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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亏这句话他是用日语说的,旁边人也当他们两个是酒晕子,反正在俄国见多了。

    李谕竟然推了一把火:“我信!”

    不知不觉中,火车快到沈阳,头山满的侍卫驮着他才下了火车,头山满还意犹未尽:“好酒,好酒!下次请你继续喝……”

    李谕也没听见,因为他早就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过去。

    吕碧城叹了口气,给他盖好衣服坐在一旁看护着。

    ——

    当头山满醒酒后,一睁眼就看到了内田良平。

    “你终于醒了,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内田良平说。

    头山满想起身,却感觉头痛欲裂,明显是酒后反应,挣扎着说:“莫名喝了一路酒。”

    内田良平说:“平日里与你饮酒,可从没见你醉成这个样子。”

    头山满说:“俄国人的酒确实有点不一样,我们今后也应该研究一下。”

    内田问道:“酒的事情先放一边,关于那个李谕,有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头山满捂着头,喝了一口热茶,然后说:“我观察他貌似只是沉浸在快乐之中。”

    “快乐?”内田良平有些纳闷。

    头山满说:“这些搞研究的,都不爱金钱,只爱名望。如今他在欧洲的声誉更重,应该是因此才高兴。”

    内田良平对这个回答不是特别满意,但也说不出什么。

    ——

    另一边,李谕在睡到大连时,已经醒酒,相比头山满几乎提前了一整天。毕竟年轻了三十来岁,体格上强太多。

    只不过也的确不是特别好受。

    吕碧城给他倒了一大杯热水,李谕咕咚咕咚一口喝光,才舒服一些。

    吕碧城关切道:“何必喝这么多酒?”

    李谕揉着太阳穴说:“不这么做,可糊弄不过那只老狐狸。可惜花了不少钱买来几瓶上好伏特加,本来想用一个月时间慢慢喝完,一顿就没了。”

    吕碧城说:“如果能够不让日本人起疑,几瓶酒倒是没什么。我看那个日本老头的样子,应该没问题。”

    李谕说:“或许吧,大家都是逢场作戏。”

    吕碧城不太明白:“都称兄道弟了,怎么还是逢场作戏?”

    李谕随口说:“酒肉朋友罢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对方怎么想。”

    火车停靠大连站,李谕洗了把脸,呼了口气,清醒了清醒大脑,走下了火车。

    第二百七十章 有史必有斯人

    这次李谕和吕碧城在大连等了两天,才乘上轮渡,而且行驶没多久,竟被一艘日本海军硕大的军舰拦下。

    船长很恼火,站在甲板上大声呼喊:“你们为什么不让我们航行?”

    现在还没有什么公海的概念,不过确实已经离开了旅顺港的范围。

    李谕和吕碧城来到甲板,看到高大的军舰上站着一排日本海军。

    很快,他们乘坐小船来到了客轮上。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日本海军高级将领,他对船长说:“本人秋山真之,乃联合舰队第一参谋,奉命调查船上隐藏的嫌犯,这对我们大日本帝国极为重要,还望船长配合。”

    船长看了一眼身后荷枪实弹的士兵,不太敢硬来,但还是说:“我们是客轮,你们不能随意搜查。”

    秋山真之直接说道:“如果有意义,你可以去向海军本部投诉。”然后对身后的士兵说:“动手!”

    船长怎么可能找得到海军本部,他又不是白胡子,只能任由秋山真之派遣士兵进了船舱。

    秋山真之是此后日俄海战的大功臣,对马海战中决定性的敌前大转向方案就是出自他手。

    这是记入海军史的战术决策。

    就是靠着这一招,日本海军把千里送人头的沙俄波罗的海舰队全歼。

    当然还是一种豪赌。

    日本借鉴了此前甲午海战时,大波浪下命中率低的问题,进行了重点训练。

    然后在波涛汹涌的对马海峡迎击士气低迷的波罗的海舰队。

    当双方军舰呈一字型对向开过去,达到8000米的舰炮射程时。

    突然,东乡平八郎带领乘坐的三笠号带领海军开始转向,即敌前大转向!

    这时其实会让自己完全无反抗能力地暴露在敌人的炮火下,只能任凭俄军前置火炮攻击。

    但东乡平八郎明白,在刚进入射程,且颠簸的海面上,命中率会极低。

    这就是一种豪赌:我赌你打不中我。

    诚然,平静的波罗的海也的确让俄国海军无法训练大波浪时的射击命中率。

    东乡平八郎就是在这时候向舰队下达的那个命令:“皇国兴废在此一战,诸位一同努力。”

    日军完成了经典的海战“t”字阵型,处于t的一横优势位置,对马海战完成大胜。

    秋山真之安排完手下后,竟然坐在一旁开始静坐,如同一个和尚。

    ——他这辈子的确非常想出家。

    说起来很矛盾,佛家讲究不杀生,而参军却又恰恰相反。

    李谕身边有两人突然惊叹道:

    “好雄伟的军舰!”

