如果可以,他希望是一场暴雨,他不喜欢潮湿的感觉,却十分钟意暴雨天,躲在干爽舒适的密闭空间里,看着雨滴敲击透明的玻璃,像一颗颗水晶在眼前破碎,散落开来。他不自觉地往落地窗前走去,手扒在一侧的百叶窗上,只是一眼,便看见了那座巨型摩天轮的中心,不等他数清这样的“怪物”究竟可以同时容纳多少人,视觉的错位欺骗了他的感官,有那么一瞬,眼前的物体凭空消失,铺在脚下的尼龙毯也开始向下凹陷变得绵软,一只无形的手拖拽着他向下坠去,他无力反抗,像又回到了重生前的那一刻,强烈地失重感袭来,安于柬猛地向后倒去,却被人挡住,没有重重摔下。 “不要靠那么近。” 安于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飞快地逃离抵在他肩上的那双手,背过身去,朝安全的地带走去。 祝青霄看了眼窗外,又看了眼还未缓过来的安于柬,表情凝重地回到办公桌上。“需要给你叫一杯热茶?” 反应慢了半拍,等回过神来,才想起空间内没有第三个人,安于柬摇了摇头,“不用了。”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祝青霄合上通体蓝漆的墨水笔,笔杆上的锤纹与桌面严丝合缝地贴在一处,发出极富质感的声响。 “我来,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想要我手中的股份,不需要那些不光彩的手段,我可以不要安嘉荷的房子,也可以签自愿转让协议。”安于柬双手抱臂,以防备的姿态面对祝青霄,像一只受了伤的刺猬,把柔软的留给自己,坚硬的刺指向伤害他的人。“至于祝别,他没有要和你争的意思,这样的教训已经足够了。” 滚轮无声的划过,祝青霄站起身,沉默地走向安于柬,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在安于柬的神经上,他还没有从刚才的心悸中恢复,阴影就将他完全笼罩起来。“除了那套房子,你想要什么?” “我…”安于柬抬高视线,他无法解读祝青霄眼中的深意,却仍嗅到几分危险的气息,从他踏入办公室,身处在祝青霄私人领域的那一刻,底气就被隔绝在外,他早该明白,祝青霄有心设局,他和祝别即使愤怒也无力抵抗,只会让人显得更加可笑。 “我…”安于柬抬高视线,他无法解读祝青霄眼中的深意,却仍嗅到几分危险的气息,从他踏入办公室,身处在祝青霄私人领域的那一刻,底气就被隔绝在外,他早该明白,祝青霄有心设局,他和祝别即使愤怒也无力抵抗,只会让人显得更加可笑。“我什么都不想要,你放我离开,不用等到三个月后,我现在就可以走。”祝青霄曾施舍给他六个月的暂住期限,现在他也不需要了,面对这样的局面,他没有谈判的资本。 “你想离开?” 安于柬点点头,却在期待的目光中得到了祝青霄的一声冷笑。 “如果是以前,我会答应。可惜,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离开。”祝青霄不再审视安于柬,却也没有退让多余的喘息空间。“我提的要求,你一件也没做到,那么我答应你的,也可以不作数。” 第58章 “你要求我什么?”安于柬不明所以。 “你自己想。”祝青霄将安于柬留在原地,径直走向一旁的酒柜,拿出恒温储存、挂着冰霜的橙瓶威士忌,给自己倒了小半杯。 安于柬看着远处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曳,喉咙一紧,“那么祝别呢?你打算做到什么地步?” 祝青霄眉头一皱,“你到现在还有心思关心他?” 安于柬走上前去,“我和你不一样。祝青霄,你做的出这种事,我和他做不出来,你可以这样对我,我无话可说,毕竟我和你除了利益交换以外,没有任何瓜葛,可祝别,他毕竟流着祝家的血,你不能做的太绝。” 酒杯被放下,祝青霄缓慢地移动视线,直到与安于柬对视,“我和他流着一样的血,你呢?他认为你和他有除了利益以外的东西吗?” 只是一句,安于柬便被问住,怔在原地,良久才开口,“他怎么看我并不重要。我只知道,他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 “哦,难道房子不是他卖的?如果不是他,你需要跑到这,和我进行利益交换吗?”祝青霄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可不愿交换的是你。”安于柬刺道,“他至少还愿意对我说实话,祝青霄,你说过视频已经被处理干净,那么今天用来威胁我的又是什么?我就是太蠢,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信你,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你说你不在意这10%,为什么给祝别下套,给我下套?我真的不知道你还想要什么,欠你的,欠祝家的,飞机里两条命已经还给祝家了。我…”安于柬差点脱口而出,可就是说了,祝青霄也只会把他当作一个语无伦次的疯子。 祝青霄露出十分复杂的表情。“你以为是我?” 如果不是丧失信任,安于柬也许会再次相信祝青霄的置身事外,可现在,他只会觉得祝青霄在演戏,仍把他当作傻子。“够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你就当我从来没有来过,别说是10%的股份,我母亲的房子,还是祝别手里剩下的三瓜两枣,就是你要我这条命,我也赔给你,我认了。” “我不需要你的命。”祝青霄皱眉。 “是啊。你也看不上我这条贱命。你知道我一走进来想到了什么,那天我站在这里威胁你,如果你结婚,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你让我自便。”安于柬冷笑,“是我瞎了眼。” 祝青霄想要拦住安于柬,却被他反手推开。 “我不会再来这,也不会再来找你。”说完,安于柬便推开办公室的大门。 “安于柬。”祝青霄很少会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刻,他向来以冷漠的姿态示人,“不要轻易相信别人说的话,任何人都不要相信。” 安于柬没有理会,转身离开。不欢而散。 安于柬快速离开兴世大楼,不等他取车,又再次接到祝别的电话,安于柬心乱如麻,不假思索便接通了电话。 “喂,哥,穆笛的事我解决了。”电话那头,祝别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与兴奋,“a组那边的拍摄也恢复了正常。” “嗯。”安于柬回应了一声。”还有别的事吗?” “我打电话其实是想问问你,你见过我的两个投资人了吧?” 【作者有话说】 鸡蛋:有人可能再也收不到老婆送的花喽~ 第35章 忙音 “多亏了他们帮忙,穆笛的事情才得以解决。”不等安于柬回答,祝别又接着说,“现在两边进度正常,夏将影那组当然更快一些,绿棚的戏份还有两星期就要结束了,哥你要来探班吗?…哥,你在听吗?” “祝别,除了《涧照晚》,你手里还有多少这种级别的ip?”安于柬问得直白。 电话那边,有明显的停滞,祝别一转态度,似乎有些回避“怎么突然问题这个?是还有两个。” “你在找他们投资的时候,进行过背调吗?”安于柬自然知道祝别不可能做得如此缜密,不然不会掉入别人精心为他布置的陷阱,他只是想试探祝别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没有。”祝别答的干脆。“哥,除了共荣和亦峰,我根本拉不到其他投资人。难道你忘了吗?连霄哥都是因为你的话才答应给我投资。其实我是想找你,可被你拒绝了。” 安于柬沉默了,现在想来,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祝别都憋着一股劲,他太渴望做出成绩,好颠覆他在祝家其他人眼里的形象,他也太过贪心,总以为手里的筹码,能够以小博大,他像误入赌城的无知青年,不知从哪里听来可以一夜暴富的美梦,便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不断地拉下拉杆,祈祷面前的机器能同时出现三个相同的图案。上辈子,祝别从安于柬手中接过禾园的管理权,被人欺骗以公司的名义背着安于柬签下对赌协议,导致公司破产,这辈子,他又一次背着安于柬,将全部身家放在了这场豪赌中,他仍不是祝青霄的对手,唯一不同的便是,安于柬还没有真正入局。 也许是上辈子沦为牺牲品的教训太过惨痛,安于柬无法抛下私心再次入局,甚至在这一刻,他都仍抱有规劝的想法,祝别和他,从来不是祝青霄的对手,可他又该如何劝祝别收手。他悲观地意识到,贪心不足的从来不止他一个,这样的诅咒深深烙印在血液里,无论是安嘉荷,祝别,还是他。 不是贪心,安嘉荷不会带着年幼的他来到祝家,更不会生下祝别;不是贪心,他也不会妄想占有祝青霄的爱,如此犯贱;不是贪心,祝别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这种蠢事。 第59章 如此这般,他又如何能够让祝别看清现实,他深知,没有这般惨痛的经历,人都会抱有一丝幻想,只要幻想不灭,执念便不会被放下。可他怎能眼睁睁地看着祝别步他的后尘?他做不到。他连是谁布的局都不忍心告诉祝别,又怎能看他走上绝路。 “哥,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把我的身家全部压了进去...穆笛的事,霄哥对我很失望,如果你也不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知道他们来找你,也知道你还在犹豫,我确实不值得你帮,妈的房子被我卖了,现在还要你搭上禾园帮我,我甚至还惦记着你手中的股份,可我只求你这一次,长这么大,我没有求过你什么,只这一次,等这件事结束,你就是不想再淌这趟浑水,想撂担子不干,我也可以买下禾园,股票折现给你,你想做什么都成,远走高飞,哪怕再也不愿意见我,不愿意见祝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成。"再次陷入沉默,良久,安于柬才答复。 "再给我一点时间。""好。” 再次回到安嘉荷留下的房子,只觉得恍若隔世,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难以消化,随手将钥匙扔在玄关,安于柬推开卧室的门,重重地躺了下去,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隐去他的身影,他终于可以躲在暗处,无人打扰。 真是奇怪,上辈子,他很少来这里,可当安嘉荷遇难,安于柬却将这里当作维系两人纽带的连接处,企图把这里重建成第二个精神家园,很多时候,他依然能从某个角落感受到母亲留下来的温度和气息,又或许,离开豫园,在他孤立无援,这已是他唯一仅剩的庇护所…而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将这里作为终点。现在,他躺在这里,望着墙顶的一角裂开,白色的粉皮翘起,露出被时间腐蚀过的发黄的毛坯面层,却没有修复的欲望。 他想,祝青霄永远不会知道这座房子对于他的意义,他并非赌气,也并非如他所说的那般愚蠢,这座房子早已胜过他手中所有。 他的梦不再只是坠楼的前一刻,梦里,年轻的安嘉荷牵着他的小手,站在村道上,眺望着远方,黑色的轿车从跟前驶过,在安嘉荷看向含泪的母亲的那一刻,恍然间,他不再是年幼的自己,而是成年后的他。他的视线越过母亲的头顶,他的手也可以稳稳地握住母亲的手,他似乎也能做出改变命运的决定。他原以为自己仍有芥蒂,他会和所有单亲家庭的孩子一样,怨恨安嘉荷不公平的爱,可他还是替安嘉荷拉开车门,亲自送她上车,望着那辆前往祝家的车一点点消失在眼前。成年的他代替年幼的自己站在村口,默默地向那辆永远不会驶回的车挥手。 梦醒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对安嘉荷的感情原来并不复杂,对祝别,也是如此。 所以,无论是祝别,还是祝青霄,谁设的局,谁又在说谎,对他来说,已经失去纠结的意义。他已经想好了最坏的结局,至少这辈子他还健康。只是,安于柬又想到什么,拨通了夏将影的电话。 他拨了三次,对面才接通。 听到夏将影声音的那一刻,安于柬才有了一种心停憩在水面的实感。 声音里满是遮掩不住的疲态,“安,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想你。”安于柬躺在床上,翻过身,看着窗外。“我听祝别说,还有两周又要杀青了。” “嗯,快的话两周,慢的话也许还要更久。等我有时间,就来找你好吗?” “好。”安于柬顿了顿,再次开口,“夏将影,假如,假如有一天,我一无所有,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夏将影没有立刻给出答案,安静了许久,“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需要我抽出时间赶来陪你吗?” “不用了,没什么事。”安于柬有片刻的失落,夏将影没有给出他要的回答,“等你拍完这部戏,我们出国好不好,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演戏不是你想要的,我可以带你去…” “安,导演那边在叫人,我先不跟你说了,晚点我再和你联系。” 电话被掐断,陷入忙音。 他好像做了一场十分漫长的梦,混沌间,似乎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他想要睁眼,眼皮却如灌铅一般沉重,无法抬起,他只能任由那人坐在床边,接受那人漫长的注视,久到他放弃抵抗,那人才从床边离开,安于柬并没有听到多余的脚步声,直到身旁的一处向下凹陷,被人圈住腰侧,他才意识到自己被卷入了那人的怀抱中,许是他太累了,许是这样的温度足够他贪恋,他不再多想,沉沉地睡去… 签完字的当天,安于柬给祝别打去了电话,告诉他,钱很快就会到账,电话里,祝别十分激动,就差越过空间障碍,抱着安于柬亲一口,安于柬笑笑,让他专心工作,并答应过两星期会来探班。 这两天,安于柬睡眠不佳,每每入睡便会经历如同“鬼压床”一般的事,起初他也怀疑过是否有外人闯进,可仔细检查过,屋内并没有留下一丁点痕迹,老房子没安监控,安于柬最近也没有丢过钥匙,于是他把这一切归因于压力太大。 去医院的路上,安于柬又想起很久没有见过李文泉,便想着碰碰运气。到了医院,护士站的人员却告诉他,李文泉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医院了,听说他已经辞职,又说他好像回老家去了。安于柬道了声谢,便离开了护士站前往一楼挂号。却不想,在一楼的拐角处撞见了卫雪榕。 第60章 卫雪榕也未曾想过会在这里碰见安于柬,两人尴尬对视,还是安于柬先出声打了个招呼,卫雪榕才回过神来,点头微笑。两人就此错开,安于柬并没有上心,刚想快步走到挂号口,却被人叫住,回头只看见保安拿着一张红色的卡。 “先生,您的卡掉了。” 安于柬摇了摇头,表示不是自己的卡,却无意看到了背面用圆珠笔写上的一个“卫”字,想来可能是卫雪榕掉下的。他接过卡,向保安表示感谢,便追出门去,卫雪榕早已不见踪影。 安于柬试图在卡上找出更多细节,可惜,并没有其他。一楼除了挂号处,便是独立出来的缴费处和药房,又想起自己曾撞见卫雪榕探望魏槐仁的一幕,想到这张卡如果落在别处,更加危险,还是有必要亲手交到卫雪榕的手里,便直奔住院部大楼,寻着记忆找到那间病房。 走到跟前,安于柬却犹豫了,几次抬手又放下,始终没有敲响房门。 “砰”。身后,有什么东西猛地砸在地上。 安于柬循声望去,却看见卫雪榕站在他的身后,捂着嘴,一脸惊恐地看向自己,身边是滚落在地的保温水壶。 “你都看见了?”他听到卫雪榕质问自己。 【作者有话说】 鸡蛋:小安对母亲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他对安嘉荷的恨和爱并不平衡,重生后发生的所有事让他意识到,人为不能改变所有事,即使是早已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他也无法扭转事情的走向,他开始理解安嘉荷,就像在梦里,他亲手将母亲送上车,他知道那是母亲的人生,他不能自私的干预,安嘉荷是爱他的,只是没有给到安于柬足够的爱,但这不能成为安于柬恨她的理由。对于祝别,安于柬的同样报以复杂的情感,他会嫉妒祝别分走母亲的爱,也会在祝别身上感受到祝家对他异样的眼光,祝别和他就好比光和影子,但同样他也不能把这些作为恨祝别的理由。 安于柬当然也不是“圣母”,他不看重身外之物,他想要的只是离开。至于他有没有反击,这个请看后文。 第36章 露陷 安于柬没有回答,直到银色的保温壶撞到墙壁的踢脚线处又朝反方向滚回来,才在卫雪榕诧异的注视下,替她捡起。 卫雪榕没有立刻接过,只是抬眼看着难言的安于柬,有些犹豫。 安于柬不打算逃避他撞见了两人私情的事实,他也知道卫雪榕忌惮些什么,如果上辈子也有这样好的机会,安于柬没有把握不会以此来加注抢夺祝青霄的筹码,可现在,他甚至无法站在旁边的视角评判任何一方的过错。想到这,安于柬拿出他在一楼捡到的银行卡,递到卫雪榕的面前,解释自己的来意。“刚刚你落在一楼的卡,你应该不想被有心的人捡到。” 卫雪榕不是伪装的高手,魏槐仁的信息也很容易被人查到,哪怕有订婚作遮掩,也很难躲过卫家那么多双眼睛,尤其是这么一张流水几乎透明的信用卡。 似乎更没想到安于柬会如此,卫雪榕抿了抿唇,伸手拿过那张红卡,小声说了一句谢谢,又接过安于柬手中的保温壶,“小安,你能等我一下吗?前面有休息区。” “嗯。”安于柬点点头,转身给卫雪榕流出足够的空间。 休息区是住院部新规划出来的区域,较为私密,现在这个时间,也很少有人来经过,安于柬找了一处坐了下来,旁边是几盆蓬勃生长的绿萝和三色瑾,安于柬伸手摸了摸细腻如丝绸般的花瓣,又转换视角,眺望医院园区其他高大的建筑群。 卫雪榕并没有让他等很久,再次出现在时,已经神色如常,手里握着两杯自助贩卖的浓缩拿铁咖啡,一杯放到了安于柬面前。 “谢谢。”安于柬倒没有多防备,顺手端起纸杯,有些烫手,只抿了一小口,便放回原位,卫雪榕抽开另一边的椅子坐下,两人相对无言。 良久,卫雪榕才开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安于柬没有隐瞒,也没有说得具体,“几个月前。” 卫雪榕有一瞬的黯然,“没想到连你都知道了。”纸杯的一角被她捏在手里,已有些变形,“那你…”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祝青霄。”安于柬先她一步开口,咖啡散了些温度,安于柬拿起纸杯,许久没有喝过,虽然糖分和牛奶稀释了不少,但苦涩的味道仍停留在唇齿之间,久久没有散去。“如果你不想喝,也可以不用勉强自己。”言外之意,卫雪榕应该懂,如果她不愿多说,安于柬也不会追问。 卫雪榕抬眼,她还记得婚礼上,喝得半醉的安于柬,眼神飘忽,言语挑衅,他的每一句话都在恭喜自己,可每一个字又都背叛了他,透露着破碎的心酸与不甘,她不意外安于柬的表现,却仍然忍不住偷看警告过她的“丈夫”是以怎样的表情面对他的言不由衷。 许是见卫雪榕仍有防备之意,安于柬终于舍得露出底牌,“我知道你担心我会告诉祝青霄,以他的性格,不会容忍你给他戴一顶这么大的绿帽子,也许会找到医院来,又或者会派人转告你的父亲…无论哪种,你都无法继续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可,我并没有告诉他的打算,你至少应该相信一点,如果我要揭发,你没有办法把魏槐仁藏到现在。” 卫雪榕松开纸杯,但似乎也没有多信任。安于柬只能继续,他已多方树敌,没有必要再把卫雪榕卷进来,大闹婚礼的事,卫家也许不屑和他计较,但真的威胁到卫雪榕,安于柬也不能保证,卫家的那位到底会不会顾及女儿的面子和卫家的声誉先一步把他除掉。“虽然名义上我该喊你声嫂子,算起来我也曾是半个祝家人,但我想你也听说过,也见到过,我对祝家,对祝青霄没有什么感情,所以你到底如何对待婚姻,对祝青霄是什么态度,与我无关。何况,嫁给祝青霄,也许不算一件好事,真论起藏娇的事,你又怎知他没有背地里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这些陈年往事到也没被完全封锁,不过,我倒是不建议你就此和祝青霄离婚,没必要和钱过不去。”安于柬没继续往下说,点到为止,刚才太过激动,差点把自己抖出去,幸好及时刹住。 第61章 卫雪榕神情有些复杂,安于柬以为自己言之过重,刚想辩解,不想,卫雪榕摇摇头,“我并没有和你哥结婚,你在婚礼上看到的所有,都是祝青霄提前安排好,我来配合。” 安于柬怔住了,大脑的反应快过身体,他下意识得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我看过你们的结婚证,还有婚书,他亲口告诉过我…还有戒指,是你的生日。” “都是假的,包括戒指,如果不这样做,我父亲不会相信我真的放弃了魏槐仁,选择和祝青霄在一起。”卫雪榕抬手整理了下耳边的碎发,有些难以开口,“结婚前,你来威胁过我,当时我无法跟你说…” 像惊雷乍起,安于柬千想万想,他居然把私下威胁卫雪榕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我想,你应该是介意我陪祝青霄演这场戏的,但后来我知道你要来抢婚。” “你知道我要抢婚?”安于柬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拿铁咖啡都差点被他打翻在桌。“你怎么会知道?” “这个,你也许要问祝青霄,我并不知道内幕。婚礼当天的每一个环节,我都彩排过无数遍,只是,那天见到你时,你已经喝得烂醉,好几次,我差点就要问出口,可见祝青霄不着急,我也只得安下心,后来,祝家出了事,婚礼被迫暂停,可没有那件事,婚姻也不会举行到最后一步,这是我的条件,我无法对除槐仁以外的任何人说出庄严誓词,祝青霄答应了我。” 脑海中无数画面重现,他终于想起婚礼上卫雪榕异样的表情,为何一直劝自己不要多喝。如果她一早就知道自己要来抢婚,如果她和祝青霄的一切都是假的,如果祝青霄对她的至死不渝也是装出来的?那么… 无数记忆演变成黑暗中的点,犹如黑夜中的繁星,安于柬站在荒野之上,抬头,像古老的占星术士渴望找寻其中的线索与答案,可惜,上辈子遗留下来的匮乏线索无法谱成谜底,安于柬失去了方向,迷失在其中。他本不想纠结于过去,可卫雪榕这一处却突然发出带有信号的光亮,迫使安于柬追根溯源。 也许其他当得到了解释,可,为什么祝青霄会知道? 这一刻,安于柬绝望的认识到,也许祝青霄一早就知道自己不会善罢甘休,即使他极力摆脱和掩饰,也欺骗不了他,安嘉荷做不到,祝别做不到,夏将影也做不到,只有他曾犯贱爱过的,才是知晓他心里每一寸见不得光的阴暗处的人。 “小安?”卫雪榕眼见安于柬快要崩溃的神情,想要伸手稳住对方,却被安于柬躲开。 安于柬仓皇地逃离现场,他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他用了最可耻,但也是最有效地方法,不然,他无法抑制住心中那股强烈到令他发疯的猜想,如果上辈子的卫雪榕也知晓自己要抢婚的决定,如果上辈子,他会和现在一样知晓卫雪榕和祝青霄冷静地旁观自己发疯,他是不是就不会到死都被蒙在鼓里,绝望地跳下去。 他无法问出口,死而复生的只有他一人,卫雪榕无法告诉他答案。 他把自己锁进车里,明知道状态不佳,还是按下启动键,被束缚在安全带下,安于柬尝试大口呼吸汲取氧气,被挤压的胸腔依然让他喘息困难,紧绷的弦被强硬地拉扯,伴随着耳鸣的是剧烈的头痛,安于柬强忍着不适慌乱地打开副座下的车柜,挣扎着找到药瓶,却已是空空如也,他只能自救,将车窗全部打开通风。 不知过了多久,快要失去意识的安于柬才被停车场的车鸣声惊醒,耳鸣消失大半,但头部的钝痛感却依然存在,他努力想直起身,汗水浸湿的衬衫却将他黏附在皮质座椅上,意识到身体状态愈演愈下,安于柬拿出手机,却看见屏幕上弹出的十二个未接电话。 安于柬仰躺在座椅上,回拨,夏以宗很快接起,开口便是最坏的消息。 穆笛的事被人爆出来了,检查组已经把人带走了,同时,刘间也被人举报涉嫌非法洗钱,《涧照晚》被迫中止,甚至部分投资方已经开始撤资。 “人都找到禾园门口来了,安于柬,你拿公司签了对赌协议?” 安于柬呼吸困难,但还是强忍着喉咙里的血腥味,问夏以宗对方是谁? “共荣的人。”夏以宗仍不敢相信,“你真的签了?” “你…你找祝别,我…我现在没有办法现身解决,共荣是祝别找来的人,要催债,也该问祝别。”安于柬一字一字,说得很慢也很吃力。 “什么祝别?我的老天,对方和我说,签字的只有你一个,白纸黑字,找祝别有什么用?” 坚持到听完最后一个字,安于柬已无法理解夏以宗说出的话,身体失去维持姿势的力气,手机从空中落下,做自由落体,失去意识之前,耳边只剩下夏以宗急促的呼喊声。 【作者有话说】六一快乐哦~鸡蛋:额,狗血的要来了~ 第37章 撞破 “醒醒,醒醒。” 耳边反复传来呼唤的声音,安于柬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半躺在地上,背靠在膈人又坚硬的一处,眼前,挂着灰的老式电扇费力地左右摇摆,轴承处缺乏润滑,转到固定的一处便会发出嗡嗡的声响,视线缓慢移动,定格在穿着保安服的大叔身上,大叔一边掐着安于柬的人中,一边在他眼前挥手,“小伙子,你醒了没有?” 意识到自己身处保安亭,安于柬挣扎着想要坐起,手下一滑,差点连人带着身后的木椅一道栽了下去,与此同时,一个东西从颈边滚落下去,发出咚的一声。 第62章 保安见人醒了,弯腰捡起滚落在一边的冰镇矿泉水,拧开盖子拿给仍坐在地上,一脸狼狈的安于柬,“你看看你,热得都中暑了吧?” 安于柬抬手接过,脱水厉害,仅是动了动唇角,不用照镜,安于柬都知道已经干燥到起皮,猛地喝了两口,喉咙才没有那么涩,“谢谢。” 大叔潇洒地摆了摆手,“不用谢,你也是运气好,我正好巡逻到那里,一扫就扫到你脸色涨红地躺在座位上,怎么叫也叫不醒,我估摸着就是中暑了。你说这大热天的,你也怪聪明的,还知道把窗户摇下来,不然这么贵的车,我也不敢砸窗。” “谢谢,我确实不太舒服。”安于柬拧紧瓶盖,手撑着地站起,“多亏了有您,这水?” “小事,小事,人没事就好,水我搁小卖部拿的,不费钱。”保安起身拧了下电风扇的旋钮,被固定在一处,也没有那么聒噪了,“坏了,你的车还在停车场呢,别被人盯上了,快去吧。” 安于柬再次道谢,临走前趁保安不注意,塞了张红票子在桌上的收音机下。缓慢地步行到车上,安于柬用软件交了个代价把自己送回家,他这个状态,开不了车。回到家,安于柬便把自己缩进房间,手机上仍有十余个未接来电。 夏以宗很快接了电话,开口便是责问,“你怎么回事?说一半就没声音了。打电话又不接,玩什么失踪,你人到底在哪呢?” 安于柬没有被夏以宗的情绪带动,只问,“你说的签字只有我一个,是共荣那边的人亲口跟你说的?”冷静下来,安于柬已经猜到部分,可他仍抱有一丝希望,能够推翻他的怀疑。 “千真万确,都到这个地步了我还需要骗你吗?安于柬,你可涨点脑子吧,现在怎么办,我刚报了警,人是带走了,但躲得初一,躲不了十五,两个亿,卖了禾园都不知道够不够赔,我们还有那么多艺人和员工,跟着你喝西北风吗?”夏以宗怒上心头,对着手机就是一顿吼,如今已是火烧眉毛,他也顾不得什么理智。 “他们想要的不是禾园。我手上还有其他股份。”安于柬顿了顿,“如果禾园真的要散了,就是山穷水尽,我也会承担一切损失,欠你们的该你们的一分都不会少,只是...” “现在说这些。”夏以宗毕竟和安于柬共事了这么久,无论是禾园,还是安于柬,感情早已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安于柬虽然不算称职的老板,但也从来没有亏待过禾园上上下下这么多号人,听到“山穷水尽”四个字的那一刻,鼻腔便开始泛酸,他是恨安于柬对待合同太过儿戏,可他也不想看到安于柬如此无助的一面,他本就是从兴世过来的,多多少少了解往事,更加心酸。“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就不能去找祝青霄,你不愿开口,我去找人。” “没用的。”安于柬长叹一口气,他做了最坏的打算,“禾园只是一个幌子,《涧照晚》也是,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没事的,至少那10%的股份还在我手里,我会想办法套现。” 良久的沉默后,夏以宗愤恨地咒骂了一句,“天杀的这群人,非要把事情做绝吗?” “还没有坏到这个地步,我想,他们只是想要我心甘情愿地交出这10%,我会尽全力保下禾园,如果保不下…以宗,答应你的欧洲游和假期可能无法作数了。”…… 挂断电话,安于柬拨通了祝别的号码,毫不意外,对面只剩下机械女生: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安于柬没有执着,转而给夏将影打去了电话。 “喂?”不知为何,除了疲惫,安于柬还从这简短的一个字听出了生疏,仿佛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再不合时宜的激情也被利益所冲淡,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夏将影应该比他更早接到消息,却没有关心过他一句。“安?” “你现在在哪?” “我还在”难以遮掩的心虚,“我还在剧组。” “是吗?”安于柬自嘲地问了一句,他蓦地想起上一世,他给过夏将影同样的选择,现在,他将同样的问题抛给夏将影,如果夏将影拒绝,他也只会把这些归因于人性的脆弱,而不是他看走了眼。 即使真是他瞎了眼,他也不愿意承认。 “夏将影,和禾园解约吧。” “不。”夏将影几乎脱口而出,仿佛一开始就知晓他会说这样的话,“我不会和禾园解约。 安于柬深吸一口气,他原以为如此肯定的话会击中他摇摆的心,可不知为何,他的湖没有泛起一丝波澜,在受过很多次伤,遭遇过很多次欺骗后,安于柬不敢只凭一两句话估摸真心的分量,他太缺乏安全感,所以要的更多。“那就我和一起离开吧,将影,我们去国外,去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我们存在的地方好好生活,我见过那一整面绿墙的乐器,你的那些古董唱片,只要你愿意和我离开,我能给你一个实现梦想的纯洁之地,我做得到。” 空气凝结成雾,视线也跟着模糊了起来,安于柬抿唇等待着回答。 “抱歉,安,我不想离开。我…”支支吾吾、闪烁其词,好似他有太多的选择,而安于柬给的偏偏又不是他的最优,“如果你走了,禾园怎么办?” 心被划上一道巨大的伤口,无助的安于柬不知道如何缝合,只能用棉球堵住失去控制的鲜血,有什么东西如鲠在喉,苦涩,灼烧,令他痛苦无言,“夏将影,我们…。” 第63章 末了,他还是决定妥善结束这段如泡沫般幻灭又短暂的感情,“等我们见面,我想和你说件事。” 不等夏将影答应,安于柬挂了电话。 也许吧,未曾得到的东西总会被人无端美化,夏将影会是很好的工作伙伴,未来的某一天,安于柬也能在电视上,在娱乐新闻上,看到炙手可热,犹如新星般冉冉升起的夏将影,可惜,他们越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大山,排除了一个又一个的不可能后走到一起,此刻却要分道扬镳,终究是殊途。他不会怪夏将影不能无法和他在这条曲折的路上同行,他只会遗憾,他所希望看见的风景不是夏将影想要的。 几天后,安于柬委托了专业人士替他处理那10%的股份,他在便宜祝青霄和原谅祝别之间,选择了第三条路,如果有合适的买家,他愿意低价抛售以此来保住禾园。消息来的比他预料的要更快,两天不到便有匿名买家拿走了他的私人联系方式,并表示愿意接盘。 安于柬仍在犹豫。 这些天,不只是身体状况,作息也变得不规律起来。无缘由的疲乏将他拖入梦境,而在梦中,他又想被无数只手拽入泥潭,挣扎只会越陷越深,这样的梦不会持续很久,只是一瞬,他便成了被巨石压在山下的困兽,胸口传来的压迫感让他无法动弹,一夜过去,安于柬只感觉愈发疲惫。他意识到不能继续下去,便在网上联系到了国外一家颇有名气的诊疗所,简单咨询了症状,疗程和治疗价格后,敲定了和匿名买家敲定合同的时间。 夜晚,安于柬去了steven跳槽的那家酒吧。离祝青霄给的期限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最近也有了出国治疗的打算,在离开之前,安于柬细想了一圈,发现只有steven还需要自己的道别,可惜,到了店才被告知,steven请了一周的假,说要和男友去东南亚度“蜜月”。 安于柬想想,好像也确实临近暑假,也不着急离开,寻了一处坐下。也不着急离开,寻了一处坐下,考虑到糟糕的睡眠状况,安于柬只点了一杯热可可和一些酥脆的小食。 电视里播放着新的选秀节目,安于柬扫了一眼,很快失去了兴趣。侍者将东西上齐,又询问安于柬是否要试试店里心上的水烟,安于柬摇摇头,拒绝了,只让侍者帮忙换一个电视节目。 热饮喝了一大半,安于柬捻了捻沾满芝士粉的辣味玉米片,不再被激烈的球赛所吸引,转眼看向了店内形形色色的人,除了离调酒师最近的吧台,整个酒吧,没有其他人比他还要孤单,安于柬收回视线,在昏暗了一圈又一圈的灯光下,起身准备离开。 却不想撞到过道里的人,安于柬习惯性地说了声抱歉,却被人拦住去路。 “喂,你是,你是那个什么什么…”那人明显喝多了,舌头被酒精麻痹,捋不直,也说不明白,“你的小情儿呢?怎么一个人来这?嗝。” 安于柬蹙起眉头,直言对方认错了人。 “我不可能认错,你不是包了那个大明星,唱歌的那个。”那人跌跌撞撞地走上前,又笑着推了一把安于柬,“怎么今天没带过来,我还想,我还想…” “我再说一遍,你认错人了。” 许是安于柬太过严肃,那人才收起开玩笑的意思,借着灯光直视安于柬,“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认错了。” “你们长得很像,唯独这眼睛,不太像。”说完,那人挥了挥手,硠硠跄跄地往后走去。 长得很像,唯独眼睛。 瞳孔瞬间放大,像被雷电击中一般,安于柬疯了一般地离开酒吧。 一路飙车,终于在一处停下。 这里,他只来过一次。 他顺着楼梯扶手,在昏暗的灯光下踏上台阶,每一步,他都在和自己最恶的猜想做抗争,直到进无可进,退无可退,他敲响了门。 一次不够,就两次,他不停地敲打挡住他视线的铁门,不顾可能已经熟睡的邻居。 他已经看见了底部渗出来的光。 “谁啊?”前来开门的人在看到他的瞬间失去颜色,脸色惨白。 安于柬猛地将夏将影推倒在地,闯了进来。 在沙发上,他看到了他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熏人的烟雾里,衣衫不整的祝别半躺在沙发上正在独享一根事h烟。 【作者有话说】 鸡蛋:我知道很狗血,但这还不是最狗血的。。。不要骂我。。。球球。。。其实已经有友友猜中了。。。 祝要考试的同学们考试顺利,金榜题名、马到成功!相信自己,你们是最棒的! 第38章 质问 胃开始痉挛,肌肉收缩,腹腔里的气体在有限的空间所压缩,强烈地干呕欲让安于柬无法控制前倾的身体,他只能捂住嘴强忍不适,却在扭头看向身后发出动静的夏将影的一瞬间功亏一篑,安于柬猛地冲向角落的洗浴室,摔上门,抱着洗脸池吐了出来。 狭窄的室内充斥着令人反感的声音和味道,安于柬吐了个干净,虽然他本就没什么可吐,糟糕的睡眠也影响到了他的食欲,吐到最后,只剩下一点黄水。胃液灼伤了他的食道,也麻痹了他的口腔,安于柬已然脱力,撑着黑色的花岗岩缓慢地抬头,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狼狈不堪。如果可以,他宁愿今天从未踏入那家酒吧,也从未撞见过门外的两人,可现在,他只能拧开水龙头,让流水冲走池内的脏污。 第64章 水流掩盖了微乎其微的敲门声,门被推开,安于柬刚用冷水浇透头发,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在看见镜中畏缩的夏将影时再次失去控制,佝偻着身体,靠着抵在膝盖处的玻璃柜门上,对着洗手池的中心干呕。夏将影慌张地上前,他入戏太深,也把自己想象得太过重要,虚扶着安于柬的侧腰,想要替他顺气,却被安于柬反手推开,溅了一身水,安于柬仍有想呕吐的感觉,指着身后低吼,让人滚出去。夏将影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死死抱住安于柬的膝盖,不肯离开。推不管用,安于柬只能用踹的,他那一脚丝毫不留情面,却没想到摔倒在地的人很快再次黏了上来。 安于柬恨透了这样的苦情戏码。 “松开!”他大吼一声,余音在室内盘旋。“你给我滚!” 夏将影死死不松手,涕泪俱下,嘴里不断念叨着什么,安于柬听不清,也不愿听他“念咒”,扯了张洗脸巾将脸上的水擦干,关上水龙头,就这样沉默地站了一分多钟。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夏将影俨然情绪崩溃,不敢抬头,只敢把脸藏在安于柬的膝窝处,嘴里断断续续地蹦出几个字,又再次哽住。 安于柬逐渐失去耐心,“你说啊。” 夏将影抱得更紧了,胸腔起伏不断,安于柬终于听清了那几个字。“不…要…抛弃…他,不…要…解约。” 他没想到,事到如今,夏将影还恬不知耻地说这些,他失去仅剩的耐心,将人踹倒在地,冲出去找另一人算账。 祝别仰躺在沙发上,吸着烟听完了半场闹剧,仍保持着安于柬第一眼看见他的姿势,左手夹着还未燃尽的香烟,见到来势汹汹,目的明确地安于柬也只是淡定一笑。 安于柬走到跟前,将烟拿走,蓄着的烟灰掉落在地面的一瞬,祝别的右脸遭遇重重的一拳,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视线已经换了方向,接着便是一片空白,只剩下耳边爆裂的声音。安于柬不如街头斗殴专业,但也下了狠手,血管充血的速度比想象要快,祝别的右脸红肿起来,鲜血顺着嘴角溢出。 可他仍低估了祝别脸皮的厚度,等祝别缓过神,又对着安于柬一笑,很快迎来了第二拳。第二拳打完,安于柬的指骨也无法承受如此猛烈地撞击,他不剩多少力气,两拳下来,安于柬开始大口喘气,后背也微微发汗,可他仍紧盯着祝别的动作,如果还要挑衅,他会打到祝别服气为止。 祝别撑着沙发的一侧坐起,不再挑衅,拖过一旁的垃圾桶,把嘴里的东西吐干净,又连抽了几张干净的纸巾擦干嘴角的血,随手把纸丢尽垃圾桶,祝别扫到了安于柬左手拿着的烟,伸手夺过。 祝别咬着烟,当着人的面,再次躺下,安于柬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全部朝头顶的方向涌去,血压升高,他再次动作,却被身后的人拦住,无法继续。 “滚。” 祝别深吸一口,没有吐出,让烟过肺,等到夏将影无法控制暴怒的安于柬,才缓缓开口,“这里没你的事了,收拾东西离开。” 夏将影明明是房子的所有人,却被下了逐客令。 刚才还如同八脚的海底生物死死缠住对方的夏将影,此刻,却像被砍去触手,抽去神经,脸色苍白地松开安于柬,捡起地上的衣服,仓促地夺门离开。 祝别仍是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时间仿佛静止,只有火光慢慢吞噬白色烟纸发出的声音,吸完最后一口,祝别将烟屁股扔进烟灰缸,抬眼和安于柬对视后,缓慢站起身。 在安于柬质问之前,祝别先一步开口,“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没有什么好说的。” 安于柬无法接受这样的回答,他只认为祝别还不够清醒,刚抬起手,却被祝别抓住手腕,“第一拳,是我对不住你,夏将影跟了我很多年,你打我,我无话可说,第二拳,你生气,需要发泄,我也忍了,但现在,安于柬,我不接受。”说完,将安于柬的手甩开。 “为什么,祝别?你要这样对我。” “没有为什么。”祝别绕过安于柬拿起烟盒抽出一根烟,“要问,你就去祝青霄。” “和他有什么关系?”安于柬拿走打火机。 没了点火的渠道,祝别索性将烟扔在台面上,“好像是没什么关系。可惜,如果你手上还有禾园和兴世的股份,那就是有关系。” “什么意思?”安于柬走上前。 “什么意思。”祝别苦笑一声,在安于柬的逼问下,将烟盒重重地摔在桌面上,“安于柬,你一个局外人,一个滚出祝家,自己撇得一干二净的人,有什么资格接手禾园,又有什么资格接受那10%的股份。” 安于柬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地看向祝别。“不妨告诉你,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引你入局,你就没想过夏将影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常去的酒吧,没想过他为何执意要你签他,又骗你和他在一起,安于柬,明明这么多破绽,你都没有发现吗?你现在又来质问我,有什么意思呢?”祝别冷笑道。 安于柬猝然想起他和夏将影的过往,夏将影会突然出现在他酒吧,会把见过第一次的陌生人带回这里,一开口便知道自己是禾园的老板…突然想到什么,安于柬转身看向那一面绿墙挂着的乐器,以及角落里的收藏柜。 不顾祝别的嘲笑,安于柬拉开柜门,一眼便看到了唱片袋上写有祝别名字的标签,这一眼便给他判下“死刑”,任何质问都变得苍白无力,安于柬关上玻璃门,冷眼看向祝别。 第65章 他该想到的。无论是这些显而易见的线索,还是,对他过分热情和执着的夏将影,替他挡酒也不见得有多少真心,所以才会在确定关系后对他不像从前,仿佛是可有可无,他竟然还天真地想过是不是所有人都一样,得到了便习以为常,不再珍惜。如此拙劣的演技,他还信以为真,甚至深陷其中,安于柬自嘲地想,他究竟是被前世的记忆所迷惑,还是因为上辈子得不到的东西,这一世变得触手可得,他才会如此轻易地答应下来。 他是不是永远得不到有人真心待他? 他又一次败了,输得一败涂地。四肢一点点冷下来,寒意顺着血管抵达心脏的位置,安于柬只觉得自己是个笑话,不想再纠结祝别设局的目的,只想离开。他太累了,像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到头来仍是一场空。 祝别却没打算放过他。“你终于发现了。”他走过去,挡住了安于柬的去路,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安于柬麻木的神情让他有了一丝快感,可这依然不够,他没有想过安于柬居然仍找到这里,撞见他和夏将影,可既然他看见了,祝别也没想过要弥补这段本就对他没有多少价值的兄弟亲情,“你应该也知道了,我根本没有签什么对赌协议,除此之外,共荣的人也是我找来的,不然你如何心甘情愿交出那10%的股份。你就不好奇,那个匿名卖家的真实身份吗?现在这个时候,除了我,还有谁愿意接盘。” 安于柬没想到祝别肯卸下伪装,说得如此直白,冷笑着回头,“祝别,我猜没猜到都不重要了。拿走那10%有什么用,你当祝青霄是傻子,还是你爷爷是傻子,你就一点都不知道他老人家这么做的原因吗?” 一下被戳中了软肋,祝别口不择言,“别傻了,安于柬,不是祝青霄从中作梗,你以为你能拿到那10%的股份。你也根本不配拥有禾园,老东西都死了,还想着要把属于我的东西分出去。”祝别抬头看向天花板,“你也不要怪我卖掉妈的房子,这本就是你欠我的。” 安于柬抓住了一处,“你如何知道是你哥?” 祝别端起手臂,叹了一口气,“哥啊,哥,我该说你什么?不是他还能是谁?没有那10%的股份,我拿什么和祝青霄争?你的股份只是我的第一步,除了你,祝家其他的世叔也得交出他们手里的股份,你以为我只下了这一步棋吗?跟祝青霄斗,我不能也不敢轻敌,我设了不少陷阱,等着他们跳,唯独你,哈,是最容易的一个。” “你真是疯了。” “是,我是疯了,我就是疯了,兴世也必须有我的名字。”祝别逼近安于柬,像一只贪婪的兽,眼神里没有一点温度,“安于柬,不是我想把你逼上绝路,是你!是你和祝家的那些人一样,从来就没有看好过我。你还记得爷爷走的那一天吗?宣布遗嘱的那一刻,你是多么坦然,好像那10%本就属于你,你身上也流着祝家的血吗?” “祝别,你说这话的时候,你想过安嘉荷的感受吗?你把她置于什么地方?她把你生下,就是为了靠着另一半的血啃食家产的吗?”安于柬反问。 “不是我要出生在祝家,不是我选择了这样的家庭。可她把我生下,把我带进祝家却什么都给不了我,家产,名誉,我什么都低祝青霄一等,你看过学校那些人,外面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吗?连爷爷都做不到平等对待,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我是为什么永远比不上祝青霄!”祝别愤恨道。 “那爱呢?”安于柬抓住祝别的领子,“你把自己说的那么可怜,饱受冷眼的只有你一个人?你敢说你没有得到安嘉荷全部的爱,你敢说祝云非没有疼爱过你?” 祝别扯开安于柬的手,“爱,爱是最廉价的东西,爱能让我在祝家立足吗?你说全部,那为什么她留下的房子还有你的名字。她…”也许是谈起安嘉荷唤起了祝别仅剩的那点良心,击溃了他的心里防线,“妈他这一辈子都给了祝家,临死了祝家还要对她设防,你知道吗?我看过我爹的遗嘱,什么都没有留给她…上飞机的那天,她还笑着对我说等我大学毕业了,就让我爹送我进兴世…她这一辈子都是失败的。”祝别掩面哽咽起来,“我不甘心,安于柬,我不甘心,我不会走她的路。事到如今我无话可说,安于柬,我其实也是恨你的,为什么你可以什么都不顾,头也不回地离开祝家,为什么你也和那些人一样看不起我,我也恨我自己,是我没本事,让我妈在祝家窝囊了二十多年,但我最恨的…还是祝青霄,那种看我像看垃圾的眼神。” 安于柬闭上眼,也许一切都注定如此。在这场本就不对等的婚姻下,没有多少人是赢家,他和祝别更像是注定的牺牲品。他逃了出来,可是,被血缘困住的祝别永远也走不出来。临走前,安于柬最后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接受夏将影?” 祝别瘫坐在地上,心虚地偏向头“我没有把握。只是从小到大,我们的喜好都很相似,所以我想,我看中的,你也许也会被他吸引。我只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你签下他,我没有想过你会和他在一起,你似乎对他格外心软…我便将计就计。” 安于柬苦笑,打开门,“祝别,你能看清很多事,也能算计很多,但唯有这件事,你从一开始就错了。” 激烈的争吵盖住了屋外的狂风暴雨,安于柬走进雨中,被淋得透湿,他强撑着走到小区门口,喉咙一紧,吐了出来,鲜血很快被雨水冲散,值班的保安见他淋雨,送了一把伞递给他,安于柬道谢,却没有接过,扶着墙走出小区。 第66章 已是深夜,无人经过,安于柬走在香樟树下,与夜色里,开着远光灯的车,擦肩而过。 【作者有话说】 鸡蛋:明天继续~ 第39章 人非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安嘉荷的房子,只记得脱下湿透的衣服,安于柬赤l着身体,把自己埋进干燥的被子里,他摇摇欲坠的健康被雨轻易击垮,几乎是感觉到安全的瞬间,安于柬陷入梦境。 他梦到祝别出生的那天,他站在病房外,里面挤满了前来探望的人,除了祝宅的佣人,医院的护士,便是安嘉荷社交圈的那些太太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安于柬趴在门框处,想从那一点缝隙里看到襁褓中小小的婴儿,却被人群挡住视线,他没有推开的门勇气,安嘉荷不一定会感到高兴。他等了很久,才看见一只圆滚滚的小手,像动画片里哆啦a梦的拳头,那一瞬间,一种奇妙的感觉占据他的大脑,来之前对新生本能的担心和害怕一点点消散,他想,除了安嘉荷,他在这世上有了另一个支撑点。 时光飞逝,祝别很快长大,到了敏感而又好奇的年纪。与安于柬不同,祝别拥有祝宅二楼的使用权,他可以随意出入祝云非的书房,也可以在雷雨天,抱着枕头钻进安嘉荷的卧室,在母亲的庇护下入睡,唯一相同的是,他和安于柬都不被允许进入祝青霄的房间。年幼的祝别对一切充满求知欲,在不了解禁地这一概念的年纪,偷偷跑进祝青霄的房间,意外撞碎了装有祝青霄生母照片的相框。祝云非本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原配林书音去世多年,脑中的容颜早已淡去,可看到祝青霄铁青的脸和绝对退让的态度还是狠下心,不顾安嘉荷的苦苦哀求,将祝别关在房间里面壁思过。 夜晚,从学校回来的安于柬从吴叔口中知晓了这场闹剧。祝青霄没有继续表态,得了祝老爷子的召唤离开,祝云非以工作为借口抽身,只剩下在门外痛哭的安嘉荷,一边责怪自己没有看好祝别,一边咒骂着林淑音母子二人,被吴叔等人劝住,没有钥匙,一切都是徒劳,哭累的安嘉荷只好回房,等到明天再想办法。安于柬在学校没吃多少,晚上有些饿,便去厨房寻了点东西吃,吴叔碰巧也在,就给安于柬简单下了碗葱花鸡汤面。吃完后,吴叔又问安于柬蒸屉里还有肉包,需不需要来两个。安于柬摇摇头,说晚上不用吃的太饱。 二楼传来不小的动静,两人默契地一抬头,知道那是祝别发出的声音。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老实听话,知道做错事要乖乖受罚,可肚子一饿,便什么都管不了了。吴叔叹了口气,说祝别饿了一天,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安于柬沉默片刻,便让吴叔用袋子装几个包子给他,吴叔是家里多年的老人,立马反应过来,直问安于柬,门锁了,能怎么进去?安于柬笑笑,总有办法的。深夜,安于柬揣了两个包子,顺着墙外水管爬到了二楼,他在乡下长大,爬树的本事还是有的,他尽量够到了窗户边缘,用手砸响玻璃,声音不大,却也足够吸引到祝别,祝别揉着哭肿的眼睛走到窗外,才发现吊在外墙的安于柬,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而拉开窗,接到肉包子的那一刻,又觉得他哥无所不能,是保护他的超人。 记忆闪过,祝别升上小学,安嘉荷也替安于柬联系上了新的寄宿学校。三个人的晚饭,祝别宣布了他拿下双百的好成绩,安嘉荷抱着祝别猛亲几口,说他不愧是她的儿子,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奖励送给祝别。安于柬低头喝着碗里的奶油蘑菇汤,余光却瞟见了包装纸下的模型,一只金龟子的半成品模型,需要手工拼接。夸赞完儿子,安嘉荷想起一侧的安于柬,也借机关心了下安于柬的现状,叮嘱安于柬收拾好带去学校的东西,安于柬点点头,说自己吃饱了,安嘉荷点点头,离开前,安于柬看了看那只趴在玻璃罩中,抬起尾翅的金龟子,却撞上了祝别的视线,安于柬不想被弟弟看到隐藏在眼底的羡慕神情,匆匆回到房间。第二天一早,安于柬收到了一份额外的礼物,一只拼了一大半的金龟子,剩下的祝别无法拼齐,便保留了零件的塑料袋。安于柬笑笑,将这份珍贵的礼物拿进屋,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拼好,趁祝别熟睡放在了他的床头。 他会以为自己和他有一样的喜好,可安于柬想要的,是祝别所拥有的另一份爱,还在,他所缺失的又被祝别的存在所弥补。 他会羡慕祝别生日的时候,有祝云非陪伴,有安嘉荷为他唱生日歌,却不会羡慕祝别拥有一个完整的生日蛋糕。他也会羡慕正式宴会,揽在安嘉荷身前,被祝云非介绍给他人的祝别,却不会嫉妒祝别拥有一套合身的礼服。 如果他们生活在正常的家庭,也许他们会更加亲密,只是可惜,在安于柬刻意的干预下,多年寄宿生活结束,再回到家中时,祝别面对他也只剩下陌生。从前看见祝青霄会害怕的躲在自己身后的祝别,一晃,也进入了只能打声招呼,便借由躲回房间的青春期。好在,安于柬没有更多的时间停留,便进入了下一段求学生涯。 讽刺的是,真正恢复两人关系的契机,居然还是他们的母亲,医生说安嘉荷肺部有一块阴影,需要进一步检查,从公司和学校奔来的两人头一次有了时间坐下来好好聊聊,万幸,检查表示只是一个小结节,还不到动手术的地步,只需要保持检查的频率就够了。安嘉荷也到无欲无求的年纪,躺在病床上,看到陪在旁边的两个儿子,攥紧两人的手。 第67章 再后来,祝别大学毕业,前世的安于柬邀请他进公司学习,到后面出于信任,把禾园交给祝别,他在看到祝别抑制不住的笑容时,也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替他感到高兴。…… 梦醒了,原来已是物是人非。 浑身发烫,发热让安于柬失去水分,也失去力气,他强撑着坐起。反复的梦境让他想起从前和祝别的点点滴滴,可梦醒时分,他又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他从未想过祝别对他的恨意,但也许,换做是他,也无法做到与世无争,在那样畸形的温床里,唯独爱难以滋养。 可这些也不足以让他原谅祝别的所作所为。 他只是想知道,上辈子的祝别是否也存了这样的心思,可他没有答案。 电话再次响起,安于柬按下接听,耳边是尖锐的呼救声,是敏敏。 “怎么回事?敏敏,你在吗?”安于柬急切地问道。 “怎么办老板,公司门口来了打手,他们闯了进来,砸了我们的东西,啊!”敏敏又是一声尖叫,“以宗哥在门外,我和其他几个同事躲进了会议室。” “出来,给老子出来!”门被撞开,又是一声惊呼,电话被他人抢走。 “安老板,安于柬是吧。”对方语气凶狠,“你欠钱了知道吗?有人雇我们来砸你的场子,我劝你趁早把钱还上,不然就不只是砸东西,吓唬吓唬人就能收场。” “你们是谁?”安于柬冷静问道。 “我是谁?老子催了这么多年的债,还头一次见到不知道自己债主是谁的,夏将影是不是你们公司的。” “是。” “我告诉你,是他欠了钱,但我头上的告诉我,他是以你们公司的名字签的…”一时卡住,大哥猛踹了一脚旁边的小弟,“喂,他们说的什么什么协议…对赌协议,一共签了五份,也不多,总共五个亿,你这公司也不小,趁早卖了还债。”说完就把手机扔给敏敏,“记住了,劝你老板早点还钱,不然下次来的还是我。” 敏敏被吓得不行,颤颤巍巍地举着手机,等人离开,才哭着问安于柬该怎么办,公司根本无力偿还。 安于柬已经不会被这样的事打击到了,到了这个地步,最坏的消息也不痛不痒。他只是感到可笑,原以为那天夏将影抱住自己说那些话的时候还有一点点愧疚,现在想想,可能只是怕失去利用价值,被祝别抛弃而恐惧。 他不得不感叹祝家这两兄弟,一个要他破产,一个要他死。还真是亲兄弟。 “敏敏。”安于柬开口,“准备好赔偿金吧。” “老板?”敏敏不安地询问。 “不用担心我,我能解决好的。从今天开始,禾园的所有人带薪休假,等待通知。”说完,安于柬掐断了电话。 再次面临破产,安于柬不再像前世一般摆烂,尽管不愿承认,但祝青霄是他唯一能够破局的存在,何况,这10%本就属于祝家,如果现在告诉祝青霄一切,也许还有机会…安于柬站起身,不顾烧得滚烫的身体,打开衣柜,脚下却逐渐失去力气,紧接着腿部也失去力量,绵软起来,安于柬向后一栽,昏倒在地。 再次醒来,安于柬又回到熟悉的医院,同样死气沉沉的天花板,惹人厌烦的白色噪音,以及他已经不想再躺的单人病床和打不完的吊针。 他记得自己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明明在家中,为何现在会出现这里? 来不及想明白这些,安于柬想到自己破产即将的局面,上辈子支付不起医药费的痛楚涌上,安于柬果断拔针,打算留一笔钱,直接溜走,要是继续呆下去,就他现在的身体情况,指不定会检查出更多毛病。 好在,药效够猛,烧完全退了。 安于柬掀开被子,刚想下地,脚下又一软,半跪在地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两天没有进食,根本没有力气站稳。 “安老板!”急迫地声音传来,安于柬顺着声音看去,眼睛忽然睁大,居然是已经多日未曾见过的李文泉。 李文泉见状,立马把手中的水果一扔,赶忙上前将安于柬扶起,又瞥见安于柬右手淌下的鲜血,“安老板,你怎么摔下来了,你的手在流血!” “等等。”安于柬扶住额头,缓过神来,他看向李文泉,“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作者有话说】 鸡蛋:明天继续,老祝会出现~狗血预警!大家做好准备! 提前祝大家端午节快乐!记得吃粽子和咸蛋,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40章 惊觉 “这…”小李被问住,眼神不自主地飘忽起来,注意到余光中的果篮,避开回答,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水果放回篮子里搁置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其实是护士站的姐姐告诉我你进医院了,给我打了电话,我就赶了过来。” 安于柬抬起手平置在胸前,减缓流血的速度,但他显然不相信李文泉的解释,这也太过巧合,“我来医院找过你,文泉,护士站的工作人员和我说你已经回老家去了。只是一通电话你就赶过来?未免也太过巧合。” “我…”李文泉被问到语塞,想找补,却被仍在肆意涌出的鲜血分区注意力,”我先叫人来处理一下你手上的伤口,你等等我。” “文泉!”安于柬叫住欲夺门而出的李文泉,他知道如果他态度不够强硬,文泉不会愿意讲实话,可他太过好奇,不只因为今天的异常,还有那份匿名的汇款记录,备注的分明是自己的名字,还有李文泉之前说过的那些莫名其妙感谢他的话,他几次接近真相,却又失去了抽丝剥茧的机会,现在,恐怕是他最后的机会,“不用找人了,我现在就去办理出院。”说完,安于柬踩着拖鞋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第68章 李文泉明显一愣,迅速用身体挡住安于柬的去路,慌张地说道,“那怎么行?还剩那么多吊针,你才刚刚退烧,不行,你不能现在就出院。” “为什么”安于柬抱臂,直直地看向李文泉,“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烧也退了,办理出院是我的自由。” “那也不行。”李文泉在胸口比划了一个大大的“x”。 “文泉。”安于柬摸摸了鼻尖,他知道李文泉经不起炸,有些心虚但还是得把戏演足,“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安老板,我…”李文泉颤了颤,但还是堵在门口。 安于柬见城池快要失守,用手拍了拍李文泉的左肩,苦笑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实际上,最近我遇到了些困难,别说住院那么高昂的费用了,就是这几瓶吊针都让我捉襟见肘,这样吧,针我就不打了,你送我的果篮我带走,也算是补充营养了。”说完,就推耸着李文泉向后退。 李文泉用手扒住两边门框,听到安于柬这番话也没有觉得他在胡说八道,沉思片刻,忍不住看向安于柬,眼神透露着同情,可真看到安于柬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态度也很坚定,又低下头去,松开手“缴械投降”,他不敢直视安于柬,声音也小得可怜。“安老板,费用已经付过了。” “什么?”安于柬皱起眉。 李文泉如避险的鸵鸟,脑袋埋得更低,想钻进地里,“已经付过了,而且还垫付了不少。” “你垫的?”安于柬追问,步步紧逼。 “不是。”李文泉摇头。 “那是谁?文泉,我总该知道帮我的人是谁吧?事实上我能感觉到,帮助你的除了我,还另有其人,只是我一直不知道他的身份,他是谁?” 李文泉猛地抬头,看到安于柬怀疑的表情,又低下头去,只是无论安于柬怎么等,李文泉依然死守牙关,不肯透露。 安于柬见他脖子都快和颈椎保持垂直了,也不愿继续为难,挥了挥手,转身躺回床上,“算了,你不想告诉我,就不告诉我吧。我会知道的。”安于柬把被子拉高至胸前,看到右边地板上溅出的血点,想到等下被护士看见少不了一顿说教,认命地说道,“你叫人来吧。” “安老板?”李文泉又能听懂人话了,一脸欣喜地看向安于柬,“你肯…” “我不愿意又有什么办法?不是你送我来医院的吧。他把我送进医院,又派你过来看着我,我有什么办法。你去吧。”说完,安于柬赌气一般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李文泉,不生气是不可能的,无论那人给了李文泉多少好处,他难免会因为这样的隐瞒而感到伤心。 一切似乎都能解释的通,可那份匿名的转账记录又该如何说起? 安于柬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当人面问清楚比较好,他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祝青霄。而且,就算卫雪榕不想卫家的人顺着缴费单查到安于柬,从而引起对这家医院的注意,安于柬也不能装作无事发生,一句道谢都不说。 凭着记忆,安于柬找到那间病房,他站在门口,试探性地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又敲了敲,没有反应,安于柬大着胆子拧开了门把手,却只看见空了的病床。直觉告诉他不妙,找不到值班的人,安于柬抓住在茶水间清理饮水机的保洁阿姨,询问情况。 “你说那个房间啊?”保洁阿姨点点头,“我有印象哩。那人在这待很久啦,我们都以为活不了了。” “您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吗?他怎么样了?” “他啊,我就记得他那个老婆,额,高高瘦瘦的,长得蛮漂亮的那个,哭起来也蛮好看的那个。”阿姨挠了挠头发,“他那个老婆有天突然冲出来,跟发了疯似的,说什么,动了动了,有反应,我还去看呢。” “然后呢?” “我啥也没看见,后面都是那些医生护士进去的,我也不知道啥情况。”阿姨又想起什么,“不过那几天蛮热闹的,第二天有个长得特别帅的小伙子,穿着西装,一个人来的。你不知道,有人说那个才是她老公,但也没看到两人有什么争执,后来,他们就办理转院了,转哪里去我也不清楚哩。又过了几天,一堆穿着西装的人冲进来,堵在走廊这,我想完了完了,肯定是来捉奸的。” 思绪混乱如麻,安于柬分不清真真假假,只能追问阿姨,“那阿姨,那些人不是来办丧事的吧?” 阿姨瞪了安于柬一眼,“你这孩子怎么听话的呢?都说了转院,怎么还咒人死呢?害,跟你说不清楚。” 被赶出茶水间,安于柬在走廊徘徊。如果真按阿姨所说,那么魏槐仁醒了?他醒了,卫雪榕才会如此激动,那群人…那群人只可能是卫家的人,他们发现了卫雪榕把人藏在医院,想要抓现行,却没想到卫雪榕提前知晓安排转院,所以才扑了空,至于没留下缴费信息,是不想牵连到自己,那个穿西装的男人。 安于柬一愣,只可能是祝青霄。如果是他… 头痛反复,安于柬扶额,祝青霄当然会帮卫雪榕,这是他们交换的条件,但…对于自己,祝青霄又知道多少,卫雪榕有和他提起,还是…太过复杂,安于柬没有丝毫头绪。 但最令他意想不到,还是魏槐仁居然有了意识。 回到家,安于柬还沉浸在震惊之中,真心而言,知晓魏槐仁有了好转的迹象,他是发自内心的替卫雪榕感到高兴,这是怎样一种奇迹,怎样一种坚持和毅力,才能把沉睡多年的恋人唤醒,简直是奇迹。可同时,不可避免失落感也席卷而来,重生一回,原以为能摆脱命运,却不想人人都有了好的结局,不管是卫雪榕还是李文泉,甚至他也不得不承认,祝别的步步紧逼招招致命,他快要撑不住了。 第69章 拿走烟盒,安于柬推开门,走向阳台。 重生后,这是他第一次来这。上辈子的记忆历历在目,只是贴近玻璃,身体都会隐隐作痛。他不愿回想起自己跳下去的那一刻,是多么的绝望。 而现在,安于柬点燃了烟,手覆上大理石围栏,向下看去,仍是不变的高度,十二楼的距离,求生和后悔只有不到一秒的时间。比预想的更难以接受,拿烟的手已经开始发抖,安于柬猛吸一口,无法平静,他转身抱头蹲下,挤在狭小的角落,想让烟气裹满全身。 为什么那么多奇迹可以发生,可偏偏他就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一个人 用药后也不见缩瘤的病灶,被化疗折磨却不起作用,医生委婉地告诉他肺部有了转移的迹象,已经到了远处播种的阶段,最坏最坏就是骨转移。安于柬听过医院走廊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他知道的,最痛的就是骨癌,什么药都止不住疼,可笑的是,被祝别整垮的公司还需要他帮忙擦屁股,一夜破产,他连继续治疗的钱都拿不出手。 安于柬想,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命运如此待他? 背后突然有了湿意,安于柬扭头看去,雨毫无征兆地下落下,这样的季节,往往会是一夜的暴雨,安于柬站起身,望着乌青的天空一点点暗沉下来,雨由细丝转为雨珠,砸在安于柬的脸上,也浇湿了他手指间夹着的烟。 明明刚从医院出来,安于柬却怎么样也移不开脚。 好似那夜的雨还不够大,他还是没能从中走出。 他就站在阳台上,让雨将他的双臂打湿,也淋在他的袖口上,烟纸上那点可怜的火焰早已只剩下一缕青烟,安于柬咬着烟嘴,有什么堵在胸口。 什么都是潮湿的。 不知道站了多久,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剩下无尽的黑。烦闷到了极点,安于柬的情绪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不就是一死,他突然站上台阶,撑起胳膊,身体只有一寸围栏抵挡,摇摇欲坠。 他不是真的想死,可就在他扶住栏杆的瞬间,黑夜里,一辆车突然打开了远光灯,刺眼到令安于柬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他向那处光源看去,看不清车牌,但安于柬还是凭车身的形状认出了型号。 那不是他第一次见,那夜,他淋雨在街头,和他擦肩而过的也是这辆车。 安于柬转身回到房间,将房间所有的灯光熄灭,包括阳台,陷入黑暗。一步一步,安于柬缓慢地挪步到阳台,直到他发现了一处,藏在阳台吊灯顶上。 一颗不断闪烁的红点。 像被雷电击中,一瞬间的短路,电流顺着四肢通至心脏,带来强烈的快意,紧接着,知觉被强硬地夺走,只剩下颤栗。如梦初觉。 长久的对视后,安于柬转身离开,背对着窗外,露出不易察觉的笑。 【作者有话说】 鸡蛋:答应的早点更新,够早吧,哈哈哈哈哈~端午快乐,明天继续! ps:对,是双重生(只有安安和老祝重生),其实前文有挺多线索的,比如李文泉、卫雪榕...其实还有很多细节,大家可以挖挖看,祝青霄也是话里有话,你们不觉得他每次和安安的对上都有些奇怪吗?肯定会有人疑惑为什么老祝有脸藏这么深,看到安安被欺负也不站出来,俺只想说,米娜桑,一切事出有因,请看后文,此外,文案也写了,两个人都有病...可以保证的是,后面老祝会爱安安爱得很惨... 第41章 故意 “阮薇,把你的口红借我一下,我出门着急,忘了带。” 卢小芊一早来了公司,光顾着和人聊天去了,也不记得化妆,被人提醒才想起自己还是素颜,只剩下不到二十分钟,草草画完,怎么也找不到她放在屉子里的唇釉。 “在我包里,你拿去用吧。”阮薇背对着她面朝金属板,借着大楼顶部投射下来的光整理领花。 涂上口红,有了气色,卢小芊站起身,刚把登记表放置在前台桌面,兴世大楼就来了第一位访客,对方身穿一件草灰绿的亚麻衬衫,上三颗扣子全部解开,露出干净的白色内搭,袖口收至臂节,配上不会出错的米色那不勒斯裤,整个人看上去干爽而又松弛,要说卢小芊在兴世呆了快两年时间,别说帅哥,形形色色的明星她也见了不少,但此刻,安于柬出现在她眼前却显得格外亮眼,更是被手中那一大捧绒布玫瑰吸引住视线。 安于柬摘下墨镜,别在领口,“早上好。你们祝总在吗?我想约他的时间。” “祝总?”卢小芊重复了一遍,“先生您贵姓?” “免贵姓安。” “不好意思,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您可能需要等一下,九点后我会帮您电话询问。” “好。我不着急。”安于柬拿着半人高的捧花坐到了候客区的沙发上。 卢小芊抓住带着无线耳机的阮薇,低头小声询问,“薇薇,你见过那人吗?” 阮薇回过神,往远处一看,“好大一束花,给谁?” “我怎么知道,说要见祝总。” “嘶,奇怪,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秦薇只觉得眼熟,似乎不久前才接待过这位访客,现下却想不起名字,“你先问问文秘,看祝总在不在公司。"九点一到,卢小芊拨通内部电话,“你好,这里是前台,文秘,有位访客想要约见祝总。” 第70章 “哪位?我这边显示,今天的schedule没有特别访问。” “安先生。不知道具体名字,还抱了特别大一捧玫瑰花。” 电话那边有轻微叹气的声音,要不是大厅过分安静,卢小芊根本察觉不到。 “稍等。”文秘按下电话,一分钟后又再次接起,“小卢,你带安先生上楼,祝总有请。” 挂下电话,卢小芊走过去请人跟她一起上楼,“先生,需要我帮您吗?” 安于柬笑笑,谢绝了她的帮助,卢小芊想,出手这么大方,难道是祝总的追求者,可祝总不是有未婚妻了吗?这么想着,安于柬却在前台停下脚步,看着取下耳机的阮薇,将花放在大理石台中央,“送给你。” 阮薇受宠若惊,惊讶到话都说不清楚,“您…您这是?” “不用多想。”安于柬重新戴上茶色墨镜,“上次我留了名片,但你好像对我没印象了,下次见到我,可以帮我刷一下卡吗?”…… 电梯里,气氛有些尴尬,卢小芊偷看了眼倚在玻璃防护上的安于柬,刚才松弛随意的人低垂着头,额前碎发落下,有一瞬不易察觉的忧郁神情,忍不住问了一句,“先生,您是认识阮薇吗?” “不认识。”安于柬低声否认,电梯很快到达32楼。 “我还以为那花…”话还没说完,安于柬走出电梯。 “你要喜欢的话,下次我给你带。”安于柬笑着挥了挥手。 电梯门合上的一秒,卢小芊暗自吐槽,自己就不该多问,这人也太不正经了。 无视秘书引路,安于柬大步朝办公室走去,省去敲门这一步,推门便看见低头办公的人。祝青霄闻声抬眼看去,落在安于柬空荡荡的手上,又很快收回眼神,专注于白纸上密密麻麻的信息。俨然成为“常客”,安于柬随手从后面抽了把办公椅,拖在地毯上,闹出不小的动静,见祝青霄没有理睬他的意思,自顾自地坐下,姿态随意,就差当人面翘起二郎腿。 躲在茶色墨镜后,安于柬可以不用顾忌什么,大胆地注视祝青霄的一举一动。等最后一份文件签完,祝青霄搁下签字笔,缓缓抬头,“没人告诉你,进门前要先敲门吗?” “我没敲吗?”安于柬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他演技很烂,没有祝青霄的万分之一。“可能是忘了吧。” 百叶窗被收起,晨光铺满室内三分之二的空间,温度也随着时间一点点上来,祝青霄脱下西装外套,抬手松了第一颗扣,“你来做什么?” 安于柬冷笑,只觉得祝家人都是表演的高手,一个比一个自然。祝别先一步亮出底牌,而祝青霄狡猾地选择了末位,等待安于柬弃牌或继续加注,这是一场博弈,直接挑明会失去很多乐趣,反复试探倒是能有不少噱头。 如果祝青霄愿意入场,他也不介意奉陪到底。 “我来是想和你聊聊我妈房子的事情。我接受你的建议,打算下个月就走。” “有明确的目的地吗?”祝青霄向后一躺,十指相握,语气随意,疲倦地闭上眼,好像对面坐着的不是自己的旧情人,而是社交场上不得不寒暄的路人甲。 “还没想好。不过。”安于柬狡黠一笑,“夏将影挺想去维也纳朝圣的,不过我不太喜欢太过复古的地方,带他去澳大利亚看看袋鼠和考拉倒是不错。” 祝青霄保持姿势不变,听完,微眯着眼审视着表情玩味的安于柬,“这就是你的决定?” “不然呢”安于柬摸了下扶手,“是觉得我到了南半球,看不见人,放心不下是吗?” “你想多了。”祝青霄坐起身,按下对讲机键,让文秘送两杯咖啡进来。 “我要双份的奶和糖。”安于柬大声嚷嚷道,只有一墙之隔的秘书无需通过内线,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只要咖啡。”祝青霄重复一遍,松开按键,面向安于柬,“你去哪,都和我无关。” “是吗?”安于柬撑住下巴,右手轻扣在胡桃木桌面上,“看来,你对我的事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感兴趣啊,那我说点你我都感兴趣的,祝别已经和我摊牌,我手里10%的股份,他势在必得,我还听说,除了我,祝家的那些世叔…” “咚咚。”文秘送咖啡进来,安于柬也不避讳,当着外人的面继续说,“这么说,你现在的处境比我还要危险啊,这地方是不是要换人呢,哦,我忘了,你俩都姓祝,谁坐在这椅子上都无所谓。” 文秘没想到安于柬如此胆大,端咖啡的手不稳,差点撒到桌面上,一脸慌张地看向自家老板,祝青霄没什么表情,让人出去把门关好。 “你以为那些世叔都和你一样蠢?” 安于柬早已对这些话脱敏,抿了一口咖啡,太苦,眉头皱成一团,比起杯中乌漆嘛黑的液体,仿佛在是在罐里熬了三天三夜的中药,安于柬更喜欢背后酒柜开封的威士忌,他甚至还有闲心去担心是否过了赏味期。 “糖和(咖啡)伴侣在咖啡机旁边的盒子里,想要自己去拿。”祝青霄有在办公室内放置一台小型的咖啡机,但操作繁琐,出来的油脂也不够,不常使用。 祝青霄抬眼,“你倒是想得开,是谁求我用股份来交换房子。” 安于柬来了兴趣,“是啊,我怎么求你都不舍得,我是不曾想到,你这么喜欢我妈留下来房子,你也知道,我一向大方,你这么钟意,那就让给你好了,不过…” 第71章 “不过什么?”祝青霄放下杯子。 “不过我忘了告诉你,这房子,其实是个凶宅。” 祝青霄蹙起眉头,握住杯子的右手僵住,没逃过安于柬的眼睛,他站起身,双手撑在布满锤纹的胡桃木桌面上,身子不断向前倾,又在离对方只有一臂距离的地方停下,“你不知道吗?这里原来死过人。” “你想说什么”祝青霄抬眸,装上安于柬的视线,有明显的怒意。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下,免得你日后突发奇想,想住在那换换口味,夜里做梦梦到被鬼缠身,你又要怪我没有事先告诉你。”安于柬做回椅子上,端起咖啡,闻到深烘独有的苦涩味,又再次放下。“当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对了。”安于柬向后张望,“你的那瓶威士忌呢,还在酒柜里吗?” “不在。” “这样啊,我就当你默许了。”安于柬起身走向酒柜,走到一半,又想起没有合适的杯子,重新折返回来,当着祝青霄的面将整杯咖啡倒进一旁的玻璃烟灰缸中,“帮你灭烟,哦,我忘了你不喜欢办公室有烟味。” 拿出瓶子,安于柬晃了晃琥珀色的液体,挂在壁上呈现独有的光泽感,只剩不到五分之一,安于柬撇了撇嘴,也没说什么,给自己倒了半杯,不忘加上冰块,只是没有更具观赏美观的冰球,这样的好酒,难免有些可惜。“18年蓝钻,你对自己可真舍得。” “喝完就可以走人了。”祝青霄下了逐客令。 “别着急啊,这样的东西我可舍不得喝得太快,虽然我一直流连于酒吧,但也只敢点些便宜的鸡尾酒喝喝,不像你这般奢侈。” 祝青霄站起身,朝安于柬走了过来,将桌上的空瓶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安于柬知道,气氛变得愈发微妙,先前的故意挑衅让他的处境也更加危险,但仅是浅闻,他都要醉倒在麦卡伦那股馥郁的橡木气息中,更别谈其以此出名的甜橙尾调,仿佛已在舌尖跳跃,有些恍惚,被笼罩在宽大的身影之下,安于柬眯起眼,深吸一口气,像在寻觅一股属于也不属于那人身上独有的苦涩香气。 “做什么?”安于柬笑出声,“去酒吧能做什么,喝酒,喝到烂醉,喝到呕吐,喝到昏迷,神志不清,在那我想要谁,就能带人回家。”他无法做到笑脸以待,只要对上这样一双对他没有温度的冰冷的眼,恨意永远快于虚无缥缈的其他。 “是吗?安于柬,你想怎么疯那是你的事。”祝青霄伸手扣住安于柬的手腕,不容安于柬反应抬起,缓慢扫过沿着腕骨一路延伸至肘髎出的青色血管,眼下,仿佛只有一层将近透明的皮肉挂在手骨上,“但,你的身体经得住如此折腾吗?” “与你无关。”安于柬甩开手,被戳中痛点,也被轻易看穿,恼羞成怒,安于柬放下玻璃杯,酒液溅出,落在脆弱的皮肤上像点上了一朵茶色三角梅,“祝青霄,你最好记得你今天说过的每一句话。” 说完便夺门而出。 橡木辛香的久聚不散,祝青霄站在窗边,眼前浮现起走来时,沐浴着晨光,脆弱的如纸的安于柬,又被拉回到某一个只剩无尽黑暗的深夜,良久,他举起玻璃杯,不规则融化的冰块浮在琥珀色液体上,祝青霄低头,在若有若无的的肉桂香气中,感受到了敷在杯上的早就不在的体温。 没有收到玫瑰的妒意被酒精冲散,他想,也许应该将砂糖放在更醒目的地方。 走出兴世大门时,安于柬已无心看向前台那束精心包装的玫瑰花,他原以为他的手段还算高明,但对于祝青霄却不痛不痒。明明已经挑明了祝别的心思,他不信祝青霄如此坐的住,也不信他愿意违背祝家老爷子的意愿交出兴世。 被攥住的手腕微微发热,安于柬掐住一处皮肉,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刚刚差点就要质问出声,可最后还是强忍住冲动,他对自己的死,到底有多少愧意在里面,还是说他根本不在乎。可如果不在乎,为什么还要给他这样的错觉。 回到车内,安于柬系好安全带,手机屏幕亮起,是条匿名短信。 “安老板,欠钱不还,这就是下场。”配图是被踩在脚底的禾园logo,和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 来不及思考,安于柬驱车前往禾园。 【作者有话说】周六见喽~ps:老祝嘴硬持续中...安安:说不会送花,就不会送花,扔了也不给你。 第42章 老土 安于柬赶到公司。 禾园已是天翻地覆,一侧移动门被钢棍砸出几个大洞,玻碎了一地,几乎无从下脚,另一侧还能勉强支撑,细密的纹路如同巨大的蛛网从一点扩散开来,悬挂在公司正门口的金属色标牌被人践踏,随意丢弃在垃圾桶旁,一地狼藉。 损失惨重,安于柬按捺住有些失控的情绪走了进去。门向外敞开,安于柬一眼就看到了抱头蹲在角落的敏敏和另一位行政助理方圆,那天之后,安于柬几乎就是下了“半辞退”的信号,他万万没想到还有人会留在公司。 “安老板,终于见面了。”顶着刺头的年轻人看见在门外伫立的安于柬,提起脚边的钢棍走了过来,“还满意我们的作品吗?” 安于柬没理会这样的挑衅,粗略扫了一眼,不过四五个人,还没有到最差的局面。“我会报警。” 第72章 刺头呲笑一声,对安于柬天真的回答表示不屑,“报警?报警能有什么用。” “你们这是犯罪,非法闯入,故意破坏他人财物。”敏敏仍保持着抱头的姿势,因为害怕而发抖,可看到安于柬出现在公司,又壮着胆子喊出声。 “你闭嘴,有你什么事?”刺头作势抬起棍子,后面的小弟立马上前死死按住地上两人的脑袋。 “安老板,不是我们和你有仇。”刺头握住钢棍的一头,另一端敲打墙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你欠钱不还,总不是办法。我在电话里是怎么和你说的?啊?