    “如果我们也有这样的军舰该多好!”

    “就怕还是如同当年甲午一样,好的东西也用不好。”

    李谕转头看过去,一下子认了出来,竟然是陈天华与黄兴!

    他们在日本组织拒俄义勇队失利,愤而回国,竟顺路还去大连考察了一下。

    李谕说:“这艘军舰是最新的战列舰,15000吨的敷岛级,与甲午战争时的铁甲舰已不可同日而语。”

    陈天华与黄兴看向李谕:“阁下的中文怎么说得如此好?”

    他们还以为短发的李谕是日本人。

    李谕说:“我是中国人。”

    陈天华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我想起来了,你是李谕先生!在东京弘文书院曾经做过演讲。”

    他们都是选派东京弘文学院的留学生,也就是说,都是迅哥的同学。

    迅哥这批同学真心不一般啊。

    黄兴也抱拳道:“恕我冒昧!先生剪了发,没有认出来。”

    李谕看向他们的脑袋:“你们不也剪了发。”

    陈天华说:“先生莫非也与我们一样,誓要反清?那我们是同志了!”

    李谕笑道:“我只是为了学术的方便。”

    陈天华说:“不管为什么,先生的举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谕说:“实际上我只是觉得太麻烦也太丑了。”

    黄兴一拍栏杆,愤慨道:“先生说得对!的确是丑极了,让全天下的人讥笑!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中国人变回以前的样子。”

    陈天华望着远处穿着海军军装的秋山真之:“以后中国应当像日本国一样,强盛起来,起码不能任由俄国人侵占我们的土地。”

    黄兴说:“就是如此,如果咱们能推翻腐朽的清廷,再次拥有如此恢宏的战舰,肯定不会有人欺负我们!”

    此时的革命者还是比较理想化的。

    尤其黄兴,他与中山先生不太一样,中山先生几乎从小就在西洋环境下长大。

    而黄兴却出身于湖南长沙的一个名门望族,早年曾系统地接受过传统儒家教育,并且考中过秀才。

    只不过他的确对科举制度强烈不满,否则也不会想要去日本留学。

    总之黄兴是个思想渐渐转变的人,与梁启超有点相似。

    李谕说:“当年甲午战事,咱们的军舰比日本还要先进,一样输了。”

    陈天华不太相信:“我们怎么可能比日本国先进?”

    “只不过是装备上的先进,实际上确实并不先进,”李谕说,“但如果当年黄海海战,咱们有足够的速射炮、开花弹、爆破燃烧弹,打赢不敢说,打平至少有可能。而如果没有失去制海权,日军也就不会有海军的强烈掩护,陆军绝不可能在辽东半岛势如破竹。”

    海军的大炮口径绝非野战炮能比,后来二战时期的淞沪会战,国军精锐尽出,还是惨败。当时日本就用海军的舰炮支援,破坏力太恐怖,一个炮弹下来,一个排的战士都没了,非常惨烈。

    黄兴张大嘴,许久才说:“先生竟对时局有如此清晰的认识。”

    李谕叹道:“并非时局,只不过是弥散在大海上的烟尘罢了。”

    “但先生所说的,我们却并不知道。”陈天华说。

    ——那是当然,清廷怎么会把这种丑事的细节抖搂出来。

    李谕说:“更有甚至,当年日本人曾经在旅顺制造过超过两万人的残忍屠杀。”

    黄兴身子晃了一下:“两万人?屠杀!?”

    李谕沉痛地点了点头:“没错!”

    此前提到过,这件事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被日本极力掩盖,就像此后极力掩盖并且不承认的南京大屠杀一样。

    旅顺大屠杀三十多年后,孙宝田才冒死查证得到有力线索。

    不过日本学者对此的观点却很无耻:“中万中尉等11人战死,当时发生了清兵凌辱日军尸体事件,对我军死者削鼻、挖眼和破腹,造成全军大怒的氛围。据说打进旅顺以后发现了中万中尉的首级。日本和国外的许多文献指出,对凌辱的报复情绪导致了旅顺屠杀。”

    这种恶劣的文字小伎俩,令人嗤之以鼻,甚至不屑于对此反驳。

    凌辱了11个尸体,就要杀两万人?什么勾日的逻辑!