你把我的警告不当回事,那好,老子也不把你当回事,砸东西这还只是开胃小菜,按道上的规矩,下一次你就该担心担心自己了。” “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值得你这么忠诚卖命?”安于柬直视对方,径直走向敏敏二人,“叫你的人松开,否则你们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刺头扣了扣脑袋,一时语塞,向后挥了挥手让小弟松手,“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老土的剧情,想要英雄救美就不要在这里做缩头乌龟一直装死,把钱还上,这两人啥事没有,你也安全。” 安于柬将二人搀扶起来,方圆看起来还算镇定,安于柬检查了一下,没有受伤,倒是敏敏,连续两次遭人恐吓,何况那一下力气不小,头发凌乱散开也没有遮住颈后的红印,仍未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安于柬握住敏敏的手臂,侧身挡在两人面前。“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是我欠的钱,我会还,不是我的债,我没有义务背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刺头扯了扯脖子上的金链, “我管你是冤大头还是替罪羊,我告诉你,我收了人的钱,人指明了你的名字,那这债我就要定了。我劝你不要好赖话不听,你要是真有种,今天就把钱还上,你要再在这里给老子扯淡,那我今天就先那你开刀,我先断你一根手指。”说完,从腰侧抽出一把开了刃的尖刀,冲向安于柬。 还没来得及反应,刀光掠过的瞬间,安于柬被强硬地推开,一切发生的太快,向前扑时,他几乎下意识地想要去接住刀刃,但还是慢了,只听一声痛苦的尖叫,安于柬猛地回头,刀直直地刺向敏敏的手臂,鲜血几乎在瞬间喷了出来,其余从刀头涌出汇聚成流顺着胳膊淌下,皮肉绽开,安于柬甚至能看到一部分皮下组织,刺头显然没想过这一幕,真见到如此惨象,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刀跟着落地。 安于柬立马冲了过去,跪在地上,用力按压伤口,可血根本止不住,眼见着敏敏唇色一点点变白,体温逐渐流失,手边没有任何急救工具,安于柬顾不得其他,朝刺头吼去,“你他妈的愣着干嘛,还不打120。” 刺头愣在原地,看着敏敏痛苦地皱着眉头,整个人像休克了一样瘫软在地,“是她,是她冲过来,我没想…”又指着安于柬,“你他妈的躲什么” “你给我闭嘴。”安于柬吼道,又朝方圆呼救,“快打120 ,有没有什么能堵住伤口的。” “公司有急救箱,我现在去打120。”方圆冲了出去。 “这是你害的,不关我的事。”刺头不断向门后退,见敏敏完全失去意识,哆嗦着问,“她是不是死了。” “老大,现在该怎么办?”小弟也没见过这种场面,跑过来堵在门口,“上面只叫催债,这要真死人了…” “艹,我他妈怎么知道该怎么办?现在怎么办,人死了,钱没要到,我怎么交差。”刺头抱住头。 “找到绷带了。”方圆喊了一声,可人被堵在门口进不来。 “有什么冲我来,你能找到公司,不知道我住哪吗?”安于柬朝几人吼去,“给我滚,我警告你们,再晚一点人出了问题,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红灯亮起,安于柬坐在手术门室门口的长椅上等待,长裤上满是骇人的暗红,血迹干涸,在衬衫留下难以去除的痕迹,十指交叉,安于柬抵在骨节处,闭上眼,脑海里满是抱敏敏上救护车时,从指缝中渗进来粘腻的血,即使里面报过平安,说病人已经脱离危险,正在进行缝合手术,安于柬的心仍然悬在空中,他甚至想扇自己一巴掌,明知道处于弱势,为什么还要激怒对方。 他愧对于敏敏,他不值得她这样去保护。 那么瘦弱的一个女生,却能有如此大的力量将他推开。 愧疚感几乎将他淹没,他实在没有脸面去面对敏敏还有因他受伤的夏以宗。明明他才是禾园的老板,公司的掌舵者,可偏偏到了最后,还要员工挡在他面前,替他躲过风浪。 他想起车上方圆对他说的话,“敏敏姐从来没有离开过公司,我也是担心她一个人不安全,想过来帮忙,没想到…”只剩下哭泣的声音。 像被人猛击一拳,安于柬才醒悟过来,对他来说可有可无,无关紧要的公司,对敏敏她们而言居然有如此重大的意义,为了禾园甚至能不顾一切地豁出去。他无法言说,愧对于禾园的每一个人。 他无法过心里的那一关,好像每一次,深陷漩涡的是他,但周身的暗涌却总是把无辜地牵扯进来,不管是李文泉、夏以宗,还是敏敏,他没有能力保住自己,更连累其他。这一次已是如此惨痛,他无法想像下一次,又有谁会替他受伤。 他终于还是拨通了祝别的电话,即使无话可说。 第73章 “喂。”沉默几秒,祝别先开口。 “我签字。”安于柬深吸一口气呼出,“明天上午九点,禾园办公楼。”没有多余的话。 “好。” “我不想看见你。让其他人过来,这是我的条件。” 沉默两秒,祝别做出让步,“好。” “祝别,你真挺让我恶心的。”安于柬望着天花板,“敏敏还在抢救,你的人拿着刀,不是她替我挡下了,我也没有手给你签字。” “我很抱歉。” “不要说这些了,你有一点点良心吗,她快订婚了,你知道吗,你让她怎么面对?”安于柬吼出声,“你让我恶心,祝别。” “我…” “我不想再见到你。我也不想再参与你和祝青霄的斗争,死了也与我无关,不用通知我,从明天以后我就当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们。”安于柬无法原谅祝别,“我只最后告诉你一句话,你怎么得到的,也会怎么失去。”电话被掐断。 安排好护工,去警察局报警完成笔录,回到家已是晚上六点。 安于柬走到床边,抬眼看到阳台上,正对着自己的吊灯,红色的光微弱地闪着,无处遮挡,透明的玻璃门后,一览无余,安于柬暴露在视野内,一举一动都被监控着。叉腰凝视片刻,安于柬原路折返,拉开铁门,从满墙的开锁小广告里找到一家安装窗帘的师傅,他开了高出三倍的价格,对方才答应上门安装。 他只有一个要求,要一点光都透不进来的那种。 免打孔的安装很快,钱给够了,师傅也很热情,等把人送出去,天也才将将拉上黑幕。安于柬躺在床上,面朝着漆黑一片的窗帘,没有繁琐的花纹,只是一片黑。困意升起,安于柬闭上眼,进入梦乡。 又一次陷入鬼打墙的陷阱,每一次当他摸到了可能存在的边界,往里走,却发现无路可走,可当他原路返回,那道唯一指引他方向的墙又再次凭空消失,一切又回到起点。在这样的困顿中,安于柬临近绝望的边缘,他无法感知空间的大小,无形的力量在一点点缩小可活动的范围,不断向下施展的压力也逐渐剥夺可供呼吸的氧气,他被困死在一处,逐渐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安于柬几乎动弹不得,仿佛被一块巨型的腌菜石压了一整夜,难以喘息。 躺着缓了几分钟,安于柬起身,穿鞋,一切如常,却突然愣住,本该合上的窗帘,被完全拉开,柔和的晨光透过玻璃门洒进室内。 无语哽住。不等他起身,楼下传来一阵喧嚣。 他走至阳台,与昨日不同,至少来了两辆车的人将楼下围住,安于柬想到什么,转身看向墙上的钟。 没有闹钟,已经错过了签字的时间。 安于柬自嘲地笑了笑,没有理会楼下的挑衅和谩骂,踩着拖鞋走进浴室完成洗漱。 等收拾好,安于柬甚至懒得换下睡衣,穿着拖鞋下楼,不少看戏的邻居探出头,安于柬逐个道歉,一脸淡然地走下楼去,堵住他的仍是昨天那个刺头,见安于柬穿着睡衣就下来了,挡住去路。 “你敢耍老子。” 风凉,安于柬穿得单薄,大病出愈,又经历良多,他忍不住扶着楼梯咳嗽出声,等咳完,不想被围观,把人推至楼梯外,才慢慢开口,“不好意思,睡过了。” “你…” 不等刺头说完。 巷口突然闯进来几辆黑车,安于柬闻声看去,一眼便认出。 车停稳,祝青霄穿着一身黑走下来,看起来比眼前的刺头更像混黑道的,安于柬忍不住吐槽出声,“好老土的出场方式。” 刺头的人被团团围住,祝青霄走到安于柬面前,脱下风衣将人裹住。 刺头见局面逆转,“你他妈谁啊!” 安于柬预见性地偏过头去。 祝青霄冷眼扫过,只是一眼,下一秒,一拳砸中刺头的鼻梁。 安于柬下意识地闭上眼,听声音,估计是断了。 鼻血喷涌而出,刺头瘫坐在地上,耳鸣目眩,“你,你他妈敢打老子。” 祝青霄什么话也没说,冷眼看着刺头,宛如在看垃圾。 “算了。”安于柬不想把事情闹大,“他没对我动手。” 祝青霄转过身去,替安于柬系好扣子,只系好一颗,便被推开,安于柬没有被人围观看猴戏的癖好,绕过祝青霄走到车旁,身着西装的保镖替他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安于柬说了声谢谢,又想起什么,扭头对着一脸恐惧的刺头,“今天是我睡过了,签字的事改天再说。” 说完,安于柬坐上车,不等他拉上门,感到阻力,抬眼,对上了祝青霄冰冷的视线。 【作者有话说】 鸡蛋:谁大早上穿风衣啊,我不说~周六好啊大家!先和大家说声抱歉,最近颈椎有点问题,周末打算去医院或者找个中医瞧瞧,本周应该没有加更,下周争取挤出时间加更,然后,本文预计下星期入v(入v当天更新60字)具体时间还没有和编辑沟通,确定好后会在评论区置顶通知,感谢大家一路支持,鸡蛋在此鞠躬!再和大家说一下进度,正文预计还有7万字左右完结,完结后应该会有两三个番外,目前可以确定一个是大祝视角,一个是小祝视角,不会很长。 第43章 定格 松开把手,安于柬躲开投射下来的目光,朝旁边挪了挪位置。 第74章 祝青霄俯身坐进来,关好车门。 一路无言,安于柬始终保持侧身的姿势,和右侧的祝青霄间隔了一条看不见的楚河,能凭空塞进两个隐形的人,掠过窗外光怪陆离的景象,安于柬伸手抵在玻璃窗上一点,可惜,匆匆闪过,目光只能不断向后追逐,他从不擅长这样的游戏,也难自娱自乐,难忍低空气压,安于柬将车窗降下,渴望外面清新干净的空气能够带走裹在身上的烦与闷,可他忘了自己还穿着睡衣,脆弱的身体经不住冷风灌入,只是一声闷在喉咙里的咳嗽,便被剥夺按键的使用权。 车窗缓缓上升,安于柬恍过神来,才发现这不是去豫园的路。 平稳驶入祝家老宅,安于柬自行解锁,打开车门,抬眼仰望建筑的最高处,只觉得恍若隔世,一切好像还发生在昨天,那时的他还不清楚遗嘱里10%的股份会带给他怎样的伤痛。 兄弟反目,恋人背叛,又好像是既定的结局。 被赶出祝家后,除祝老爷子过世,安于柬再未踏入过老宅。 踏上台阶,记忆被定格有些模糊但又清晰起来的瞬间,年轻模样的安嘉荷牵着他的小手,引他走进一个全然未知的世界,而他的前半人生又在躲在安嘉荷身后,偷瞄二楼冷漠异常的祝青霄那一刻定格。 吴叔候在前厅,看见安于柬时,又惊又喜,替人脱下堪堪披在身上的风衣时,才发现睡衣下只剩单薄的一片,眼里满是对小辈的心疼,“怎么瘦成这个样子,吃过早饭没有?” 安于柬摇摇头,又点头,他实在没有胃口,又不想驳了吴叔的好意。 “给他煮碗粥。”祝青霄走到两人中间,低头看了眼风吹就倒的安于柬,“送到房间去。” “不用了。”安于柬出声,双手抱臂呈现保护姿态,“我想先休息一下。” “把我的卧室收拾一下。”祝青霄吩咐下去。安于柬选择性地过滤掉无用的信息,自顾自地走向一楼的卧室,他曾经住过的房间。 打开门,屋内几乎被搬空,陌生到安于柬无法用肉眼寻觅到从前生活过的痕迹,更像是价格低廉却友好、适合仓促过度一夜的青年旅馆。 好在还有张单人床。 安于柬躺了上去,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沉沉睡去。 梦里他像掉进了一个奇怪的异维空间,他从一处被撕裂开的洞口处被抛下,睁眼却是无尽的黑暗,下一秒又再次落入黑洞之中,他没有幻形的能力,也无法抓住一根纤细的稻草,只能不断在无法感知的空间里穿梭,任凭引力摆布下坠。 直到耳边传来声响,才从梦中剥离开来。 安于柬坐起身,眼睛有些肿胀,肌肉也很酸痛,无需触碰额头的温度便知道在低烧。 房间有了并不欢迎的客人,但安于柬不算主人,自然也不能礼貌请人离开。闻到香味,安于柬转身看过去,床头柜子上是一碗刚煮好的粥,还冒着热气。 “起来吃点东西。放了有段时间了。”祝青霄从椅子上站起,如此“殷切”,反常到安于柬心生错觉,以为他要亲手照顾。 太过虚弱的身体需要营养,安于柬端起粥,舀起一勺,却看见藏在葱花下粉嫩的几片,停下动作,“你是知道肝不好的人不能吃高胆固醇的东西,才放了那么多猪肝吗?” 话音刚落,安于柬才意识到,这不是得了肝癌,无药可愈的上辈子,混乱的记忆欺骗了他,无意露馅,他有些心虚地看向站在一旁、因他的无端指责而面色阴沉的祝青霄,再次沉默地低下头去,当着人的面,故意舀起一勺掺有猪肝的粥送入口中,咀嚼下咽。 而他不知道的是,并非祝青霄的安排,而是吴叔看到毫无血色的安于柬,才想起熬这样一锅补气养血的猪肝粥。 并不难吃,舀起第二勺,却被人强硬地攥住手腕。 “别吃了。”祝青霄作势要拿走瓷碗,安于柬没有松手的打算,奈何没有力气,手一软,不等两人反应,整碗打翻在床上,粥液四处飞溅,内容物撒得到处都是,甚至还有几片猪肝挂在了睡衣上,一片狼藉,有一瞬的大脑空白,安于柬僵在原地,还在为平白浪费了一碗好粥而感到可惜。 刚捡起一片落在腹部的猪肝,身下一空,整个人被抱起,安于柬由惊转怒,“放我下来。” 祝青霄借用那套幼稚的把戏,装作听不见,无视胡乱扑腾的手,也没有出声让人老实,那天见到藏在草灰绿衬衫下若隐若现的窄腰,却没想到握在手里如此骨感。 反抗无效,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在祝青霄脸上,力气不大,声音倒是引来屋内不少人的关注,安于柬只想扰乱视线,让祝青霄把他放下,不想被人围观,太过羞耻,只能一边暗骂祝青霄神经,一边用手遮住自己发烫的脸。 被抱上二楼,安于柬透过指缝瞥见书桌上那张摆在原处的三花小狗照片,才知道祝青霄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卧室,从前的“禁地”如今倒是可以来去自如,没有所谓的胜利感,安于柬只觉得可笑。 被放在沙发上,安于柬飞速拽过一旁的薄毯遮住脸,吴叔围观了半场闹剧,跟着上楼,站在门口敲门询问,祝青霄让再煮一碗粥,白粥,什么都不要放,吴叔应了下来,转身下楼煮粥。安于柬听见人离开的脚步声,才扯开毯子的一角偷瞄,却瞟见胸前大敞,犯罪的手正在解第三颗扣子,逼的安于柬想要放声尖叫。祝青霄的脸色没有好看到哪里去,检查人是否被烫伤的动作好似在看一块透光皎玉是否有瑕,确认没有受伤,才松开手,让人换套干净衣服。 第75章 实在难以忍受身上的粘腻感,安于柬接过衣服,低头一看,还得感谢人替他把上衣的扣子解开,顺手脱下,安于柬弯下腰时才发觉祝青霄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咬牙说道,“你能出去吗?” 祝青霄没有回答,伸手就要碰上安于柬的腰侧。 安于柬一僵,生怕祝青霄发病要脱他裤子,立马躲开。 倒不是有多羞耻,更加亲密的事也做过不少,只是两人的关系不可能再回到不堪的过去,祝青霄无心,安于柬也不愿。只不过是换身衣服,没什么好扭捏的,安于柬只当旁边站着的是一团空气,换上睡裤。 本以为总该满意,没想到祝青霄仍没有离开的自觉。 安于柬闭眼,“我很累了,可以请你离开吗?”没有回答。 安于柬叹了口气,不明白对方在发什么疯,自暴自弃地转身想要离开换个房间睡觉,却被祝青霄拦下。 门被关上,安于柬钻进被子里,沉沉睡去。 不知过去多久,安于柬被冷醒,高烧让身温失常,嘴唇干涩无比,喉咙也如被灼烧一般痛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滚烫。屋内没有开灯,窗帘挡住了推测时间的渠道,他对这个房间并不熟悉,只能伸手一点点摸索,想寻到一处开关,却被人抓住手腕。 啪的一声,灯开了。 安于柬低头,他差点又打翻一碗粥。 挣扎着抽出手,“为什么不开灯?”,只是小半天,声音沙哑得像被滚烟灼伤。 “你发烧了。”并不是问句。 “我比你清楚。”干渴异常,安于柬掀开被子,换了个姿势坐在床边,捧起瓷碗,吴叔还给搭配了爽口的涪陵榨菜,安于柬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高烧剥夺了他的味觉,如同嚼蜡,安于柬想,可惜了那碗猪肝粥。 沉默地喝完大半碗,安于柬放下瓷碗,想要钻进被子里继续补觉。 “明早去医院。”祝青霄站起身,走到床边。 安于柬背对着人,挥了挥手,“不用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睡一觉就好了。” “你不愿意,那就请人到家里来。”祝青霄给了第二种方案。 安静片刻,安于柬缓缓转过身来,对上那道看不出多少情绪,也看不见有多少真心的目光,缓缓开口,“你这样,有什么意义呢?” “觉得看的笑话够多了,对吗?我要是死了,那就少了很多看戏的乐趣,对吗?…可最想要我命的,不就是你吗?没有我…你也不用煞费苦心地在这里装作一副好像很关心我死活的模样。” “我没有想要你的命。”祝青霄俯下身去,声音带着怒意。 “随便你怎么想好了。”安于柬避开,转过身去,“我不会去医院,也不想看医生。你要是看着我就烦,现在就叫人把我扔出去。和祝别一样,我答应了他,他想要的股份,想要的公司我都可以给他,你也不要怪我,我先问的你,是你自己不要,嫌弃我手里的东西廉价得要命,至于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不想猜,我也猜不出来…你要是什么都不想要,就想看笑话,我也无所谓了,反正除了这条命,其他我什么也没有了。” 身后,想要触碰的手停在半空。沉默良久,祝青霄开口,“只是发烧?” 安于柬睁眼,想了想还是没必要遮掩,他不想被人怜悯,“只是发烧,我做过检查。”又想起在医院那天,没能见到的最后一面,安于柬觉得还是有必要问清,“对了,卫雪榕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祝青霄站起身,端起盛有瓷碗和小菜的盘子准备离开。 “好吧。”安于柬没有继续追问,“她没有事就好。” “你很关心她?” 安于柬冷笑,只觉得祝青霄话里有话,故意刺道,“我是很关心,万一半夜她走进你的卧室,发现床上还躺了一个人怎么办?这不是祝老爷子留给你们的婚房吗?”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哦~ 第44章 胃口 祝青霄放下餐具,“她很安全,魏槐仁也是,卫家的人没有找到她们。” “你帮的忙?”安于柬仍背对着祝青霄,像一只受了伤的刺猬,只将柔软的地方护在身下。 祝青霄默认了这一答案,重新端好餐盘,“你休息吧,我会让吴叔再送一份进来,你醒来可以喝。” “嗯。”安于柬把头埋得更低,让被子完全罩住脑袋,“那等你的新情人来了,我再给他腾位置。” 没有理会安于柬无稽的话,走出房门前,祝青霄将灯熄灭。 安于柬昏睡了整整两天,起初,他还能咬牙坚持,醒来随时都有温热的粥,除了解决必须的生理需求,他几乎没有下过床。但很快,先前说过的话应验,“报应”来的太快,高温持续,连睁开眼皮都感觉费劲,角膜失去润滑变得干涩,视线模糊也跟着起来,甚至只是抬手,酸胀的肌肉逼得他眼泪都要掉下,他突然开始后悔那夜不该淋雨,为任何一个人都不值得,遗憾的是,后悔来得太迟,家庭医生悄然进入了房间,针头刺入血管,安于柬睁眼,看见床边站了两个祝青霄,而仰望天花板,又仿佛看见一个躺着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肉体。 考虑到安于柬的身体情况,医生并没有开过猛的药,可效果依然显著,发过两次汗后,安于柬开始退烧。迷迷糊糊间,安于柬感觉有人抱起自己,替他换上被汗水浸得透湿的睡衣,又重新把自己塞回被子里,像一只白色的茧。大部分时间,安于柬都任人摆布,但对方动作算不上轻柔,更可以说笨手笨脚,每次等久了,安于柬便会哼哼两声,表示抗议。 第76章 三天后再次醒来,安于柬已经能够下地走动,只是除了营养液和粥,他没再吃过任何东西,下楼的时候,几乎需要依靠着乌木扶手才能走稳。不知道是否是因为高烧脱水还是其他,罩在身上的睡衣又大了一圈,镜中,清晰可见的锁骨和有些凹陷的面部都让他意识到不太健康的身体。 吴叔替他拉开了椅子,安于柬到了声谢缓缓坐下,抬眼看见正在看文件的祝青霄,许是他的错觉,眼下有点充血,祝青霄也很少会有忘记刮去青茬的时刻,他一向在意仪表。不过这与他无关,拿起勺子,开始喝粥。 佣人做了些小菜,还算符合安于柬的胃口,只是扫过祝青霄面前的培根和煎蛋,仍觉得眼前的白粥有些寡淡无味,开始后悔那天不该提起猪肝。他还挺喜欢的,比白粥要好许多。 气氛有些尴尬,安于柬想起从前,四人在家时也是如此,祝别还没有出生,祝云非习惯早上来一杯咖啡,坐在祝青霄现在的位置上看报纸,母亲安嘉荷则是坐在右侧,提起最近听到的趣闻,祝青霄一言不发吃着老三样,只有安于柬会一边嫌弃手边的原磨豆浆,他受不了太过浓烈豆腥味,一边偷偷观察剩余三人的表情。仿佛昨日重现,安于柬偷瞄了眼祝青霄,突然明白这股奇怪的感觉缘出何处。 报复心作祟,安于柬放下汤勺,提起往事,“其实,雪榕姐是很好的联姻的对象,如果祝云非还在,应该也会很满意爷爷给你选的对象,你总需要一位能够与你相配的太太。” 他自认为没有说错话,却引来了他人驻足,余光中,连吴叔都开始替他紧张。 祝青霄放下筷叉子,抬眼看向安于柬,等待他继续。 安于柬并不上当,低头继续喝粥。 见气氛不对,吴叔开口,“老爷子和先生只希望青霄能够幸福,至于家世,还有身份,并不重要。” 咽下粥液,安于柬笑笑,“也是,家世确实不重要。只要喜欢,其他都只是锦上添花。” 吴叔连连应道,擦了把汗,以为这事就算过去,没想到话锋一转,安于柬继续输出,“不过我看公司里那个人也跟你很多年了,怎么也不买个钻石哄哄,是舍不得吗?” 一下子,看热闹的人多了起来,就连擦拭花瓶的阿姨都停下动作看向餐桌。 “你倒是知道挺多。”祝青霄拿起刀叉,抵住培根开始切割。 “也不能怪我多管闲事,我只是替人鸣不平,他是跟你时间最长的一个人了吧,你好得也该给人家一个名分,就是不接进来金屋藏娇,至少也该赔偿一笔不菲的损失费吧,你说对吧,吴叔。” 吴叔一脸黑线。 祝青霄抬眼看向吴叔,两人对视,又偏过视线,换了个话题,“签字的事你就不用去了,共荣集团的老板被调查,涉嫌集资诈骗,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你不是个例,估计不会有机会再出来了。” 安于柬沉默,他知道祝青霄出手了。 “夏将影签的那些,我问过律师,漏洞不少,几乎是废纸。至于祝别,你有什么想法。” “我没有什么想法。”安于柬偏过头去,他这样问,又希望他能说些什么呢?感谢他出手,还是感谢不要让自己输得那么难看,可一想到祝青霄躲在幕后看戏,自己几次试探都以失败告终,他心中只有恨意,“这是你们祝家的事,祝别是你的弟弟,和我没什么关系了。我说过,我什么都不在意了,你现在出手,只是怕他拿走我手里那10%的股份,威胁到你的地位,对吗?如果是这样,你也不必好心把我带到这,我现在就可以签字,要什么,我给什么。” 祝青霄蹙起眉头,“你这么想?” “对啊。说我太笨的是你,怪我蠢的也是你,我只能想到这么多。”安于柬一脸无所谓,“我对于你还有什么价值?祝青霄,你不要告诉我,你真的在乎我的死活吧。” 祝青霄掷下刀叉,银色金属撞击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似乎无法忍受安于柬的挑衅,愤而离席,安于柬却丝毫不在意,没有他,粥喝起来都更有滋味。 吴叔见两人不对付,也不好劝,只能趁祝青霄离席问今晚要不吃点清淡的,祝青霄拿起放在一旁的黑色风衣,直说今晚不回来吃饭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说完大步走出。 等人离开,吴叔才对着安于柬委屈道,“我说少爷啊,您这又是何必呢?”何必呢? 食之无味,安于柬放下勺子,“吴叔,我没有什么胃口,晚上不用给我准备了。” “那怎么行?你才刚刚好,不吃不行的,我给你下点你爱吃的鸡汤混沌好吗?”吴叔怕是自己刚才的那句话影响了安于柬的心情,不该多言的。 安于柬看出吴叔的顾虑,“和您没有关系,是我没有胃口,如果可以,我能麻烦您一件事吗?” “当然。” “能帮我把换套床上用品吗?前几天我把粥打翻了。给您添麻烦了,我并不会久住,但现下可能还会多呆几天。” “一楼已经收拾干净了。”吴叔欲言又止,默默看向二楼的卧室。 “我想搬回自己的房间。”安于柬开口解释。 两人的关系并没有破冰, 祝青霄回来的时间并不规律,上楼时看到空荡荡的床也知道人搬回一楼去了,吴叔私下问过,祝青霄之说随他。安于柬很少出房门,晚饭时,不得已和祝青霄同时出现在餐桌上也收敛了些,不再多言。听到祝青霄提到夏将影被传唤,也没有太过震惊,只觉得报应不爽,但并不算迟。比起蒙骗在鼓里的前世,安于柬至少知道了前因,也不再关注后果。只是,这些依然无法让他放下芥蒂,他不是圣人,没有替自己宽恕他人的大善。 第77章 祝青霄让他这段时间不要出门,安于柬没有开口答应,也没有反驳。 在一日,从家中翻出安嘉荷留下的菜谱,安于柬随手翻了两页,笔记褪色,自己也记不得多少味道。 等祝青霄回到家时,电视机开着,播放着动物世界的纪录片,狮子正在啃食一头斑马的腐肉,肉体腐蚀后产生的气体使斑马的腹部胀起,很难获取新的食物,狮子撕咬着后退上的碎肉,露出骇人的白骨,隔着屏幕,祝青霄都能想象到那股恶臭的气味。 有些反胃,祝青霄关掉电视,停在一楼时,被厨房的声响吸引驻足。 声音不小,难以忽视,祝青霄绕过客厅,走到厨房,看见安于柬举着菜刀,正在剁肉。 根据安嘉荷的菜谱,安于柬特地早起,乘车去菜市场买了三斤新鲜猪脊骨,想分好再放进池子里泡去血水。 祝青霄厌恶生肉的味道,但还是强忍着恶心,走过去想问安于柬为什么出门,却正好看见手起刀落,骨头斩断,淌出血水,骨髓暴露的一幕。 “你在干什么?” 安于柬被吓了一跳,刀差点没拿稳。 “我在剁肉啊,你没看出来吗?”说完,安于柬抬起刀,用力砍下去。 祝青霄怔住,剁肉的声响仿佛与另一种声音重合,在降落的瞬间,白花花的肉体砸中玻璃,鲜血喷涌而出,骨头断裂,内脏破碎,只是一瞬,再无气息。 眼前一花,车顶的碎肉出现在案板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成为他的食物。 夺过刀,祝青霄强忍着恶心,扶住额头,“别弄了。” “为什么?”安于柬不解。 “我说,别弄了!” 头痛欲裂,祝青霄情绪失控,朝安于柬怒去。 安于柬愣在原地,眼见菜刀脱手,掉落在地面。 【作者有话说】 鸡蛋:相信我,小安是因为生病,影响发挥,还没有火力全开。。。 第45章 恶心 片刻缄默,安于柬拾起菜刀,放回砧板上,三斤的脊骨只剁了一半。 祝青霄很少这般失态,缓过神来,意识到某些晃过眼前的碎片不过是假象,望着脸色仍有些苍白的安于柬,嘴唇翕动,却没有声音,瞥见被搁置在案板旁的菜谱和沥过水的玉米和山药,才反应过来,安于柬也许只是想炖汤。 安于柬抱臂,不知道是否该继续,想请人出去,可面对反常的祝青霄,又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你不让我做,我吃什么?”又看向空荡的门外,“我给他们放了假,吴叔也不在。” 祝青霄转身看去,厨房外,空无一人,许是被喧杂的电视声所欺骗,竟没有发觉,除了安于柬和他,再没有第三个人。可为什么,祝青霄想,这样的场景却比忙碌的从前更有温度,仿佛本该如此。 安于柬刚想开口,却被赶出厨房。他倒是无所谓,留祝青霄一个人在厨房发疯也好,自己乐得清闲,至于汤,真到动手的时候,安于柬又开始后悔,每剁一下都在消耗他仅剩的体力,而自己的胳膊看起来似乎比藏在红肉下的猪骨还要脆弱,念起炖汤的初衷,安于柬想,也许无论如何他也无法复刻安嘉荷留在记忆里的味道,失去了意义,一锅好汤也会变质,时过境迁,很多东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在褪去所有色彩前,他不愿破坏这份被模糊定义为母爱的保质期。 回到一楼的房间,安于柬还没来得及假寐,就被祝青霄请出了房间。 桌上,玉米和山药被送入了烤箱,变成中西创新的烤时蔬,淋上料汁的鳕鱼被贴心地去骨和切分,方便入口,来不及做汤,取之而来的是一碗水蒸蛋,上面还躺着一只不知道祝青霄是从哪里变来的虾仁,以及,只是看一眼都觉得头疼的白粥。安于柬没有拒绝,坐了下来。 拿起筷子前,安于柬偷瞄了眼厨房,已被收拾干净,又看了眼祝青霄。如果他猜的没错,那堆猪骨应该已经被丢进后院的垃圾箱里,想到这,又被祝青霄突如其来的目光逼到偏向另一侧,安于柬只能暗暗骂了一句浪费,不如留给他炖汤。 这顿饭吃得格外安静,没有吴叔,也没有一直在走动的佣人。安于柬欣然接受被分好的鳕鱼,也默认那碗光滑的水蒸蛋独属于自己,唯独没有添一碗白粥,他实在心生厌烦。祝青霄是会做饭的,安于柬清楚,他把这视为刚刚那场闹剧的道歉。 吃完蒸蛋,烤时蔬也动了三分之一,安于柬擦了嘴,准备离开。 “夏将影申请了取保。”祝青霄放下筷子,并没有阻拦吃完就想跑的安于柬,“但没有成功。” 安于柬坐回原位,却并不是出于对夏的关心,他只是好奇一件事。 轻易看穿安于柬的心思,祝青霄拿来餐巾擦拭,缓缓开口,“他似乎十分相信祝别,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到他身上,甚至蠢到无理由相信祝别给他找的律师。” “他被抛弃了。”安于柬低下头,看到骨碟里一根“漏网”的鱼刺,被利用时,它能悄无声息地钻入血管刺穿心脏,被拔去时,又沦为弃子,只是一根无论放在何处都被人遗忘的鱼刺。 “目前看来是这样。他无法联系上祝别。”祝青霄放下餐巾,抬眼看向安于柬,等待他开口。 “但是你知道他的去向,对吗?”安于柬没有躲开那道向他而来的目光,他知道,祝青霄擅于布局,祝别和他都不是对手,在祝青霄面前,他们都处于弱势,唯一不同的是,重生后的安于柬清楚分寸,而祝别在这些事上总会格外天真,咬住故意抛下的鱼钩。 第78章 祝青霄点头,答案不言而喻。 安于柬抿了抿唇,同样以点头回应。“用你的方法解决吧,我无话可说。”说完,再次站起身。 “我以为,你会替他多说几句。”祝青霄出声,不知为何,明知道这样的话题并不愉快,却无法忍受安于柬失去与他交谈的兴趣,抽身离开的一幕。“你不是最关心他?替他拉赞助,帮他谈合同,甚至他背着你把房子卖了,你还要站出来替他说好话,轻而易举地原谅他。他的每一步都漏洞百出,每一步都吃准了你的心思,反正无论他做什么,你都会替他圆场。明明现在你就有这样的机会,为什么不替他辩解?” 听完了全部,安于柬停滞在原地,片刻后才抬眼看向祝青霄。“辩解?辩解什么呢?祝青霄,你对他都没有多少感情,我对于你,不过只是超出陌生人之外还多了一点看戏的愚弄和榨干你仅剩的良心后的一点可怜,你对我,又有多少感情在里面?辩解?只不过会显得我更加可笑。” 安于柬走向祝青霄,没有一丝迟疑,他本不想开口,是祝青霄逼他问清。“你觉得我到最后还是会出于兄弟情谊原谅他是吗?所以来试探我的底线,这样无论你做的有多过分,都能比对着祝别,认为我也会轻易原谅你是吗?” “是你太蠢。” “是,是我太蠢。”安于柬垂下头去,“你从一开始什么都知道,知道我前世的死和祝别、和夏将影都脱不了干系,所以抱着看戏的姿态,躲在幕后,看好戏上演,看到我被愚弄,被戏耍,被背刺,你很开心对吗,祝青霄。你当然可以说我太蠢,我没有你那么聪明,我也没有那个智商,我之所以会选择夏将影,难道你不知道理由吗?” 这是祝青霄无法否认的事实,无论他承不承认,两人心知肚明,看到祝青霄故意隐瞒的态度,安于柬本没有想要捅破这层窗户纸,可他逼得他别无选择,就像那碗白粥,他想要的也根本不是他假惺惺的关心,这些对他都毫无意义。“相比祝别和夏将影,你更让我恶心。” 抽身的手被强硬地攥住,安于柬没有多少力气可以挣脱,祝青霄下意识地将人绑在身边,像绑住一个随时会飞走的气球,“我警告过你很多次,安于柬,是你自己不相信。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你会相信我吗?我说过,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的命。”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祝青霄。你在辩解些什么呢?明明有那么多机会,你可以告诉我,甚至就算不告诉我,你那么聪明,有那么多办法可以阻止祝别对我设陷, 你什么都没有做,你觉得那天我被催债的人堵在楼梯口,看到你的一幕,我在想什么吗?我只觉得可笑,你装作一副救世主的模样站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只会想,你和祝别不愧是一家人,连演技都师承一派。”安于柬挣扎开来,“好,我相信你的话,我的命对于你没有价值,我也相信前世公司破产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但…你真的以为,我跳下去,只是因为公司破产和治不好的病吗?我还没有到最后一步,我也可以选择躺在病床上静静等死,但我没有。 背后,桎梏住双臂的手不断加重力气,安于柬低声喘了口气,疲惫地看向厨房,“装作看不见就不能当作不存在?祝青霄,你的反应确实精彩,我相信这不是为了骗我而演出来的,如果你每一次看到碎成泥的血肉都会想到我惨死的那一幕,我也会得到安慰,我的报复对你来说也不全然只是笑话,对吗?” 圈紧的手僵住,安于柬能够想象祝青霄的表情,却不愿意回头看去,“所以,不要在做多余的事情,就像你今天做的这桌菜,对我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放我离开吧。” 没有任何反应,安于柬长舒一口气,以为终于能够解脱,下一秒却被手捏住下颚,强硬地转过头去,过分近的距离,安于柬甚至能看到祝青霄抽动的眼角,绷紧的眼睑,下压的双眉和恨不得生吞了他的愤怒,“这就是你想说的?” 安于柬眨了眨眼,他不怕激怒祝青霄,他要的就是失去理智的祝青霄。 “很遗憾。”祝青霄猛地松开手,冷静地看向安于柬,看到脸上被手掐红的指印,又是一笑,“你不能离开。” “祝青霄!”再次被识破,安于柬恼羞成怒。“你凭什么干涉我的人身自由。” “我给过你选择。”祝青霄转身离开餐桌,换来的是安于柬的穷追,踏上前往二楼的台阶,祝青霄站在某一处,再次看向安于柬,“在你选择了夏将影前,你提的任何要求我都能答应。” “和他有什么关系。”安于柬没有跟上去,他的东西早就被搬回了一楼,“祝青霄,你关不住我的,你要关我,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事。” “你没有这个机会。”冷漠地看向安于柬,只是一眼,竟将安于柬拉回了与祝青霄见面的第一眼,只是又有什么无声无息地发生了变化。“你可以试试,你要是存了寻死的心思,我现在就叫人把你绑起来。” 祝青霄轻易捕捉到安于柬表情微弱的变化,“你不是恨我吗,你不是看到我就恶心吗?那就这样好了。” “祝青霄!”安于柬没想到会是这么个走向,情急之下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要去医院。我还有检查要做。” “有家庭医生。”祝青霄一口回绝,不再看向安于柬,迈上台阶。 第79章 “敏敏,你放我去看敏敏,她为了救我受伤了。”安于柬朝他喊去,祝青霄甚至没有听他把话说完的意思,“你放我去看,我答应你。” 并不相信,祝青霄再次停下脚步。 “只要半天,我看完就会回来,我保证。”安于柬别无选择。 “明天,我会让吴念带你去。” 【作者有话说】 额,这两人就是有病的,哪一方都病的不轻... 第46章 假寐 只有半天时间,安于柬上了车,除了司机,只有吴念陪着他。不欢而散后,祝青霄并未留宿老宅,安于柬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夜里也没有多少胃口。 上次那通电话外,安于柬再没有和吴念联系,靠在窗边,突兀想起那日电话里传来的奇怪声音,也没有多好奇,只淡淡扫了眼穿着反季节高领针织衫的人,便将视线转移到景色飞速掠过的窗外去了。 车通过十字路口,再过两个街区便是医院,安于柬轻敲车窗,示意司机靠边停车,在吴念不解的目光中,叹了口气,解释只是买束花很快就回来。上午并没有多少人,安于柬选了花店里现成的款式,十五分钟后,又重新回到车上。 抱着花,安于柬有一瞬的落寞,并不是因为不够满意,而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因他受伤的敏敏。 “花很好看。”吴念能给出这样的评价一半是出于真心,另一半则是为了活跃太过低压的气氛。 “谢谢。”安于柬调整了一下花束上的丝带,礼貌回应了一句。 好不容易开启的话题又降至冰点,考虑到吴念能主动开口已实属不易,安于柬将话接了下去,“好久没有见到你,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湖湾。”话音刚落,安于柬又有丝后悔,吴念自小养在祝老爷子身边,人不在了,湖湾该是他的伤心地。 吴念倒没有露出难过神情,只是点点头,“是有段时间没见了。” “你最近很忙?”安于柬拢了拢花束里垂向一边的百合。“我以为你这么忙,不会有时间。” “是有点忙,但这点时间也可以挤出。”吴念讪讪一笑。 还想多说些什么,车已经驶入医院,被请下车,安于柬抱着花,在有限的时间里拥有自由。敲响房门,躺在病床上静养的敏敏在看到藏在门后的安于柬走进来时,有些激动,安于柬把花送到人手中,又按住想要起身的敏敏,让她不要乱动,小心伤口。 “安老板,你怎么来了?”敏敏接过花低头轻嗅,脸颊多了一丝红润, “花很漂亮,谢谢。” “来看看你。”安于柬站在床边,看到被厚重棉被遮住的手,不敢直视敏敏的笑颜。 “怎么了?”感受到安于柬的目光,敏敏小幅度地动了动仍在输液的右手。 “我能看看你的伤口吗?”安于柬犹豫地指向。 “当然。” 虽然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当被子掀起,失去遮挡,看到可怖的缝合线暴露在外,被聚拢的伤口因凝血不良而呈现青紫色,充血肿胀的皮肤像白色平原里突兀的红色山丘,而那道参杂着黑色血痂的疤痕横穿冰冷的缝合钉向两端蜿蜒时,安于柬仍呼吸一滞,如坠冰窖。 张口困难,良久,才发出声音。“我…是我对不住你。” “没事的。”敏敏笑笑,将手缩回被子里,“你不要搞得那么煽情嘛。看习惯了也就那么回事,医生说一个月左右就能拆线了。” “会留疤吗?” 敏敏点点头,没有否认,“会。但给我缝合的医生说,他技术很好,让我可以完全相信他,就算留疤也不会很明显。”说完,又伸手比划了个大概,“你得凑这么近,才能看到淡淡的一条线。” 安于柬点点头,但表情更像是在安慰给自己打气的敏敏,愧疚感并没有减轻。 “好啦,你就不要担心我了。对了,公司的事,怎么样了?禾园…”提到禾园,本来还积极乐观的敏敏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禾园被砸,这是两人都不愿提起的伤痛,“老板,我们还能,还能回去吗?”说得委婉,可安于柬仍听出了敏敏所想,不管是对于她,还是方圆和以宗,禾园在她们心中早已超过了公司的概念范围,可越是这样,安于柬就越是负罪,说到底,还是他没有能力保住。 他无法给出确定的答案,可看到受伤后的敏敏也不忍毁掉她的希望。“夏将影已经被警方带走,立案调查,禾园,我想我会尽一切努力,让它恢复如新…” 即使最后离开的是我。这半句话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眼见气氛愈加煽情,敏敏捂着嘴,似要落泪,安于柬不想让人情绪过激,开口换了话题,“等你出院我给你介绍专业的整形医生吧,就像你说的,医生技术很好,愈合后真要凑很近才能看见,但总归还是会留下痕迹。” “怎么,留疤就不能当你的秘书啦。”敏敏被安于柬学她比划的样子逗笑,埋怨了一句。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做一些补偿。”安于柬替她将花抱到床边的柜子上,低头才发现躲在柜子一侧的另一束花,和他一样的款式,只是看着不太新鲜了。 “真要补偿的话,我不要什么整形医生,我要涨薪。”敏敏笑着说。 “好,我答应你。”又想起什么,安于柬开口,“涨薪并不能算补偿,你住院的费用,还有…” 第80章 “住院的费用已经垫付过了。” 安于柬摇头,“我只垫付了部分。” 敏敏眨了眨眼,“剩下的也…” 话还没说完,门被推开,安于柬见过,是敏敏的未婚夫,手里还拿着开水瓶和从医院食堂里打包回来的饭盒,见到安于柬先是一愣,又很快打了个招呼。 安于柬知趣地退到一边,给未婚夫让出位置照顾敏敏,未婚夫放好东西,便开始检查输液情况。 “得让护士过来换瓶药了。”未婚夫看了看只剩个底的吊瓶。 安于柬挠了挠头,来了半天只顾着说话,也没有留意过上方的吊瓶,看到如此恩爱的两人也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准备离开。“那我改天再来看你。” 敏敏笑着说好,又催促未婚夫去请护士来。 握上把手,又被叫住。 “费用已经付过了。” 安于柬猛地回头。 “其实昨天,祝先生来看过我。”敏敏看向床头的花,“还和你带了一样的花过来。” “是吗?”安于柬下意识地反问,握着把手的手却松了力气,他突然想起什么,追寻答案的迫切远超过震惊。 走出病房,来不及寻一处隐蔽位置,安于柬站在楼层中央拨通了李文泉的电话。 “安老板?”接到安于柬的电话,李文泉也挺意外。 “我记得你说过,你说感谢我和我的家人?” “我…” “我晕倒在家,醒来你就出现在病房。” “账户的匿名转账,备注的是我的名字。” “你不愿意告诉我对方是谁。我以为是她。” 答案呼之欲出。 面对如此逼问,纵使李文泉不愿,也无法守口如瓶。 “是祝青霄,对吗?”最后一问,安于柬不愿再和李文泉玩猜谜解密的游戏,他只需要李文泉回答是或不是。 电话那头,沉默的十秒是李文泉最后的思想斗争,十秒后,安于柬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挂了电话。 他开始后悔没有讨价还价,只有半天的自由,出了医院便被送回老宅。也是可笑,二楼他能来去自如,那间从不向他和祝别开放的卧室刻意地敞开大门,像寓言里的潘多拉魔盒,没有绕耳魔音,却总“勾引”着他的探索欲。厨房却成了禁地,佣人提前结束休假,吴叔也跟着一起回来,安于柬以为一切如常,只是想给自己做顿午餐,手还没有挨上刀,就被请了出去。 午餐是他点名要的鸡汤馄饨。 晚餐保留了那日所有他动过的菜品,清蒸鳕鱼,水蒸蛋,还有炖菜,除了白粥被换成了容易消化的面条,安于柬啃着烤得焦糊,几乎失去水分的玉米,想到那日,本该丢进锅里和玉米一起炖煮的猪脊骨,差点被气笑,拿筷子的手都有些不稳。 机械钟摆报时,已过十二点,难以入眠的安于柬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等待闯入“舞会”、演技拙劣的“灰姑娘”。 耳边传来声响,每一步都踩中了他的心跳,耳膜鼓动,连同因那人的出现而加快的脉搏,安于柬痛恨身体最直接的反应,却也无法清醒地欺骗自己,闭上眼装作已陷入梦乡。 有什么东西钻入腰侧和膝盖下方,像变温的蟒蛇,不等他反应,整个人被腾空抱起。强忍着情绪,躲在黑暗里,安于柬将头深埋进贴身衣物,他承认自己不算装睡的高手,可依然不想那么早被人发现。 他想知道祝青霄究竟想做些什么。 悬空抱上二楼,即使每一步都走的很稳,但对双方的腰力都是一种考验。在因腰腹酸痛,难以忍受的前一秒,安于柬被平稳地放在了另一张床上,瞬间涌入鼻腔的熟悉气味,适配曲线、均匀分散压力的床垫,还有凭空生出的方向感,无一不在暗示。 他被带回了祝青霄的卧室。 刻意拉长呼吸的频率,也庆幸没有开灯,安于柬紧闭双眼,等待对方的动作。 祝青霄转身去了浴室。 装修时便做了专门的隔音处理,听不到一点水声,在极度的静谧中,却也无法抛开杂念入眠。 等人从浴室出来,安于柬仍保持着侧卧的姿势,只是睁着眼,企图在漆黑一片中寻找移动的轮廓。 “啪”。 床头的灯亮起,躲避刺眼的光源,安于柬几乎下意识地看向祝青霄。 还来不及擦干头发,水珠顺着额前碎发落在好看的眉眼之间。 既被抓住现行,安于柬不再装睡,坐起身,与祝青霄错开视线。 “我去了医院。” “嗯。”祝青霄抓起毛巾擦干头发。 安于柬抬眼,看到仍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再次偏过头,“和李文泉联系的...也是你。” “嗯。”头发擦得半干,祝青霄在床边坐下。 “你..."他没想到祝青霄仍是这样一副反应,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所有的事情,连自己的情绪都在他的掌控之下,“算了。”说完,就从床上下来,赤着脚,双手抱臂,借着床头微弱的灯光寻到房间的出口,却被卷进背后的怀抱中。 “明天,我会让人把一楼的房间锁起来。”温热气息落在安于柬敏感的耳侧,犯规得让安于柬抓狂。 “祝青霄,你想搞监jin那一套?” 被强硬地转过身,强迫对上视线,灯光下,任何微表情都能被轻易捕捉,祝青霄带着笑,缓慢开口,“你不想?” 第81章 【作者有话说】 老祝对某些事也有些执念在~明天见哦~ 第47章 mercury 眉头攒聚,难掩厌恶的神情,安于柬扯开束缚在身上的手,无语地看向精神堪忧的祝青霄,“有病就去看医生,别对着我发疯。” 不想多费口舌,他已经后悔答应那荒谬的半个小时,也清楚祝青霄从不食言,他不想再缩小任何一点活动范围。 将人推开,自暴自弃地回到床上,弓身侧卧,安于柬将头埋进枕头,这个姿势并不舒服,但总比面朝发病的人要强,拉上被子,沉闷的声音从耸起的白色山丘中钻出,“关灯。” 灯被熄灭,陷入昏暗。 换了个姿势,仍背对着,没有光,失去捕捉的能力,安于柬睁开眼,不知道视线聚焦在哪一点上,背后,富有弹性的床垫向下凹陷,又将多余的声音吞噬干净,祝青霄上了床,躺在另一侧。 床上,更加亲密的事也做过不少,只是从前在裕园,夜晚也独属于安于柬一人。祝青霄鲜少留宿,留下多半也只是解决需求,因而像这样如此平淡、无事发生的夜在他看来显得格外奇怪,失去挡去杂念的遮羞布,安于柬想,自己没有烧到糊涂,人也清醒,为什么仍受制于人? 身后,平躺的人翻身,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安于柬闭上眼,不过三米的距离,却隔了一道无形的栏,心烦意乱,安于柬屏住呼吸,任溢出的思绪从两人之间淌过。 不等回答,黑暗中,祝青霄越过并不存在的界限,无限压缩两人之间的距离,紧贴着背部曲线,好似比之前种种还要亲密,预见应激的前一刻,抬手拢上眼前之人的腰,无视激烈的挣扎,又轻易制伏,对各种新鲜脏话也能笑着全盘接受。 “祝青霄,你要发疯就去找别人。”安于柬仍未放弃抵抗,如果不是四肢都被钳住,作恶的手离他太远,他一定毫不留情地张嘴咬下去。 “你似乎格外热衷替我找人?” “难道不是吗?滚!”双腿被死死压制,处于弱势的双腕也被反手扣住,得了空闲的右手再次覆上腰侧,安于柬像搁浅的鱼,困在网中。“你他妈给我放开!” 轻蔑的笑击中耳膜,让本就不起作用的威胁显得更像笑话。 “不需要我替你找,你养在公司里的人呢?”安于柬咬牙挤出声音。 “怎么?你想让他过来?”话里有话,像在暗示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 “你现在就叫他过来,他过来,我立马给他让位置,我真是受够了,你一天到晚发什么疯?”安于柬吼道。 话音刚落,敏感的腰部被猛掐一把,刺得安于柬一激灵。“你!” “可惜,我没有这种爱好。” “你有没有这种爱好,你自己清楚。给我松开。”如此无辜的说辞,安于柬又被气笑。 没有等来“松绑”,祝青霄得寸进尺,下巴抵在颅骨后部,细软的发扫过鼻尖,也扫过藏有遗憾的心脏。 “没有别人。” “什么?” 祝青霄是狡猾的狐狸,只给安于柬很少的机会,“这段时间哪里都不要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埋进肩窝的脑袋动了动,在紧密的拥抱中重拾不易显露的安全感,深吸一口气,祝青霄凑近耳边低语,“我不在,出门要给吴念打电话,让他陪你去。” “为…”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用手堵住。 “灯灭了,你该睡了。” 安于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这话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也许是因为挣扎耗费了太多力气,也许是因为抵抗也没有多少意义,有些认床的安于柬终于也抵挡不住困意袭来,眼皮沉重,在传递温度的拥抱中,慢慢阖上。 醒来,安于柬平躺在床上,身边是空荡荡的一片,人早已离开,被桎梏一晚的手臂抬起时有些酸痛,踩在地板上,走路也不太自然,像昨夜发生了些什么。 囫囵吞下早餐,安于柬走向一楼房间,试探性地拧了拧把手,在确定上锁,而自己没有钥匙时,无法抑制愤怒,开口大骂了一句神经病。 不想上二楼,陷进沙发消食,打开电视,翻遍了所有频道,也没找到和眼缘的节目,实在无聊,安于柬走出老宅,看见院子中央有不少人围着,跟着也凑了过去。凑近才发现是一只三花小狗仔,比巴掌大不了多少,被围在人群中央,看到半蹲在地上的安于柬,激动地扑腾着前爪,像在邀请他陪玩。 捏了捏还带着泥的狗爪,又伸手凑到小狗鼻子前让它嗅嗅味道,看到胡乱摇摆的尾巴忍不住将它抱进怀里,揉了揉柔软的头顶毛,安于柬站起身,问吴叔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家伙。 吴叔指向一边,安于柬侧身看去,才发现庭院一侧围栏下被硬生生掏出一个洞,看来是个挖土的小能手。可能是玩累了,小狗趴在安于柬的手臂上,鼻头拱了拱手肘,被弄痒了又打了个喷嚏,闭上眼开始打盹。 “家里有牛奶吗?”怕吵醒小狗,安于柬低声问道。 “有是有,但这么小,估计不能喝,得喝羊奶。”吴叔摸了摸小狗后颈。 “能麻烦帮我买点回来吗?”安于柬看向一旁围观的阿姨,阿姨笑着答应下来,说过会就给送来。 “我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安于柬顺了顺小狗背后的毛,花纹复杂的小狗他见得不多,却莫名让他想起祝青霄桌上摆着的的照片,也是只三花小狗,他还记得吴叔提起过它的名字,叫mercury,但又有些不一样,“要不要问问是从哪家走丢的?” 第82章 “已经问过了,也留了联系方式。应该很快就有答复。”吴叔看向院外。 “嗯。”说完,就要抱着小狗进屋,安于柬做出决定,要是没人认领,这小狗与他投缘,他愿意照顾。 可偏偏被人找上,门外,扎着高马尾的男性外国友人透过铁门缝隙瞧见小狗翘起的屁股,立马喊住安于柬,吴叔见状,上去给开了门。 “my puppy!”外国人高喊着扑来,一边用蹩脚的中文和安于柬解释,一边慌乱地笔划小狗的出逃地,看到被破坏的草坪,露出歉意,“我很抱歉。” 安于柬不会计较这点小事,只是仍怀疑对方身份,没有立刻交出,直到看到外国人手机里的照片,才依依不舍地交还给对方。 看到安于柬忍痛的表情,外国人开口,说要是他喜欢,欢迎去他家,他家的圣伯纳刚生了7只,这只最调皮,刚学会走路就趁他不注意溜出去。 出于礼貌,安于柬答应了下来,想到自己不是“自由身”,刚才的突发奇想现在想来也有些冲动,如果真的见到一窝这样可爱的小狗,可能真的忍不住开口想要领养一只。 刚想问问这只小狗有没有名字,外国人却突然开口,“我几次路过这里。” 安于柬点点头。 “你是不是那个长得很帅的男人的男朋友,我碰到过他好几次,身材真好。” 安于柬被问得茫然无措,无法理解外国人是如何从小狗的话题横跨到祝青霄身上去的,连忙否认。“不,我并不是他男朋友。” 外国人似乎相信了他的话,安于柬刚松了口气,不想对方又跨到另一个“服务区”,侃侃谈到自己的经历,说自己来中国交换,喜欢上了这里的美食和文化,打算在中国定居,“我男朋友就住在这附近,他是中国人。” 安于柬没有多少意外,跨国恋情十分普遍。 “我经常会路过这,这是我遛狗的必经之路,好几次碰到你男朋友,他对我的狗十分感兴趣,还说之前也养过。有一次,我和男友一起外出,正好碰见他,我跟他介绍了我的男友,还跟他说,我男友跟你一样,也是中国人。我还记得他的回答,他说,他的男友也是,所以我想, 你应该就是。” “不。”安于柬能理解友人产生误解的原因,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多透露一点,从源头杜绝他的猜想,“其实我和他算是亲戚。“ “可你们长得并不像。”友人笑着说。 “我们确实没有血缘关系。”安于柬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我知道你们中国人对这种事会非常保守。”外国人拍了拍安于柬的肩膀,“你还穿着他的衣服不是吗?” 安于柬低头,再多的解释也变得无力,不只衣服,裤子也是,甚至因妨碍行动,两边的裤脚还被他折叠卷起。他无法否认。 送人离开,回到屋内。安于柬躺在沙发上,接过阿姨冲泡好的羊奶也只能丢在一边,他还沉浸在被人戳穿后的惊愕之中,他以为的天衣无缝,其实漏洞百出。 吴叔经过,问安于柬中午想吃些什么,安于柬没恍过神,开口问起那条名叫mercury的三花小狗。 似乎触及私事,吴叔欲言又止,安于柬想起,之前吴叔就不肯透露太多,现在问也是自讨没趣,索性站起身想换个地方休息。 “mercury其实是夫人收养的。“安于柬怔在原地,“你是说他的母亲,林淑音?”他从没有见过祝青霄的生母,祝云非的原配夫人很早就病逝了,这也是祝家为数不多的敏感话题。 “嗯。”吴叔点头。 “难怪,他会如此生气。”他想起祝别幼时,未经允许偷跑到祝青霄的房间,失手打翻装有祝青霄生母照片的相框,当时祝青霄的态度可谓是冷血至极,甚至请动了祝老爷子,让祝云非不得不无视安嘉荷的哭闹,将祝别关起来面壁思过。“我记得之前的照片还是林夫人的。” “之前确实是夫人的照片。后来,少爷就将夫人的照片收起来了,换成了mercury的。” 安于柬没有追问缘由,吴叔不会知晓,只是关心起小狗,“那mercury呢?我从来没有见过。” 吴叔迟疑,不知如何开口,“夫人离世半年后,就...死了。” “死了?”安于柬惊诧。“怎么会这么突然?”他知道祝青霄,对人冷漠,对动物却反常地友好,不然不可能会和一个遛狗的陌生人结识。 “这..."吴叔犹豫地看向二楼,半响后,委婉地暗示安于柬,“不只mercury,还有夫人,以及您的母亲...” 胸口似被猛击一拳,安于柬后退半步,无数可能在脑海中闪过,颤抖着唇,错愕地看向吴叔,“和我母亲有关,对吗?” 长叹一声,在漫长的注视下,吴叔点头默认。 【作者有话说】 额,所以,老祝对安安和小祝的感情也是很复杂滴~周六见喽~ 第48章 不堪 透过漫长回忆的裂孔,安于柬得以窥见那些藏于阴影处、鲜为人知的不堪过去。 安嘉荷热衷于美化她和祝云非的初遇,同样的故事他和祝别听过无数遍,像极了老土的罗曼蒂克爱情片,一个丧夫、没有多少文化的农村妇女进城谋生,被人欺负,走投无路之际,被同样经历丧偶之痛,有权有势,唯独缺少爱情的男人救下。 年幼的安于柬选择相信,而成年后,对千篇一律的童话故事嗜之以鼻的安于柬,也愿意维护母亲的颜面,没有拆穿漏洞百出的谎言。 第83章 父亲离世、村里的闲言碎语、长辈的冷眼挖苦、背井离乡时的无助,每一道坎都绊住了渴望幸福的安嘉荷,而这些都是安于柬不曾经历过的。品尝百味,安嘉荷终于站在了窄门前,她牵着幼小的安于柬,闯进了全然是另一个世界的祝家,瞥见路上甘甜的泉,她匆匆捧起,浅尝一口,无法满足溢出的欲望,把目光投向远方,她望着垂于枝头的金色苹果,伸手,却发现永远差那么一点,想要再靠近,却不得不忌惮缠绕在树干色吐着红信的蛇。 可无论如何,母亲依然有获得幸福的自由。 只是他从未想过,母亲会是介入婚姻的第三者。 在林夫人病故之前,安嘉荷爬上了祝云非的床,更令他难以接受的的是,母亲唯一留给他的那套房子曾是祝云非避人耳目的私会之地。 “夫人病了,病得很重,几乎卧床不起。” “造血功能出了问题,是血癌,医生说最多只剩下三个月。” “即使下了病危通知,也不允许少爷守在医院。” “我曾带少爷偷偷去看过几次,也只有几次。” “夫人陷入昏迷后,只有听见少爷的声音才会有反应,后来,被老爷发现,他把少爷送到湖湾去,不允许他离开。” “直到夫人去世,少爷才被放出来参加葬礼,甚至没有掉过一滴泪。” “从那天起, 很多事,永远无法挽回。”......他该明白的。那道如在看蛆虫,如在看烂肉的眼神,不只鄙夷,不只异于常人的冷漠。 他站在二楼,看到从未因丧妻感到悲伤、从未后悔所作所为、如此冷血的父亲引着被欲望和利益冲昏头脑、愚蠢迷乱的安嘉荷走进祝家,鸠占鹊巢,默许霸占她从前的位置,甚至抹杀掉属于母亲韩淑音存在的所有时,又会想些什么? 如何能够原谅? 他本该是局外人。 上一辈的纠缠已是过往云烟,可重新站在人生路口,回溯前世种种,他的犯贱更像是笑话。 爬上祝青霄的床,他并不无辜,他和安嘉荷一样的蠢。他理应退场。只是...安于柬坐起身,等吴叔拭去眼泪,才将将开口,“很早,很早之前我就发现了,他看我比看陌生人更要冷漠,甚至多看一眼就要生厌,对我母亲,也只是视作空气,更不谈接受,祝别出生后,即使他们是亲兄弟,祝云非有意让他放下芥蒂,与祝别多亲近,他也没有多少感情…从前我只当他一直如此冷漠,没有想过其他。今天也算明白了,他对我的态度太过正常…只是,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林夫人的照片,有记忆的时候,他桌上的照片已经被那条名为mercury的小狗所取代。不只照片,我甚至没有寻到过任何林夫人留下来的痕迹…还有那条小狗,究竟是为何,我想知道原因。” “只是因为我母亲,只是因为我和祝别,还是...""因为老爷。”吴叔悲恸地闭上眼,“那张照片是老爷唯一允许他留下的遗物。” “那其他的呢?要抹去一个人所有的痕迹哪有这么简单?”安于柬看向一楼的房间,他曾生活过的房间,祝青霄的威胁更像是心虚的表现,被锁之前他就发现了,他从前用过的东西一部分关进了卧室的柜子里,另一部分、很少的一部分混在了二楼他的卧室里,更像是在试探安于柬的记忆。“到底是为什么?” 他把他丢进了自以为熟悉却空荡无比的房间,制造了被遗忘的假象,冷眼旁观安于柬失落,漠视他想要逃离的心,圈下有限的活动空间,却给了他足够的自由。无事可做,安于柬每寻到一处便像是拾起一块拼图的碎片,怕线索不够,又想尽各种办法勾起他的好奇心,刻意开放的二楼、任他探寻的“禁地”、模糊不清的态度,引导他一点点把打碎的过去修复还原。 “当着少爷的面,一把火烧了。”吴叔缓慢扫过一楼大大小小的摆件和其他物什,“你来祝家前,这里已经不是原来的布置了。也许是天意,那场大火吞噬了整个一楼,甚至烧毁了老爷的书房,唯独保留下了少爷的房间和二楼最深处的几个房间。” “他到底是有多恨?”安于柬从没想过祝云非会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并不是因为恨。”吴叔摇摇头,“我在祝家呆了三十多年,青霄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只说他对你冷眼相待,对安夫人和祝别冷漠,可他对自己的母亲也不像正常母子那样亲近,对老爷更是疏离,看不出多少父子亲情。” 这些,安于柬都能感受到,祝青霄让人捉摸不定,越是靠近,越是疏远,不管是谁,都与他隔了一道冰墙。但隔着冰,永远只能看到对面模糊的轮廓,想要再往前一点一探究竟,周身的寒气便会侵袭而来,令人止步退却。 “他和你不一样,和小少爷也不一样,你们的喜好容易摸清,心中喜怒也全写在脸上,多年的相处下来,你们也愿意和我这样的老人亲近。可青霄,他的出身意味着他不需要维系任何关系,只是出于礼节和教养,对我和家里的佣人给与应有的尊重,但我也清楚,他对我们没有超出主仆关系的感情。也许因为情感缺失,也许因为祝家对他过于严苛的管教,让他无法拥有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和表现,好似生来便是这般冷漠。这么多年,我都不曾见过他为什么事掉泪,林夫人离世,老爷遇难…甚至是祝老先生的葬礼,在别人都沉浸在极度的悲伤中,他只是默默站在人群中央,冷静地旁观,好似他现身的理由,也只是因为他必须出现在那。” 第84章 “即使如此,祝云非也没有必要把事做绝,如果他真像你说的那样,对自己的母亲都没有多少感情,祝云非又为何非要一把火烧了所有,只留下一张照片。”安于柬追问。 “因为恐惧。我想,老爷是恐惧,不只是害怕无法正常共情的祝青霄,在如此扭曲的环境中会生出恨意,而是恐惧无法摆脱的罪恶。只要这个家还留存一点林夫人的气息,对于背叛的人就是无尽的折磨,只要看见从前的一处,死去的记忆便会提醒他,他是如何对待一个曾经无底线爱过他的女人,林夫人去世的前一夜,他还在外面和其他女人偷欢,与其良心受谴,不如付之一炬。而青霄,老爷也许会庆幸林夫人生下了这样一个怪物,对自己的过错态度不明,甚至没有显露出难过情绪,可他总有长大的一天,到那时只要没有留下可供他追溯的证据,时间便会把一切冲淡,可如果留下,他不会愿意看到祝青霄与他作对。毕竟,恨比爱要容易太多。至于那张照片,是那场大火的漏网之鱼,老宅重建后,祝老先生亲手把它交到少爷手中,让他留作念想。祝老先生并不满意这段婚姻,也始终认为有比林夫人更好的选择,只是因为祝青霄有几分像从前的自己,才没有过多插手过问,对祝云非的出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不在意儿子对婚姻是否忠诚,他只看重青霄能否接过重任。他不希望少爷过早依赖于他事。经历离别,对祝青霄是应有的考验,祝老先生对他的表现满意,留下照片,只是不想让他遗憾。” “如何不遗憾..."安于柬垂眸,“只剩下一张照片。” “我并不知晓少爷换照片的原因。但mercury是夫人留给少爷的,老爷没有留下它的理由,更因为安夫人害怕,即使不被毒杀,也会被送走。” “你是说...""你们在聊什么?”不等安于柬把话说完,人已经走进一楼大厅,祝青霄看着在交谈的两人神情都称不上自然,“怎么坐在这?” 安于柬抬眼看向祝青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时间,复杂的感情错乱交织,堵在胸口,令他呼吸困难。 也许,在祝青霄眼里,他并不算无辜,可他也无法原谅祝青霄对他的无端恶劣。 他已犯过一次错,老天给了他第二次机会,知道真相已然足够,莫要重蹈覆辙。 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安于柬想,相爱是无稽之谈,执着下去更是犯贱,只有离开,永不相见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正欲离开,手腕却被突然抓住,慌乱地下一秒,安于柬被强硬地带走。 “带你去见一个人。” 无意挣脱,安于柬几欲开口,话到嘴边却消了音。车门被拉开,安于柬跟在祝青霄身后,反应慢上半拍,还在等待对方先坐上车,在祝青霄眼里却是心神不定,被琐事缠身。 被轻易看穿,安于柬矢口否认,“没想什么。”怕他追问,继而开口,“让我上车。” 祝青霄抬手放行,替人关上门,越过半开的车窗,看到静坐的安于柬再次陷入沉默,“怎么不问去哪?” 安于柬没有回答,只是摇头。 给司机放假,祝青霄亲自开车。一路沉默,安于柬坐在后座,无心欣赏窗外风景,只有几次撞上车内后视镜里反射的赤裸的视线时,略显心虚地匆匆错开眼神,更多则是无限缓慢拉长纷乱的思绪。 并不熟悉的路,等车平稳驶入露天停车场,安于柬才发觉,祝青霄带他去了机场。 下了车,安于柬仍在梦游,不假思索地询问祝青霄是不是打算放他离开。 祝青霄笑他白日做梦,“带你见一个人。” 放他一个人走进贵宾休息室,祝青霄留在车内。 休息室并没有多少人,安于柬走得很慢,不清楚祝青霄的用意,直至走到单独设有的室外吸烟区,看到熟悉的身影才停下脚步。 祝别听到动静,很快转过身,看着身形单薄、两手空空的安于柬,并没有多少诧异。 “哥。” 【作者有话说】 鸡蛋:老祝是爱的...现在是他不愿意放手了...明天继续~ 第49章 红绳 迟迟等不到回应,祝别转过身去,松了松食指,将烟灰点落,没有多少行李,再过一小时,他就要动身飞往远在另一个半球的某地,没有返程票,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回来,这个时间没有定数,短则十年,长也许是一辈子,想到这,祝别将最后剩下的一小截烟蒂碾灭,扔进镂空的收集器。 安于柬悄声走了过来。 祝别笑了笑,掏出烟盒,用嘴叼起一根,不着急点火,拇指按住烟盒一角,轻轻一抬,另一根滑出,“要来吗?” 安于柬摇头,保持噤声。 不抽也无所谓,祝别收起烟盒,拿出火机,燎过白色烟纸,红圈一点点烫过,猛吸一口,让烟雾过肺,没有吐出。“祝青霄送你来的。” 安于柬点头。离祝别又远了一步,似乎不想沾上烟味。 余光瞥见安于柬的动作,祝别挤出苦涩的笑,拿烟的手不易察觉得抖了两下,“他给我买了机票,送我去南非,说那里娱乐产业丰富,挺适合我的。我在网上查了一下,往北一点就是津巴布韦,往东就是印度洋,确实挺适合白手起家的。” 安于柬看向不远处,白色“铁鸟”在跑道上沿着虚线向前滑行,两个小时后,其中的某一架便会载着祝别起飞。换做以前,安于柬会和机场大厅所有送别亲友的人一样,拥抱、挥手告别、祝他一路平安,可如今,他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和祝别,不再可能回到一切尚未发生的从前。 第85章 “还记得吗?婚礼当天我在巷子里撞见你和一群打手有说有笑地抽烟,你知道那一刻我想到什么吗?我以为你和我一样,对爷爷的安排感到不满,卫家那么好的背景,卫雪榕那么硬的后台,她嫁给祝青霄,呵。我曾以为你是来抢婚的,可你不是,你不知道那天我有多遗憾,不过,最后还是没有办下去。”祝别皱着眉将烟送入口中,良久才继续,“你那天倒是挺反常,喝了那么多,怎么劝也劝不住,还说了好多难听的话。“不知为何,提到那天的闹剧,安于柬想起自己呛人的话,故意让对方难堪的举动,现在想来,他不过是被祝青霄当作猴子一般戏耍,连卫雪榕都配合着演戏,不禁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祝别以为,无论说什么,安于柬都当他是团空气,而他自己则是块无趣又僵硬的石头,“很好笑” 安于柬忍着笑摇头。 见安于柬一时收不住,祝别自顾自地继续,“我曾以为你是暗恋卫雪榕,爱而不得,又亲眼目睹婚礼上的恩爱画面,备受刺激才有那些疯言疯语。后来,我又发现你似乎对夏将影格外不同,明明只是第一次遇见的人,却像认识很久的人一般,你不看好我,却同意他进入禾园…我便开始怀疑,也许你的不甘并不是因为卫雪榕。借着你对他格外怜悯的态度,我便将计,安排他接近你,想尽办法套话,这招显然管用,只是酒后试探的苦情戏码,你就能放下戒备,甚至主动开口让他和你在一起。” 笑容逐渐消失,安于柬僵硬地站在原地。 “你开口的那一天,我便知道没有回头路了。”犹疑地看向安于柬,明白自己提到了不该提到的人,祝别有些心虚,“你也用不着恨他,即使没有他,也会有其他人,你的弱点太过明显,安于柬,我只是至今想不通,你对他的态度。” 没有顺着祝别的提问回答,安于柬抱臂,面对即将滚蛋的祝别,好像也没有僵持的必要。“你呢?你说他跟了你很多年,他对你而言,有什么特别?” 祝别被问住,他好似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也许是和安于柬一样被吸引的初遇,也许是因为某夜运动完后,趴在床上的祝别听到唱片机里传来的熟悉曲调,半梦半醒间看到夏将影随手取下挂在绿墙上的六弦吉他,也许又因为他的听话安分,从不提物质以外的要求,他才没有提起结束这段可笑的关系。“能有什么特别,只不过是一个床伴。”祝别抬眼,默默看向安于柬,“我和你又不一样,这样的感情对我而言本就可有可无,没有他,还会有其他人。” “所以,当他失去作用,你就能毫无顾忌地抛弃他?” 被戳中痛处,他知道安于柬说这么多不过是想要他看清他有多么无耻,可无耻的有何止他一个,“只是玩玩而已,何必当真?我能给他请律师都算是仁至义尽,你还想让我给他买一张机票也送他去南非?别做梦了!他能不能出来都是个问题。” 见过太多发疯的场景,安于柬已经对各种歇斯底里产生免疫,如果祝别能亲眼目睹自己这副颠狂到失去理智的模样,会不会一瞬比较的想法,谁比谁更加脆弱不堪呢?可惜,假设并不存在,时间一点点流逝,灼目的晨光照射过来,刺得眼生疼,安于柬退至阴影处,忽然感觉额前的头发长了许多,该是去修理剪短的时候。 无尽的争论没有丝毫意义,消磨的光阴也只是浪费。不愿继续耗下去,安于柬缓缓开口,“等到了那,你有很多时间慢慢思考这个问题。你可以躲在没有人的地方去,忘掉发生过的所有,甚至未来的某一天,你走在陌生的街上,也不会想起是不是有一个人还在地球的另一半替你坐牢,你可以删除掉属于他的记忆,好像他从来就没有出现在你面前,可祝别,你能隐忍,你也学会了如何欺骗,在这个家里,你是最像母亲的人,但有些东西,骗我没有意义,骗自己更是可笑,你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应该明白,痛并不是因为良心受到谴责,因为你根本就没有良心。” 勉强蓄着的烟灰掉落,烫得祝别眼泪快要出来,不过也只是短暂的一秒。 温馨提醒航班信息的女声播报传来,祝别将没抽完的烟捻灭,安于柬赶了赶周围环绕的烟气,不想把味道带进压抑的车内。 烟盒收起,将打火机留在了吸烟室,祝别抹去掉落在手上的烟灰,用手按了按已经泛红被轻微烫伤的皮肤。“总归是我对不住你…可,也许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择这样做。” 安于柬抱臂,暗自骂了一句。他比祝别更清楚,这已经是第二次,而祝别犯了同样的错。 “那天你也说过,说我没有良心。后来,我也认真思考过这句话,好像我确实挺没有良心的。妈要是还在,听到我说的浑话,应该也会伤心的。”祝别低下头,自嘲得笑了笑。“我以为,我至少不会输得这么难看,她要是看到,也会对我失望吧。” “你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也是。”祝别点头,“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动身。” 安于柬背过身,没有送别的话,径直朝出口走去。 “如果有下辈子,我们不要做兄弟了。”祝别朝身后喊去,“我欠你的,也许只有等到下辈子了。” 安于柬怔住,却没有停留。 走出大厅,安于柬抬头看着湛蓝的天,数道尾迹划过天空。他想,这样的结局对谁都好,他没有告诉祝别的必要,无论是安嘉荷那些不堪的往事,还是他和祝青霄之间的纠葛,让他知道了,无非是多添烦恼,催生怨念,带着不甘与恨意踏上未知的旅途。 第86章 他做不到原谅,也不能替祝别开脱,他不是圣人。 可他也无法做到同祝别一样心狠,把人送进监狱。 事实上,他也清楚,祝别早就找好了替罪羊,规避掉了所有风险。 如果还有下辈子,安于柬想,他不需要提前透支的“弥补”,他更愿意形同陌路,不要再有交集。 绕过车身走向后座,却发现车门被锁,安于柬皱起眉,不清楚用意,在心里祈祷默默那人最好已人间蒸发,正好开溜,又怕人真的死在里面,解释不清,刚敲响,车窗匀速降下,安于柬探进身,看到笑意明显的一张脸,祝青霄目睹了他气恼的全过程,见人快要发作,示意对方坐进副驾。 铁青着脸坐上车,安于柬顺手系好安全带,不想说话,背对着人侧身缩进靠枕。 迟迟没有出发,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内显得格外诡异,安于柬睁开眼,想知道祝青霄又在发什么疯,转身却不想人已经凑到了跟前,手指已经撵上了耳边的碎发,安于柬大惊,猛地将人推开。 “你干什么?” 手重新回到方向盘上,祝青霄俯下身,饶有兴趣地看着被激怒的安于柬,“你似乎对我的安排格外不满。”略作无辜地提到祝别,“我至少让你见了他最后一面。” 安于柬冷笑,“你还要让我对你说声谢谢不成?” 祝青霄点点头,摊手表示无奈。 “要是今天离开的人是我,前来送别的人是他,我倒是会感激你。”说完,安于柬转过身,闭目养神。“你应该也给我买张机票。” 被强行打断,祝青霄按下控制键,不容忽视的推背感让安于柬被迫睁眼,直至调整到令人满意的角度,无法躺卧,但静坐也不会难受。 “你知道,这不太可能。”说完,祝青霄将安全带系上,将车驶出停车场。 一路无言,安于柬目视前方,看似专注,实则神游,后知后觉才发现,这不是回老宅的路,穿过重重隧道,天色不再明朗,染上柔和的黄,安于柬强忍着困意,等身旁掠过的不再是千篇一律的高楼和路灯而是连绵低矮的山时,祝青霄将车平稳地停在路边。 砚山脚下,人要比之前更加稀少。祝青霄下车,询问安于柬是否要一起。 被安于柬拒绝。他不清楚祝青霄心中所想,只是不愿旧事重演。 上辈子,祝青霄遭遇车祸,虽侥幸逃过一劫, 安于柬仍是后怕,胁迫着人跟他一起上山,只是祝青霄向来不信神佛,只愿意坐在车内等他,让他一个人去庙里祈愿。 他还记得以前种种,他曾一步一磕头,希望佛祖能保佑祝青霄平安健康,长命无忧。 也曾无知地在佛前祈愿,希望能有一次,祝青霄能开口承认。 如今位置互换..."不是不信?” 祝青霄没有回答,反手锁上门,独自一人上山。 安于柬坐在车里,手机没有多少电量,索性闭目。 “喵。” 睁眼看去,是他曾在寺里逗弄过的三花小猫,他还记得僧人说过,这只猫与他有缘。小猫昂起脑袋,注视着车里的安于柬,迟迟等不到人下车,尾巴四处摇晃有些许不耐烦,可惜,安于柬被困在车里,想伸手摸两下,又被局限的空间限制了动作,只能看着小猫在车门边蹭来蹭去。 有人从山下下来,小猫听到动静,立刻逃窜进竹林里。安于柬暗自可惜,再抬眼,祝青霄已经走到跟前,看了眼猫逃跑的方向,又看向略带怨念的安于柬。 山上空气湿润,祝青霄坐上车,身上沾有潮意。安于柬没有开口的意思,抱臂等待开车。祝青霄脱下外套,又抓过安于柬的左手,不等人反应,一条红绳已经系在了手腕处,预见安于柬会反抗,祝青霄抓住乱动的另一只手,示意他看向自己的手腕处,安于柬低头,两条相同粗细的红绳交叠在一处。 “你这是什么意思?”安于柬愠怒。 松开手,“你自己想。” “你还会相信这个?”安于柬冷笑,说着就要摘掉,却被再次控制住。 “不要取下。”祝青霄力气不大,“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带着会好看。” “你有病。”安于柬骂道。 原路返回,安于柬放弃抵抗,在思考到底哪里出现问题,一时分不清他和他哪一个更犯贱。 “你要关我多久?” 祝青霄没有给出答案,专注开车。自讨无趣,安于柬将座椅手动调下,额前的碎发耷拉下来,遮住视线,碰巧看见路边旋转的黑白线,安于柬出声让人停车。 店内没有多少人,安于柬也没有多少时间,祝青霄坐在车内。 “我想剪短一点,前面,还有后面,麻烦帮我推一下。” “好嘞。” 噪音嗡嗡作响,有些恼人,安于柬看着镜中的自己,剪掉的头发一点点落下。 “麻烦您侧过去。”理发师摆弄着方向。“坐起来一点。” “好。” 坐起身,盖在身上黑色围布上移,暴露出手腕的一截,安于柬垂眸,被额前垂下湿发遮去的,是一条刺眼的红绳。 【作者有话说】 鸡蛋:左顾右看明天继续~ 第50章 乌龙 夜里回到老宅,祝青霄直奔二楼书房处理工作。 简单结束晚餐。 第87章 安于柬从浴室走出,随手拿了架子上的一块干净毛巾擦干残留在身上的水分,对镜抚过额前潮湿的发,看上去还是比寸头长了不少,像一颗去掉外层尖刺的棕色海胆,三两下吹干头发,上了床,想躺下,又犹豫是否锁门,纠结了一会了,困意战胜一切,将灯熄灭,安于柬阖眼入眠。 那条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红绳,质量并不算好,沾了水,贴在手腕处,让他无法忽视它的存在,唯一能安慰他的是不掉色,至少不会留下红色的一圈。门被推开。 小幅度地侧身,靠近他一侧的床垫向下凹陷。 “我知道你没睡着?”祝青霄坐在床边一角,“怎么不开灯。” 刻意拉长呼吸,企图蒙混过关。 明知是故意不理会,祝青霄抓过藏在被下的左手,指腹拂过凹凸不平的绳结,自言自语地说道,“你有好好带着。”,仍无反应,慢条斯理地继续,毫无阻力地滑过细绳,在指尖留下长长一道水渍,“怎么湿了?” 太过犯规,一声闷哼泄露了装睡的秘密,安于柬见被拆穿,将人推开,抽出手重新埋进被子里,“明天就取下来,你找个地方,我给供着。” “只是担心你会不舒服。”祝青霄笑笑,“洗澡就不要带着了。” “并不好笑。”安于柬翻过身,不再给祝青霄抓住把柄的机会,“你睡不睡,不睡就去书房。” 默不作声,祝青霄起身走进浴室。 睡意消散,安于柬将床头的灯打开,竖起枕头靠在上面陷入沉思,直到光裸着上半身,只穿了条松垮睡裤的祝青霄裹挟着雾气走出,发现他的走神,才有一瞬的错愕。人影从眼前晃过,视线难得集中,目光落在了右手,同样潮湿,编法简单的红绳上。 几欲开口,又被生硬吞下。 按灭了床前的灯,祝青霄上了床,将人抱住。 有些意外,难得的顺从,并没有反抗。 “你不是会相信这些的人。”透过玻璃,夜光朦胧地铺下,没有刺眼的灯,只有柔和的月色,可见度依旧不高,睁眼也不足以看清对方的神情,但却莫名给了安于柬一种胜于烦乱的鼓舞,比酒更醉人,躲藏在暗处千疮百孔的心再一次试探。“是遇到什么事?还是…” “是不相信。”将人圈紧,覆上脑后刺人的短发时略有些嫌弃的呲声,“为什么要剪这么短?” “看不清。” “那就不要看了。睡吧。” “祝青霄。” “嗯?”祝青霄闭着眼,应付似的哼了一声。 “你能放祝别离开,你也能放我离开。”偏偏在这样温存的时刻,安于柬提了“无礼”的要求,“有些事,注定错过,你应该听说过,执念而生,执…” 被堵住嘴,拇指贴上温润的唇,祝青霄忍住想要犯罪的想法,“你说过,我不信这些。”又担心这一剂仍不够猛,左右还会摇摆不定,强硬地塞下“定心丸”,“离开的事,我不会答应,你死了这条心。” “可…” “明天会来客人,我不在,你替我接待一下。”松开手,祝青霄十指相扣,平躺在床上。“你不好奇吗?是你心心念念牵挂着的人。” 没有得到想要的,重获自由的路仍艰险坎坷,安于柬无心关心其他,无视祝青霄的揶揄,转身以沉默代替言语反抗。 困意如潮水般涌上,安于柬无力招架,沉沉睡去,混沌中,又被重新拥入怀里。......下楼,桌上布有准备好的早餐,整个老宅空无一人,连吴叔也不见踪影,只有无死角运行的摄像仍在提醒安于柬不要妄想逃跑。 饭后,想像那日一般碰碰运气,安于柬翻了翻修补如新的草坪,没有发现意外多出的洞口。 客人比想象中来得更早,恍然发现自己还穿着睡衣,安于柬在立马上楼和开门中犹豫不决,最后只好在铃声的催促下匆匆选择了后者,离正门还有段距离,安于柬盘算了各种,从卫雪榕到李文泉,唯独漏掉了眼前的可能。 门外,穿着oversized石灰白短袖衬衫,搭配茶色抽绳裤的“蓝颜”站在面前。看着那一头烧成灰他也能认出来的棕色卷发,安于柬僵在原地,很快将视线转移到对方手里的一小束粉白重瓣芍药。 见到安于柬,对方看起来也挺意外,倒是并没有流露多少尴尬神情。一时无措。 安于柬没想到,自由离他如此之近,他这只霸占主卧的鸠终于等来了前来宣誓主权的雀。 更没想过会一语成谶,前几夜还戏言,让祝青霄邀请对方,自己丝毫不介意“三人成行”。 人就带上花不请自来。 侧身请人进来,又张开双臂,呈现接花的姿态。 却换做蓝颜呆住,不明白安于柬的意思。 “怎么,花不是给我的吗?”安于柬语气不佳,更像是在强装不在意,来者是客,又想到祝青霄昨夜耐人寻味的话,和他一贯难以捉摸的性情,顿时觉得没有那么离谱了,“好歹我们也见过面,那天在酒吧。” 蓝颜眨了眨眼,良久才开口,“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是来…” “他不在。你要是有什么想对祝青霄说的,可以等他回来。你要是对我好奇,想了解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也可以解释。"安于柬没想到对方还会吝啬这么一小捧花,不过,既是提前预告请来的“客”,多少也清楚今日的局面,只是对于刻意安排的狗血戏码,安于柬没有多少兴趣,"如果都没有,只是单纯不想见到我,给我十分钟,我马上就收拾东西离开。”说完就要往二楼走去。却被蓝颜拉住。 第88章 “我们换个地方。”蓝颜示意安于柬看向顶上的摄像头,“这里不方便。” 不方便你来…安于柬暗自吐槽,想到蓝颜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委婉提醒,“很遗憾,我刚刚也只是胡乱一说,事实上我哪里也去不了。如你所见,这里到处都是摄像头,我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此,也许你不相信,但只要走出这个房子,他很快就会抓我回来。” “你不是还可以叫吴念来吗?” 安于柬脸色一变,惊叹对方知道得如此清楚。刚想多问两句,就被人夺过手机。 听不清楚交谈的内容,安于柬却从语气中感觉出了异样的亲昵。更有中莫名的熟悉感,这样的对话似乎曾在哪里复现。潦草结束通话,安于柬被强行带上了车。 本以为会是什么隐蔽私密的高级场所,谁知也只是把他带到了离老宅十公里不到的咖啡厅,还是连锁的那种。已经吃过早饭,安于柬谢绝了店员推荐的现烘松饼套餐,只点了一杯最为普通的拿铁,他对咖啡本就没有多少兴趣,也不适合摄入过多咖啡因。 坐在窗边,来来往往路过的几乎都是上班族,也无暇停下脚步留意两人。很久没见到如此热闹的场景,直到咖啡上来,安于柬才收回四处分散的视线。 “你确定吴念会来?”安于柬看了眼杯中已消融大半的精致拉花,预想着比现在更加荒唐的戏码。 两杯浓缩已空,蓝颜放下手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推至安于柬面前。一眼认出,是那天在酒吧,醉酒后神志不清,说了不少疯言疯语后塞给对方的黑卡。 安于柬低头拿过,自嘲地笑了笑,“也是,你跟了他,是不需要。” 蓝颜不明所以。 “装什么?现在还有什么不方便说呢?”安于柬翘膝后仰,不介意打开天窗有言说,“大家都是情人,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知道你会意外,那天在酒吧,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你要是觉得是在羞辱你,我向你道歉,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也没说错什么,我说我会退出,确实是没有想要纠缠他的意思,你要是嫌我碍眼,倒是应该多劝劝他,让他放我离开。” 蓝颜笑了笑,“你好像真的误会了。” “误会了什么?误会你跟祝青霄有一腿?别开玩笑了,我很早就注意到你,你被他养在公司里,对吗?”想起那日撞见两人有说有笑地上电梯,捧花前来的自己却被晾在一边,又看到被随意搁置在桌上的芍药,难言的不堪挤压着安于柬酸涩的心。 “怎么在这?” 闻声抬头,吴念不知何时出现在蓝颜身边,还穿着同那日一样违和的高领针织衫,似乎是一路跑过来的,肩膀上下起伏,说话还伴有喘息,面上更是难以掩饰的焦急,只是,安于柬发现,吴念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而是…安于柬猛地一惊,寻着视线,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逐渐展露笑意的蓝颜。 “给你的花。”蓝颜举起芍药,送至吴念面前。 收到花,吴念罕见地露出笑,也忘了自己急忙赶来的缘由,伸手接过,又被突然站起身的安于柬吓了一跳。 对视的瞬间,从未有过的默契,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了句,“靠。” “吴念,你..."恍然大悟,一时间,安于柬想通了很多事,他终于知晓那夜和吴念的通话中,奇怪的背景音,也明白,为何将近四十度的天气,吴念却钟意将高领衫“焊”死在身上。这算什么? 不等吴念开口解释,安于柬扶额坐下,悔恨占据高地,他还无法消化眼前发生的一切。 “吴…你爹知道吗?”用手遮挡视线,无颜面对牵过恋人右手的蓝颜,“你…你和他,你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安于提起吴叔,吴念不自在地挠了挠头,“他知道。” “难怪那日提到…提到你旁边这位,吴叔看着不太对劲。”安于柬从未想过事情会往如此奇怪的方向发展,“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一年”吴念抢先回答,瞥见蓝颜投射过来的直白目光,又开始心虚找补,“多。” “我们认识很多年了。”蓝颜握住吴念的手,眼神里充满着爱意。“他有点害羞,我追了他很久,他才答应。” “既然在一起这么久,为什么不告诉…”安于柬偏过视线,不想看如此刺眼的画面,”你应该告诉我的。” “我…”吴念嘴笨,谈到这种事又难以启齿,磨蹭半天,才开口,“他是林夫人的…” “什么?”安于柬僵住。 “还没向你介绍,我是林沐川。”蓝颜露出笑,看向安于柬,“按辈分,应该算是青霄的表哥。”...... 【作者有话说】 鸡蛋:还记得安安同学塞给蓝颜的卡吗?(不记得可以去第19-20章看)哈哈哈哈哈哈哈蓝颜其实是美人攻哦~所以吴念是下面的那一个,安安其实也看走眼了...明天是约定好的更新日,but会晚一点(搬砖ing),不确定会不会到凌晨,请大家见谅! 关于剧情,很快将迎来本文最最狗血(两位主角),但是是非常关键的剧情,大家做好心理准备,鸡蛋表示感谢! 第51章 回答 后来才知晓,原来当年林家倒台,林沐川的父母身陷囹圄,未等上诉便惨死狱中,姑姑林未琯不知去向,偌大个家,一夜之间,只剩下刚满十岁的沐川。而祝云非对夫人林淑音忽然骤变的态度大抵也是因为此,更是在知晓对方身患绝症、时无多日后,四处留情另觅新欢。 第89章 对林淑音的态度尚且如此,祝云非更不会在意林沐川的死活。 父母双亡,十岁的林沐川被送往福利院,在那里度过了不幸的童年时光,他又是幸运的,院长曾不只一次提过,有位匿名人士一直在资助他。带着好奇和独属于少年时期的敏感脆弱,林沐川在福利院平静地度过了十二岁的生日,第二天被告知,有人愿意收养他。被迫接受,林沐川坐上了陌生的车,被接往湖湾别墅,见到了那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资助人,一眼便认出,身前这位年迈,目光依然如炬,带着不容人造次的威严老人,也见到了已然精神失常、奄奄一息的林未琯。 送走了姑姑,在祝老爷子的安排下,林沐川被养在了湖湾别墅,祝云非鲜少探望,并不知晓他的存在。 再次拉开序幕,命运多舛的林沐川迎来了灰暗人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束光,在某个下午,吴念的出现打破了他耻于示人,阴暗的另一面,让他单调孤僻的内心多了色彩。同时现身的,还有祝青霄,无需言语,他在他身上,看到了已过世多年的林淑音留下的痕迹。毕业后,林沐川告别了收容之地,在祝家老爷子的默许下,易名进入了兴世,一直到现在也鲜有人知道他的正实身份。也有迫不得已的时刻,曾与年逾五十的祝云非擦肩而过,双方都未曾有过片刻的停留,林淑音病故多年,匆匆一眼,早已忘却。 走出咖啡厅,答应了吴念不会走远,安于柬把时间留给两人独处。 口中苦涩,瞧了眼离自己不过二十米距离的便利店,强行压下了想要进去买烟的欲望。 无事可做,捻了捻一次性吸管的包装纸,脑中冒出祝青霄曾随口给出的理由。手不好看。 自嘲一笑,不过是搪塞他无理追问的话,只有他会当真,认真对比过,甚至无法说服自己到底有哪一点碍了他祝青霄的眼。只能怪酒吧灯光太暗,也怪他一时脑热,从未往如此吊诡的方向想过,起身时匆匆一瞥,眉眼处倒真是有两分想象。 将打结的吸管外膜丢尽垃圾箱。安于柬站在露台遮阳伞下,莫名想起了吴叔提起的旧事。 倘若林夫人知晓身后事,又会作何感想? 无从得知祝老爷子因何缘由变了性情,他对儿媳林淑音不满,却能出手,瞒住祝云非将林沐川抚养成人,煞费苦心地将被拐卖到东南亚的林未琯救回,让林沐川和祝青霄见到最后一面,甚至默许林沐川进入兴世,留在祝青霄身边。只是,安于柬想,触目皆是旧景,一向威严不容忤逆在看到冷漠无情、比之更甚的祝青霄时,会不会也曾后悔,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还是太少,空白无以弥补,徒留遗憾。 震动传来,安于柬接通电话。 “见到人了吗?”声音有一丝玩味,“你不是很想见到他?” “怎么不说话?”又是追问。 “你想听我说些什么?”安于柬握住手机,目光缓慢移动到一墙之隔的室内,先前含苞的花微微绽放,吴念低头,露出被撩拨后不知所措的神情,与恋人单独相处的紧张感尚未消失,无处宣泄,柔软的花瓣在指间反复。林沐川更是故意,深谙得寸进尺之道,明明高出吴念不少,却将头靠在吴念颈肩,另一只手捉住对方藏在桌下的右手,模仿吴念的动作,来回抚摸。 无意继续,偏过视线,安于柬扶额,“你特地打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当然不是。我打电话来是提醒你,时间差不多了,你该回去了。” “吴念不是还在?”安于柬不明白祝青霄又在发什么疯,“你要真这么不放心,干脆把我绑起来好了,何必如此?” 两秒沉默,祝青霄淡淡开口,略带笑意,“你要是愿意,我没有意见。” “你!” 和祝青霄的口舌之争,安于柬没有赢过,可他也从未服软。“有本事你现在就来绑我,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先挂了。” “夏将影的律师申请了取保候审,我的人没有介入成功。”难得慌张,“你不要乱跑,现在就跟吴念回去。” 低估了祝别的态度,未曾想过他真的会想办法将夏将影捞出,虽说无他无关,可安于柬还是嗅到了一丝危险气息,只是…“你把我关起来,是怕他会报复我?你想太多了,冤有头债有主,要报复也是报复祝别,何况他都被你送到南非去了。”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安于柬反问,“你想太多。” 不欲争辩,祝青霄只丢下一句他会和吴念联系,便草草结束通话。 刚进咖啡厅,两人已经站起。吴念抬眼看了眼手表,明显已经接过电话。 “我不会回老宅。”安于柬没有合作的意思,却又不想让吴念为难,将人强行绑架过来,朝林沐川丢下一句借你男朋友一用,当着人的面“劫持”吴念上了车。 不解安于柬的用意,吴念系好安全带,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去兴世大楼。”安于柬坐在副驾,目视前方,“我知道他让你送我回老宅,但我现在不想回去。你送我去兴世见他,总不算违抗他的命令。” 吴念仍在犹豫。 安于柬作势要下车,吴念不愿意便算了,他不信他还拦不到空车。 “我送你去。”按下控制,将车锁上,吴念没有第二个选择,把安于柬安全送到人跟前,总比跟丢了要好,“你坐稳了。” 第90章 狂飙至兴世大楼,不等吴念停稳,安于柬下了车,直奔大厅。 终于被前台认出,一路畅通无阻,文秘见到来势凶凶的安于柬也不敢阻拦,只能一边跟在后面,一边祈祷两人不要弄得不可收拾才好。 门被暴力推开。 饶是祝青霄也没想过,人就这样闯了进来。 “你什么意思?”安于柬走到人前,夺过那只不菲的定制万宝龙,想涨涨气焰,装一装气势,直接砸人头上,又想到价格栏上一连串的0,有些肉疼,只随手丢到一边,任墨水笔在桌上滚了几圈。 祝青霄没有回答,反问安于柬,“吴念送你来的?” “不然呢?我自己飞过来的?”气焰未消,安于柬叉腰站立,在对方眼里,像一只鼓起的河豚鱼。“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以为我知道吴念和那个人的关系,我就会开心吗?我就会‘感恩戴德’,感激你,重生后终于有机会让我知道林沐川不是你养在公司里的情人,还是我应该感谢你,告知我夏将影被放了出来,可能会威胁到我。可笑,你居然也会担心我的安全?” “可你明明从来不会在乎我的死活。看我跳下去,也只会冷眼旁观。你不该感到庆幸吗?不该高兴吗?我死了,没有人再来纠缠你。”想到前世种种,难以抑制的悲伤情绪涌上心头,从前,他是很犯贱的人,好不容易有了重生的机会,他强迫自己放下,可祝青霄的所作所为又总拉扯着他本就动摇的心,情绪逐渐失去控制,安于柬绝望地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祝青霄, “你现在做的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很难猜吗?”祝青霄站起,绕过桌子,无视安于柬的挣扎,将人困在两臂之间,“我说过,我没有想过要你的命。你的死,是我的错。可你又做了什么?当时我在国外,你把我拉黑,能得到的消息都是通过祝别,他只说你情绪不佳,在你母亲的房子里静养,其他什么也没有说,等我的人告诉我禾园破产,知晓你连治疗的钱都承担不起被迫出院,我带着最好的医疗团队回国时,你已经跳了下去。” 哑口无言,安于柬怔住,对祝青霄说出的事实半信半疑,良久才开口,“你…你不知道我是为什么拉黑你吗?是你先把我拉黑的。你明知道我威胁过你,如果你和卫雪榕结婚,我说过我会从这里跳下去,你说了什么?你让我自便。你也明知道我会来抢婚,还是选择和卫雪榕演戏,祝青霄,戏弄我很好玩吗?看我像个傻子被你逗得团团转,你很开心,难道不是吗?”越说越激动,安于柬想到从中作梗的祝别,怒火直烧,“你不是向来看不上祝别吗?你不是对一切都胜券在握吗?可笑,你也有栽在祝别手里的一天。你说你不清楚我的事,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别放屁了,你是在国外,可吴念难道没有和你提过我,难道没有提到祝别做出的那些恶心事?你是根本就不关心我的死活。你要是真的在乎过我,你就不会答应和别人结婚。” “我不和她结婚?”祝青霄冷笑,“你以为爷爷会放过你,从你住进裕园的第一天,爷爷的人就开始监视起你的一举一动。你在外面做的任何一件事,你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爷爷他都一清二楚。你以为你能瞒多久,也就只有你,和你天真的母亲、弟弟,不清楚你到底做了多么荒唐的事。” “祝云非…”安于柬捂住嘴,不敢相信。 祝青霄松开桎梏住对方的双臂,伸手将敷在唇上的手强硬掰开,提起虚弱的安于柬,让他直视自己。“他是对我说过,你和你母亲本就是一样的人。” “够了!”纵使母亲没有做过多少正确的事,可安于柬依然无法忍受祝家任何一个人无端指责她,安嘉荷这辈子没有对不起祝家任何一个人,包括他眼前的祝青霄,祝云非才是害死林淑音的罪人。猛地将人推开,安于柬怒吼道,“是,我是很犯贱,犯贱成为你的情人,犯贱爱你,犯贱想要你爱我。这些我都承认,可你没有资格指责我的母亲,她是什么样的人,轮不到你去评价。” 也许是触及安于柬的底线,又也许因为想起去世多年,早已模糊的林淑音,祝青霄的神情有一瞬的异变,又在安于柬的怒视下逐渐失去温度。 良久的沉默后,安于柬恢复理智。 无论如何争辩,已是既定的事实。 提及林淑音,安嘉荷并不无辜。 只是连安于柬自己都未曾想过,他会如此维护安嘉荷。 “纠结过去没有意义。”安于柬强撑着站稳,“我来,并不是想知道这些,也不是想和你争辩,到底谁错得更多。” “你就当我是最后一次犯贱。”面对祝青霄,安于柬缓缓抬起手,露出手腕上的红绳,“我只是想知道,你把我关在老宅,给我戴上这条红绳,把祝别送出国,又提醒我夏将影可能会报复我…我现在相信,你是对我的死心存愧疚,也相信你是担心我的安全。我只想问你,除了这些,你有其他话要对我说吗?” 一步一步走向前,安于柬无比认真,他在等,他只要一句话,很简单的几个字,只要祝青霄承认,他… 祝青霄只是一笑,随即便是沉默不语。 一锤落音,宣告了安于柬的“越轨”。 闷声点头,却在下一秒,扯掉手腕上的东西,像对待垃圾一般摔在地上,“去你妈的红绳。” 第91章 无法控制颤抖的身体,在事情变得更加难堪前,夺门而出。 无视在楼下堵截他的吴念,安于柬快步上车,不顾前来阻拦的保安,将所有这一切远远甩在后方。 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 仪表盘上,指针划过了规定数值,一路向前,安于柬始终握紧方向盘,却不知道哪里是归途。 【作者有话说】 鸡蛋:有关取保相关的内容大家看看就好,是为剧情服务,无需深究,请见谅! 关于前世,大家要知道,安安和大祝一个赛一个的有病,所谓什么锅配什么盖大抵是如此...没有为大祝辩解的意思,他这个人就是很恶劣,追妻也是他活该。他本人也会为他的嘴硬付出代价。(实在生气,可以骂大祝,但不要骂鸡蛋,谢谢!) 下章会是本文最狗血的一章,but 狗血到最后都会变成喜剧(bushi, 大家做好心理准备。咱们周六见~另,《犯贱》的小灰字改了,明天应该可以看见,算一点点剧透吧。 第52章 未到 掐断重复拨来的蓝牙电话,安于柬垂眼看向弹出拨号界面的中央显示屏,迈出兴世大楼的那一秒,他做出决定,护照和身份证还在手中,能给他自由的只有他自己。 只要再过一个路口,便到了安嘉荷留给他的房子。 红灯闪烁,漫长的一百秒,久到胸腔不再明显起伏,紊乱的呼吸趋于平稳,强迫自己忘却刚才发生的所有,只享受成功、逃离重获自由后的喜悦和激动。 还剩下三十秒,目光追随led显示屏上跃动的数字。 突然出现的黑屏打断了安于柬的默数,失去控制权,电话被远程接通。 “你应该知道你开的是吴念的车。”冷静地陈述事实,不带温度,甚至听出了一丝怒意。 “是又怎样?你现在提醒我是不是晚了点。”安于柬抬眼看向前方,十秒倒数。“不是只有你会玩消失那一套。” 不欲纠缠,祝青霄看着追踪地图上暂停移动的的蓝色定位点,做出最后警告,“过了这个路口停车。”声音忽然转小,另一头变得嘈杂起来,安于柬甚至听到了吴念的回答,“最多只要五分钟,安排的人已经到楼下了。” 难得聪明一回,意识到祝青霄的人先一步围堵在楼下,而他和吴念很可能在追踪自己的路上,安于柬骂了一声,迅速挂断电话,抢在黄灯变绿的第一秒,冲出白线。 刚刚通过路过驶入大道,刺耳的机械警告声响起。只留给安于柬过分仓促的时间将车靠右压线停稳,车随即熄火,伴随而来的还有远程控制下的落锁声,他被强行关在了车内,哪也去不了。 没想过会如此无耻,安于柬恨不得把手中握着的方向盘拧下来砸祝青霄头上。 不等对方打来,安于柬气急败坏地拨通吴念的电话。 接听的人却换成了祝青霄。 “我提醒过你,过了路口就停车。” “我凭什么听你的?你干脆在我开到马路正中央的时候锁车好了,怎么不让后面的车直接把我撞死?”安于柬愤恨骂道,“你最好祈祷吴念有放一把安全锤在车里,要是没有,转告吴念,破窗的方法有很多种,我不介意用最暴力的方式。”说完,解开绑在身上的安全带,钻到副驾,拉开储物箱胡乱翻找。 祝青霄冷眼看向左侧,听到全部对话的吴念屏住呼吸一字未透露,只敢噤声摇头。 “他没有,不要白费力气。”祝青霄出声提醒。 “是吗?”安于柬停下动作,储物箱被他翻了个遍,别说安全锤,就是一把称手的利器也没有。跪在真皮座椅上,安于柬仍没有放弃搜寻,万般无奈之下,忽然扫过身后的头枕,想起之前看过的破窗视频,立刻抬手将头枕整个拔下,转身将金属棍用力插入车窗边缘处,对准玻璃最脆弱的一角,手肘撑在枕芯中间区域,站起将全身的力量施加在上,只听砰的一声,玻璃应声炸开。 “安于柬!”电话另一端,车窗破碎的声音祝青霄同样听到了,“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安于柬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抬手用肘部撞击残留在框架上的碎片,“你休想关住我。” 电话被再次掐断。祝青霄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抓过副驾的衣领,失去控制地怒吼,“还要多久?” 艰难爬窗逃离,不顾慌乱间被锋利碎片割破、正在淌血的右手,没有包扎材料,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压住止血,安于柬仓促环顾了一下四周,万幸除了他无人在场。 无路可去,现在跑回家如同自投罗网。如此偏僻的地方,也没有其他交通工具供他使用。安于柬把目光转向不远处,唯一一个在店前放置灯箱的茶室,就算不能藏身,还可以借着一身伤报警求救。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预感对方逼近,他只能祈祷几处的红绿灯能够帮他拖延时间。 绿色小人亮起,踩上斑马线,安于柬用尽全力跑向马路对岸。 此刻,流逝的每一秒都至关重要、甚至决定成败。 余光中蓦然窜出一道黑影,超越反应的生理极限,安于柬只来得及看清驾驶座里的面孔。 在撞上的前一秒,夏将影闭上了眼。 “砰。”骇人的爆炸声惊动了马路对岸所有的商户。 漫长的腾空后,人像飞掷的铅球重重砸落,倒地的瞬间,鲜血喷涌而出,在泊油路面汇聚成湖,倒映着如同一滩碎肉一般僵直的安于柬。感官被无情剥夺,他甚至感受不到一点疼痛,只有体内飙升的肾上腺素还在与死亡赛跑,鼓励着安于柬保持清醒,被欺骗后,还试图挣扎着站起,却发现已经感受不到腿的存在了,残留的意识提醒着他,应该是断了,仍在进行最后的自我安慰,下一秒,呼吸一滞,堵在喉咙的血涌出,似要将碎掉的内脏一同带出来,终于意识到自己要死了,安于柬放弃抵抗,任由脏污一点点干涸将嘴糊住。 第92章 “死人了!” “他妈的,那个车给跑了。” “报警啊,愣着干什么?” “救护车,快打120,快,人要失去意识了。” “坚持住,小伙子,坚持住,不能闭眼,不能睡。” 耳边,嘈杂的声音逐渐减退。他能听到,可惜大脑不再运转,无法处理信息。他能看到很多人围在自己身边,吵闹地挥舞着手,却无法理解他们在做什么,他想张口,却发不出声音。眼皮犹如灌铅,沉得安于柬想要就此陷入黑暗。 好累。好想就此解脱。 他唯一拥有的体温也在一点点流失。 在无限拉长的时间里,他看到被强行分开的人群中间突兀地冒出一张熟悉的脸。 看到祝青霄跪在自己身边。那一刻,他居然还会因为即将获得的自由而感到庆幸。是他赢了。 他第一次赢了祝青霄。 他不该高兴吗?他就快要死了。 为什么要难过呢? 他想问祝青霄,遗憾的是,他再也没有力气问出这个问题。......陷入混沌。 如同鹅毛一般坠落尘间,被置于未知之地,四周空无一物,唯有悬于眼前的石阶为他指明去向。 徘徊于山脚下,犹豫不敢上前,他怕等待他的只有虚无,更怕一脚踩空,坠入更深处。 “喵。” 安于柬侧身看去,是那只和他有缘的三花小玳瑁,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跳至石阶上,对着空有躯壳,实际只剩灵魂还在游荡的安于柬摇着尾巴,见他小心翼翼靠近,又躲开安于柬想要抚摸、悬在半空的手,举起前爪指了指石阶上方。 “你想让我跟着你?”安于柬开口询问。 “喵。” 小猫飞扑上更高处,扭头看向安于柬,似乎在等待。 明白了它的意思,安于柬不再迟疑,踏上石阶。 行至一处,小猫飞身跳进云雾之间,来不及伸手挽留,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猫消失于眼前。安于柬抬头,前方仍是未知路,想要回头,下山的路却被生生截断,别无选择,他只能咬牙艰难地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之路终于变得清晰可见,安于柬走至庙前,叩响紧闭的山门。 “有人吗?有人在吗?”安于柬无助地呼喊,眼见着敲门的手变得透明。 空灵的声音响起。 “阿弥陀佛,心愿未了,执念未放,终食苦果。” “什么?”这句话,似乎曾在哪里听过。 不等安于柬再次开口,刚才还紧锁的寺门却突然被风吹开,露出窄窄的一寸缝隙,肉身被阻挡在外,唯有灵魂可以穿过。 垂眼看向自己的身体,已然消失大半,正欲挤身进入。 那声音却再次响起。 “阿弥陀佛,因缘所生,因缘而灭。奈何,时机未到。” “缘生复缘灭,缘灭又缘起。” 不等反应,一阵狂风呼啸而来,将轻如羽毛的安于柬吹落。 再次腾空,安于柬闭上眼睛。 只剩耳边禅语。 “一切需从心。”...... “呵。” 再次醒来,急促的呼吸声下,安于柬睁大着眼睛,望着眼前熟悉的天花板,短暂过电般的脑中短路,胡乱摸索全身上下,发生完好无损,他惊恐地意识到他又再次重生。 他又一次被送回裕园私宅。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安于柬胡乱摸向床头柜。屏幕骤亮,刺得眼生疼,他却顾不得多少,寻到日期处。 “靠!” 硕大的白色字体,无比清晰地告诉安于柬。 他又重生回了祝青霄结婚的前一夜。3月14号。 无处发泄,安于柬崩溃地抓扯头发。 往事如帧在眼前闪过,他只记得自己正在穿过斑马线,本应销声匿迹的夏将影却突然冲出来,开车撞向自己,肇事后驱车逃逸。 后来的事,他记不太清。 唯独记得,闭眼前,祝青霄出现在了人群之中。 这一次,他死在了祝青霄面前。 突然,一道雷电划过夜幕,随即而来便是一声惊雷。 侧目看去,伴随着振聋发聩的声响,无数画面接踵而至,无数声音在耳际炸开。 “因缘所生,因缘而灭。” “心愿未了,执念未放。” 每一个字都直击心脏,痛得安于柬直不起身。 暴雨倾盆而至,安于柬从床上挣扎站起,赤脚走向阳台,狂风呼啸袭来,卷起层层薄纱,似要将人挽留,却被安于柬撕扯开来,拉开阻挡风雨的玻璃阁窗,扶上接受暴雨洗礼的护栏。 他终于想起,一切因果缘由,怪只能怪,他曾贪心向佛祖、向神灵祈愿。 心愿未了,又无法放下执念,才会陷入这永无止尽的轮回。 这是他自己种下的苦果。 接受惩罚的却不单单只有他一个。 预感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安于柬赤脚踩上镂空扶栏,在比从前更高的高度上逆着风吹来的方向前倾,仿佛一只半悬于空中,随风摇曳的风筝,可事实上,如此距离,只要再上前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骤雨胡乱地拍打在脸上,雨珠如胶外溢,将眼前所有糊成一团。 他就站在那,仅凭手边纤细的铁栏支撑。 刺眼的光再次划破黑夜,被暴雨遮去视线,看不清,安于柬却笑了,只从那光照来的方向,他便知是那人驱车漏雨前来。 第93章 雨声夹杂着熟悉的锁车声,安于柬抬手抹干眼睛,露出半个身子向下看去,入眼便是那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曾一跃而下的雷克萨斯es2,车门被推开,比夜幕阴森更甚的男人从车里走下,雨水浇下,瞬间将额前黑发打湿,顺着水流淌过的方向铺下,显得零乱而又落魄,可与脆弱的发相反,昏暗的月色却将男人流畅有力的轮廓勾勒出来,确如铜墙铁壁一样伫立在楼下,疏水性极强的黑色风衣轻易替他挡住摧残。借着昏暗的路灯,男人抬头,只是一眼便精准定位。沉默对视。 比这更为剑拔弩张的场景也不少有,他早已习惯直视对方,可面对如此可怖的眼神,安于柬仍有心悸。 一瞬的失神,人已经消失于眼前。 门被暴力破开,安于柬被这骇人的声音吓到,差点脚下一滑。 下一秒,后背撞上坚硬的腹肌,腰腹部被死死困住,眼下,青筋如虬,像无数错杂盘结的藤曼将人缠绕,被勒得生疼,安于柬拼命抵抗,祝青霄确如巨蟒,将猎物绞入身下,只待窒息,便会张开深渊巨口将其吞入腹中,直觉危险,安于柬松开紧握栏杆的手,用尽全力向后卧倒,连带着束缚着他的祝青霄一同摔向地面。 虽然滑稽,但却有效,那一下不轻,祝青霄几乎在倒地的瞬间松开了手。 本以为这样就安全了,挣扎着想要爬起,哪知对方又再一次缠了上来,这次,祝青霄没在给任何反抗的机会,抓过安于柬的双腕,扯下早已湿透的领带,将人从背后捆住,哪里忍受的了如此屈辱,安于柬刚想破口大骂,警告确如吐着红信的蛇发出的嘶嘶声落在耳边,刺得安于柬一激灵。 “你想跳下去?”不像询问,而是给安于柬定罪。 “你没长眼啊?我不是想跳下去,我站那放风?我没你神经。” “好。” 说完,祝青霄解开桎梏着安于柬双手的领带。一下得了自由,安于柬反倒无无措起来,揉了揉生出红印的手腕,偏过头一脸茫然地看向祝青霄,“好…什么?” 祝青霄似被逗笑,略带玩味地出声,“你不是要跳下去?” “我…”被问到语塞,懵撒地看向离自己不到三米距离的栏杆,凝滞发问,“如果我跳下去,你会怎样?” “你可以试试看。” 被轻易蛊惑,安于柬竟真的伸手撑地,企图站起身朝阳台边缘走去。 却被人按住肩膀,反手掰过手臂,力气恐怖,似要将他整条胳膊卸掉,安于柬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祝青霄,你他妈敢耍我!” “怎么,你不是想死吗?” “你倒是放手啊!” “好啊。” 挣扎间,安于柬抓过祝青霄的胳膊,趁人没有多少防备,对准小臂狠狠咬了下去,几乎在瞬间,裹挟着潮湿的铁锈味涌入鼻腔,比海水粘稠咸腥的血挤入唇齿,安于柬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他就是要让祝青霄见血。原以为祝青霄会承受不住,哪知肌肉太硬,咬得他颌关节酸痛,先一步松开嘴。 抹去嘴上残留的血迹,想见到祝青霄得到教训后难看的脸色、让他知晓激怒他会有怎样的后果,也是为报复刚才的戏耍,抬眼却看见眼前之人神色如常,只是端详手臂上,开绽皮肉两侧整齐排列的齿印时微微蹙起眉头。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更显得安于柬可笑。 伸手又是一拳。安于柬下了狠手,将人打得偏过头去,嘴角裂开,淌下刺眼的红色液体。 这笑却在安于柬眼中格外刺眼。 两步并作一步,安于柬飞扑上去,挥拳重击祝青霄的腹部,祝青霄也被这一下完全激发了兽性,两人很快扭打在一处,拳拳见肉。赤手相见,安于柬逐渐失去理智,只知进攻,毫无章法地出拳,祝青霄却懂周旋之道,知晓打蛇要打七寸,更何况在力量上的绝对优势,仅是三个回合,安于柬被耗得力气全无,败下阵来,祝青霄虽胜出,却在这场厮打中挂彩不少。 狠狠发泄过后,安于柬瘫倒在地,动弹不得,抬手都费力,却还记得嘲笑站在一旁俯视着他的祝青霄。“怎么?还要来吗?” “够了吗?”舌头抵住受伤的一侧口腔内壁,面对安于柬毫无气势的挑衅,冷眼回答,“你要想,我随时奉陪。” “好。”安于柬点点头,手下一滑,踩点栽倒在地,可他仍挣扎着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祝青霄,短暂的对视后,绕过挡住去路的障碍物,拖着虚弱的身体朝栏杆走去。 祝青霄被再次激怒,拦腰将人横抱。 将人抱进卧室,重重摔进床里。 这一摔让安于柬立刻清醒过来,嗅到危险气息,脑中警铃大作,望着那道紧紧锁在自己身上,犹如嗜血野兽一般的视线,安于柬不多的求生欲开始发挥作用。 他挣扎着想要滚下床,却再次被人钳住,再一次摔进柔软的被。 “祝青霄,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一身冷笑。 用来绑手的领带覆在眼上。 视线被强硬剥夺,什么也看不见。 【作者有话说】 鸡蛋:快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问我为什么卡在51章的友友们,我也不想啊,可我知道我要是再多写一点,你们肯定要给我寄“刀片”了(bushi...打过两次预防针了,文案也写了两个人都有病,没有被雷晕吧,各位。 第94章 关于安安会再次重生这个事,是一早就设定好的(比如,为什么只有安安和大祝重生捏...),大家肯定会有很多疑惑点,鸡蛋想说,会有解释,请看后文,但如果等不及,也可以回头去前文搜寻线索(划重点:第28章 )。 另:还是真心希望大家和平讨论,对于狗血的剧情,大家接受程度不一,鸡蛋表示理解,但不要发表不符合佩子规定的过激言论,谢谢大家啦~明天继续~ 第53章 相撞 失去视觉,安于柬比往常要敏感许多。 潮湿的发散落在枕头中央,他躺在床上,手边只有被子可怜的一角,若是攥住便会泄露他的胆怯,眼前是一片漆黑,密不透光的领带同时也封住了仅剩的安全感,紊乱的呼吸声在低空飞行,强迫着安于柬排除杂念,听声辩位,可即是如此他也无法推测祝青霄此时的姿势,只有时不时撩拨过腿\侧肌肤的、带着潮意的黑色风衣,向下凹陷的床垫、以及不带温度的手松开胸前的纽扣提醒着他,祝青霄应该是分膝跪在他身前。 咔哒一声,金属相撞的声音,安于柬不由得呼吸一滞。 “祝青霄!” “嘘。” 食指沾上温热的唇,很快又被另一种柔软的东西堵上,像八爪鱼的触角,强硬地钻入安于柬的口腔,剐蹭每一个角落,混着不属于安于柬领地的血腥味和烟味,大肆侵略,搅乱他残存的理智。 安于柬不是接吻的高手,即使是,也抵挡不住如此侵略的吻。 可惜,这样的夜发生得太迟,轻易迷乱之时,安于柬趁人不被咬住向他进攻的舌尖,血很快涌了出来。 祝青霄不满地放开人。 被挡去视线,他只能凭空想象祝青霄吃痛的神情。 幸灾乐祸被尽收眼底。 “你应该放我下去。”安于柬出声提醒,这是他的警告,祝青霄比他更清楚,他们不该继续纠缠下去。“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是吗?”祝青霄冷笑反问,“我是该放你下去。”随即将人翻过身,像跳出水面搁浅的鱼,又不知从哪里抽来另一条光滑的丝状物,将这条跳至案板,任人宰割的“鱼”绑上。 “祝青霄,你!” 被死死控制住,安于柬动弹不得。 是他太过大意,只是一瞬便改变局势。 似乎怕他受伤,祝青霄随手拿过软枕垫在他的身下,另一只手拨开“鳞片”,抚摸过因紧张而绷紧的“背鳍”,俯下腰在人耳边低语。 “抬起来一点。” “你他妈...”安于柬刚骂出口,腰侧便被狠狠一掐,痛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手下一软,人也跟着趴了下去,却被祝青霄拦着腰让他重新回到原位,“我劝你,今晚最好不要再激怒我。” “抬起来。” 安于柬坚决不从。 一掌落下,染上羞耻的意味,也打破了安于柬的僵持。 受人摆布,安于柬只能咬着牙挺起腰,祝青霄似乎对他的服软格外满意,鼓励般地在他露出的后颈处落下吻。 “你晚上最好睁一只眼睡觉,不然,我一定会掐死你。” “好啊。”祝青霄将碍眼的“鳞片”剥下,完整露出光裸的“鱼腹”,再次弯腰覆上,“可惜,你不会有力气做多余的事。” ......很快失去意识,无力抵抗,只能缴械投降。 在偶尔清醒的瞬间,他突然感觉自己像随波逐流的船,几次触礁搁浅,又几次被卷入海中沉浮,在这场单方面的侵略中,祝青霄无情地掠夺了他残存的理智,甚至还要掌控他的心跳。 被卷入漩涡,又被海水浇透,在弦即将崩断的瞬间,又是一声惊呼。位置对调。 安于柬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 他听到那如恶魔般低语的声音在耳边盘旋,“我该放你下去,对吗?”无人应他。......也许是因为窗外的鸟鸣,又也许是因为压在身上过分沉重、燥热的身体,安于柬在最不合适的时刻醒来,恍惚地睁开眼睛,领带早已不知去向,手上空无一物,掀开被子一角,仍赤裸着身,却也没有多少粘腻的不爽,只有难以掩盖、深浅不一的痕迹提醒着他,昨夜是怎样的疯狂,扒开拦在腰间的手,安于柬看了眼身侧闭眼熟睡的祝青霄。 于他而言,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屏住呼吸,安于柬缓慢抬起手,目光所及,便是暴露在外、毫无防备的颈,只要再往前一点,他就能死死掐住祝青霄的咽喉。 可就在距离不到一寸的位置,窗外传来噪鹃恼人的鸣叫。 似被这凄厉的声音惊扰,祝青霄皱了皱眉,却没有醒来的意思。 安于柬停下动作,看向窗外。 计划以失败告终。 不愿停留,起身下床,从一地狼藉中捡起自己的衣物,匆匆套上,走出房间。 凌晨四点,只有鸟鸣作伴,昨夜的暴雨已然不知去向。 走路尴尬,安于柬扶着墙,赤脚踩在地砖上朝客厅一侧缓慢走去,拉开玻璃门,露出刚好够他通过的缝隙,与屋内的小阳台不同,客厅右侧空间够大,种了不少安于柬喜欢的绿植,他还记得刚搬进裕园时,曾浏览过一篇三无的伪科学文章,看到标题“吸烟的人,最应该买哪八种室内绿植。”,兴致冲冲地点进去,选了最和眼缘也最易养活的三种,第二天便安排人送上屋。 第95章 后来,这里变成了专有的吸烟室,不只他,祝青霄也是,一来阳台通风,二来,种植绿植的土用来灭烟,太过合适。 只是祝青霄鲜少留宿私宅,安于柬也疏于养护,其中的几盆已经出现黄叶。 半蹲下身,安于柬在一堆如雨后蘑菇般突兀冒出、绕着绿植根部整齐排列的烟蒂中找到了“漏网之鱼”,还剩半截没有点燃。 安于柬将烟拿了出来,掠过泡软不能用的烟头,用打火机从中间处点燃。 他没有抽烟的打算,只是想闻闻味道。 仍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包裹在烟味和雨后独有的怡人气味中,逐渐麻痹了身上难言的疼痛和不适,安于柬抱臂,将头埋进臂弯,像冬眠的刺猬,将自己蜷成一团。 身后,门被拉开。 听到声响,安于柬抬眼看去,匆匆对视,只当什么也没看见,转过视线,呆呆地看向桌上燃烧的烟。 祝青霄扫了眼默不作声的安于柬,走到人身边,把烟碾灭。 难得的独处时光被人打扰,安于柬有些愤恨地看向祝青霄。 “在你眼里,我很像一个傻x对吗?” 是在埋怨祝青霄未经允许,便掐灭了他好不容易寻来的烟。 祝青霄同样蹲下,许以肯定的眼神。 “我谢谢你。”翻了个白眼,不再看向祝青霄,用手指在盆中的黑土上挖出一个洞。 等数量多到无处下手,安于柬站起身,无视祝青霄,进了屋内。 将手洗净,困意又生。 安于柬重新躺回床上,刚钻进被子,床又是一沉,祝青霄跪在床边,抓住被子的一角抬起,动静不大,却引得对方回头,面对困惑不解的目光,暗示他分走太多。 暗骂一句有病,安于柬朝一侧挪了挪位置,将多余的被子扔向一侧,转身背对着人,合上眼,又被卷入怀抱。 厌倦了这种无休止的试探,睁开眼,目光却落在了圈在身上的手臂,咬痕处残留的血迹已经干涸。身后传来平稳的呼吸,安于柬伸手,摸过那道伤口,再深一点,便能看见暴露在外的皮下组织。 他已然无法分清,他和祝青霄,到底谁才是更犯贱的那一个。 他只知道,无限的轮回于他而言没有意义。 铃声响起,安于柬趴在床上,胡乱地在床头摸索,找到开机键,伸手掐断,对方却又再次拨来,好梦被打搅,有些不悦,刚欲起身,手机却被人拿走。 得了帮助又尚未清醒,安于柬闷在枕头里,说了声谢谢。 祝青霄接通电话走出房间。 等反应过来,惊觉来电的应该是秦双,又意识到今天是祝青霄大喜的日子,原定计划,他现在应该正在前去抢亲的路上,想到这,安于柬浑身一麻,差点从床上翻下来。 祝青霄已经结束通话,走到床边,看着惊慌失措的安于柬。 才发现,与光裸着身、仅靠被子遮掩的自己不同,祝青霄已穿戴整齐,却不是印象中参加婚礼的那套西装。 挪走视线,略带心虚地开口,“你不是今天结婚,怎么还在这里?” 祝青霄在床边坐下,抓过安于柬藏在被子下的右手,目光扫过空无一物的无名指,又在他光滑的手腕处反复摩擦,等人受不住想要将手抽离,才缓缓开口,“我在等你。” “等我…等我什么?”安于柬猛地坐起身,挣扎着想要让人把手松开,却被牢牢握住。 “刚刚的电话。”祝青霄抬眼,“问你怎么还没出现。” “我…”被问到语塞。“计划取消了。” “这样啊。”祝青霄点点头。 他不是不清楚祝青霄有多“恶劣”,从一开始,他便知晓自己会来搅乱婚礼,还故意和卫雪榕演戏,让自己难堪。 “你怎么还不走人?”安于柬下了逐客令,只觉得眼前人碍眼。 “婚礼取消。”祝青霄松开手,站起身。 “什么?”不可思议地看向祝青霄,“卫雪榕怎么办?卫家那边...” “你好像有点过于关心她了。”略有不满。 “你想多了。”安于柬偏过头。......没有追问婚礼取消的具体原因,也没有过问祝青霄奥的去向,只接过抛过来的车钥匙。 安于柬不明所以,直到祝青霄开口提醒让他回祝家老宅,才开口询问是不是仍打算关着他。 祝青霄反问,你还有其他地方可去吗? 也是,祝老爷子还在,私宅不适合久住,而住在安嘉荷留给他的房子,且不论他是否对那场车祸仍心有余悸,就是单单想到之后会发生的一切,安于柬也不想再见到祝别。 他不得不承认,祝青霄是操纵人心的高手,吃准了他的心思,现在即使不再使用强硬将他关起来,安于柬也会“乖乖”回到老宅。 下楼,经过一夜暴雨的冲洗,es2变得焕然一心,这本就是祝青霄送给他的车,现在又回到了自己手上。上车,系好安全带,握紧方向盘的一瞬间,仿佛一切又回到原点,只是又有很多东西悄然发生改变。 并没有直接开回老宅,安于柬仍记得他原先的决定。 选择了一条从未走过的路,回到安嘉荷的房子,找到了保存完好的护照和身份证,甚至还意外发现了几幅藏在帘后,被搁置在角落,未曾带到私宅的油画。 他还记得那幅唯一被他选中,藏于私宅床后的画,那副早已开裂,布满灰尘的画,是他曾比对着记忆中窗边的祝青霄进行默画,又想到昨夜,激烈交缠时,床后发出的异响,自己竟忘了它的存在。 第96章 安于柬想,没有带走的必要了。 离开前,安于柬最后环视了一圈这个在他最艰难的时刻,充当他逃离的庇护所,也被他作为筹码和祝青霄交换的房子,沉重地关上门。 他不会再来,也会找人将锁换掉,他不想祝别再出现在这里。 大多数时间,整个老宅除了他,便只有吴叔在。 吴叔并不清楚安于柬出现在老宅的原因,但也知道这是祝青霄的安排。 日子也算清闲,更多时候,安于柬会把自己关在从前一楼的卧室,只是少了作画需要的材料时,才会麻烦他帮忙。实在无趣的时候,吴叔也会跑到已变为私人画室的房间,静静地看着安于柬动作,偶尔也和人交流两句,他不懂得如何鉴赏,也不了解所谓的专业术语,他只知道,他和安于柬都从那些画中找到了失散的平衡。 对于吴叔而言,唯一苦恼便是祝青霄的突然出现。 因为太过突然,也没有提前通知,吴叔甚至没有准备多余的食材,好在祝青霄也不介意这些小事,只让吴叔休息,自己进厨房简单下碗面条就好。往往刚上餐桌,安于柬就已抽身离席,餐桌上只留下独自吃面、味同嚼蜡的祝青霄。 这样的事多了,吴叔也发现了其中微妙,祝青霄不想独处,安于柬却不给机会,只是最后,往往还是会以安于柬被强行拉上二楼收尾,而他也会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知趣地离开。 又是一晚,祝青霄难得早归,提前准备好三人餐食,将人绑至餐桌前,又邀请吴叔落座。 抵不住盛情,吴叔随便寻了一处坐下,刚抬头,便看见两人犹如拼桌的陌生人一般,虽面朝对方,却只顾眼前的一小块地方。倒也没看出双方有多少不满,只是进食过半,也没有听到一句话。 “祝别想见你。”难得开口,祝青霄看向对面正在挑鱼刺的安于柬,“他找不到你,跑来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 “你会告诉他?”安于柬放下筷子,直视祝青霄。 祝青霄笑了笑,摇头,“你不会愿意。” “我倒是不介意他知道。”重新拿起筷子,安于柬将鱼肉送入口中。 祝青霄低头,又是一笑。“他不会有机会知道。” 吴叔听不懂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饭后起身收拾,又看见安于柬被架上二楼。 第二天一早,吴叔难得看到两人同时下楼,祝青霄只匆匆交代了一句便先行离开了老宅。本以为安于柬又要去画室折腾那些画,却不想他提出想让吴念陪自己出门。 一路无言,接到电话的时候,吴念人还有些懵,更在听到安于柬报出目的地时候傻眼。 “怎么突然想要去湖湾?”忍不住开口,吴念小心翼翼地透过车内后视镜观察安于柬的表情。 安于柬抱臂,想到咖啡厅神奇的一幕,以及那位被他误会多年的林沐川,打趣问道,“怎么湖湾有我不能见的人?” “那倒是没有…”被问得有些心虚,吴念小声嘀咕,“可你不是被赶了出来,怎么还敢” 无视吴念的碎碎念,安于柬看向窗外。 让吴念在车内等候,独自一人走进疗养院。 突然造访,安于柬在院外静候,直到里面传了消息,才被允许进入。 多年未见,曾经只手遮天的祝老爷子如今也垂垂老矣,虚弱地坐于窗前,等待来客。 可无论多少年过去,面对老人那如鹰隼般凌厉的目光,安于柬仍心有余悸,迟疑不敢上前。 “既然来了,有什么便说。”老人看向站在门口伫立的人。 不再犹豫,安于柬走上前来,“我来是想和您谈个条件。” 【作者有话说】 鸡蛋:那什么,鸡蛋写那个啥无能,大家将就看吧...这章等完结了会重修...我们明天再见哦~ 第54章 羽丰 窗外飞影掠过,忽暗忽明,有一瞬,灵魂滞空,仿佛游离在外。 照进室内的日光被危坐的身体挡住大半,在目光所及之处上拖下长长的阴影线,让浮躁的心归于沉寂,带来难以用言语形容、极强的压迫感。 老人没有作声,只是沉默地看向安于柬。 没有被这如刀影般凌厉的眼神所威慑,安于柬直视前方,“也许我根本就不应该再出现在您面前,可我今日前来,不只想和您谈条件,也是一种交换。” 似觉可笑,老人轻蔑一瞥,“说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很简单。”又是一顿,“我希望您亲自出手,将祝别放逐出去,无论以后发生什么,祝别和我一样,永远无法接触到祝家的核心产业。”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老人微眯起眼,不怒自威,“你在要求我把他赶出祝家?” “就是不赶出祝家,我也希望您能出手,架空祝别。”字字落地。 “理由。”老人拍案,声声作响,砸上安于柬脆弱的耳膜,“给我理由,他做了什么,让你胆敢向我提出如此无礼的请求。” “因为祝青霄。”安于柬没有丝毫回避。 听到最为重视之人的名字,老人缓慢抬起头。 “因为一旦给祝别机会,他就不会放弃去挑战祝青霄。只有将他架空,甚至将他赶出去,祝家才不会被搅得天翻地覆,祝青霄的地位才不会被撼动。” 第97章 “这算什么理由?”老人沉声,“祝青霄是我亲自培养长大的,我也确实把他当作我的接班人,可你不要忘了,祝别也是我的孙子。他虽然是你母亲抚养长大的,可在我看来,两人没有任何不同。不可能因为祝别会对祝青霄产生威胁,我就要狠下心把他赶出去。你说的这些也未免太过可笑。” “如果真如您这么说,您没有偏心任何一方。那么,被您藏在湖湾的人又该怎么说?您对林夫人,甚至整个林家,难道不是心有愧疚吗?” “放肆!”老人厉言训斥,“你都知道些什么?” “林沐川。”安于柬抬眼,一字一句说得明白,“你把他藏在您这,把他抚养成人,又背着祝云非和我母亲把他送进兴世,甚至把他安排在祝青霄身边,难道不是因为想弥补对祝青霄的亏欠吗?” “亏欠?我亏欠过他什么?我把他养大成人。” “是,您是把他养大成人,可除此以外,您又做了些什么?当年林家落难,您冷眼旁观,对祝云非做的那些龌龊事充耳不闻,甚至漠视他对祝青霄的监禁,直到林夫人病逝才被准许参加葬礼……。” “您如此对他,不过是因为你想把他塑造成一个冷漠无情的掌权者,祝云非如此不堪,根本不被您所信任,而祝青霄则是您越过祝云非,一早选好的接任人。从我进祝家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了,他待人异常冷漠,看我和母亲如同垃圾废物,我母亲耗费了数十年的光阴也没有捂化一点这块冰,我曾以为,他生来便是如此性格,直到我知晓了往事,是您太过自私,痛恨祝云非的无用和滥情,却又无可奈何,养废了儿子,您不希望祝青霄重蹈覆辙,让祝云非一把火烧了祝家老宅,断了他和祝云非的父子情,也断了你对林家的愧疚,担心失控,又把祝青霄和兴世强行捆绑在一处。因为您知道,感情是最无用的东西,唯有利益坚不可摧。” 被触及藏匿多年的秘密,老人消了气焰,忆及往事,唯有叹息。 “我唯一不明白的便是那张照片,您若真狠得下心,为何不让祝云非一把火烧干净?为什么单单留下一张林夫人的照片?”安于柬终于有机会问出埋藏已久的问题,他想知道原因。 问及心事,老人缓缓开口,“你已经猜到了。我对青霄,确实心有亏欠。你能讲出这许多,看来已经有人和你说过这些陈年旧事,可唯独有一件事,你没有提到。” “什么事?” “这便是我抚养林沐川的原因。当年陷害他父母的人也包括祝云非。” “什么!”安于柬竟从未想过害得林沐川家破人亡的人。 “当年林家出事,不只他一个,多少人伺机而动,只等定罪便扑上去瓜分蚕食,只是连我都不曾想过,他会私下买通人去作伪证。等我知晓时,林沐川的父母已经惨死狱中。” “对于林淑音,我确实不喜,她和祝云非的结合本就称得上是错误,只是她生下了祝青霄,我对她也没有过多苛责,可那个女人居然想拉着祝云非一起去死,我猜想她应该知道了些什么甚至留下了证据,借着她生病,让祝云非强行把祝青霄带走,不许他去见,也是怕他接受不了这些变故。至于你提到的那场大火,如果不是烧得一干二净,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当年的真相,可就算知道,也只是徒增烦恼,我已经永远得失去了这个儿子,不想再追究他的错事。” “您说这些,不过是替自己寻来的藉口,好减轻心中的罪恶。就是知晓了又如何,林夫人病逝、还有那场大火后,祝青霄对他父亲还能有多少感情?他对您的冷眼旁观,又如何能做到视而不见?您说您不知晓当年发生的所有,未免太过巧合,不过也是,人已经遇难,死无对证。” 知晓往事,安于柬不会再被轻易蒙骗,他说自己不愿追求过往错事,何尝不是为自己开脱。 种种恩怨,谁又能撇得一干二净,声称自己无辜? 即使被戳穿,老人依然保持镇定,祝云非已死,那场大火将所有可能的证据销毁,如他所言,死无对证。即是如此,他所描述的便是“真相”。 “对林家,我做了我该做的事。至于祝青霄,留给他照片,也有我的私心,我既不想让他恨我,也不想让他遗憾,林淑音唯一剩下的,也只有这张照片。”老人站起身,缓缓走向安于柬,“如今他羽翼已丰,只等我离世,便会正式接管兴世。至于祝别,我确实还在犹豫,虽然你和你的母亲更为讨厌,可他仍是祝家的人,我想知道,你为何如此不待见他,只是因为担心有一日,祝别会有机会和祝青霄并肩,你心有不甘?” “哈。”安于柬自嘲一笑。 “您未免也太小看我,也太看得起祝别。我重提往事,不是为其他,只是因为一切尘埃落地,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也改变不了在您的操纵下已然变得冷漠异常的祝青霄。我只想说,如果您继续放任祝别暗中布局,放任他和祝青霄去斗,把他当作祝青霄必经之路上的垫脚石,必须踩过祝别才能牢牢守住祝家的产业,那么祝别俨然会是第二个祝云非,甚至落到比之更甚下场,因为祝青霄更加冷血,而祝别则比祝云非更为贪心,而他的能力却支撑不了的他的野心。” “真到那一天,您以为,事情还会有转机吗?再没有那场犹如天助的大火,也没有丝毫挽救的机会,他对祝别不会手软。” 第98章 再次重来,心结已解开大半。 祝别曾对他说,如有下辈子,不要再作兄弟。可惜,老天执意和他开玩笑,血缘的大网错综复杂,将他们三人牢牢捆绑在一起,不是一句话就能轻易斩断关系。 他也早应该看出,祝别才是受人操纵、命中注定的牺牲品。 祝青霄不是心软的人,他对祝别根本没有感情,只是因为自己横在中间,才迟迟没有动手。真到了兄弟阋墙的那一天,惨败的祝别只会恨自己生不逢时、恨祝家对他不公、恨母亲势危,却不会反思自己。这样的结局,远远不足以成为对他的惩罚。 只有断了可能,让他永远只能眺望对岸,可触却不可及。 迫使骚动的心归于死寂,才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也许是提到了遇难的儿子,也许因为安于柬异样的笃定,老人终于被说动了。“好,如你所说,我可以答应你。只是…”老人拍过安于柬的肩膀,“你要拿什么做交换?” “我自己。”面对如此压迫,安于柬没有丝毫惧意。 “你?”老人背手一站,摇头否认,“你有什么价值?” “我要是真的毫无价值,您就不会派人时刻监控着裕园,您早就知晓他把我养在私宅。”安于柬冷笑,“您也有落错子,却无法悔棋的时候。” 听完所说,老人仰天一笑,冷眼审视安于柬,“你和你母亲本就是一类人,有何稀奇 怎么,你是觉得祝青霄离不开你?你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可只要我还在他身边一日,他就永远不要妄想得到安宁。不管是您安排给他的卫小姐,还是被祝家其他叔伯暗中安排,计划着要送进老宅的人,只要我不走,永远别想有人能够取代我,站在他身边。” “你!”血压上来,老人气得要按铃送客,可看到安于柬如此坚持,还是给机会让他说完,“你打算怎么做?” “只要您答应,我会消失。” “消失?他有本事能被着我把你养在裕园,你又怎知他不会去寻你?” “他不会知道我在哪。”在老宅的日子,安于柬已经决定了去向,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走,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开口寻求祝老爷子的帮助,“您会愿意帮我的,不是吗?” “我倒是愿意,只是你会甘心?甘心就这么一走了之?”祝老爷子缓缓坐下,“你费劲心思,作出如此丑事,现在却想拍拍屁股走人?” “与其纠缠不清,不如相散相忘。他对我而言,才是真正失去价值。”安于柬垂眸。“比起笼中鸟,我更想要自由。” 沉思片刻,老人看向安于柬,“若我告诉你,你今天来寻我,确实让我意外。只是在你之前,祝青霄也来找过我。” “关于祝别,你和他几乎说了一样的话,他想拿祝别开刀,你却想让我放逐他。但关于你,你想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安于柬偏过头去,似乎不欲再听。 “他想让我承认你。” “什…”有一瞬地惊愕。 “你知道这不可能。我能让他把你养在裕园,就已经算得上仁慈。他居然还敢拿放弃继承兴世威胁我,被我赶了出去。”老人扶额,“你的存在,确实是个隐患,更可以说是一种威胁,他说出这般无稽的话,我也容不下你。今天,我本就是打算让你彻底死心,只是没想到,你会先一步开口。” “你说的事,我会考虑。”老人缓缓抬头,看向窗边,“我的时日不多了,医生说最晚也就两个星期。两个星期后,我的人会送你离开。” “好。”约定达成,安于柬呆得时间够长了。 正欲离开,又被叫住,“我问你,我把你赶出祝家,你对我,有多少恨意?” 怔在原地,安于柬背着人,摇头,“谈不上恨,您不把我赶出祝家,我又怎么能有机会上他的床。” 说完,不再停留,快步走出房间。 出了大门,吴念早已不见踪影,等待他的人换成了祝青霄。 将人拖上车,又替人系好安全带,祝青霄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着没抽完的烟,对着窗外的悬日发问,“和爷爷都聊了些什么?” “能聊什么?”安于柬寻着视线,一同追逐徐徐移动的赤乌,心中思绪万千。 “没聊什么,怎么呆了这么久?”将烟碾灭,祝青霄笑着看向安于柬,似乎心情不错,“我还担心你们见面,会闹得很不愉快。” “至少比现在愉快。”安于柬冷眼相向。 “是吗?”将安全带收紧,又抓过人藏在衣服里的手,抚摸过空无一物的无名指,祝青霄对挖苦的话充耳不闻,“以后,这样不愉快的时间只会更多。”见安于柬偏过头去,又对着无名指处落下一吻,“你最好提前适应。” 之后的两个星期,发生了许多事情。安于柬扔把自己关在画室,只有等到用餐时才会和吴叔聊上两句。 从吴叔口中,安于柬得知,祝别被安排送往巴西,他自是不愿,吵闹着要见祝老爷子,却吃了闭门羹。 “我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听人说是老爷子他自己的安排,送祝别出去历练历练。”吴叔替人盛了碗汤,“要说起来,祝家在海外也有产业,但大多都是用来充充场面,就是任职多半也是被架空的闲职,没有实权能得到多少历练,何况在巴西那么远的位置,离这里恨不得得有两万公里。” 第99章 安于柬接过汤,倒了声谢,没在说其他。 “也真是苦了小少爷,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语言还不通,只是老爷子执意如此,最后还不是给人强行绑上了飞机。”吴叔降低音量,侧身对着安于柬,“听人说还特别派人专程陪同,落地也有人专门看管,没有老爷子的允许,恐怕是回不来了。” 安于柬笑笑,夸了句汤不错。 “哎,也是,大概是想给少爷他开路吧。幸好您是不用担心了,祝老爷子总不至于把您也丢到巴西去。” 安于柬没说话,将汤喝完。 除了祝别,还有一人,只是不等他想起,祝青霄已先行动手。 深夜,被抱入怀中,祝青霄将人揽过,撩起额边碎发,望着闭目养神的安于柬,开口说道,“有件事,你应该会感兴趣。” 好梦被扰,安于柬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 将人抱紧,又埋入颈侧,轻嗅独属于安于柬的气息,“祝别一走,他便跟了高顶。” 安于柬睁眼,明白祝青霄说得是谁。 “你也知道高顶,玩人的手段不少,他受不住,又被高顶转手被卖给其他。前段时间,被人举报聚众,还被搜出不少违禁品,很难再有机会出来。” “嗯。”安于柬将人推开,换了个姿势,又被抱住。 “不说些什么?”祝青霄将人锁在前胸,“不满意?” “困了。”安于柬打了个哈气,闭上眼。 感到背后一僵,许是祝青霄未曾想过的回答,可已经说得足够明白。不等人继续,安于柬轻哼一声,没有多言。 “好。”他听到祝青霄出声,“困了就睡吧。” 三天后,湖湾传来了噩耗,祝老爷子病逝。 再次出席葬礼,安于柬被祝青霄带在身边,顶着不合适的身份,肃穆庄严地接待每一个前来致以哀悼的宾客。 祝青霄仍没有多少悲伤,倒是吴叔父子哭得不能自已,止不住落泪。仪式结束,走出灵堂,匆匆一瞥,安于柬见到了隐在人群之中、面露悲伤的林沐川。 短暂对视后,错开眼神,安于柬转身离开。 夜晚,吴叔宣告遗嘱。 禾园不再归属于安于柬,但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母亲安嘉荷留下的房子,以及一笔意外遗产。 至于祝别,到底还是不忍,虽被架空,分到的财产仍可以保障他在国外优渥的生活。 祝老爷子履行了约定,回到老宅,安于柬静静等待日子到来。 只是在离开的前一夜,又生变故。 外出的路上,安于柬的车遭遇追尾,虽并不严重,但还是拗不过吴念,被送往医院。 检查结果显示,头部受到撞击,可能会出现轻微的脑震荡,建议住院观察。 处理完外伤,安于柬被强行留在病房。 没想过会如此麻烦,又嫌人碍眼,将吴念赶出病房。 躺在床上,安于柬不由得开始担心明日离开的事。不愿出现任何差池,正想着如何趁护士不备,溜出病房。 突然出现有访客,安于柬被惊醒,刚想按亮床边的灯,祝青霄先一步躺上床,按住胡乱动作的手,紧挨着把人圈住,死死抱在怀里。 不知是否是安于柬的错觉,他能感觉到身后的人不自主地颤抖,呼吸紊乱伴有鼓动的心跳,环在身上的手臂格外用力,似要将自己捏碎。 呼吸变得困难,安于柬挤出字,“你怎么了? 愈发用力,勒得安于柬肋骨生疼。 “你担心那不是意外?怎么会?”安慰性地拍了拍祝青霄的手臂,试图让他放松下来,不要如此紧绷,“只是一场意外而已。就是退一万步,我就是真的出事了,也会重生在…” “不会再有。”安于柬能听到牙齿战栗的声音。“这是最后一次。” “什么?”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向祝青霄。 借着窗外透来的月光,他如愿看到了那三个字的口型。 余惊未消,祝青霄低头覆上柔软的唇,渴望以此掩盖他对失去的恐惧。 漫长的接吻后,祝青霄终于被成功安抚,抱着人沉沉睡去。 黑暗中,安于柬伸手拂过他曾留下伤口的小臂,一月过去,还是能感受到齿印的存在,只是再深的刻印,也会为时间所磨灭,总有一天,伤痕会淡去,只留下肉眼难以观察到的白线。 他和祝青霄,终究是错过了。 所谓执念。最初是他的一厢情愿,后来,历经万千,安于柬已经无法分清,谁才是更加犯贱的那一个人,谁又是执念更深的那一个。 所谓心愿。现在他如愿听到了那三个字,可一切太迟,如果早一点,如果那天祝青霄没有沉默,也许会有不同。 现在,他终于不为那轮回的诅咒所困,他也终于要放下了。一切需从心。 他已不再需要祝青霄的爱,他想要的只有自由。 羽翼丰满之时,便是冲破牢笼之日。 悄声离开,安于柬留下最后的礼物,轻轻一吻,不再回头。 窗外,鸟鸣纷乱,祝青霄睁开眼,枕边,早已失去温度。 空荡的病房,也只剩他一人。 【作者有话说】 鸡蛋:祝青霄,我那么大一个老婆呢(哭怕大家不明白,我简单解释一下,轮回的契机是因为安于柬曾许下愿望,他希望祝青霄承认他的爱,而打破契机,则有两种方式,一是放下执念,显然,大家看文名也知道安安其实做不太到,第二世想要放下,但被夏和小祝欺骗伤害,大祝从中作梗,他没能完全放下。二则是心愿了却,俺们大祝那个嘴硬得赛过金刚石,死活不开口,一开口就丢了老婆。(活该!)现在的情况是,安安已经不在乎大祝了,大祝的爱在他眼里已然变得廉价,他放下了,大祝也开口了,就不会再陷入轮回了。进入追妻~明天没有哦,鸡蛋要去医院打疫苗,不方便打字。 第100章 周二见~ 第55章 重塑 落地a国。 安于柬把这当作一个全新的开始。 在这个生活节奏相对缓慢、支付方式和网速尚且停留在“原始”阶段、发展与落后并存的欧洲小国,他终于有机会抛下过往,停滞下来,好好享受来之不易的自由生活。 最初的三个月,因语言障碍,沟通困难,除了解决温饱问题和购买生活必须用品,大部分时间,安于柬仍把自己关在租来的单身公寓里,鲜少外出。没有添置其他电子产品的打算,除了创作和阅读,空闲时间,安于柬会随机选中一个频道,收听广播。 并不只为娱乐,通过收听节目,他对一种神秘的速效休息方式产生兴趣,并逐渐掌握了冥想的方法。 往往在灵感不佳或是思绪烦乱的时刻,他会停下手中的一切,将瑜伽垫摊开,放置在房间的任何一处,平躺在上面,跟随指令控制呼吸,调整并保持一定的姿势来让意识下沉,直至身体肌肉完全放松。 这种有效的休息方式,让他不必依赖烟酒来缓解焦虑和精神压力。 当两端的重物被卸下,游码移走,指针开始左右摆动,随着时间的推移,幅度愈小,直至落在代表平衡的中心刻度上时,安于柬也终于重新找回了该属于他的平衡一点。 偶然的一次,在从集市回公寓的路上,埋头疾走的安于柬突然被陌生人叫住。得知对方迷路却又无法通过肤色辨认国籍,安于柬用蹩脚的官方语尝试沟通,见对方一脸困惑,只能切换成英语并配以略微夸张但有效的肢体语言,可对方似乎仍未听懂。安于柬只好拿出手机,打开翻译器,却被拦下。 听出口音,对方立马确认了安于柬的身份,并告诉他,他叫王子惟,是来a国交换的中国留学生。在浸润于陌生语言环境、封闭到快要失语的三个月后,安于柬终于有机会用母语和人交谈,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让他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与喜悦。一见如故,王子惟兴奋地邀请安于柬共进晚餐。 难却盛情,被带至学生公寓时,安于柬还拎着一大袋从集市买来的土豆和卷心菜。 查看完冰箱存货,安于柬本打算用现有的食材制作简易晚餐,刚挽起袖子,王子惟却提议以公寓为集合点,举办一场美食聚会。不到两个小时,公寓挤满了前来响应“号召”的人,每一位都带来了一道或两道独具特色的家乡美食。热情引荐后,安于柬认识了不少同子惟一样的留学生。不同肤色,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以食物和友情为连接点,相聚在不到四十平米的狭小空间。而在子惟和其他中国留学生的协助下,安于柬也顺利完成了一道经典菜品——黄焖鸡。一夜畅聊。 得知王子惟的大方向为国别与区域研究,安于柬对他选择a国作为留学地有些好奇,据他所知,a国并不算热门选择。面对疑问,王子惟并不意外,表示他的家人和朋友一开始也不太理解他的决定。只是他想,从书本资料获取的信息始终有限,不够鲜活。世界发展日新月异,任何一个角落都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骤变。也许现在,人们习惯将目光投向科技与经济发展,可在被人们遗忘的地方,总需要有人去探寻语言、民族、文化、文明乃至世界规则的变化,去打破已知的隔阂,探寻未知的契机。于他而言,选择哪里作为起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断开阔、日益丰富的视野以及因求知而躁动、无法被满足的心。 深受震撼,安于柬不禁想,在既往的人生路上,自己还从未有过如此清晰而又坚定的目标。 “下个月,我打算和朋友一起,以这里为中心环游一圈。”举起橙汁,王子惟看向安于柬,“如果你有兴趣,记得随时联系我。” “好。”安于柬同样举杯,没来得及提及其他,匆匆答应下来。 那夜的对话无疑让他归于平静的内心再起波澜。 王子惟并不知晓。 年少时,他也曾如此疯狂,只为了见到一片远称不上湖泊的小小池塘,便踏上前往欧洲各国的列车,去往卡洛的家乡短暂停留。 可今非昔比,他好像早已失去勇气,不想破坏好不容易寻觅到的平衡,又对难以预测的未知心生恐惧。 他早已不再想起过去。 他也不再梦到不该梦见的人。 只是怕打碎后,被他小心粘起、却变得更加易碎的花瓶,因风吹而再次落地,增添新的裂痕。 可耻地逃避后,安于柬又重新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轨迹,只是深夜,面对毫无进展的空白画布,会时不时想起王子惟,想象他可能已经到达世界的另一个角落。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如愿进行。 一封邮件的出现扰乱了缄默已久的心。 某个下午,门被敲响,迟疑地接过邮递员送来的信件,打开却是一张精致的明信片,是安于柬未曾见过的雪山风景,还附有照片。 照片上,王子惟半拉下护目镜,面对镜头露出肆意的笑。看到身上红白相间的滑雪服和照片左侧只微微露出一角的单板,以及背景处,高大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火焰,安于柬猜想王子惟应该是刚刚结束,还未来得及换下装备,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他分享这一刻的喜悦。 翻过明信片,背后留有一行小字。 【致安于柬:刚完成一个漂亮的内转,在山脚的红色小木屋休息等待天晴,望和你分享。】......一个星期后,安于柬告别房东,再一次踏上旅途。 第101章 除了简单衣物和一台二手购入的相机,他还将明信片和照片一同带上。 离开前,他对着收拾好的行李按下快门,并将洗出的照片用信封封好,寄去王子惟留下的地址,并留言告知,自己选择了不一样的路线,没有提前计划,也没有规定期限,如果有缘,他们也许会在某一个未知的地方相遇。 跳上火车,悔意无声翻上,不禁让他反思这样的决定是否太过冲动,也太过冒险。可当飞鸟掠过,洪亮的鸣笛声将一切杂乱驱赶,安于柬偏过头去,看到窗外的一点在眼前无限放大,直至与玻璃上的倒影重合,他想,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不能跳窗逃离,也无法阻止向前运行的火车,更没有能回到过去,重新选择的机会,他要做的是接然已经发生改变的生活,也意识到,这样的决定也许荒唐,但至少不会是个错误。 数月的旅行,绕开人群和前篇一律的城市风景,安于柬选择了和年少时从未走过的路。 到过雪山,也看过瀑布。 接受过意外的善意和帮助,也遭遇无端的恶意和欺骗,但无论发生什么,每当晨光如约抵达,新的一天开始,安于柬又会再次踏上旅途,如今,他已学会了坦然迎接生活中的任何变化,并开始期待未知的前方,也逐渐摆脱了对相机的依赖,他不再会因为错过一场绚烂瞬逝的烟花,跟丢一只狡猾而敏捷的狐狸而感到遗憾,比起定格的一瞬,他更想要用眼睛记住,用心去感受,直到记忆逐渐模糊,他才会和年少时一样,在一处停下,重新拾起笔,将留存的画面记录下来。 不知不觉中,手中的地图已落下无数红标。安于柬望向空白的一处,决定重返旧地。 再次来到卡洛的家乡,错开恼人的梅雨季,眼前是和落了灰的记忆全然不同的景象。坐在湖边,抬头便能看见穿梭于松树间追逐的山雀,耳边则是藏匿在灌木丛中连绵不绝的虫鸣,闭眼轻嗅,扑面而来的,便是松木独有的芬芳混合着雨后泥土的潮湿味道。 走进小酒馆,不等安于柬开口,老板一眼认出,他是那个当年曾和他讨论过墙上油画的中国青年。 请人落座,又端来招待的肉桂可可,老板微笑问道,“你现在还能分清那两幅画吗?” 接过可可,安于柬看向墙边的油画,笑着点头,用翻译器打下,“当然,您和我说过这背后的故事,我曾经将其中的一副弄混,以为是卡洛的,没想到会是他夫人留下的。”提及恩师,安于柬有些犹豫,既想向老板询问是否知晓卡洛的近况,又害怕见面时的生疏与窘迫。 卡洛曾透过作品轻易看出他的悲伤,又指引着他来到这,读懂同样藏在画中,卡洛的落寞。只是他不是合格的学生,成年后昔日的画作被他封存,直到最近,他才重新拾笔。 “我想知道,卡洛现在…”不等安于柬打完,店家走向仅一墙之隔的房间,拉开帘子。 看到正埋头速写,没有听到外面动静的卡洛时,安于柬惊讶地从椅子上站起。 店家点点头,朝他挥手,“忘了告诉你,他现在就在这。” 久别重逢,安于柬难掩激动来到老师身边,年迈的卡洛戴上眼镜,看到从前的学生出现在眼前时,握住画板的手微微颤抖。寒暄过后,两人再次回忆起当年在画室的过往,卡洛笑着说,自己还保留着安于柬当年的作品,并将完成一半的速写和垫在画板下并未完全干透的油画展示给他看。 接过画作,安于柬没想到数年过去,已和原来的风格大相径庭,现在的他更加随性,不再追求细节,也不在意完整。 “退步很多,对吗?”卡洛摘下眼睛。 安于柬摇摇头,“只是有些意外,和您会出现在这里一样意外。” “是啊。”端起咖啡,卡洛缓缓开口,“我这次回来,是来参加我姐姐的葬礼,再过一个月便是她八十七岁的生日,可惜,她还是没能挺过去。” “请节哀。” “安,我已不再为这些事情感到悲伤。离别是注定之事,死亡也是我们必须面临的考验。三年前,我遭遇了一场重大变故,我染上了和我夫人一样的病,肺炎折磨得我几乎想要放弃生命,我想,我终于要见到她了,死于同样的病,对我也算是一种安慰,可惜我还是被救了回来。” “怎么会这样?” “在我躺在病床上,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刻,我好像看见她走到我的床边,她还和年轻时一样,容颜依旧,丝毫没有被岁月侵蚀的迹象,我挣扎着想要呼喊她的名字,求她留下,可当我抬起手,看到苍老萎缩的皮肤,我又失去了勇气,只能看着她在我脸上落下一吻,又匆匆离去。醒来后,我开始思考那个吻代表着什么。” “她是想告诉我,她从未遗忘过我,也仍然爱着我。 她应该是带着上帝的旨意前来告诉我,现在还不是见面的时候,可我,总会等来和她重逢的那一天。那天之后,我的人生有了新的变化,从前我总沉溺于追忆,担心我会忘记,可现在,我不在害怕,我想,在我仅剩的有限时间里,我想要带上她的‘眼睛’,替她看到更多。” 低头,安于柬再次看向手中的线稿,“我能感受到,从您的画里。” “是啊,即使不完美,即使已经没有过去的痕迹。我的眼睛里,每一寸都有她的存在。”放下杯子,卡洛看向安于柬,“安,你的眼睛,又因为谁而感到悲伤?” 第102章 时隔多年,被再一次看穿,安于柬下意识地反驳,“我并没有感到悲伤,卡洛教授。” 卡洛却摇头,“我虽没有看到你的画,也看到你身上与过往全然不同的变化,可透过你的眼睛,我依然看到了悲伤。” “为什么?” “听你提到过往几个月的经历,也看到了你拍的那些照片,我真心感到高兴,可你知道吗,你的旅途没有目的,就像你的镜头,它们可以落在任何一处,却唯独寻不到焦点。”卡洛一顿,“你只是在消磨时间,不是在疗伤,你总有停下来的那一天,不会永远在路上。安,虽然你不愿提起,我也不会追问,但,安,我告诉了你藏在湖边的秘密,不是想让你看到我的伤与痛,我是想让你找到伤口愈合的方法。” “安,人生总有遗憾,但不要因为害怕过去,而选择遗忘放弃正视它的机会,那样,你不会真正快乐。” 告别卡洛,安于柬没有立刻动身。 隐瞒的过往被再一次提及,溃烂的伤疤被再一次揭开。 还是被轻易看穿。 即使他已经将自己打碎过一次,又重新拼凑起来,即使他想尽办法掩饰,暴露的伤口依然会是刺眼的存在。 而他能想到的处理方式,只有放任在一边,强迫自己忘却,欺骗他人甚至自己,那些伤口并不存在。 可他的眼神依旧出卖了他。 他把自己留在意大利,并通过卡洛的介绍信,进入了当地一家私人工作室。 他想,正如卡洛所说,他总有停下来的一天,这样漫无目的旅程也终会有结束的一刻。真到了那时,又该去往何方?没有灵魂的指引,只剩一具行在路上的躯壳,无视裂痕存在,再完美的修补,也抵不住一阵风吹一阵雨淋。 这样的他,不会真正快乐。 如果暂时找不到愈合方法,那就至少让自己有勇气正视它的存在。 毕竟,画和眼睛,都是他最真实的一部分。 【作者有话说】 安安已经完成了重塑自我的一小部分,他选择将自己打碎,重新拼凑,但其实裂痕依然存在,他选择欺骗自己。 伤口愈合还需要时间and安安也没找到,除了爱情以外,能够支撑着易碎的他的人生真正意义。 他得先是安于柬,才能够有勇气去重新接受爱。 至于大祝,嗯,他当然再找...but怎么找也找不到周六见了~ 第56章 契机 安于柬在这里度过了最为平静的六个月。 作为学徒,主要工作便是放置画板、研磨颜料、轮廓填色以及根据画师草图完成作品。 工作室严格遵循八小时工作制,而在空闲时间,也给与每位员工随心创作的自由。 生活逐渐变得规律。 工作时,安于柬无暇思考其他,繁杂的任务几乎抢占了他全部的专注力。午餐也愈发简单起来,甚至常常会被安于柬抛在脑后,等想起时,一杯黑咖外加一袋口感略差但胜在能果腹充饥的面包便是他的日常选择。下班后,安于柬会主动留下,帮忙整理、参与清洁工作, 等一切结束,才会开始自己的创作之旅。 没有额外给自己施加压力,创作也更加随心,他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抓住稍纵即逝的灵感并将它挽留于纸上。 两个月后的一个夜晚,安于柬像往常一样,等工作室空了大半,才将画架拖至角落,又布置好用具,准备作画。 突然出现的同事令他意外,等反应过来,安于柬才意识到今天是他的生日。 在众人的注视下,安于柬默默许下愿望,吹灭蜡烛,又在生日颂歌和此起彼伏的掌声中,真诚地感谢到场的每一个人。分完蛋糕,安于柬得到了他的生日礼物——工作室大门的钥匙。老板一边抹去不小心蹭在脸上的奶油,一边笑着对安于柬说,安你为工作室做的一切,我们都有目共睹,你刚来的时候,我和卡洛的观点一样,都认为你是有才华但缺乏系统训练的人,不过现在,你也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三个月后,我们将会选择一部分作品带去现当代美术馆参与主题展览,我希望能带上你的作品。” 未曾想过这夜会有如此多的惊喜,安于柬有些激动,“真的可以吗?” 老板笑着点点头,“当然。不过安,给你钥匙不是让你不分昼夜的创作,是希望你能更自由地拥有时间,毕竟,我可不希望看见你因为低血糖发作,晕倒在工作室里。” 之后的三个月,安于柬再一次完成蜕变。 他的作品被选中,一同送往展览现场。 许久未曾露面,再次出现在展厅时,安于柬还不太适应,只能被人群裹挟着往前。五个月的时间,足以让黑发过肩,没有时间光顾发廊,出门前,只来得及将头发随手挽起,再戴上鸭舌帽。让人匆匆一眼瞥见,也许会下意识地给他贴上“兴许是个搞艺术的”标签。 穿梭于画廊间,仿佛拥有隐身的能力,安于柬将目光放在了观画人各异的神情、丰富的肢体语言上。 作品已死,大抵便是如此。 并非眼前的作品选择了它的观众,而是驻足的人选择了她和他所属意的画。 创作者已经完成了全部工作,接下来便是交由观众和时间。 不论贵贱、不论贫富、通往艺术殿堂的大门永远向世人开敞。无需仰仗所谓的专业背景,也无需系统学习过作品所呈现的色彩运用、构图技巧,仅凭一双感性的眼睛和各自丰满的人生旅程,便能产生独特不一的解读,甚至“胜过”许多以鉴赏谋生的评论家。 第103章 安于柬从属意之人中,看到了一个意外身影。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眼一年过去。 然而再次见到林沐川,看见他停留在自己的作品前,安于柬不免想起那个有些荒诞的上午,捧着重瓣芍药的林沐川将他拐去咖啡厅,不愿也不太配合的安于柬依旧在他故作神秘的笑和耐人寻味的话中,沉默地喝完了一杯他不太喜欢的拿铁。 犹豫着走上前去,又不知如何开口。 但仔细一想,现在的时间点,他和林沐川未曾碰过面,更无从得知他的身份。 “你好?”安于柬尝试开口。 对于身侧突然冒出的人,身处异国的林沐川对对方会用中文打招呼而感到吃惊,“你好,你也是来参观的游客。” 安于柬点点头,没有解释其他,指了指林沐川随意挎在右肩的帆布包上,印着有的“环保”二字,“我看到你的包上有汉字,便猜想你可能是中国人。和你打招呼没有别的意识,只是看你站在这里看了许久,你很喜欢这个作品吗?” 林沐川又一次看向眼前的油画,点点头,又摇头,“没有那么喜欢,更多则是好奇。这副画乍一看可能是所有陈列的作品中最青涩的一幅。没有多少炫技成分,色彩搭配也较为普通缺乏眼前一亮的快感,可…”林沐川指向一角,“我却觉得是最有意思的一幅作品。” 安于柬有些不解。 “我想,这幅画的作品也许有着和我相似的人生经历。” 一瞬失色,安于柬脱口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林沐川笑笑,开始他的解读,“你能看到这两边的雪松吗?覆盖白雪的松本该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但在这幅画上,它茂盛的枝叶却如鹅毛一般轻盈,远远一望,更给人一种仿佛是一团团裹在树干上的雪白绒花,稍有动静便会随风起舞,飘向远处的错觉。甚至无需风的助力,一瞬火花出现,眼前的一切便将不复存在。” “大量的冷色构成了这幅画的主色调,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寻到与之平衡的暖色,而当你看到这出,藏于雪松后,倒映着白线的湖泊,你便会明白他的用意,这暗示着晨光将至…” “我想,等到正午,呈现在你眼前的又将会是一幅完全不一样的光景,无须扒开枯林上层层遮挡、犹如迷雾一般的雪松,便能找到匿于冷色背后的暖光。当阳光跟随雪花的脚步落下,雪枝上的每一处都会折射出如同钻石般璀璨的光彩。” “也许那条银线并非作者的暗示,他想表达的,只是直白的压抑和沉默。”安于柬试图说服自己,林沐川只是误打误撞看到了细节之处。 林沐川却摇头,“也许吧,这只是我的理解。只是我想,暗示也好,误解也罢,黑暗只是暂时的,总会等来天亮时分,而当第一束光出现的那一刻,便是扭转局面的契机。” 怔在原地,安于柬不禁想起恩师。 如果卡洛在场,又会如何解读? 他曾告诉安于柬,画也是真实的一部分,和他的眼睛一样,不会欺骗。 而面对眼前之人的见解,安于柬无法继续开口反驳,因为林沐川已然透过他的画,看到了他真实的一部分,无论他如何掩饰,如何辩解,在既定的事实面前,都是那样的无力。 他和林沐川确实有着相似的人生经历。 不幸的童年、悲惨的遭遇,成年后也鲜得自由,犹如囚鸟,被困笼中,无人在意它的嘶鸣,又好似一片即将落地的鹅毛,风起,身不由己得飘向下一处未知。只是现在,再次重逢,两人的生活早已截然不同。他挣脱了牢笼,跨越山海,飞往属于他的自由。而林沐川,则握住了出现在他生命里的第一束晨光。 在失爱的环境里,林沐川重新拥有了爱,至于他,则在渴求和等待中另辟蹊径,逐渐学会了爱自己。 “也许我这样说,你会觉得有些可笑,毕竟我的想法太过主观。”见到安于柬的反应,林沐川面露难为,“可我停留这么久,只是出于好奇,好奇这位画师因何而传作,或者无关这幅画,我想看看他的其他作品。可惜,落款处只有工作室的名称以及一个连笔的‘an',许是因为条件有限,上网搜索后,我并没有找到有关他的任何信息,也没有看到其他公开的展示。如果允许,我甚至想寻求工作人员的帮助,希望在回国之前有机会能见本人一面。” “很巧的是,他就在现场。”安于柬露出笑,看向因他的话而一脸错愕的林沐川,“我便是这副画的作者。” 揭开身份后,两人相谈甚欢,异国的相会也弥补了咖啡馆匆匆一面的缺憾。问及创作契机,安于柬并没有坦诚告知,而是化用了王子惟等人留学生的身份,伪造了姓名,只说自己现在正在工作室实习,完成这副画的初衷也只是为了契合展览的主题,没有其他含义,不过自己也很高兴听到林沐川如此不同的解读。而面对如此回答,林沐川也没有展露多少失望,依然表示这幅画值得自己为此驻足,并希望能有机会能看到‘an’其他作品。 条件有限,将林沐川贸然带去工作室也不太实际。不过安于柬装作不知晓,让他留下通讯地址,同时表示未来,兴许能够弥补今日的遗憾。 展览结束后,安于柬重新回到正轨。 只是某天中午,他被叫到办公室,没来得及开口,老板便将两封信交到他的手中。 第104章 “安,我想你该去往下一个目的地了。” 打开,里面是两封推荐信,落款处,分别是两位油画系教授的亲签,均隶属于欧洲某知名大学,意识到什么,安于柬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对方。 “安,你来工作室的原因我并不清楚,我只是尽了作为朋友的义务,答应卡洛照顾你一段时间。正如他所说,你是一个极具天赋,但没有受过系统训练的‘怪物’。六个月的时间,我看到了你的变化,也期待你能带给我更多的惊喜,你也确实做到了。你的作品如愿展出,我想,是时候让你从我这里‘毕业’了。” “安,这一段旅程能给你带来不一样的回忆,不过它终究只会是画上的一点,等待你的,是需穷尽一生才能完成的作品,所以,是时间再次出发了。” 离开意大利后,安于柬带着推荐信,来到那所被誉为“四大世界级艺术殿堂之一”的著名大学。 他从未想象过有一天,这样的梦不再遥不可及。 再完成语言和计算机能力测试、提交申请所需材料并通过面试后,安于柬如愿被录取,成为了油画专业的研究生,并将于6月中旬正式注册。 重返校园,安于柬很快适应了新的身份,并像王子惟他们一样顺利融入多元化的环境。 在充满自由气息的“象牙塔”,除了学习专业课程、参与艺术实践和创作,安于柬不再将自己局限于宿舍狭小的空间,而是在朋友的鼓励下,尝试了各种活动,除了主题聚会和瑜伽练习,安于柬还报名加入了登山社团。 从攀登的菜鸟一步步进化成真正的徒步爱好者。 当成功征服山脉,站在光裸的岩地上,眺望远处连绵不绝、绿意盎然的森林,捕捉到对面山坡上,跳跃于林间的野生小鹿时,安于柬早已忘记满身的泥水、肉体的疲劳、和一路的坎坷,也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雀跃,扔下登山杖,对着空荡的山谷尽情呐喊。 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了卡洛的用意。 快乐是如此简单。 真实也是,像他的画,也像他的眼睛。他的人生也应是丰富多彩。 他已经找到了愈合伤口的方法,剩下的便交给时间。 第一学期很快结束,假期到来,和王子惟一样,安于柬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再次踏上旅途。 他还记得和林沐川的约定,每到一处便会留下痕迹,他将所有的即兴创作完整保存下来,并用相机复刻、冲洗成相片,在随机选择的地点,不定期地邮寄给对方。同时他也将其中的一部分邮寄给在a国求学的王子惟和湖边酒馆的老板,希望同他们分享。也期待有一天,卡洛再次回到故乡,能在熟悉的地方发现意外惊喜。 与此同时,安于柬还想起了远在中国的李文泉。 本带着愧疚感打听他的下落,可当安于柬看到研究生院录取名单中出现李文泉的名字,突然又释怀了,即便不依靠外人帮助,李文泉依然会背负重担、坚定地做出选择、去奔赴理想。 并不是因为安于柬的出现,才改变了李文泉的人生轨迹,而是缘分指引着他们相会,成为各自人生路上的一道美丽风景。 而在大西洋彼岸。 失去线索的祝青霄,只能通过超过负荷的工作来勉强维系即将崩断的弦。 一年多时间,祝青霄将周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得到一丝有关安于柬下落的消息。陷入绝望之际,他也曾想过,爷爷是否像安排祝别那样,将安于柬送往国外,可光是偌大一个中国,想要找到人犹如海底捞针,面对杳无音讯的安于柬,一切手段都再无勇武之地。 那夜的对话成了他难以磨灭的心结。 午夜梦回,得知车祸发生的祝青霄匆匆赶往医院,趁夜推开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安于柬时,深深的恐惧又被另一种异样情绪所代替,悄悄走到人身边,上床将安于柬抱入怀中,无视他的反抗,也不在意他的责问和嘲讽,庆幸他还在自己身边。许是劫后余生,感觉到怀里的人在轻微颤抖,不知该如何安慰的祝青霄只能将圈在身上的手一点点收紧。 呼吸加重,安于柬推搡着讽刺道,“你难道还会在意我的死活?” 害怕失去的恐惧感犹如不能示人的阴影,再一次将祝青霄所笼罩。 恍惚间,祝青霄下意识地说出那三个字。 从前他不愿开口,只因为,是他在控制着高高飞起的风筝。只要他不松手,这只风筝便永远停留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如今开口,他原以为,悬于半空的风筝便会落地。 却不想,手中的细线蓦地断了。 手边传来潮意,作呕的血腥味涌入鼻腔,祝青霄猛地看向身侧,躺在手臂上的安于柬早已面目全非,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是血泊中的一滩肉泥。 他曾亲眼目睹,濒死的场景。 被噩梦惊醒,黑夜中,祝青霄猝然坐起身,打开灯,手上没有可怖的血迹,身侧也缺少那人的温度。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也许永远无法挽回、永远失去那只失落的风筝。 不愿被噩梦所困,仅剩的清醒时间被他全部投入工作。在他的带领下,禾园被规划并入,兴世也再次迎来辉煌时刻。 祝青霄甚至重整了海外项目,扩张商业版图。 几次动身飞往异国,都未能寻到一点蛛丝马迹。 第105章 安于柬不愿见他,可他不会放弃寻找。 他无法承担失去的后果,他也终于意识到失去安于柬,患得患失、原地周旋的只剩下他自己。 事情竟出现转机。 只是偶尔瞥见封信上的外国地址,询问前台,得知是新来的员工将他和林沐川的办公室弄混,刚想让文秘把信送去,看到收件人潦草的字迹,祝青霄下意识地多问了一句。 “是同一个人,但每一次寄信的地址都不一样,时间也不确定,有的时候一个月一封,有的时候三个月也等不到。”前台工作的阮薇如实回复,“林先生也问过我和小芊是否还有收到其他信件,或者有无其他留言,可惜没有,他好像想给对方回信,但每次地址都不一样,似乎只是单方面的。”挂断电话。 异样的直觉指使着祝青霄打开信封,令他意外的是,没有信纸,只有几张大小不一的照片。可当他看到内容,以及复刻的油画上落款处的‘an’。 胃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疼痛于胸腔处爆发,压迫得他无法呼吸,心脏好像突然收缩,快要失去功能。 在休克的前一秒,只来得及按下呼救键。 及时送往医院,确认为病毒引起的暴发性心肌炎。 经历两次心脏骤停,紧急启动ecmo+iabp才将人从鬼门关拉回。 半个月后,林沐川带着花,携吴念一同看望卧床静养的祝青霄。 吴念见人消瘦很多,意气不再,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将花放下又开口道,“你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又不是机器,谁能承受得住连轴转。” 林沐川则让恋人少说两句,“公司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有我和吴念在,夏以宗也能帮着搭把手。你有其他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祝青霄摇头,失神地看向坐在床边的林沐川,从枕下拿出封信。“给你寄信的人,是谁?” 一瞬惊愕,没想到信封会出现在祝青霄手中,“国外认识的朋友,之前在画展偶尔碰到的,怎么了?” 祝青霄没有追问,只将信塞给林沐川,“没什么。” 他心中已有答案。 醒来后,他将其中的一张连同安于柬藏在私宅的油画一同送去鉴定,确为同一个人。 “有什么问题吗?”吴念抢过信封,看到内容又疑惑地看向林沐川,“怎么只有几张照片?” “这位朋友是比较奇怪。”林沐川坦言,“那次展览上,我被他的一幅作品所吸引,相聊甚久,才发现和我交谈的这位就是画家本人,我提出能否多看些作品,可惜的是,当时的情况不太允许,他让我留下地址,我便留下了,后面,我常常会受到这样的信,不过地点不同,时间间隔也不一,我至今还未曾回过信。” “好特别的一个人。”吴念看向相片,“画也挺特别的。” 看出祝青霄情绪不对,林沐川开口,“关于我这个朋友,我了解得不多,不过那次展会上,我有听他提起他工作的地方,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给你。” 猛地转身看向林沐川,祝青霄一改枯槁面色,犹如死灰复燃。 【作者有话说】题外话:鸡蛋:大祝,你也有今天啊! 吴念:好特别哦~(鸡蛋:嘴笨啦!) 有关油画和求学的经历都是鸡蛋根据所查资料进行改编,大家看看就好,无需深究。 下一章,安安就回国了。 这里可以保证的是,安安不会因为爱情,而放弃他现在的生活。 星期天没有更新,鸡蛋有点事,咱们星期一见哦~ 第57章 归国 孤身追去工作室。 却又害怕见面的第一眼,徘徊良久,祝青霄按下门铃。 透过摄像,同事看到镜头内形迹可疑的祝青霄,打开门并没有马上邀请人进去,而是抵挡在外询问来意,见对方似乎听不懂官方语,又切换成英文。 “请问您有什么事?” “我来找一个人。”祝青霄拿出被他送去鉴定的相片,指着落款处的‘an’,“您认识这个人吗 见过他吗?” 无需通过签名,单单扫一眼相片上的画,同事便认出了这是安的风格。 只是光凭一张照片无法确认对方身份,毕竟安从来不提工作以外的任何事。 “请您等等,我需要拿给老板和其他同事看看。”说完,就将门带上。 三十分钟过去,祝青霄没有离开半步,无视过路行人怪异的目光。 等门再次推开,一个中年男子请他进去喝杯咖啡。 得知对方是工作室的老板,祝青霄有些激动,直言‘an’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人,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并恳求对方如果知晓‘an’的去向,请务必告诉他。 老板没有立刻答应,只是半躺在沙发上,眯起眼审视起眼前这个面色和情绪都很糟糕的男人,“我想冒昧地问一句,您说‘an’对您很重要,那么请问你和他的关系是?” 哑然失语,良久才回答,“他是我的爱人。” “是吗?”老板笑着吐烟,“您好像并没有说实话,‘an’确实曾在我这里工作过,只是他从未提起过您,如果他真的是您的爱人,又怎会不告而别呢?” “因为误会,也因为…”祝青霄垂眼,“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 “不合格这个词不足以说服我。”老板抬手,举起照片,“我想,这并不是‘an’给您的,而是您通过不寻常的手段意外得到了这张照片,从前,也有一些狂热的粉丝通过这样类似的手段,企图接近工作室的画师。” 第106章 “我并不是。” “您不用着急否认,我能请您进来而不是选择报警,自然是相信您。我想问,除了这张相片,您还有其他能证明您身份的东西吗?” 没想过对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无法拿出有力证据证明,无奈之下,祝青霄只能将他手机里保存的送检报告拿给对方看。 “真没想到,‘an’还有比在我这里更青涩的时候。”略去看不懂的汉字,老板指向比对的其中一幅画像,“这是你。”祝青霄点头。 老板摆手,“好吧,我现在相信你说的所有话。不过, 我依然无法告诉你安的去向,事实上,我也不清楚,他确实曾在工作室呆过一段时间,不过只有短暂的六个月。” 见人眼神逐渐暗淡下去,老板心有不忍还是打算透露一点风声,“安一贯神秘,去向不定,不过,我倒是听说有人邀请他参展,你要是真的有心想求他原谅,找找看吧。” 送走祝青霄,躲在百叶窗后,围观了谈话全程的同事们挤进办公室,聊起八卦。 得知了这位意外访客的真实身份,同事不禁开口,“那您有告诉他安的去向吗?安应该还在研修。” 老板笑着摇头,“没有。” “可惜,您应该告诉他的。多么令人惋惜的爱情。” “正是因为我看到了安的画。”老板端起咖啡杯。 “画?”同事摊手表示不解。 “他给我了看了安的其他作品,其中一幅画的正是你们所看见的这位。我能看出,安应该很喜欢这个人。只是,就像这位先生说的,他不是个合格的恋人,也许因为什么事他让安彻底失望,所以才不告而别。也难怪安总总会不知缘由得苦闷。我想,安既然不愿意告知,必然有他的想法,作为他的朋友,不应该由我来打破这个局面,应该交由他们自己解决。”轻抿一口,又换成烟,“年少时的爱情总是充满着心碎和曲折,难道不是吗?” 线索又一次中断。 回到国内,被强制休假,彻底摆脱工作束缚,祝青霄把自己关在老宅一楼的房间,搜寻各种可能,一无所获。 万念俱灰之下,祝青霄只得开口,请求林沐川将所有有关‘an’的信件暂时交与他保管。 种种不寻常,足以让林沐川猜出‘an’的身份。 “我当然没有问题,只是,我曾试着朝信封上的地址回信,无一不是石沉大海。”林沐川坦言,“祝青霄,我不清楚你这样做的原因,但你背着我们提前办理出院、飞去国外寻人的事实在算不上理智,我只希望你能够认清现实,希望如此渺茫只会徒添烦恼。” 将信交由祝青霄,林沐川仍不忘安慰,“过去的事情已然发生,比起僵持着不愿放手,向前看也许才是唯一的良策。” 可面对鲜少见过的难言苦涩,和直白的一声“太迟”。 林沐川也逐渐明白,这是一道除了祝青霄和‘an’,其他人都无法解开的心死结,只能改口祝他早日寻到,同时表示自己也会尽力帮助,继续写信寄出。 几个月后,根据林沐川所提供的有效信息和消息人士地毯式的搜寻工作,得知某地将举办一场慈善晚宴,而‘an’的作品很可能会参与竞拍,再顺利拿到邀请函后,祝青霄立刻动身前往。 晚宴上,未寻到踪影,祝青霄以匿名买家的身份出席,又以百万法郎的高价如愿拍下署名‘an’的油画作品。 在宾客都在为如此‘天价’感到诧异,甚至议论起新人新作时,祝青霄却提出能否有机会见画家一面却被工作人员拒绝,理由是画家本人并未受邀,且表示不希望被打扰。 返航飞机上,祝青霄彻夜失眠。 闭上眼,思绪便被那副被他拍下的油画所占据。 画上,身形瘦弱、头戴草帽的男生背对着他,面朝窗户醉心创作。手边的画架上,画中之“画”已初见雏形,白紫相间的色点错落于纸上,勾勒出花朵的大致轮廓,只等待稍后的修补填色,便将绽放。窗外,则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整片郁金香田,淡紫色的花苞高耸于翠嫩的叶间,与田间潮湿的泥土一同沐浴温柔、眷恋的晨光。 有一瞬间的恍然,执笔的人不再处于静相,而是幻化成熟悉的身影。 祝青霄站在身后,出声唤去,却未引起注意。 等他走上前,将人抱住,想询问他的去向,怀中的人依旧专注于眼前尚未完成的画作,将身后的祝青霄当成一团空气。 知晓安于柬大抵不愿意再见他,祝青霄遗憾地松开手,目光扫过耳边垂下的长发,心有不甘,想伸手触碰,却突然被拉回现实。 原来眼前一切不过幻象。......转眼间,两年研修进入尾声。 毕业季即将来临,安于柬全心投入他在学校的最后一次大型展览,也是他的毕业展示。 在沉淀古典艺术和人文的画廊,也在一地狼藉和杂乱中,与时间赛跑,争分夺秒地上演“火花”碰撞的激荡乐章。 好像又回到了在工作室的六个月,安于柬再一次停下脚步,回溯过去。 高强度的作业并没有带给他多少疲乏,取之而来的是油然而生、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在的笔下,完整的自我即将破茧成蝶。 而在这之前,他的导师曾私下与他聊过未来的打算。 她表示,如果安愿意继续深造,她很乐意帮他写推荐信。 第107章 “这两年的积累和创作能够使你离艺术的大门更近一步。” 感谢完恩师,安于柬婉言拒绝。 料想过安会拒绝,导师表示理解,“读博并不适合所有人,你有你自己的想法,这很好。不过,年轻人对他们的第一份工作总是格外挑剔和谨慎,如果你仍犹豫不决,我倒是可以把你介绍去一些不错的工作室。” “谢谢。”安于柬露出笑,“但我想,我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在深造和就业之间,安于柬打算另辟蹊径,选择了第三种可能——创业。这并非一个冒然的决定,接连几次拍卖都有不错的成绩,主题展出也颇受外界好评。名声噪起,‘an’这个符号也不再独属于一只刚刚破壳的雏鸟,而是属于羽翼渐丰的鹰,安于柬想,是时候创立自己的个人工作室。 幸运的是,他还在学校寻到了与他志同道合的合伙人。 资金和人都有了,现在,唯一困扰他的只剩下选址。 这也是他唯一犹豫的地方。 前不久,在给远在意大利的酒馆老板写信询问卡洛近况时,意外收到了老板替他保管,来自中国的信件。 信中,老板提到,这封信从中国来的信寄去了布雷西亚一家街边餐厅,苦于寻不到收件人,只得将信拆开,看到其中的相片,店员立马认出了背景是她家乡的蓝湖,便将信送到了他那儿。 打开信,确是他寄给林沐川的。【你好:也不知道你能否收到?但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你写信。关于你寄来的这张照片,似乎和其他的不太一样,我想知道对你是否有特别的意义呢?如果有可能,真希望能亲眼欣赏到原作…不过大概没有这种可能,也许这封信也会被你抛之脑后……离上次见面已有两年之久,在国内我去过很多外国油画展览,每每看到相似的,又总是遗憾而归。如果可以,可否邀请你回国办一场个人展,我想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你的作品。林沐川】 并非巧合,工作室的合伙人之一,他的朋友科莫在油管上看到了熊猫和各式各样介绍中国美食的视频,知晓安于柬是中国人,就吵闹着要让他陪自己去四川游玩一圈。 种种迹象皆在暗示安于柬,是时候该回国一趟。如今他已不再害怕去面对未知,也不再沉湎于过去。这样的想法一旦萌生,安于柬似乎也找不到其他藉口,打消他的决定。 正式毕业并确定了归国日期后,安于柬终于回复林沐川,并告知航班信息,等见面他打算将那幅原作赠与林沐川。 飞机上,刚戴上眼罩,准备闭目养神的安于柬又被仿佛打了“鸡血”、欣喜若狂的科莫吵醒,摘下眼罩,看到对方仍痴迷于熊猫视频,安于柬好意出声提醒,“我们现在要去的是渔城,离四川非常远。” 科莫却似乎并没有被打击到,“渔城没有熊猫吗?” 不知该如何跟一个法国人解释,中国并非如视频所说遍地都是熊猫,又怕科莫知道真相后,硬要拉着他去看两只在渔城动物园“安家”的国宝,只能摇头,“没有,不过,我们会去四川的。” “当然。”视频结束,科莫摘下耳机,“这次回来,一是因为我,二则是确定工作室的选址,我和其他人意见一致,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想要在中国…” “我还没有这个打算。”安于柬矢口否认,“我也只是因为朋友邀请,等这场展览结束,应该还是会在我们都方便的地方定下来。” “我是无所谓啦,可惜,本来还想建议你就选在四川的,多好啊,哪里有那么多的可爱熊猫,还有成片的竹林,很适合我们这群人创作。” “谢谢你,科莫。” 落地机场,安于柬和科莫各自推着行李,计划打车去往酒店。 却在出机口看到了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的林沐川。 未曾想过会来接机,安于柬走上前,举手想要打声招呼,视线右侧突然出现的身影却将人挡在身后。抬眼撞上。恍若隔世。 再见面,安于柬已蓄起长发,皮肤不再是病态的白,而是呈现不均匀的麦色,只是身高还和记忆一般,没有太多改变。仅贴身穿了一件经典款打底上衣配以水洗帆布裤,唯一看起来有些时尚的,也只有脚下看起来有些年代感的马靴和胸前从二手集市上淘来的vintage珍珠饰品。 相比安于柬的变化,祝青霄的改变则更令他惊讶。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中意冷色,全身上下除了黑白,再挑不出第三种颜色。只是匆匆三年过去,身上锐气消减大半,再没有那种令人生厌的压迫和不适。 肉眼可见的清瘦,仅靠骨架撑起外套,脖颈处,蓝色血管也更为明显,眼下一团乌青,有种说不出来的憔悴和忧郁。 在安于柬的注视下,面色一点点暗沉下去,也不知是因为看到自己,还是因为看到身后的科莫。 刚被强行带上车时,安于柬还有些懵。 本该昏昏欲睡的他,却因时差和车内诡异的气氛而格外清醒。 一切发生得太快,也太过不真实。 一路无言,只有戴上耳机的科莫在自娱自乐。 不清楚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记得自己只留下了航班信息,并没有其他。告诉林沐川也不是想让他来接机,而是怕他不相信自己打算回国。 冷静下来,安于柬逐渐认命,事已至此。 第108章 林沐川必然也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多言只会更加尴尬。更何况,他认出了这是去祝家老宅的路,他和科莫就算现在打开车门跳车,估计也来不及了。 三年未见,吴叔也苍老许多,见到安于柬的第一眼,竟未立马认出,还是吴念提醒,才控制不住激动的泪,上前和安于柬拥抱。 太多的话要说,被困在沙发,安于柬不知从何讲起,只能点到为止。 又想起给林沐川带的礼物,安于柬让科莫搭把手,从箱子里取出被小心包装后的油画。将画送出,又拿出展览的门票赠与林沐川和吴家父子,邀请他们参加自己在中国的首秀。 接过门票,吴念听出了安于柬话里有话,“首秀?只有一场?” 安于柬点点头,“这次回来比较匆忙,我和科莫只有半个月时间。” “这样啊?那你不是只呆半个月,又要离开” 以沉默回答,事实上,再回到老宅,见到从前的人和物,安于柬并无太多感触,也许是自己已经领略过太多的风景,也遇到太多有趣的人。 这样的地方不会再吸引他停留。 既然已经送出礼物,也邀请三人前来参展,安于柬想,似乎也没有驻足的理由了,何况,自己和科莫本就是稀里糊涂地被带到这。 刚想开口,却发现科莫先他一步走出门外,对着重修后的祝家老宅用手机一顿狂拍。 尴尬扶额,安于柬有些无措。“我和他还有事,先回酒店了。” 却被扶梯上传来的声音打断,安于柬抬头看向二楼,祝青霄俯身看着楼下的几人。 “吃个饭再离开吧。” 说完,无视安于柬异样的表情,自顾自地走进厨房。 被打断计划,安于柬也不生气。 既来则安,见科莫对中式建筑如此感兴趣,索性陪他参观一圈。 只是刚走进庭院,便看见刚才还在拍照的科莫,此刻已人仰马翻地躺在草地上,滚了一身泥不说,还抹得一旁与他嬉戏的小狗脸上黑一块、白一块。 走上前,安于柬不禁询问,“这是哪里来的小狗。”握住小狗肉肉的飞爪,安于柬蹲下身,意外发现这只小狗和mercury有七分相似,也是三花。 “祝青霄养的。”林沐川走过来,一同蹲下,用手擦了擦小狗的脏脸,“还有一只猫。” “猫?”安于柬不解。 “喵” “喵” 正当安于柬闻声寻找时,小猫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高高地竖起尾巴,在安于柬的裤腿上蹭来蹭去。 “就是这只。” 低头看去,瞳孔瞬间放大。 正是那只,曾在寺里见过,和他有缘的三花小猫。 【作者有话说】 猜猜老祝有没有躲在二楼偷听,嘿嘿嘿。 问题来了,安安和科莫能成功入住酒店吗?请看下章。 星期二是约定的更新日,嘿嘿,明天见喽~ 第58章 邀请 将猫抱起,安于柬仔细端详瞳色和花纹,直到猫猫不耐烦地甩动尾巴作势要跳下去,才松开手。 望着草地上打闹嬉戏的一猫一狗,不清楚祝青霄这么做的缘由,只是暗自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不会太过孤单。…… 午餐颇为丰盛。 许是为照顾科莫和安于柬的口味,一半是色香味俱全的中式菜肴,一半则是融合各种风味的地中海料理。 被邀请上桌,安于柬和科莫坐在一边,另一边是林沐川和吴家父子,主位留给了在厨房默默忙活了两小时的祝青霄。 浅尝一口,安于柬便被惊艳。要说在欧洲游历研修的三年,他也做过不少中餐,可味道远远不及眼前的这一道并不起眼的配粥小菜,也不知是他太久没有回国的缘故,还是三年以来,在他看不到的角落,已悄然发生太多变化。 偷偷看了眼祝青霄,好像并未注意自己的神情,只是沉默且专注地切分餐盘里的清蒸鱼排,又用筷子将两侧边缘的鱼刺依次挑出。 本想感谢他的热情款待,可如此突兀的见面,到底让刚刚落地的安于柬有些拘谨,既无人提议举杯,安于柬便打算先将客套话放在一边。 很久没有吃到如此符合胃口的家常菜,连安于柬素来讨厌的粥都喝了不少。只是苦了科莫,许是想跟着安于柬入乡随俗,几次挑战筷子,却均以失败告终,最后只能换成他更为习惯的刀叉。被磨灭气焰,科莫暗暗用英语向安于柬抱怨自己应该在来中国前就学会筷子的用法,又天真地举起手中的刀叉发问,“吃火锅的时候一定要用筷子吗?” 被弄得哭笑不得,安于柬模仿了科莫使用筷子的滑稽场景,直言“你可以试试。” 听到两人的对话,吴念和林沐川也加入了讨论,得知个人展结束后,安于柬和科莫将飞去四川,一边可惜安于柬呆得时间太短,一边又热情地向科莫介绍四川美食和风景。 四人正热聊着。 突然间,安于柬感觉视线右侧闪过一道黑影,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眼前多了一盘被处理好的鱼肉。 不解地看向祝青霄,那人却装作并不知情,忽视那道朝他投来的直白视线,面无表情地拿起餐巾擦手。 这一下,刚刚还聊得火热的众人纷纷将目光转移至那盘略显“尴尬”的鱼肉,连一贯沉默的吴叔都放下筷子,闻着动静不明所以地看向面露为难的安于柬。 第109章 “这?”林吴两人面面相觑,又下意识地看向神色如常的祝青霄。 气氛很是微妙,一时不知该如何解决这盘烫手的鱼排,安于柬僵在座椅上,如坐针毡。 “刺都挑好了,是给我的吗?”科莫不清楚人情世故,也不怎么会看人脸色,只是见安的朋友如此热情好客,又看到盘中雪白的鱼肉,以为坐在餐桌中央的主厨见他不会使用筷子,贴心地帮他处理好。 将烫手的山芋抛给科莫,安于柬松了口气,只是点头没再多说其他。 气氛又降至冰点,旁观的三人知趣地打住,只剩没心没肺的科莫还在一茬接着一茬聊起他的旅行计划。 胃口失去大半,安于柬草草结束了这戏剧性的一餐,只等科莫结束,便想带着人赶紧离开。 祝青霄又再次开口,“你和他,准备住哪?” 安于柬愣住,不明白祝青霄为何明知故问,明明在沙发闲聊时已然听到,良久才开口,“我订好了酒店。” “不用那么麻烦,你和你的…这位朋友可以就住在这,吴念和林沐川会回湖湾,我今晚要去公司,你留下,吴叔也好照顾你。”祝青霄抬眼,并没有因为安于柬刚刚的不领情而愠怒,反而像一个多年未见的兄长,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房间,你可以住一楼的卧室,至于他。”祝青霄扫向正在享用美食的科莫,“二楼的空房可以随便挑。” “对啊。”见状,向来笨嘴拙舌的吴念难得善言一回,“我看科莫对这里挺感兴趣的,不如就住在这,去展会接送也方便,我和沐川还可以过来……” “不用了。”安于柬脱口而出,“不太方便。” “这样啊…”不适合继续追问,吴念扭头看向林沐川,希望他能多说两句,林沐川却只是摇头,无奈只能作罢。 没有和旧情人纠缠的癖好,察觉到祝青霄似乎有越界的可能,安于柬愈发坐立不安,连带着趋于一滩死水的心也莫名开始躁动。 见时间差不多,安于柬一把夺过科莫的餐刀,用简单的法语催促他赶快和自己离开后站起身,面露“职业”微笑向餐桌上的几人表示感谢,他和科莫就不多打扰了。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还在咀嚼的科莫被迫起身,带出餐厅,又被安于柬强硬地塞进行李箱的把手。 刚走进庭院又被档住去路。 追出大门的祝青霄没再给拒绝的机会,夺过安于柬手中的行李箱,扔下一句,“我送你”,便径直走向停靠在远处的黑色mpv。 坐上车,即使迟钝如科莫也察觉出两人之间的微妙氛围。 光是看到难得心神不定,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抱臂面向窗外的安于柬都值回来中国一趟的票价。 又透过车内后视镜。 在看到前排,切换“主厨”身份的司机时不时朝他发射而来,略带敌意的冰冷视线后,即使有着超乎常人的钝感,科莫也迅速反应过来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你和他,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吧?”科莫不怀好意地看向一侧,用法语“调戏”安于柬。 见人不回答,又自顾自地说。“难道是前男友?” “他会误会我们的关系吗?” “安,你可没有和我说过有关他的事?” “我还以为,你对这种事没有兴趣呢?” 无法忍受如此聒噪,安于柬扭头,让科莫安静一会,他不想也不会回答。 并不真想把人惹急,科莫识趣地闭上嘴,怕安于柬不信,用手比划了一个“停火”的手势。 驶入洲际酒店地上停车场。 刚停稳,安于柬便先一步下车,婉拒礼宾的帮忙,绕到后备箱刚拿出旅行背包。 被按住手臂,仓皇地挣开,下意识地躲闪冒昧唐突的肢体接触。在视线交错的片刻,飞速捕捉到对方眼神中一瞬的错愕和落寞,又很快消散,恢复如常。意识到反应过于夸张,安于柬自觉理亏,不再干涉对方动作,抱臂站在身后,目视祝青霄弯腰探入后备箱,将剩余的行李搬出。 接过行李,安于柬仓促但不失体面地道了声谢,随即拉着科莫走进旋转门。 佯装不在意被挡在外的那人,安于柬拿出两人的有效证件递给前台进行登记。 “喂。”科莫拍了拍安于柬的肩膀,饶有兴趣地指了指后方,“人早走了,你放松一点别那么紧张。” 扭头看向身后,祝青霄早已不见踪影,松了口气,暗自回忆起刚才的尴尬瞬间。直到前台热情询问是否为两个标间时才缓过神来,点头确认。 而在他看不到地方,祝青霄将车驶出,不过五十米的距离便靠边停下。 打开双闪,眼前浮现出刚刚在车内,举止异常亲密的两人,从后视镜偷窥时,匆匆掠过眼前格外刺眼的笑,以及对他唯恐避之不急的安于柬。 苦涩异常,被医生叮嘱戒烟戒酒的祝青霄从口袋里拿出铁盒,随手取出两颗薄荷糖丢入口中。......整整一天,安于柬都没有出过房门,时差让他昏昏欲睡,丧失行动力。 相比之下,无需调整混乱的生物钟,仅靠意式浓缩,科莫便能轻松适应新的生活环境。 不仅照常去健身房锻炼,甚至在安于柬昏睡之时,已经独自一人探寻了周边好几处景点,还在餐厅和酒吧结识了不少新朋友。 第110章 等精力恢复大半,安于柬便开始着手于个人展会的布置。 一个月前,安于柬提前联系了渔城某著名商业街的项目合作负责人,顺利完成了办展所需的各种报备手续,最后选择了中心地段的两层复式建筑,占地面积约为2平,实际展出面积约为4平。 按计划,一楼将分为四个展区,以时间为轴进行划分,主要展示安于柬近三年以来的作品,为表诚意,他还特地委托专业团队,将自己的毕业设计一比一复刻进展馆。二楼,则交由科莫负责,在学校,科莫主攻的方向便是视觉设计和空间艺术,比起老派陈列方式,科莫更擅长即兴发挥。同时,在负责人建议下,安于柬和三楼的咖啡店进行合作,推出个人工作室和咖啡店的“限时联名”,既能帮展览预热,也能为不久后即将成立的工作室制造声势。 除此之外,安于柬和科莫还为前来观展的观众准备了小礼物,将部分展出的作品缩印成明信片,人们可自行选择去三楼盖章收藏纪念,或是选择将留言后的明信片钉在预留出来的空白背景板上。 正式展出的前一晚,科莫在酒吧提前预定了“庆功宴”。 看见狭窄的空间一时涌进了二三十个外国人,安于柬惊讶地看向兴奋过度的科莫,“你不要告诉我,今晚你包场了。” “差不多,可能也就吧台那块不属于我们,今晚欧洲杯,你知道位置有多难预定吗?”揽过安于柬,“都是我在这里认识的朋友,等会带你见见。” “不只在这里认识的吧”安于柬毫不留情地戳穿,“光是被你带回酒店房间的陌生男子,我都撞见过两个了。” 科莫笑笑,将手举起,“我那可是正常交友,最近压力那么大,我也需要发泄一下嘛。” 在欧洲的三年,安于柬唯一不适应的便是科莫等人口中所谓的“开放式恋爱关系”,也没有体验过one night stand。不过对于这种观念,安于柬持中立态度,只是叮嘱科莫今晚不要喝太多,影响明天工作。 宴会上,得知明天的个人展,不少人提议举杯为安于柬等人和支持的球队欢呼,安于柬则将啤酒换成了店内的无酒精饮品,同科莫一起举杯表示感谢,并邀请在场的所有人前来观展。 望着怀中的太妃糖玫瑰、白色桔梗、酒红色菟葵和淡紫色郁金香,安于柬陷入沉思,猜想到可能是林沐川和吴念送来的礼物,便将花抱入房间。 展出第一天,流量便远远超出了安于柬的想象。许是因为社交网络的助力,不少年轻人慕名来打卡,仅是一个上午,准备的两千张明信片便被一扫而空,安于柬只得联系店家紧急加印。一天结束,科莫和他已是筋疲力尽,商量着后面两天要不躲在三楼的咖啡店休息。 当晚,安于柬又收到了一束花,这次是乌桕果、咖啡拿铁玫瑰和刺芹,没有留言,也无落款。 第二天依旧热度不减。安于柬也等来了他的客人——林沐川和吴念。告知对方家父因身体原因无法前来祝贺,吴念将提前准备好的花束送给安于柬和科莫,祝贺展会成功举办。接过花,安于柬想起接连两天的意外惊喜,笑着和林沐川道谢。林沐川却像并不知情,摆手表示并非自己相送,不过安于柬手中的绣球和芍药,倒是自己和吴念精心准备的。 同样在那天晚上,安于柬如约收到了第三束花,只是这次,他表示如果明天还有,烦请酒店工作人员代为拒收。 最后一天结束,安于柬和科莫刚结束收尾工作。 即将闭馆的展厅却突然出现访客,见对方捧着一束花,安于柬走向前询问。 “请问安于柬先生在吗?”送单员低头看着收件信息。 “我是。” “您好,您的花,请签收。” 签完名,安于柬接过花,本该送去酒店的花却被送往了他现在所处的展厅。 正好奇对方身份,低头一看,竟是一大捧新鲜的黑素马蹄莲配以“夜皇后”郁金香。 安于柬几乎立刻反应过来送花的人是谁。 凑上前看热闹的科莫,一扫安于柬手中的花,立马调侃道,“安,看来有人要追求你。” 安于柬转手将花扔给科莫,扔下一句,“有事,我先回酒店。”,便匆匆离开。 独留下捧着花的科莫一人在风中凌乱。 电梯上行,安于柬握住房卡,在狭小紧闭的空间里深呼吸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各种可能。 跃动变化的数字停留在电子屏中央,电梯门自动打开。 寻着记忆,一步一步缓慢走向自己的房间,直到看见那人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那一刻,安于柬甚至忘掉如何呼吸,只有加速的心跳仍在提醒他不要失了方寸。 迫使自己保持镇定,将眼前的黑影当作空气,行走如常,在难以忽略的直白目光中刷开房门,又在踏入黑暗的前一秒被人按住打开的手。 不在意被无情丢弃的花,祝青霄将人锁在身前,犯规的声音于无人打扰的走廊低空飞行。 “能邀请我进去吗?” 【作者有话说】 鸡蛋:大祝,松开你的爪子! 第59章 智昏 闻言,无视对方“越界”的手,安于柬反应迅速,将门关上。 “砰”。 转身看向失色的祝青霄。 “有什么话在这里说清楚就好。我的房间,你进去不太合适。” 第111章 一字一句犹如利刀,生生割裂开本就难以维系的颜面。 见安于柬抱臂,目光不知道落在地毯的何处,也许下一秒就会反悔,连说句话的机会都不再施舍给他。 那一声闷响犹如当头棒喝,如此深刻而又清晰地认识到,他对他,早已是匆匆过客。 察觉到越矩,祝青霄向后退了两步,给安于柬留出足够的空间,许久才开口,“给你的花,你收到了吗” “嗯。”安于柬点头,“花很好看,谢谢。不过,以后就不要送了。” “为什么?只不过是束花。”祝青霄追问。 他曾偷偷去往现场。 不受邀请,又不敢擅自闯入,祝青霄只能被迫站在隐秘的角落,像一个踩点的贼,伺机偷窥展厅里忙碌的身影。 今晨,在得知送花被拒后,想起昨日收到林沐川和吴念送去的花时露出的自然笑颜,猜测可能送错了位置又让人将花送去现场。 可刚刚,看到安于柬出现时空无一物的手,无以排解的酸胀感堵在胸口,无形的蛛网将心脏包裹挤压,喘不过气。 “如果只是想说些祝福的话…”抬眼直视,对肉眼可见的无措慌乱视若无睹,归于平静的心湖没有泛起一丝涟漪,“我已经收到了,再多,会对我造成困扰。” “困扰?”机械地重复说过的话,难以置信地看向安于柬,“你是担心你的男友看到会误会?还是只是因为花是我送的?” “男友?”安于柬有些不明所以。 “你对他倒是宽容。”祝青霄苦笑,“我只是花给你,你就如此排斥。你知不知道他夜夜出现在酒吧,和不三不四的人厮混在一处…”被刺激到快要失去理智,他只感觉自己快要发疯。 “够了。”安于柬出声制止,“科莫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堪。他和谁交友,那是他的自由,你无权指责。还有我和他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被没有被意外之喜冲昏头脑,仍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试探的心躁动无比,他想听到确切的答案。 “最多加上合伙人和校友的关系,你想太多。”不欲和眼前的疯子纠缠,安于柬偏过头去,不让视线继续交错。 “不是他,还有其他人对吗?” “什么意思?” “这三年,你有和别人…” “祝青霄。”冷漠看去,安于柬不知道该可怜祝青霄,还是该笑他如此失态,“如果你来只是想说这些,恕我无可奉告。” 抬手将门刷开,欲挤身进入,却被死死擒住手腕。 轻易不再受人摆布,安于柬反手将对方推开,眼看着人踉跄退后。 又见人按住胸口,痛苦皱眉。 安于柬自以为那一下没用多少力气,不至于忍痛至此,可见到祝青霄面色灰白,又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太过。 不是情人,不做朋友,只是偶遇的陌生人,何必如此难堪。 旧痕已淡,没必要再添新伤。 沉默良久,安于柬再次开口,“祝青霄,三年发生了太多事,一两句话不足以概括完整。如你所见,我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开始。对于现在的一切,我很满意,也很知足,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有我愿意为之努力的事业,也有更为清晰的人生计划。那天在老宅,我看到被你收养的猫和狗,我很意外,不过更多是庆幸,庆幸你的变化,你终于学会放下过去,我想,你总会遇到合适的人,像从前的mercury一样陪伴在你身边。” “没有别人,从来没有。”慌乱否认。 安于柬却像并未听见,“纠结于过去对你我都没有意义,我们都需要向前看。即使不做朋友,只是作为陌生人,我也可以努力做到和你正常相处,不过也仅此而已。” 难掩心酸,祝青霄苦涩自嘲,“原来连朋友都不算上。” “也许有一天作为朋友,我会愿意收下你送的花,但不是现在。”安于柬推门,又再次回头看向失落异常的祝青霄,“没有别的事,你可以回去了。” 说完反手将门关上,只剩祝青霄孤单一人在走廊伫立。 那夜之后,安于柬打算将旅行计划提前,在和科莫商量后,决定尽快出发去四川。 订好机票,又意外接到林沐川打来的电话。 也是巧合,安于柬本打算不告而别,却又担心这样做不太礼貌。纠结之时,被问起接下来的打算,安于柬不再犹豫,直言自己和科莫明早便会离开渔城。林沐川却突然开口,询问是否介意加上他和吴念,更是说明他已和科莫取得联系,科莫表示没有异议、十分欢迎,现在,只等安于柬同意。 思考再三,觉得多加上两人并无多少困扰,说不定会让行程变得更加有趣。 安于柬答应下来,又在林沐川的劝说下办理退票,一行人计划明早出发,自驾旅行。 到了成都,去到了科莫梦寐以求的大熊猫繁育基地,安于柬一边小心着人群拥挤的走向,一边还要看住随时可能丧失理智的科莫。 32g的内存甚至不够科莫一个上午的自由发挥,可怜的相机几次过热,差点被拍作废。 接过安于柬递来的餐巾纸,擦去因激动而溢出的眼泪,稍微平复后,科莫又开始语无伦次地赞美起相机画面里的可爱黑白团子,直言比视频中见到的还要可爱一万倍。 如愿以偿,晚上在火锅店老板的建议下,四人并未在成都久留,而是驱车奔赴稻城亚丁。 第112章 得益于研修期间的攀登锻炼,安于柬并没有出现严重的高反,可以尽情享受一路的自然风光。 在一望无际洛绒牛场,在巍峨、高耸入云端的三神山下,看到蜿蜒的溪流穿梭于密林之间,成群的牛羊与牧民的歌声作伴。远超于语言、文字所能描述的震撼,也远远不是相机定格的画面所能传递、复刻。这是自然的力量、文明与艺术的宝藏源泉。 在朝山谷尽情呐喊的那一刻,灵魂被洗涤干净,他的心是如此的渺小,又是如此的敞亮。他再一次想起远在异乡的王子惟,想起他说过的那颗永远躁动、无法被满足的“心”。 四天三夜的行程很快结束,不得不到了分别的时刻。 只有短暂的半个月,有太多的遗憾和惋惜。可即使再不舍,安于柬和科莫也该返程,正式投入创业工作。 而此行的意外收获,便是一通来自导师的越洋电话。 在她的沟通下,成功帮这个尚不成熟的创业团队谈下一间小型工作室。 位于中心地段,周边更是云集不少艺术从业者。托导师关系,对方爽快答应第一年的房租减半,这也给安于柬等人减轻不少经济压力。 不再纠结在哪开始,安于柬几乎立刻和对方确定下来,只等回去正式签订合同。 本不想再麻烦林吴二人,林沐川却执意送两人前往机场,左右无法推拒,安于柬只能感谢二人一路上的照顾,并真挚邀请他们有空去国外做客。 驶入地下停车场,林沐川帮忙将行李搬下,又与安于柬和科莫一一拥抱,祝他们一路顺利,也期待下次见面。 简单寒暄告别后,无意瞥见吴念略显心虚的目光,没有多想,安于柬上前和吴念握手,并表示等稳定下来,自己还会回来看望吴叔,希望老人早日康复。 直到走进航站楼前,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到安于柬身心愉悦无比,甚至能够无视在一旁哭喊着找不到证件,把背包和行李箱翻了个底朝天的科莫。万幸,终于在夹层翻出了被蹂躏成腌菜的护照。 正松了口气,却意外撞见出现在眼前、“阴魂不散”的祝青霄,似乎比那夜见时更为憔悴。 联想起刚才吴念反常的神情,安于柬立刻反应过来,作势要拉着毫不知情的科莫进安检口,又被拦下,握住拉杆的手被覆上。 迟钝如科莫,蓦地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横在眼前的身影吓到,又在看清人脸后,拉扯着安于柬的袖子,激动地用法语喊到,“哦,我的上帝,这不是你的ex吗?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气氛诡异,科莫知趣地松手,趁安于柬不备,扔下一句“先走一步”,便拉起行李箱冲进安检口。 只剩下仍在僵持的两人。 “让开。”不愿被围观,安于柬忍住欲要发作的脾气,冷言劝告。 “你要走了吗?”迟迟不愿松手,祝青霄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般死死攥住安于柬的手,给了他能够挽留住人的错觉。 “你看不出来吗?”安于柬反问,冷眼看向祝青霄,“请你放手。” “如果我说,我求你留下,你会答应吗?”字字恳切,但在安于柬眼中诡异异常,甚至怀疑眼前之人是否被“ 夺魂附体”。 能清晰感觉到对方在颤抖。 却不会再心软,安于柬轻叹,“以什么身份呢?求我留下来。” “我…”哑然失语。 “祝青霄,你我现在不过是陌生人。作为朋友,林沐川和吴念都知道什么是分寸,可你突然出现在这里,拦着我不放,已经对我造成了太多困扰,到此为止吧,我不希望闹得太难看。” 在离开的前一秒,仍不死心的祝青霄又再次开口,“如果我去找你,你会欢迎吗?” “不会。”出声否认,斩断了最后一点可能,安于柬毫不犹豫地走向安检口,徒留那人守在原地。 飞机上,科莫难得照顾安于柬的情绪,闭口不提刚才的事,只关心工作室的运行。 没被影响心情,安于柬决定回去后立马开展线上会议,他希望每一个合伙人都能参与讨论,共同敲定最终计划。 合同顺利签订。 半个月后,安于柬等人搬进了工作室,正式投身创业工作。 为庆祝成功承接第一个项目,在科莫的提议下,众人还在工作室举办一个小型聚会,虽然简陋,但胜在温馨,每一个成员都对未来深表憧憬。 也许是一切太过顺利,不到两个月时间,工作室便迎来了第一场挑战。 工作室在深夜遭受不明人士的袭击,大门被泼油漆,对方还在墙上留下带有诅咒色彩的涂鸦。 安于柬第一时间报了警,奈何当地办事效率低下,对方显然也有所准备,刻意避开监控区域。一时无法抓到确切的人,安于柬只能想办法清理掉门口的污渍。 正当科莫等人思考这些行为背后的意义时,工作室的同事却意外得知一个消息,原来不只他们工作室受到袭击,整条街道的“受害者”远超出警方统计,经过了解,可能是当地的某个极端环保组织做出的警告,以泼汁和涂鸦为噱头,想借此引发社会关注,宣泄对刚出台的环境保护政策的不满。 考虑到工作室成员的人身安全,安于柬提议临时改为线上办公,只等这场闹剧结束,再重返工作室。 而在居家的一个月,安于柬又意外看到一则新闻。 第113章 【兴世陷入信任危机,海外市场爆雷。经调查,兴世海外项目负责人之一祝某目前因涉嫌非法经营而被当地警方控制,据业内相关人士透露,祝某还涉嫌职务侵占等多项罪名,涉案金额数亿…】 虽有些意外,但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触动,于现在的安于柬而言,早已事不关己。 匆匆划过,不再关注。 【作者有话说】 鸡蛋:米亚内大家,这章稍微短了点。 追妻之路尚且漫长,请大祝同志继续努力,不然老婆就没得喽。 周六的更新会晚一点,可能会到凌晨。(鸡蛋的朋友从上海过来了,想带她好好玩一圈。) 第60章 飞蛾 因创作环境的局限,居家办公并不是长久之计。 在局势相对缓和后,科莫等人商量等清理好被破坏的墙面以及大门上的红漆后,便开始陆续返工。 因只有安于柬和一位女同事住在离工作室不到半小时车程的市中心,而科莫等人都暂时搬回了乡下居住,考虑到距离和安全问题,安于柬主动提出由自己负责,也提前联系好了装修工人,对方表示面积不大,大概一天时间可以完工。 而就在动工的第一天,安于柬九点准时出现在工作室门前,没有等来约定好时间的瓦工,却意外看见一个背着黑色双肩包的中年卷发女性鬼鬼祟祟地朝玻璃门里眺望。 看到女士上身的明黄色t-恤上印有环保标语和当地某极端环保组织的logo,安于柬立马上前询问有什么事,对方被吓一跳,转身便看到一张愠怒的亚洲面孔。 看到安于柬如此生气,女士也只是一个劲地宣传起她所谓的“环保理念”,许是遮掩心虚,又在瞥见安于柬手中某国际连锁快餐的早餐纸袋时切换话题,由最初伪善地建议安于柬尽可能食用植物肉或人造肉,逐渐上升至道德层面,谴责传统饮食方式,继而痛斥政府鼓励并放任畜牧业大肆发展导致碳排放量激增,进而引发全球变暖等环境问题。 见人摇头拒绝沟通,又从背包里拿出提前印刷好的海报和手绘宣传册试图对安于柬进行“精神洗脑”。 面对极端的环保人士,安于柬明白再多言语都只是白白浪费口舌,拿出手机告诫对方,这里是他的私人领域,她的行为已经侵犯到了个人安全,再不离开,自己便会报警。 未曾想过安于柬态度如此强硬,情绪愈发激动,一边叫嚣着要让他们这些人付出代价,一边趁安于柬不备,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喷漆罐在墙面上画下一个巨大的黑色“x”后,匆匆逃离现场。 来不及逮人,安于柬只能自认倒霉,好在,没等太久,负责清理墙面的装修工人抵达工作室,又被告知另一个工人因感冒不能开工,他只负责墙面,清理门上红漆的工作需要推迟到明天。 对于这样临时变卦,安于柬早已习惯,只催促对方赶快开始。 虽完全比不上国内的高效,但请来的这位还算负责,在经历了正常午休后,终于在下午四点之前完工,结果已经超出安于柬的预期。在和工人简单沟通后,安于柬得知,这段时间他们的客单“爆炸”,没有提前预约根本排不过来,光是清理这条街上被破坏的建筑都跑了不知道多少次。 “这处是新的。”工人指向被覆盖的一处,“你发给我的照片上没有这个醒目的‘x’。” 安于柬点头,正打算送工人离开。 “其实我应该提醒你一句。虽然这话,我的老板听了应该不会开心。”工人提着漆桶。 “什么?”安于柬不明所以。 “他们还会再来,这样的事我们已经碰到了五六次了,每次刚刚修复好,第二天又出现破坏痕迹,白白浪费钱和时间。”工人拿出名片,递给安于柬,“不过下次,我们可以象征性地少收点钱。当然最好的情况,就是那些可恶的家伙消停下来,这样,我们也能休息会儿。” 第二天一早,在收到工人发来的病假短信后,安于柬决定不再浪费时间,而是驱车购置专业的脱漆剂和松香水自己动手。除此之外,安于柬还多买了一瓶便携、且符合当地管控要求的胡椒喷雾以备防身之需。 忙碌了一整天,大门的红漆以及渗进门缝的脏污都被清理干净,仅留下一小部分难以去除的顽固污渍,只能等以后再看看用些什么方法将它们“化腐朽为神奇”。 剩下的时间,安于柬简单清理了下办公区域的灰尘,又将昨天工人留下的装修废料收拾干净。等一切结束,已是晚上九点,安于柬将大门锁上,准备走路归还他从不远处一家小型华人超市借来的拖车。 刚感谢完超市老板,安于柬走出超市,不过一个街口的距离,就被几人包围住。 虽已是深夜,但借着路灯微弱的光,安于柬一眼认出,其中一人便是昨天遇到的女士。 寡不敌众,何况里面还有两名令当地居民都叫苦不迭的“问题青年”。不敢轻举妄动,安于柬一边用手按住口袋里藏着的胡椒喷雾,一边将几人往马路的方向引去,尽量保持正面朝向,谨防对方从后面攻击或偷袭,并伺机寻找机会逃跑。 几人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安于柬只能先一步开口,“你们要做什么?” “我知道你,也看过你的作品。”,一名中年男子出声,“你和你的工作室在网络上有不少粉丝。” 第114章 “所以呢?”安于柬向后退。 “我们希望你能加入我们的组织,和我们一起抗议,我们需要你们在社交媒体上的热度,也需要你们这样的人士帮助我们宣传。”卷发女士朝上空比划了一个手势,“愿主保佑,每个社区居民都需要贡献自己的力量,我们已经无法忍受征服的无能,他们对土地和水资源的掠夺会严重破坏人类赖以生存的环境。” “我拒绝。我和工作室的同事都不支持你们的做法,尤其在你们破坏了整条街的建筑和店面后,我更不会答应。” “我们也想采取更加温和的方式,可政府又回应了什么?逮捕我们在大学进行宣讲的成员,用暴力驱赶上街游行的群众,不少人因此受伤。如此,我们只能用暴力回应暴力,宣泄不满。” “这些都不是你们做出破坏的理由。而且我也有拒绝参与的权力。”安于柬摇头拒绝,“也希望你们能明白,你们这样做不是在对抗政府,只是在伤害无辜的群众,因为你们,我们的工作被迫延后,无法正常开展。” “我们的目的就是让整条街罢工,让所有人加入进来。这条街对整座城市有着特殊意义,同你一样的艺术人士聚集在此…仅靠组织的力量太过渺小,我们需要逼迫你们发声,才能够引起足够的重视。” “很遗憾,我…”安于柬逐步向后退,却突然撞上某个坚硬的东西,回头一看,还以为自己因神经紧张而出现错觉。 他撞上的不别人,而是“阴魂不散”的祝青霄,正面色铁青地低头看向自己。 不光安于柬吓一大跳,就连带头的两名组织成员都不清楚,这人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靠,你…” 不等他发问,祝青霄猛地将人拉至身后,又趁人发懵,伸进安于柬的口袋,掏出藏匿已久的胡椒喷雾,对着不过一米距离的众人喷去。 被喷雾刺激到捂眼躺地,挣扎着胡乱大叫,祝青霄迅速将人带离现场,推上副驾,驱车离开。 坐在车上,人还有些恍惚,眺望窗外被远远甩开的几人,安于柬倏地扭头看向一脸严肃的祝青霄,“不要告诉我,你只是碰巧出现在这,还有这车,你什么时候买的?” “只是作为陌生人,看见你遇到危险,帮你一把不可以吗?”拨动转向灯将车驶入另一条主路。 “陌生人?你跟踪了多长时间。”被避重就轻的回答气笑,安于柬抱臂,虽然感谢他帮自己脱困,可一码事归一码事,机场的那次已经闹得很不愉快,他不清楚祝青霄这次又在发什么神经。 “没有。”矢口否认。 “没有?没有你会知道我买了胡椒喷雾,还用的那么熟练?” 不再回答,祝青霄专注开车,直至将安于柬送回住所楼下。 迟迟没有下车,安于柬静坐在副驾,等待对方开口,直到对方先一步下车,替安于柬拉开车门。 被再次气笑,安于柬冷言讽刺道,“这就是你的解释,陌生人会知道我的住址 你到底跟踪了多久?” 无法反驳,又始终不见安于柬配合,祝青霄只能倾身钻入副驾,替人解开安全带。 被推开,也只是默默站在一边,像一条因做错事而被主人罚站的大狗。 没有多少好脸色,安于柬仍和祝青霄保持半米距离,呈现防备姿态,只是语气缓和不少。“今天的事,谢谢。”祝青霄点头。 昏暗的灯光下,气氛又再次陷入沉默。 脚下的影子开始向右偏移,见对方没有其他可说,安于柬正欲上楼,又被人从背后抱住。 轻声叹气,不明白祝青霄为何不能学会放手,想要对方死心,又怕看见同那次在酒店走廊碰面时一般的难过神情。“我不会和你回去的,无论你说什么。” “我知道。”难得脆弱,祝青霄只能无助地将人抱住,将头埋进颈间。 “那你又在做什么呢?祝青霄,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不值得。” 只是摇头,良久才闷声回答,“再给我三分钟,可以吗?” 又是一声轻叹,余光扫过晃动的黑影,抬头看向路灯,一只飞蛾正不知疲倦地朝塑料灯罩下的光源飞身撞去,试图以微小的身躯扑灭那团刺眼的火。多么可笑。 可,安于柬闭眼,感受到颈间扑来的温热气息,不禁在想,他和祝青霄,到底谁才是那只愚蠢的飞蛾。他没有答案。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可无论多么漫长,留给祝青霄的时间始终只有有限的三分钟。 不等安于柬开口提醒,主动将人放开,向后退去。 没有多余的一句“晚安”,安于柬像他无法抓住不断流逝的时间,很快消失于眼前。 回到家后,安于柬将今晚发生的一半事情告知科莫,科莫既担心安于柬的安全,又深表愤怒,扬言要联合街上其他受此“迫害”的工作室一同进行维权。 再和工作室同事沟通后,众人决定将正式返工的时间推迟两个星期。而在女同事的建议下,安于柬决定在工作室门口安装摄像头以保证安全。 半个月过去,无论如何也到了该返工的时候,不然无法保证三个月后的成果展出。也许因为那夜的反击,又也许因为安于柬等人制造的“假象”,工作室被并没有再次遭受破坏。 正式开工的第一天,工作室又迎来访客。 第115章 接待祝青霄恰好是离大门最近的科莫,见人手捧绿植,僵硬地站在门口,似乎不等里面的人给出确定的邀请,便不会冒然进入。 知趣地替人请示正忙着回邮件的安于柬,得到拒绝的回复,只得面带遗憾地出现在祝青霄面前,一面拍着对方肩膀表示同情,一面接过人手中的绿植,委婉地告知对方,“很抱歉,看来你只能明天再来了。” 被科莫留下的错误信号所误导,第二天,祝青霄又雷打不动的出现在门口,手里依然捧着一盆绿植,只是换了个品种。 再次得到拒绝的回复,科莫扶额,接过祝青霄手里的盆栽,一边给与安慰的眼神。 一连四天,办公室出现了四盆不一样的名贵植物,担心室内光线不足,贴心的同事将其中的三盆移至阳台,接受阳光的洗礼。 而在第五天,因科莫请假,接待祝青霄的人换成了从未见过的女同事,在看到对方手里抱着的东西后,上楼询问安于柬是否要收下。 不堪被打扰,反问女同事是否介意,需不需要报警。得到对方否认的回答后,怒气冲冲地下楼,冷漠地拿走祝青霄手里的花盆。“你很闲吗?除了送这些东西,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吗?” 又指向身后的工作室,“照你这么送下去,我的工作室可以改行卖绿植了。” “绿植也不可以吗?” “什么?”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收到了。这事到此为止。”安于柬头痛,又将花盆塞回去,“你现在不应该这么闲啊?兴世出了那么大的事,你都不用…” “已经解决了。至于其他,不关你我。” “那倒也是。”安于柬叉腰,不知该如何劝祝青霄不要继续浪费时间,耗费精力与他周旋。 祝青霄却突然试探道,“能邀请我进去吗?” 字字可怜,让安于柬实在无法狠下心,只能扔下一句“自便”,便不再理会。 见人只是跟着进来,在门口设立的候客区坐下,没有打扰其他人,安于柬也就只当祝青霄不存在,上楼继续办公。 等中午下楼时,人已经不见踪影,暗自松一口气,自认为祝青霄不会再来。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局势又变得紧张起来。 从新闻上得知,部分地区已爆发冲突,极端环保人士突袭了在郊区的一家小型工厂,并用斧头破坏了厂内大量设备,与此同时,本该于周日照常举行的马拉松比赛,也因环保人士示威,在赛道上燃放的彩色烟雾弹而被迫停止。 一时间人心惶惶,因位置特殊,周边不少同行都在商议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暴行”。 在内部会议上,考虑到安全问题,安于柬再一次提出居家办公的提议,却遭到同事们反对,连一向赞成线上办公的科莫也指出拖延下去不是办法,时间已经不允许他们转移工作地点。无奈之下,安于柬只得购买大量防身用品,并分发给每一个人,同时增加了工作室的监控装置,确保无死角保障员工的安全。 特殊时期,他们只能工作一天算一天。 而在安于柬因工作室安全忙得不可开交之时,祝青霄又意外出现,只是这次是空手而来。 看着风尘仆仆,更像是刚刚落地的祝青霄,安于柬满头雾水,“你怎么又来了?” “我看到新闻,担心…” “谢谢,我很好。”安于柬摊开手,“暂时没有危险。” “只是暂时。”肉眼可见的慌张,“现在的情况和那天不一样,他们有武器,光靠喷雾根本没用。” “可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 话音刚落,街上,警报声突然响起。 祝青霄反应迅速,慌忙将安于柬推入室内,将门锁上。 意识到危险已经来临,安于柬赶忙朝身后喊去,让科莫带着同事赶快上楼躲起来。 “现在怎么办?”无措地看向祝青霄,“这门根本扛不住。” “你先躲起来。” “你怎么办?” “我会有办法,快走。” 破门的动作却比想象中还要迅速,不等安于柬开口,门外传来用利器砍砸的声音,一片混乱,除了门外的喧嚣,安于柬甚至听到楼上传来恐惧的尖叫。 脑中一片空白,安于柬甚至不敢想象门被攻破后,他和祝青霄,以及工作室的其他人会面临怎样的局面,在几乎绝望的时刻,再也顾不上多少,安于柬抓住祝青霄的手,强行拉着人离开。 门外却突然停下动作,正当安于柬停下脚步,以为人已经离开,危险解除。 “砰”的一声。 高处的窗户被砸碎,在玻璃落地的同时,一个点燃的汽油瓶从暴露的洞口抛入。 来不及反应,在爆炸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外力将安于柬生生扑到,被死死抱住,视线顿入黑暗。 爆炸造成的巨大冲击将两人震飞。 不知翻滚了多少下。 除了后背传来的剧烈疼痛,安于柬什么也感觉不到。 一切发生得太快,只差毫秒,他也许会永远失去光明。 满地狼藉,熊熊火焰在背后蔓延,他能听到楼上科莫刺耳的呼喊,也能听到门外盘旋的警笛。 “快,灭火器在哪?” 视线一点点模糊,又在温柔的轻唤中聚焦。 “还好吗?” 第116章 那一刻,他似乎忘掉所有疼痛,抬手紧紧抱住这个将他护在身下的人。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送绿植呢? 因为安安拒绝大祝送花,惨惨的大祝想到从前安安在裕园养的那些绿植,以为他会喜欢。 第61章 终章 紧急送往医院。 除了后背的擦伤和肘部的瘀伤较重,需要及时处理,医生并没有检查出其他问题,只叮嘱安于柬卧床静养,并简单交代几句换药时的注意事项,半个月后前来复查即可。 至于祝青霄,情况却比看上去还要严重许多。 将人抱住时,安于柬已经发现了祝青霄的异常,从齿间溢出的闷哼以及吃痛的表情无不在告诉安于柬,他伤得严重。被抬上救护车,不只脸色苍白、眉头紧蹙,祝青霄的左手完全垂下,松弛无力,似乎无法抬起,只能依靠右手轻扶。路上稍微颠簸一下,唇角便难以控制地抽搐,冷汗直冒。 敞开衣服,浑身上下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和淤青,还有好几处灼伤,破损的碎布已和真皮黏合在一块,惨不忍睹,除此之外,根据医生的初步判断,祝青霄可能是左手肱骨骨折。 紧急推入手术室,光是清理后颈、腹背以及腿部等多出飞入的二十余块玻璃碎片就耗费了整整两个小时。清创结束,又很快开展内固定术。四个小时后,手术室外的红灯才熄灭。 而在祝青霄昏迷的几个小时,安于柬已提前联系上了吴念等人,并告知祝青霄的伤情,表示手术虽然顺利,但一来,现在局势混乱,安全尚且无法得到保障,二来,这边缺少陪同,祝家有专业的康复医师,更了解祝青霄的身体情况,国内环境也更适合养病,希望他们能帮忙安排医疗转运。 在林沐川的帮助下,不等祝青霄完全清醒,人已经被送上了医疗专机。 居家静养的一星期,从电视上,安于柬得知当地政府正式介入,并依法取缔了参与闹事的极端环保组织。听科莫说,工作室门口的摄像头完整记录了他们的暴行,这也为警方抓捕“漏网之鱼”出了一份力。除此之外,他还收到了林沐川发来的慰问,信中,林沐川表示祝青霄正在积极配合治疗,让安于柬放心。 重返工作室,安于柬将全部身心投入到接下来的项目当中。 经此事故,全体成员也变得愈发团结,大家都卯足了劲,想在三个月后的展会上用胜利的“果实”彰显他们面对恐怖主义威胁,永不屈服的自由精神,并用正确的方式引导人们关注环保问题,以和平友好的心态思考未来,而不是走向极端,将质疑的声音妖魔化。 三个月后,展出顺利举办。安于柬不仅邀请了导师和在业界结识的朋友,还特地给国内的几人,以及他的恩师卡洛寄去邀请函。 展会当天,导师和卡洛如约而至,安于柬也收到林沐川等人因遗憾无法到场而送来的鲜花。一别数年,年迈的卡洛在与老友重逢之时情不自禁地落泪,更在看到安于柬等人的作品时,激动地称赞其已经走向成熟。最后,几人在媒体的安排下进行合影,用于宣传。 一时间,工作室名声大躁,合作邀请纷纷而来。然而,工作室的同事都一致认为,比起借势而进,他们更需要暂时抛开工作,让创作的灵魂得以充分休息,在科莫的建议下,安于柬暂时关闭了工作室,给每一个员工放满四周的带薪假。 趁着假期,一个搁置已久的计划也被安于柬重新拾起,他打算悄悄回国,探望一个他愈发在意的人。 而就在安于柬收拾行李的当晚,结束超市购物返回家中时,在昏暗的楼梯间,又再次遇到“意外访客”。 撞上那道犹如潭水一般深沉的眼神,一时间以为自己出现幻觉,直到一纸袋的东西散落在地,安于柬才反应过来眼前之人真实存在,慌乱地弯腰捡起。 想要触碰洗漱用品的手却被覆上,抬眼看向祝青霄,对方只是摇头,扶安于柬站起,又再次蹲下,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替他将一地物品收拾进掉落在一旁的纸袋。等一切结束,又示好地看向安于柬,“能邀请我进去吗?” 在逼仄的角落,不过半米距离,离得如此之近,近到安于柬呼吸紊乱,心跳加速,又在对方殷切而又直白的眼神中,惊慌地拿走纸袋。 “你…”低头,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向垂下的左手,“你的伤?” “医生说恢复得不错。” “那就好。”安于柬点点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清楚该说什么,“时间不早了。” “嗯。已经快十点了。”祝青霄出声提醒。 “嗯。”思绪混乱如麻,无措地抱住怀中的纸袋,空出右手掏出口袋里的钥匙,将门打开。“那我先进去了。” “等等。” 即将合上的门又被伸手拦下,差一点被夹住,安于柬猛地松手,看向身后。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答案。”几个月不见,看到日思夜想的人,祝青霄愈发想要再得寸进尺一点,“作为朋友,可以邀请我进来吗?” 语气温柔犹如魔音绕耳,安于柬很快败下阵来,在那人深情的注视下,偏过身让人进来。 不等安于柬找出家中备用的拖鞋,祝青霄先一步看到倒地的行李箱,其中的一侧塞满了换洗衣服,惊愕地看向一脸无辜的安于柬,“你要去哪?” 第117章 没打算告诉祝青霄真相,安于柬胡乱应付,“只是想把换季的衣服拿出来,没想去哪。” “是吗?”想起刚刚散落一地的旅行用品,没有轻易相信安于柬的话,可再多的话,他也无法问出。 “坐吧。”安于柬指向沙发,又将一次性拖鞋塞给祝青霄,“我给你倒杯水。” 听话坐下,祝青霄环视了一圈这个被安于柬布置的十分温馨的小家,想起从前共同生活过的裕园,徒增几分落寞。 接过安于柬递来的水,听到格外陌生的一句谢谢,祝青霄抬眼并未抓住匆匆躲闪开来的目光。 “那天的事,我应该亲口跟你说声谢谢,如果不是你,我也许会永远失去我的眼睛,你的伤,我很抱歉。”安于柬坐下,却始终和祝青霄保持一米的距离。 看出安于柬的疏离,对自己仍有戒备,祝青霄也只是放下水杯,沉默良久才开口,“我本就是因你而来,没有什么好抱歉的。” 安于柬摇头,“这件事本就和你没有多少关系,连累你受伤,我…” “怎么会没有关系?”直视安于柬,无法按捺快要失去控制的心跳,“你在害怕什么?” “我害怕什么?”偏过身体,不敢看向追问的祝青霄。 “害怕承认。”苦涩一笑,祝青霄收回视线,看向餐桌中央的绿植,是他送给安于柬的其中一盆。 “承认什么?” “我爱你。” 不再犹豫,祝青霄站起身,走到安于柬身边,牵过他的手单膝跪地,用无比诚恳,而又无比真挚的语气肯定地告诉安于柬,“我爱你。如果只是朋友,我不会如此奋不顾身,只是因为我爱你,不光你的眼睛,你的心跳,你的一切都胜过我的生命。” 僵在原地,安于柬甚至忘记抽回手,眼睁睁地看着祝青霄在他无名指处落下一吻,又再次重复那三个字。 看到安于柬失神的表情,呆滞地坐在沙发上,祝青霄又再次开口,“我来,是想请求你,请求你和我回去。” 他知道安于柬一时难以消化,可这夜如此漫长,他拥有等待的机会和时间。 只要安于柬愿意... “我拒绝。”安于柬抽回手,眼神逐渐冷淡下去。“我说过,我不会和你回去,你说的话,我也只当没有听见。” “为什么?”难以置信地看向安于柬,极力掩盖心碎,痛苦到无法呼吸,就连已经愈合的伤口都开始隐隐作痛。 “祝青霄,你是不是仍不知道,那天我为何不告而别?”安于柬淡淡开口,“太迟了,因为一切都太迟了。我用了两辈子,渴望得到你的回答,你只是冷眼待我,觉得我不配得到你的爱。而当我已经不需要你的答案时,我也不知道你是受了刺激,那晚居然愿意‘施舍’一句,你以为我会感动吗?不,我只是觉得遗憾,遗憾我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浪费了那么多力气…直到你说出那句话,我才意识到,你对我不过是种执念,因为犯贱,得不到,越是想要得到...我的爱没有底线,而你,也根本不值得我去爱。” “尤其当我有了新的开始,新的生活,当我离开原来的生活轨迹,奔赴新的旅途,我才明白我有多渺小,生命是如此短暂。人生有那么多种可能,有那么多值得我去追寻,去探索的事,相比之下,爱情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如果它让我痛苦,我更应该立马止损,停止无意义的纠缠不是吗?” 安于柬抬眼,“祝青霄,不要再纠结于过去了。我虽很感激你为我作的一切,也相信你说的话出自真心,可一切都太晚了,我们回不到过去,你我都有新的生活,不要再执着于让我跟你回去的事,我…” “我是不是永远无法得到你的原谅?”祝青霄垂下头去。 安于柬不解,“你不需要得到我的原谅。” “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找不到你的时候每天都是煎熬,每夜我都会做同样的梦,梦到你当着我的面跳下去,梦到你躺在我身边,下一秒又倒在血泊中…你说你有新的生活,让我不要执着,可我做不到。”抬起左手,可怖的伤口像一条巨大的恶虫啃食着皮肤,“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害怕再晚一步,我就会永远失去你,可比起失去你,我宁愿死的人是我。” “不要再说了。”安于柬摇头。 “我做不到重新开始。离开视线的每一秒,我都走在峭壁上。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会不会遇到危险,万一下一次,我不在你身边,不能保护你,我…我做不到放手。”声音颤抖,就要崩溃。 “我知道我不配得到你的原谅,我做了很过分的事。我没有在乎你的感受,只是想从你那里得到仰慕、卑微、无条件的爱…你说我不值得你的爱,是,我不值得你去爱,我也不值得你为我心软。” “你说你是犯贱的那个人,不,你不是。现在,是我犯贱,是我卑微地祈求你的允许,允许我去爱你。我恳请你跟我回去,不是奢求你爱我,而是我祈求你给我机会,给我机会让我爱你。” “我…”又是一声轻叹,安于柬刚欲开口,却看见硕大的泪珠砸落在地。 “你…你哭了?你别哭啊。”慌乱地拿过桌上纸盒,却发现空无一物,起身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只能从一旁的行李箱中拿出被他胡乱塞进夹层的纸巾,抽出两张塞给祝青霄,“你别哭了。” 第118章 哽咽到失语,祝青霄将纸扔在一边,拉过安于柬的手想要开口,又被哽住。 “你别蹭我一手,这不是有纸吗?别哭了。”嫌弃地捡起地上的纸,安于柬胡乱地抹去祝青霄脸上的泪,可惜,擦也擦不干。 “算我求你。” 无语扶额,安于柬被如此荒唐的局面气笑了,“算我求你,你冷静一点好吗?先起来。” “求你和我回去。” 无论安于柬怎么硬拉他的右手,祝青霄犹如镇山巨石,纹丝不动,僵持到最后,力气被耗尽,安于柬也快崩溃了。 “够了!”出声结束这场闹剧,“你要再不起来,你就在这跪一晚上。” 听到这话,祝青霄也没有任何反应,又想抓住安于柬的手,被躲开。 “你真就打算在这里跪一晚?我不会管你的。” “嗯。” “你真就这么想我和你回去?” “嗯。” “是不是我不答应,你还要继续纠缠下去?” “是。” “你真就这么犯贱,祝青霄,有前车之鉴,我提醒你,我不值得你这样犯贱。” “你值得。” “好吧。”安于柬长叹一口气,“我答应你。” “什么?”瞳孔瞬间放大,“你说什么?” “别高兴得太早,上辈子,我拿股份和你交换我母亲的房子,你不愿意,只答应给我六个月。现在,我也只给你六个月,六个月后,看情况,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你,事先说明,六个月后,也许我的回答还是会和今天一样。” “好。”祝青霄立马站起身,“就六个月。” “那么现在,你可以离开了吗?”安于柬指向门外,“我需要休息。” “我没有订酒店,这个点。”祝青霄抬腕看表,“很难再订到合适的房间。” “那你就去睡大街吧,不送。” 转身离开,又被抱住,安于柬咬牙切齿,“不要告诉我,你不是故意的。” “是故意的。”将头埋进安于柬的颈间,“只是一晚,我明天的飞机,让我陪你,好吗?” “唉。”无可奈何,安于柬只能将人拖进房间。 .......计划被迫中断。 休息的一个月,安于柬没有闲下来,而是跑去周边的城市参观各种艺术展。 祝青霄则保持每周一面的频率,准时出现在安于柬楼下,故技重施。怕吵到邻居,安于柬也只能硬拉着人上楼。 返工后,又开始忙碌起来。 安于柬和科莫筹划接下来的大展,而祝青霄也被兴世的工作所缠,分不开身,不过再忙,即使无法飞过去陪伴安于柬,也会订一束安于柬喜欢的黑素马蹄莲,送去工作室。 大展结束后,在导师的建议下,安于柬有了扩张的打算,考虑到市场需求,科莫提议在亚洲选一处地方设立分部,吸引人才加入他们的团队。 “要不就选在四川吧。”科莫指向地图的一处,“那里非常美,还有可爱的熊猫。”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藏有私心。我建议选在日本,那里的人才我们非常需要。”女同事无情拆穿。 “还是选在中国吧。想要壮大团队,考虑的东西非常多,中国的市场我比较看好。”另一位同事提议。 “我的建议是,要不让安决定,毕竟他是团队里唯一的亚洲人,更有发言权。” “我...我还要再想想。”安于柬端起咖啡,从这场无休止的争论中脱身。 两个月后,临近中国新年。 受林沐川邀请,安于柬和科莫飞回国内,一同共度新春佳节。可一落地机场,科莫便背着安于柬偷偷溜上了林沐川的车,等安于柬从洗手间出来,眼前只剩下前来接机的祝青霄。 驱车回到祝家老宅,却没有看到吴叔的身影。 “吴念接他回湖湾了。”放下行李,祝青霄卷起袖子,准备洗手做饭,“科莫也和他们在一起。” “怎么都走了?”安于柬站在大厅,对空荡荡的老宅表示不满。 “不是还有我吗 正好过一下二人世界。”说完,躲过安于柬朝他扔来的沙发抱枕,溜进厨房。 没有击中,安于柬只好作罢。 离吃饭还早,安于柬还记得工作的事情,便在茶几上打开电脑,开始搜索选址相关的信息,挑选了几处合适的地方,在笔记本上一一记录,等之后再根据工作室伙伴的要求进行删选。 也许是太过专注,一时间竟忘记祝青霄的存在,等人端来果盘,凑近想要看清笔记内容,安于柬这才注意到身后,赶忙伸手挡住祝青霄的视线。“干嘛” “你在做什么” “工作,保密。” “你们要在中国设立分部?” “也不一定。” “可我看到你圈了四川,还有上海…” “祝青霄,好心提醒你一句,离六个月的期限,还有不到一个月。”不想见到祝青霄如此得意,安于柬狡猾地“威胁”道,“不要试图干扰我。” 提到伤心事,即使再不情缘,祝青霄也只能悄声离开。 安于柬继续浏览网页。 “咚”的一声巨响,好像菜刀掉落撞击地面发出的声音。 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安于柬赶忙跑进厨房,只看见祝青霄痛苦地捂住右手。 第119章 “怎么了?你切到手了。”把手扒开,果然看到一道锋利的口子,赶忙将人拖到池边用流水清洗,“碘酒在哪?你怎么这么笨,还能切到手。” “想给你煨汤。” 看向备菜区,果然看到切成段的玉米,以及躺在砧板上的脊骨。 “让你剁肉又不是要你剁手。我去找碘酒。”又被拥进温暖的怀抱。 “就选在中国,好吗?”将人死死抱住,不顾仍在溢血的伤口。 “没钱,租金太贵。” “我给你,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你这是在贿赂我吗?”安于柬扭头看去,“这可是赔本的买卖,值得吗?” “你愿意接受,那便值得。” 被成功逗笑,“那我考虑考虑吧。” 解开祝青霄身上的围裙,安于柬将人推出厨房,“再不包扎,血都要流光了。” 祝青霄一脸不解地看向安于柬。 “好啦,今天我心情好,午饭我来做。算是对你无条件提供资金的一点补偿。” 午饭过后,安于柬一直忙到六点,才在祝青霄的催促下离开办公区,享用晚餐。 又接到科莫电话,安于柬走出大门,足足聊了两个钟头才解决问题,回来想要继续办公,却发现部分材料不翼而飞。 追上二楼询问,却撞上刚从浴室走出,沾了一身水汽的祝青霄。 许久没看到对方线条分明的肌肉,安于柬不自觉偏开视线,直至落在胸口处,靠近心脏的区域,一个不容他移开目光的纹身。 “3.14?”抬手触摸,“为什么是3.14?” “你猜?”祝青霄按住安于柬的手,让他感受自己的心因他而跳动。 无需猜测,安于柬很快想起,那是他两次重生的日子。 “我猜不到。”装不知晓。 抓过他的手,祝青霄落下一吻,“不要紧,我记住就好。” “我桌上的东西去哪了?”抽开手,安于柬还记得正事,“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是被我藏起来。” “还给我,我还有工作。” “没说不还。”将钥匙塞入安于柬的手心,又指向墙上的保险柜,“这是钥匙。” 说完,祝青霄便走出房间,打算去隔壁吹干头发。 走到墙边,输入自己的生日,轻松打开第一道锁,又用钥匙拧开第二道,开柜的瞬间,资料散落一地,晃神看向里面,第一眼便看到了他的作品,那幅被拍出百万法郎的“天价”油画,被完好地摆放在定制的展柜中,除此之外,近四年所有公开拍卖的作品,无论大小,都被祝青霄完好收藏。 而除了画,展柜中央,一个红色丝绒盒子吸引了安于柬的注意。 伸手拿出,小心打开盒子,中间的软枕上,安静地躺着一颗巨大的钻石原石。安于柬曾在新闻上见过,将近两百克拉,净度和颜色都称得上顶级,当年便被拍出了惊人的高价。 而钻石的两侧,则是一对铂金对戒。 拿起其中的一枚,看到圈内的【till death do us part】,安于柬几乎下意识地将它套上无名指,刚好合适。 “我的承诺。”祝青霄走到安于柬身后,牵过他的手,替安于柬系上被他重新找回的红绳。“让我爱你,好吗?” 迟迟等不来回复,心有不安地在后颈落下轻吻。 良久才听到安于柬的答案。 “今年过年,带我去见你的母亲,我想为韩夫人献一束花。” “好。” 【作者有话说】 《犯贱》正式完结,感谢大家一路相伴,鸡蛋鞠躬! 关于《犯贱》,真的是很坎坷的一本,对鸡蛋也是一个挑战。不管结果如何,这都是对我有着特别意义的一本,认识了很多朋友,也收获了不少暖心的支持和鼓励。写本文的契机,是去年在肿瘤管线实习时压力很大,某天骑电动车从公司返回学校,突然灵光一闪,有了安安和大祝的雏形。关于名字:于柬,既是选择,也是于“茧”。于茧,便要破茧。 祝别,其实也是暗示,暗示了他和安安终是殊途。 至于大祝,咱就当是祝老爷子起的吧! 有关番外,容鸡蛋休息几天,番外1暂定为大祝和安安的婚礼,会用比较特别的视角,暂时保密哦,大家期待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